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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拔陪我
從書院回來，家裡的燈還沒有熄。我平日最擔心的，是小寶晚睡，影響身體健康。所以每次週二從書院回來，發現燈還沒有閉，我就會開始有點焦慮。這意味著他還沒有睡，但那個時間超過九點半了，已超過我的底線。
妻和小寶都知道我在乎這個，聽到我回來了，便會加快動作，讓他好好躺下去睡覺。
像我這樣的父親，回家第一件事情，自然是鑽進房裡看看兒子，說兩句話。但我剛從外面回來，還沒洗手，衣服也沒有換，自然不能抱他也不能陪他。說完幾句話，就得讓他趕緊睡了。
可他時常會在這種時候大喊：「把拔陪我！」
「可是，把拔還沒洗澡呀！」
「那你洗完澡過來陪我！」
「好！」
一般情況來說，我洗澡雖然快速，最多也不過十來分鐘，但出來的時候，他多半已經睡著了。
但昨晚回來的時候，我其實有點累，並沒有立刻去洗澡，只想坐一會兒。這個時候卻聽到小寶又大喊：「把拔陪我！」
照理說，我應該說「把拔洗完澡陪你」的。但我既沒有要立刻去洗澡，若說這話，就是敷衍他了，我不願意這樣，便說：「馬麻陪你好不好？把拔在這裡坐一會兒。」
「我怕怕！」
有許多小孩子怕黑，小寶也是其中之一，不過，有時他看了什麼節目，會受到裡面的畫面影響，莫名地有點怕怕，這個時候就特別希望把拔可以陪他。
「馬麻陪好不好？馬麻很高大，又有練拳，馬麻保護好不好？」
「我怕怕，我要把拔陪我！」我知道，在他心裡，把拔才是全世界最強壯的人，所以要把拔。
也許是因為這兩天太冷，我怕汗衣當風，也怕換衣服過程受涼，沒有去練拳。不練拳，身上便不免有些倦怠。我發現這種情況下，他不斷要求我陪他時，我居然有一種不快的情緒浮上來。
是的，就是不耐煩。
當不耐煩的感覺冒出來的時候，大人總是會用簡短而嚴厲的話語制止孩子，讓他們不要再「無理取鬧」了。這樣的情況，我們從小到大都經歷過，非常熟悉。
但在那一剎那，我突然驚覺。
在他最需要我陪伴時，說自己很累，叫他不要吵，快點睡覺。這就是我最討厭的大人。大人們永遠只想到自己，表面上說愛孩子，其實內心深處都還是覺得「自己的感覺」才是「感覺」，「小孩的感覺」根本就是屁。是找麻煩。
我被這個念頭嚇住了，連忙脫了外出服，鑽進他房裡。
「把拔陪我！」生怕我又離開，小寶再度大喊。
「好，把拔陪你。」我的外出服已經脫了，便鑽進他的被窩裡，輕輕拍著他的胸口，讓他入睡。
他其實有點睡不著，但他似乎知道把拔是勉強著自己過來的，便努力閉上眼睛。過一會兒偷偷張開眼睛，發現我看著他，便又慌忙閉上眼睛。如此反覆好多次，才終於鼻息沉沉，入睡了。
我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心裡想，其實，我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怕生孩子。因為要把自己的意志、時間、情緒都放下，都轉給孩子。要做到這些，只有一個條件，就是愛他，夠愛他，真的夠愛他。
而許多人條件不具足，真的沒有辦法。那不是道德問題，而是因緣不夠。有的孩子福德夠，就是能聚集諸般因緣，有的孩子福分沒那麼夠，就聚集不了這些因緣。我童年過得如此痛苦，無法得到這樣的疼惜，不是因為別的，恐怕是因為我身上的福德不夠。
幸好，所有的福分，都會在機緣成熟時到來。那些我沒能吃飽喝足的，阿母都一點一滴地，用她老年人最大的溫柔給我補上了。我時常像個娃娃一樣的依偎在她身邊，貪戀著母親的溫暖，享受著為人子女的無上幸福。
我很感激這樣的一切。非常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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