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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機器人瓦力 -【瘟疫醫生】《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8 10:11 PM     標題: 機器人瓦力 -【瘟疫醫生】《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20-8-12 09:59 PM 編輯

【書名】:瘟疫醫生

【作者】:機器人瓦力

【內容簡介】:


  昔日的鬧市街頭,現在一片畸形的死寂。

  嘶啞狂亂的怪異低語纏繞在天空之上,不可名狀的古老巨影沉浮於大海之中。

  未知的疾病爆發,可怖的災難肆虐,恐慌的人們日夜尋求虛妄的庇護之地。

  血雨飄淋,閃電照亮了烏鴉在聚集,永不復焉,永不復焉,它們答曰。

  「我們可以看到,食屍鬼跟人類一樣擁有十二對肋骨,但也擁有一根人類沒有的『橫畸骨』……」

  醫學院內,顧俊繼續劃下解剖刀,向周圍的學生們展示著實驗台上這隻食屍鬼的胸廓構造。

  神秘詭譎的時代降臨,真理倒塌,秩序瓦解,人類唯有經由智性的力量,不屈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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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8 10:12 PM

第一章 海底的尖峰

  人活在世上,錢有多重要?

  以前每次侃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顧俊都會說很重要很重要。

  「我可以告訴你們,世界上只有一種病,那就是窮病。」

  顧俊至今仍記得三年前,當時他剛滿18歲,拿到全國排名前五的東州大學醫學院的臨床醫學專業八年制本碩博連讀的錄取通知書,在和高中同學們畢業聯歡宴上,他是怎麼說出的這一句經典電影台詞。

  不是蒼涼,而是意氣風發,一副人生贏家即將主宰世界的樣子。

  一副倔強的偽裝……以及無人知曉的心酸。

  是的。

  對於年僅十歲便接到父母雙亡噩耗的孤兒而言,各種賠償加起來的五百萬,就是顧俊之後這十幾年人生中,唯一的經濟來源,唯一的精神依託。

  這筆錢先由託管基金管理,年滿18歲後,他便可以自由支配所有遺產。

  沒有了任何親人,但他還有錢!

  當然,也只剩下錢了。

  「土豪俊」,這是大學同學明裡暗裡給他取的綽號,透著喜愛,以及揶揄。

  出手闊綽,各種吃喝玩樂請客,壕。以上是他在學校裡唯一的優點。

  大概是高考把他這輩子讀書的精氣神都消耗完了吧,又感覺曾經對母親的立志「我長大也要當一名醫生!」沒了意義,進入大學後,他完全失去了幹勁。

  他從學霸變成了學渣,門門功課要嘛掛科要嘛剛過合格線,平日裡除了玩樂還是玩樂,日夜顛倒,泡吧追女,在醉生夢死中度過……

  時間一久,教授們把對他的期望全部扔掉了,輔導員也放棄了,很多同學看到他就繞路走。大家都說,像顧俊這種人,除了有辱東大的門楣,沒戲的,跟他混只會一起廢掉。

  顧俊沒有任何反駁,因為他心底裡知道,大家說得不錯,他就是個混子,而且打算繼續混下去。

  直到半年前。

  顧俊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二份噩耗。

  他,腦幹腫瘤。

  而且是髓母細胞瘤,惡性度最高的一種腦幹腫瘤,他的病情更是沒有手術機會。

  即使有手術機會,術後再放、化療,患者的平均生存期0.9年,還不到一年。

  那一刻,頹了兩年半的顧俊彷彿被一盆冷水淋下,全然清醒了過來。

  土豪俊死了,顧俊回來了。

  他開始振作起來,積極治療。只是,腦幹是人體的神經中樞,向來被稱為「手術禁區」,華陀見了都慫的那種。當時他跑了多個城市和國家,都沒找到哪家醫院敢為他開刀。

  三個月的尋醫無果,以及查遍了腦幹腫瘤的世界最新醫學信息後,顧俊接受了自己無藥可救、有錢也治不了的事實。

  隨後,他做出了兩個決定。

  第一,買一套豪華遊輪船票,從東州市出發,穿過馬六甲,直抵印度洋。抓緊最後的時光,在這炎熱的暑假,去父母生前工作過的地方看看,完成這個自小的心願。如果還沒死,就繼續環遊世界。

  第二,將身家只留下幾萬塊,其餘的一百萬元全部捐贈給了天鵝兒童希望基金,用於孤兒教育。

  如果有來生,做點好事,希望能投個好胎吧。

  「您好,顧先生,我們已經到達龍坎海底火山帶,您預訂的深潛項目準備就緒了,請您在半小時內前往船梯登潛。」

  一名女服務生甜美的聲音,把正坐在頂層甲板露天咖啡廳裡發呆的顧俊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好的。」他點頭道,「我現在就可以過去。」說罷依禮給了她小費。

  女服務生收下小費,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這位顧先生人長得帥氣,出手又豪爽,所以服務他總是會很開心,她笑道:「顧先生,那請您跟我來。」

  當下,顧俊跟著女服務生往船下層走,看著周圍的海面,有些百感交集。

  這裡就是當年爸媽出事的地方嗎?

  顧俊小時候並不喜歡大海。因為他始終無法理解,作為「海鳥號」科學考察船船長的父親和隨船醫生的母親,為什麼要長年累月地呆在海上,卻把他丟給監護機構撫育?

  他們在研究什麼?真的就比自家孩子還要重要?

  那家該死的三無科研公司,除了一句「海鳥號遭遇風暴沉沒,認定全船犧牲」和扔下五百萬,再也沒了後續,船沒找到,屍體更沒有找到!不久,那家公司就關門了。

  當年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海面深藍得詭異,海浪在不斷翻騰,掩蓋著過往。

  顧俊有時候甚至想,父母是不是真死了?也許他們沒在船難中喪生,而是流落到一個荒島上等待著救援?

  還是……就沉在這一帶的海底?

  就因為想尋找答案,他花高價訂了這個深潛項目:遊客進入到一個可以下潛到深海2000米的船形潛水器中,通過窗戶觀賞海底的火山帶。這不是船票帶的標配項目,而是給有錢人的特供。因為下潛一次的成本很高。

  當來到船梯邊上還有十幾步距離時,顧俊看到那邊除了船長等幾位船員,還有三個年輕遊客,兩男一女。

  「各位觀眾,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龍坎海底火山帶!」其中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正拿著手機似乎在搞直播,他一身花裡胡哨的衣服,還整了個浮誇的爆炸頭,好像是雷鬼風格。

  顧俊聽到他朝手機神秘地介紹著:「當地土著部落稱這裡為『哈姆卡納巴』,意思是『惡魔深淵』……」

  另一個男子年紀稍長幾歲,是個高壯肌肉男,上身一件粉色背心,露出兩條大腿般的胳膊,正在滿臉不耐煩地問船長:「還要等多久啊?」

  而那個女的看上去年紀最小,也就十六七歲,身材高挑,臉蛋很漂亮。她穿著時尚的外套加短褲,都是軍綠裝,一雙筷子長腿非常惹眼,左小腿處有大片紋身,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貼上去的。

  她是第一個注意到顧俊來到的,但眼神又冷又傲,盤動起了手上的一把軍刀,生人勿近的樣子。

  「是這樣的,這次下潛原本就是另一位客人先訂下的。」老船長正尷尬地解釋著,忽然喜道:「啊,顧先生這麼快就來了!」

  女服務生在船長示意下離去,顧俊則迎著眾人的目光繼續走了過去。

  老船長開始介紹。雷鬼男叫李樂瑞,肌肉男叫吳東,軍裝女叫林小棠。他們都是游輪的「至尊貴賓」——船長用眼神暗示,就是家裡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兒,絕對不能得罪的那種。

  三人原本是想租條快艇在附近海域玩的,卻在這看到了潛水器,於是也要求參加深潛。潛水器總共有七個座位,兩名操作員加一名安全員佔三個,剩下四個遊客位子,已經被顧俊包下了。

  由於潛水器每潛一趟後就要做各種安全檢測,按照游輪的行程本月只有這一趟下潛機會。而這三位大爺興致這麼沖沖,船長只好跟顧俊協商,四人平分這次下潛的費用和位子好不?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可以啊。」顧俊聳肩說,既然有空位,沒所謂了。

  「可是……」肌肉男吳東卻還有些不樂意,鼓著牛眼還想說什麼。

  而那個雷鬼男李樂瑞一直自己在那裡吧啦吧啦的忙活著直播,沒有參與進來。

  顧俊看著那軍裝少女,忽然有點疑惑,感覺在哪裡見過她……是這幾天在游輪上嗎?

  「你瞅什麼?」林小棠被他這麼一通打量,頓時很不高興地瞪了回去,那表情超凶。

  「瞅你啊。」顧俊說道。

  他這麼直接,林小棠倒有點被嗆著了,「你……」

  「你們自己選擇嘍,反正我不介意大家同船。」顧俊笑著掃視了下三人,就率先沿船梯走下去,才不管那麼多呢。命不久矣有一個好處就是現在對待人和事,他都淡定了很多。

  「喂小子你站住!」吳東跳腳的大嚷大叫,「回來,回來啊!」但顧俊沒有停步。

  而李樂瑞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蹬蹬蹬的跑下船梯追去,一隻手還拿手機拍著,另一隻手摟住顧俊的肩膀,自來熟的笑道:「老鐵,別介意哈,吳東那傢伙就是個沙雕,粗人。喏你看我這個直播間,每次吳東一出鏡,觀眾就會狂刷『鐵憨憨』。」

  「鐵憨憨。」林小棠生著悶氣的從吳東旁邊走過。

  吳東真的鬱悶了,撓著腦門,「明明是你們說要秘密行事的!」

  呃,你們不是在直播嗎?怎麼個秘密行事?顧俊想不明白。

  拖拉了一會,最後大家都在操作員的指導下穿好一身防護裝備,進了潛水器坐好。遊客座位前後兩排四個,顧俊坐在1號位,右邊2號位是李樂瑞,後面3號位是林小棠,4號位則是吳東。

  很快,潛水器的艙門關上了,開動下潛,由藍轉黑的海水包裹住他們,200米,500米,1000米……

  這時候,一直望著窗外的顧俊聽到那三人嘀嘀咕咕的討論起什麼。

  「阿瑞,你確定就是在這片海域?」吳東問。

  「真不知道這個消息的可信度有多少……」林小棠的語氣充滿懷疑。

  「你們不信我也信那傢伙呀,我聽到的就是說在這裡……不過海上海底這麼大,能不能拍到,就要看我們的運氣了。」李樂瑞卻說得肯定,海底沒信號支持直播,但他繼續拿手機拍著錄像。

  顧俊聽明白了,他們是來探險的。這年頭網上總是充斥著各種離奇的傳聞,海怪目擊事件就有很多,卻從來沒有什麼靠譜的證據過,偶爾有幾張照片或者模糊視頻發出來,事後都被證明了是假的。

  但以這三人的接觸面,他們聽到的「消息」……應該不是指那些網路傳言吧?

  「觀眾們。」李樂瑞又拍起錄像,「看看外面多黑,我們已經下潛超過一千五百米了,離海底不遠了。」為了拍得更清晰,他乾脆解開安全帶,起身湊到船艙的邊上拍攝窗戶外面。

  「李先生,請回到你的座位坐好,這樣危險啊,海底有很多暗流的……」老船長無力地勸告道。

  「很快很快。」李樂瑞打了個OK的手勢,就繼續拍著:「如果不是在潛水器裡,人類會啪的被深海壓力壓扁哦……」

  漸漸的,顧俊也不管他們了,透過探照燈的光亮,望著相鄰的窗戶外面朦朧可見的崎嶇海底,心裡隱隱在期待能夠看到一艘殘舊的沉船。

  但是又怕看到那樣的一幕……

  不知道是不是腦幹腫瘤發作導致的幻覺,他忽然注意到那邊的海床突出有一支半人高的尖峰,像是一塊岩石,但他似乎看到了它表面上滿是雕刻,各種的紋路和圖案……

  他越看,越感覺那些雕刻變得詭迷起來,好像正在流出鮮血般顏色的岩漿。

  畸形,病態,卻又富有生命力,連黑暗都被灼傷。

  嘭!!突然猛地一下,岩漿好像噴起直衝而來,不待他有任何反應,就洶湧淹沒了他。

  啊……好痛!!!

  顧俊悶哼一聲,雙手死死地摀住腦袋,痛得快要爆炸開一樣,瞬間就渾身冷汗。

  這些幻像是什麼……無數難以名狀的景象湧進他的腦海深處,說不出的怪異、可怖、瘋狂……好痛,好痛!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在流血,血紅一片,他看到了風暴,看到了一道巨大的身影……從大海升起……

  「有漩渦,有異常漩渦!」好像聽到老船長慌亂的叫嚷,「立即上浮!!返航,快!!!」

  潛水器突然劇烈顛簸起來,幸好眾人都被固定在座位上的,但是……

  顧俊又好像聽到了李樂瑞的慘叫,「啊!」還有林小棠他們的驚呼,「阿瑞!?」

  叮叮,腦海裡好像聽到一把機械的聲音響起……

  「正在與宿主綁定……綁定成功……檢測宿主的情況……」

  什麼東西……顧俊的意識有些模糊,但腦海裡分明可以「看到」一個系統界面。

  「宿主體檢報告出爐,請查看。」

  【姓名:顧俊

  種類:人類-智人

  性別:男

  年齡:21

  身高:182cm

  體重:78kg

  體脂率:17%

  心率:81次/分(正常)

  血壓:收縮壓100  mmHg,舒張壓77mmHg(正常)

  血糖:4.82  mmol/L(正常)

  紅細胞計數:4.9×10^12/L(正常)

  白細胞計數:6.78×10^9/L(正常)

  ……

  腦幹:致命異常,致命異常,致命異常!

  宿主的腦幹發生異變,有惡性腫瘤正在快速生長,以其當前的生長速度,預計在32天後,宿主會出現眼球內斜、嘴歪、面肌抽搐等症狀;60天後,宿主將會突然死亡。】

  這……都是些什麼啊!看來自己這病是真的差不多了……

  叮!腦海裡又有機械聲響起:

  「由於宿主的腦幹異常,宿主必須在60天內,通過任務系統完成自救,否則將會死亡。」

  「新的任務列表已經發佈,宿主完成任務可以獲得獎勵,任務級別越高,獎勵越多。

  任務級別分為三級:普通、困難、深淵。任務列表每次只能三選一,請慎重選擇。目前每個任務級別同時只能擁有一個任務,直至該任務完成,或者超出任務期限。

  每天零點,任務列表刷新。」

  【  2020年7月21日

  普通任務:今天內成功搶救一位急診病人。任務獎勵: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1盒,藥效可延長宿主五天壽命

  困難任務:三天內完成解剖3具正常人類遺體。任務獎勵:卡洛普牌解剖刀1把

  深淵任務:一週內完成解剖1只食屍鬼。任務獎勵:未知】

  「請領取你的新手禮包,僅此一次機會,獎勵豐厚!」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8 10:14 PM

第二章 泰然手

  顧俊的意識模模糊糊,好像被鎖進了一個界面。

  【宿主信息:顧俊

  宿主能力列表:0(你的實力決定你能否勝任諸多挑戰,請努力獲取更多的和更強的能力。)

  任務列表:當前已接受的任務數為0

  成就列表:當前已獲得的成就數為0

  其它功能:未解鎖】

  系統嗎,顧俊疑惑中試著用念頭點擊這些欄目看看,其它功能一欄打不開,而宿主信息一欄有著他完整的體檢數據,看著跟他最近一次體檢的結果差不多。

  任務列表就是那三個任務。能力列表呢?他點了點……

  叮咚,彈出一個對話框:「宿主還沒有任何的能力!請領取你的新手禮包。」

  他接著點擊成就列表……

  叮咚,「宿主還沒有任何的成就!請領取你的新手禮包。」

  顧俊來回看了一圈,都沒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提示,但是作為一個各種遊戲都玩過的氪金玩家,隱約也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又念頭一動,點擊領取新手禮包。

  「你打開新手禮包,隨機獲得了一種能力!請查看。」

  【宿主能力列表:1種

  泰然手

  稀有度:★(從低到高,一星到十星)

  可修煉等級:三重

  目前等級:第一重(0/5000熟練度)

  簡介: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你的雙手都會更加泰然了。作為醫者,不管你進行什麼救治或手術,一雙鎮定的妙手總是能幫上大忙。泰然手是最常見的一種能力,上限不高,老醫者熟練的雙手就可以與它相當。】

  一瞬間,顧俊的雙手一股爆裂的巨痛,像是先被燒成一堆灰燼,再由嚴寒重新凝結起來。

  啊!!但只是瞬間,甚至不待他痛叫出聲來,雙手的痛苦就消失了,轉而是一種脫胎換骨的舒適感……

  雙手張開,合上……似乎有什麼不同了。

  「泰然手?」

  顧俊當然清楚一雙妙手對醫生有多麼重要,尤其是對於外科醫生。只有本身就具有出眾的天賦,並通過刻苦的長時間練習,才可以練就那種泰然鎮定。

  而他的情況是不缺天賦,但混了幾年下來,他手上的功夫只能說很平庸,給小鼠處死都不麻利……

  系統?能力?

  顧俊心裡嘀咕,這要嘛是真的,要嘛腦幹腫瘤可以提升想像力,因為他以前可沒有這份想像力。

  這是真的?這麼一想,問題就來了,很多的問題。

  「為什麼我會觸發系統,是因為那塊尖峰石嗎?這跟我父母的研究有關嗎?」他迫切地問道。

  「系統沒有對話功能。」但系統只是這樣機械地回答。

  「綁定系統的時候我看到的那些幻像是什麼?」

  「系統沒有對話功能。」

  「你能說句別的什麼嗎?」

  「系統沒有對話功能。」

  不管顧俊說什麼,系統都是回的這句「系統沒有對話功能。」看來又是一個人工智障。

  顧俊先不問了,先整理起頭緒:「就是說,完成任務拿到獎勵——比如某些藥物,我就能治好腫瘤活下去了,還能提高自己的本事,之後還能開通其它功能……」

  想著這些,他心頭一陣有力的躍動,近幾個月來近幾年來甚至有生以來,第一次跳得這麼有力。

  「我可還沒有活夠啊,我還要尋找這一切的真相。」

  那做任務自救吧,顧俊再看看任務列表,三選一。

  普通任務是今天內成功搶救一位急診病人,如果是在醫院急診科工作著,那沒有難度……困難任務是三天內完成解剖3具正常人類遺體,技術難不難、時間夠不夠都要看需要解剖到什麼程度了,怎麼找到遺體是首先的難題。

  但是深淵任務是一週內解剖1只食屍鬼?

  食屍鬼?

  去哪裡可以找到食屍鬼?

  這時候,顧俊的意識漸漸又能感應到周圍了,如同從暈厥中悠悠醒來,混亂的驚呼大叫再度傳進耳朵。嘭!一下猛烈的顛簸讓他徹底清醒過來,頓時發現潛水器正被不知道是海底漩渦還是什麼的一股力量瘋狂地捲動。

  之前解掉安全帶的李樂瑞在狹小的船艙內飛來撞去,每一下重重的撞擊,都讓他一聲痛叫。

  巨大的風暴,不知從何而起。

  到處呼隆的聲響,分不清楚是海水的咆哮,還是魔鬼的狂嘯。

  「啊……」林小棠瞪大了眼睛,眾人也都看到了,就在船的周圍,窗戶外,探照燈照映著極為怪異的景象。

  各種的海魚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佔滿了周圍的空間,它們在蒼惶游竄,卻又無處可逃……

  這些生來就習慣了黑暗的深海生物,到底是遭受著何種恐懼的折磨?

  「媽呀,是真的,消息是真的……」吳東害怕地叫著,這麼一個肌肉隆隆的壯漢,此時卻可憐巴巴的縮成一團,「我就不該來……不該來的……」

  不要說他了,老船長等三位船員也都嚇白了面色,他們從業多年但誰都沒遇過這種事情。

  嘭!!又一下顛簸,李樂瑞倒飛上去,幾乎就要撞到艙頂的時候,他的右手本能地撐去,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他的右手前臂似乎折斷了,有鮮血從衣袖流出。

  「救命啊……」李樂瑞哀嚎。

  「誰都不要解開安全帶!」老船長這時終於拿出身為船長的氣概,對眾人一通吼,「都坐著別動!」

  吳東一直就縮著,身子抖得厲害,不知道是人在顫抖還是船在震動。

  林小棠也已經懵了,只是叫著快救他啊快救他啊,又好像沒叫……

  她想起自己有多麼不屑那些玩個笨豬跳還嚇到尖叫的人,她自己是不怕的,玩就只是心臟加速而已。然而現在,她的身體不聽使喚了,彷彿被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所禁錮,想大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與此同時,顧俊在冷靜地衡量著,兩個座位之間的距離不大,幾乎是連在一起的,夠得著。

  就在顛簸使李樂瑞再次飛過的時候,就是現在!

  顧俊猛然伸出手,分明能感覺到「泰然手」能力起的作用,自己的右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快速、穩定、充滿力量而且精準,一把就抓住了目標。

  而林小棠等人則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李樂瑞175cm的身軀,橫飛,那麼大的衝擊力……

  竟然被顧俊一把抓住!然後甩到了他旁邊的空座位上,拉過安全帶扣上,一氣呵成。

  這是怎麼樣的怪力啊。

  「兄弟,謝謝,謝謝……」李樂瑞癱在座位上,痛得齜牙咧嘴,話聲顫抖:「你救我命了,你牛批……」

  顧俊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自己不是精神出了問題,系統是真的,「泰然手」也是真的,因為自己剛才的手活好得不正常……念頭閃過,他先不作多想了,扶著李樂瑞讓其儘量保持平穩,一邊觀察一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剛才這邊一陣混亂,潛水器還有些震動,但老船長那邊已經操縱潛水器開始上浮了,只是返航還需要一個小時左右,而李樂瑞這傢伙傷勢不明,必須先進行急救。

  「我?李樂瑞啊……」

  「你喜歡吃什麼美食?」

  「很多……」

  「具體點?」顧俊拿出自己的手機,開了手電筒,對著李樂瑞的眼睛照了照。

  「哎。」李樂瑞連忙要躲開。

  「別動。」顧俊叫住。

  眾人都怔了,怎麼還一副醫生的模樣?

  老船長回頭看來,看得又慌又急,潛水器裡連同他在內的三名船員都是管駕駛操作的,醫療方面只懂深海幽閉恐懼等的相應處理,而且深潛項目還從來沒有出過意外,現在的情況真是第一次面對。

  眼見顧俊又要做什麼,老船長不禁急道:「顧先生,你不要亂來,回到游輪再讓船醫來治李先生!」

  「我是東州大學臨床八年制醫學生!」顧俊猛地脫口喊出這句話,心頭也猛地一顫。

  是啊,我叫顧俊,東大臨床八年制醫學生,一個要成為醫生的男人,可不是什麼土豪俊。

  顧俊眉頭一揚,腦海裡打開任務列表。

  【普通任務:今天內成功搶救一位急診病人。任務獎勵: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1盒,藥效可延長宿主五天壽命】

  接受任務

  【接受任務完成!】

  「具體什麼美食?說得出嗎?」顧俊沒有理會眾人的驚訝懷疑,再一次問道。

  「煎餅果子、白切雞、燒花鴨……」李樂瑞疑惑中老老實實地答著,「燒雛雞、燒子鵝、爐豬、爐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

  「很好。」顧俊右手搭著李樂瑞的左手腕,把了脈搏一會兒,喃喃道:「脈搏正常,呼吸正常,神志清楚,對答切題,雙側瞳孔等大等圓,對光反射靈敏,初步判斷心、肺功能正常,顱腦無明顯損傷。」

  聽了他這番話,老船長頓時閉上嘴巴。林小棠眼神一亮,心思漸漸活過來了。

  「太好了,醫生,顧醫生!」吳東更幾乎要喜極而泣。

  這個姓顧的,好像的確是個學醫的人。在這種生死關頭,有了個醫生,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膽子都壯起來了。

  而且東大八年制!?那裡的學生可都是牛人……

  這時候,顧俊又伸手探進李樂瑞的上衣內,一通摸索。

  「兄弟,你為什麼要摸我……」李樂瑞忸怩中帶著一絲驚恐。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8 10:15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9-7-8 10:17 PM 編輯

第三章 第一次救人

  顧俊對李樂瑞的前胸與後背摸了一番後,說道:「軀幹沒有明顯破損流血,無明顯外傷。除了右手,另外幾個肢體也無明顯外傷。還好,你傷得不算太嚴重。」

  眾人剛要鬆上一口氣,但潛水器又一下顛簸,李樂瑞頓時叫痛:「我感覺自己都快要死了……」

  顧俊見他確實面色越發蒼白、右手袖口不斷有鮮血流落,便不敢懈怠,要求道:「繼續告訴我你喜歡的美食,不要停。」這樣可以持續判斷患者的神志是否清晰。

  「山雞、兔脯、菜蟒、銀魚……」李樂瑞苦聲地繼續念道。

  過了好一會,潛水器總算平穩了很多,顧俊立即要處理李樂瑞的右手傷勢,先小心地將其衣袖擼上去。

  而老船長抓緊時間去拿了放在操作台邊的小醫療箱。

  被衣袖扯動傷口,李樂瑞痛得都快要哭了。而當眾人看到他右前臂的慘狀,就都沒有怪他軟弱。造孽啊!他的右前臂外側有一道長約10cm的皮膚裂口,鮮血淋漓,部分肌肉外露,甚至有些白色的骨骼隱約可見。

  是橈骨。顧俊看著這傷口,卻有了另一份驚訝。

  這不是小頭骨折或遠端骨折,是中段骨折。醫學知識告訴他,要造成像這樣的骨折是需要非常大的力量的,比如車禍的撞擊。剛才顛簸的力量,竟然能讓李樂瑞撐了一下就傷成這樣……

  「初步診斷考慮,前臂開放性骨折。」顧俊皺眉道,「兄弟,我得先給你處理一下,固定和止血,不然這樣下去,我怕你會失血性休克。」

  「好……」李樂瑞連忙點頭。

  這時候,老船長把醫療箱遞給顧俊,「顧先生,接著。」

  顧俊接過醫療箱打開,看著裡面的剪刀、紗布等工具,深呼吸了下讓自己保持冷靜。事實上這是他第一次救治別人,東州八年制學生是在大四下學期第一次到醫院實習,為期連著大五一年半,他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去呢。

  「美食呢?繼續念。」他一邊說,一邊先用剪刀把李樂瑞右手的衣袖剪掉,對準右上臂的上1/3處,先纏上一層紗布保護皮膚,再用卡扣式止血帶綁得緊緊的,阻斷前臂的血液循環。

  「啊!!炒銀絲、燴鰻魚,好痛啊……」李樂瑞慘叫起來,「炒白蝦、熗青蛤、炒麵魚……」

  顧俊接著用兩個藥盒充當小夾板給李樂瑞前臂的傷口固定並且包紮,可能是因為泰然手吧,一點不手顫。

  「咦……」林小棠看得有個疑問,「你怎麼不先把他的手臂接回去?」

  「接回去?」顧俊手上沒停,嘴上認真道:「開放性骨折,絕對不能簡單粗暴地把外露的肌肉和骨骼回塞,以免二次損傷神經和血管,而且避免把細菌帶入傷口深部引起深部感染。這是醫學常識。」

  林小棠語塞了,眼睛轉溜了下,感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可是,「我又不是學醫的……」

  這麼血腥的東西,平時誰會看啊,她敢看著就不錯了好吧。

  吳東就全程不敢看,捂著眼睛縮在一邊,見她望來,慌忙說:「我暈血,我暈血。」

  還好在吳東真的暈下去之前,顧俊就把李樂瑞的右手處理好了,「每隔40分鐘到60分鐘,止血帶放鬆2分鐘,防止這隻手缺血壞死。你有哪裡不舒服,立即說。」

  「好的……」李樂瑞的面色在轉好,傷口固定後讓他舒服多了。

  眾人既是鬆了一口氣,但又為還沒有完全脫離險境而忐忑,所幸潛水器已經不再顛簸。

  「我手機呢?」李樂瑞有了精神就立即張望周圍,「大家找找,我好像拍到了些什麼……」

  「在這。」顧俊在自己腳邊找著了,拿起來一看,手機屏幕已是一片破碎,關了機。他按住開機鍵,開不了。

  李樂瑞在旁邊緊張地看著,「不是吧。」這是他幾乎用命換來的啊。

  「給我試試。」坐在顧俊後面的林小棠拿過手機,試了試,也是開不了。

  「你當時有看到什麼了嗎?」顧俊問李樂瑞,當時他自己則是看到了那塊尖峰岩石……

  「沒有。」李樂瑞搖頭嘆道,「突然我就摔開去了,哪來得及看呢,真特麼可惜。」

  因為這部手機是直接用的內存儲存數據,沒有SD卡,所以只能等回去後看能不能修好手機再看了。

  40分鐘後,顧俊給李樂瑞放鬆了一次止血帶。操作過程中,李樂瑞又痛嚎得像宰豬一樣,滿臉的冷汗,伴有乾嘔。顧俊真怕他出現止血帶休克,或者真的一口嘔吐出來,還好都沒有。

  之後又17分鐘過去,眾人只見窗外周圍海水的光線越來越亮,越來越接近海面……

  很快,在他們緊張的心情中,嘩啦一聲重響,潛水器搖晃著冒出了海面。

  眾人從窗戶看到了遠邊的游輪,天空很晴朗,海面很寧靜,並沒有風暴。

  「啊!!」吳東大吼一聲又笑又哭的,儘是死裡逃生的狂喜,「我們活下來了,哈哈,都活下來了!」

  「給我閉嘴!」林小棠怒道,「還沒出去呢你就忙著立Flag!」

  大家也是怕了,剛才那算是Flag嗎?吳東連忙用他毛茸茸的雙手摀住嘴巴。

  幸好,過了沒多久,潛水器安全停靠到了游輪邊上,已經早一步準備好的救援人員立即下來,在逼仄的船艙內,他們先把李樂瑞放到擔架上固定好,再小心翼翼地抬上游輪甲板去。

  老船長在旁邊忙得滿頭汗,這位哥兒要是有什麼閃失,他可就要倒霉了。

  顧俊一直和李樂瑞保持談話以便留意他的精神狀態,直至跟船醫進行了交接。船醫由衷的感謝道:「顧先生,你處理得很好!」這個傷勢如果沒有得到及時止血,恐怕送上來的會是個死人。

  李樂瑞這隻手必須盡快做手術,但游輪上醫療條件有限,所以要用直升機把他直接運往最近的馬爾代夫救治。

  林小棠、吳東也要隨行同去,此時在游輪底層甲板,三人正和顧俊道別。

  「顧醫生,這次真的全賴有你。」吳東再沒有之前的傲慢與粗莽,緊緊地握著顧俊的雙手,臉上的橫肉都顯得熱誠,「不然阿瑞沒事,我都得嚇死。等回到華夏之後,咱們再聚聚,說定了啊。」

  「沒錯。」躺在擔架上的李樂瑞語氣鄭重,「你一定要給我機會好好報答你這個恩情。」

  「請我吃一頓就行了。」顧俊笑說,「不過你唸過的美食都要上席。」

  李樂瑞、吳東聽了都哈哈大笑,當下和顧俊交換了微信和手機號碼,大家保持聯絡,如果那部手機有拍到什麼的話第一時間發給他。

  但林小棠站在一邊,什麼都沒說,又恢復了那副凶樣子,只是在臨走的時候,才向顧俊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眼,似乎是在挑釁他。

  顧俊真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她了。

  交接全部結束,眾人剛剛圍著擔架離去,顧俊突然就聽到腦海裡叮咚一聲。

  「普通任務-任務完成!」

  「你的泰然手熟練度上升,現在的等級為第一重(1000/5000熟練度)」

  「任務獎勵已經發放: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1盒,藥效可延長宿主五天壽命」

  顧俊感到上衣口袋裡沉了一下,探了探,口袋裡果然多了一個小盒子。

  他見周圍無人,便拿出來看看,一看到藥盒上的印刷,頓時疑惑不已,這是……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8 10:17 PM

第四章 異文藥

  夜空森沉,游輪緩緩行駛在無際的海面上,散著朦朧的光亮。

  游輪高甲板層的一個豪華套房內,顧俊坐在書桌前,看著放在桌上的小藥盒,皺著眉頭。從拿到作為任務獎勵的這盒藥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天,他的疑惑卻是不斷地增多。

  這是個四方形小紙盒,就跟普通的感冒藥品那樣的包裝沒什麼兩樣,但它上面印的文字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他完全無法辨認出來這是什麼語言。

  而藥盒內裝著唯一的一排藥,鋁箔包裝,只有5顆圓形的白色膠囊。

  沒有說明書,鋁箔上也印著那種文字。

  「好像有些印象……」顧俊初時想,「是那塊尖峰岩石上的文字語種嗎?還是世界上的哪種語言?」

  然而現在,他已經上網搜查了一晚上,對比過世界上十幾種主流語言和幾百種其它語言,連那些稀奇的小語種也查了,全都不是,甚至沒有一種相似的,彷彿這種語言不是人類的思維產物。

  顧俊隱約感覺這不屬於是地球的文字,不過人類有著好幾千種語言,他也說不好這種感覺是對是錯。

  但是,腦幹腫瘤靶向藥?地球上能有這種製藥能力的藥企並不多,只有寥寥的幾家製藥巨頭。

  如果這是產自地球的藥物,藥盒上的文字應該會是英文、德文或者法文……

  除了這種神秘的文字,在盒子兩邊正面的右上角都有一個相同的圖案,LOGO大小,應該就是商標吧。這個圖案看著像是一種海洋生物的側面:

  鯨魚般的魚身,背鰭、尾鰭都是尖銳的鋸齒狀,胸鰭、腹鰭卻都是怪異的肢條形狀。

  與文字一樣,他也是查不到這是什麼生物,只是越看越感覺這個圖案透著一股很難說清的狂亂……

  思索了不知多久,腦袋有些隱隱作痛,顧俊再去看時鐘的時候,發現已經要到零點了。

  之前系統說每天零點一過,任務列表就會刷新。

  他看著時鐘的秒針走動,當過了零點,立即打開任務列表看看,果然已經刷新了。

  【普通任務:用靜脈輸液針扎橡皮管止血帶成功扎針1000遍,練習你的注射技巧。任務獎勵: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1盒,藥效可延長宿主五天壽命

  困難任務:今天內成功診治100位兒科病人。任務獎勵:卡洛普牌解剖剪1把

  深淵任務:一週內完成解剖1只食屍鬼。任務獎勵:未知】

  顧俊看著,深淵任務還是這一個,看來雖然列表每天都刷新,但深淵級不會每次都是全新任務。

  困難任務在游輪上沒有條件實現;而普通任務依然很簡單,只需要有頭皮針和橡皮管止血帶就行。

  當下,顧俊打電話給游輪服務台要求送來這兩樣東西,理由就是練習扎針。現在他也是至尊貴賓了,這點小要求自然沒有問題。很快,就有服務生把東西送來了,兩樣都足足給了一小箱。

  東西既拿到手,顧俊便接受了普通任務,隨即在書桌邊開始練習。

  橡皮管止血帶是那種最常見的黃色中空橡皮帶,用針頭紮破它時會有扎破血管的質感,所以扎止血帶是護士學打針的第一步。顧俊沒有受過系統性的護理培訓,但給實驗動物打針很多了,對於靜脈注射並不陌生。

  他拿著頭皮針,一遍遍認真地以30-40度進針紮著止血帶。之前試過了,亂扎不算「成功」。

  兩個多小時,「1000/1000」遍達成,他已是扎爛了一堆止血帶,右手臂酸痠軟軟的。

  這時候,顧俊又聽到了腦海內叮咚一聲。

  「普通任務-任務完成!」

  「你的泰然手熟練度上升,現在的等級為第一重(1500/5000熟練度)」

  「任務獎勵已經發放: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1盒,藥效可延長宿主五天壽命」

  又一次的,顧俊感到口袋裡一沉,探手拿出來看看,又一盒藥。兩盒對比細看,只有盒子印刷上的幾處地方的文字印得不同,那應該是數字了,批次、生產日期之類的信息。

  如果是位語言學家,可能更能看出些端倪來,他只能看出些醫學的頭緒。

  「看上去很像替莫唑胺啊。」顧俊拿出兩盒藥的兩排十粒白色膠囊,反覆翻看著。

  替莫唑胺是腦幹腫瘤最一線的靶向藥,但腦幹腫瘤也分很多種的,替莫唑胺治的是多形性膠質母細胞瘤、間變性星形細胞瘤。很不幸,他患的是髓母細胞瘤,市面上還沒有靶向藥……

  而這些膠囊,成分是什麼不知道,但顯然這是化學藥,小分子藥物,理論上口服使用可以通過血腦屏障,繼而對腫瘤產生作用。看上去沒問題。

  問題在於,這真的是「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嗎?

  顧俊越想越不安,望了望陽台外寧靜的大海,卻好像看到的是驚濤駭浪,那些難以名狀的譫妄幻象不斷在海面上翻騰。他看到了一頭怪物,那頭怪物正在掙脫著深淵的牢籠,它需要食糧,需要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如果我就是食糧呢?如果這些藥是怪物設的陷阱呢?」

  這個想法讓顧俊心頭一陣悸動,他站了起身,望著大海,攥緊了手中的藥片。

  惡魔會拿著你最想要的東西誘騙你。

  那塊海底尖峰岩石,這股神秘的力量……爸媽當年的研究跟這有沒有關係?

  顧俊踱了幾步,雖然泰然手是真的有效,但不代表這盒藥也是。即使命不久矣,在搞清楚情況之前,他想自己凡事都需要冷靜,因為失去理智的決定往往遺禍無窮。

  這種對於未知的慎重,已然蓋過了此前重獲生機的興奮。

  況且身為醫學狗,直接以身試藥的事情,他做不出來……

  有了!

  顧俊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看看這兩盒藥是不是真的有效。

  必須趕緊了,他的壽命只剩下59天了啊,簡直是又一次經歷該死的高考倒計時。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8 10:19 PM

第五章 東州大學醫學院

  盛夏的七月很炎熱,東州市還是那個東州市。

  東州大學醫學院就位於東州市北部的青雲區鬧市中,挨著寬闊秀麗的「東州第一山」青雲山,已經有上百年校史了。這裡擁有最一流的教學條件,最一流的教師隊伍,這裡也培育最一流的醫學人才。

  暑期的學生活動有很多,所以校區仍然到處都有學生的身影,還有來往的市民、車輛、遊客等。

  「博學明道,仁愛濟世。」顧俊望著遠處宏拔的校正門,喃念了一遍校訓後,大步走去。

  離開這裡快三個月了,再次踏足已是懷著完全不同的心情。

  這是深潛驚變的第三天,昨天游輪停靠馬爾代夫,他當即就乘搭最快的航班回來華夏東州市。

  今天零點,任務列表又刷新了。但受限於環境條件,全都很難完成。他現在身上沒有一個任務,回來學校再說吧,因為學校和附屬醫院有足夠多的環境條件。

  而且想試驗那些藥是否有效,必須回到這裡來。

  在校門口旁邊的街道,總是會有幾檔流動小販車賣各種小吃。現在才七點多,顧俊還沒吃早餐呢,就走到賣東州市本地小吃的一檔前,向小販老伯問道:「老伯,給我來一個煎餅,能微信支付嗎?」

  「能,能。」老伯指了指掛在車頭的一個二維碼收款小牌子,老臉滿是樸實的笑容,「煎餅每個5塊。」

  「好的。」顧俊拿出手機掃碼給了錢,看著老伯做起煎餅來。

  老伯一把年紀了,頭髮全白的,但手腳還相當的利索,精神勁頭真好。老伯一邊包餡一邊笑道:「小夥子,給你整個多點餡的。」

  「多謝。」顧俊心裡一暖。

  不一會,老伯就把煎餅做好了,熱情地遞給他,「趁熱吃喲。」

  顧俊接過煎餅就咬了一大口,熱乎乎的很燙口,但是真好吃,似乎游輪大廚做的美食都比不上。

  這就是家的味道吧,縱使外面暗流湧動,回到東大就像回到了家。

  「小夥子,你是東大的學生嗎?」老伯問道,見他點頭應是,頓時對他狠狠地翹了一下大拇指,「學醫好啊,學醫能治病救人。這是有大功的,你們都是國家的棟樑啊。」

  棟樑嗎,顧俊不由失笑,「老伯你誇張了,其實,呃……」

  老伯咧著破缺的老牙,卻是讚不絕口:「沒有誇張,我最佩服的就是醫生,學醫好啊。」

  「行行出狀元嘛。」顧俊把一個煎餅全吃完了,讚道:「老伯你這手煎餅就做得很美味。」

  「小夥說話中聽。」老頭樂了,「送你一根油條!」

  顧俊笑著接過油條,但還是掃碼付了錢,一塊錢。與老伯別過後,他啃著油條繼續往校門走去。

  進了校園內,顧俊便往實驗大樓的方向走去,路上來往的人更多了,學生,遊客,帶著小孩的家長……

  走著走著到了校園北區,還有一段路程的時候,顧俊忽然聽到有人驚聲叫他:「壕俊?」

  他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男人推著自行車快步跑來,「真的是你,幾個月沒見你了啊,微信、電話又不回。」

  來人不高不矮,髮際線已經非常惹眼的嚴重後移,憔悴臉,死魚眼,還掛著一雙沉重的黑眼圈,看上去能有40歲了,比剛才的小販老伯也年輕不了多少。

  但實際上,這傢伙只有21歲,他的頭部只是呈「醫學狗綜合徵」的典型症狀:一副壓力山大的早衰模樣。

  他叫蔡子軒,顧俊的宿友之一。兩人同屬於八年制臨床3班,以前挺處得來,應該說蔡子軒是個老實人,沒少被顧俊「欺負」,顧俊在那邊胡天胡地,蔡子軒在這邊給他打掩護、借他筆記抄。

  雖然蔡子軒不跟他胡混,但兩人的友誼是實打實的。

  「出了些事情,辦了休學,今天回來了。」顧俊笑說,上前捶了好友的肩膀一拳。

  因為他當時向確診他的東大附屬醫院要求保密,所以自己得病的情況,學校裡還沒幾人知道,只有附屬醫院神經外科的幾位醫生知情而已,卻甚至不清楚他是東大學生。

  「呃。」蔡子軒吃痛地揉著肩膀,十分唏噓的道:「大家都以為你退學了,還有說你在酒吧猝死的、說你家裡破產了的……唉不提了,回來就好。你這個暑假要補考的話,我把筆記借你。」

  「好,我全都要。」顧俊點頭說,心裡的暖意更多,「那你呢?暑假不回家,掛科了?」

  蔡子軒頓時精神一振,面容瞬間年輕了幾歲,「我入圍了先鋒杯!跟的古教授。」

  「哇!」顧俊為他高興,「恭喜恭喜。」

  先鋒杯是醫學院近些年開始辦的——本科生利用寒暑假期進行科研實驗。每年都被各屆各個專業的全體學生競爭,但只有60人能入圍,五年制和八年制各佔一半,由教授們擇優建組,分12個小組,每組5人。

  除了個人能力的鍛鍊和人際關係的發展,如果能完成論文,評上名次了,參賽學生還多的是好處。

  五年制要保研,八年制要名聲資歷,大家都要獎學金。

  「命運啊。你知道我給小鼠打藥的工夫還可以。」蔡子軒這人就是喜歡凡事感慨,「然後古教授的課題方向是腫瘤光動力治療,覺得有用得著我的時候,就把我帶上了。命運。」

  他說起來毫無保留,既不是炫耀也不怕傷害顧俊的感情,因為土豪俊根本不會在乎先鋒杯。

  「哦對了……」蔡子軒想起什麼來,這才是顧俊會在乎的吧,他壓低聲音道:「我們組有個情況,我覺得要告訴你。」

  「什麼?」顧俊疑問。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8 10:22 PM

第六章 腹水型荷瘤小鼠

  蔡子軒左顧右盼一下,才說道:「我們組的組長是王若香。」

  「就這情況?」顧俊無奈地皺了皺眉,還以為是什麼事呢,「一點都不意外好不,不是她我才奇怪。」

  「是啊,那可是王若香。」蔡子軒聞言感慨不已。

  王若香是他們班班長,能力強,人漂亮,性格又好。這樣的學霸女神,追求她的人當然是從教學樓排到局解樓,土豪俊正是其中之一,當年追得那叫轟轟烈烈,但最終以王若香當眾嚴詞拒絕收場:「對不起,我們不是一類人,我不會喜歡你這種人的。」

  額嗯,一個高大帥氣、又有錢、再差勁也還是八年制的男人,竟然是「這種人」?

  當時大家都說,感謝土豪俊和班長,讓他們再次相信愛情了。

  「班長現在還是單身哦。」蔡子軒顯然不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有多麼八婆。

  「別這樣看著我。」顧俊自嘲一笑,「都過去了。」的確都過去了,土豪俊追求班長有幾分是喜歡,更有幾分是想把大家的女神追到手,說到底跟那些深刻的東西並沒有關係。

  「是嗎。」蔡子軒也就不繼續說班長的事了,看了看手錶,「哎都快8點了呀,我得去實驗室了。」

  「走吧,我也是要去實驗大樓。」顧俊說道。

  蔡子軒頓時露出會意的眼神,剛剛還說不惦記班長大人呢,這轉頭就要跟著去湊熱鬧了,年輕真好啊。

  「什麼?」顧俊真的無奈,本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算了……」

  「壕俊,你不用說,明白的,曾經滄海難為水,我明白的。」

  「你明白個海綿體兒。」

  醫學實驗大樓在校區西北部,就是一棟外表沒什麼特色的十幾層白牆磚大樓,甚至門口對面是一片年久失修的爛水泥地。但大樓裡面有各個儀器設備齊全的實驗室,以供師生們科研使用。

  「這邊。」進了大樓後,蔡子軒走在前面,邊走邊向顧俊介紹著情況。

  他們小組做的實驗的課題名稱叫《幾種光敏劑光動力治療腫瘤的研究》,是通過給小鼠皮下種植腫瘤,再用不同的光敏劑進行光動力治療,再觀察腫瘤變化的一項研究。

  這次分下來的經費只有3萬塊,對於一個本科生科研實驗算多的了,但一支進口的純Photofrin光敏劑可就要上萬塊。為了能多做幾種光敏劑,王若香各種精打細算,節省出資金再設國產的仿Photofrin組、多替泊芬組、ALA組,再加上空白對照組,共5組小鼠。

  「研究方案、開題報告全都是組長她搞定的。」蔡子軒講起來就不禁感嘆,「真不愧是王若香啊。」

  古教授雖然是導師,但只會偶爾抽空指導一下,像他老人家這種大牛,沖高分SCI文章才是他的事務。所以先鋒杯還是要看學生們自己,組長做事最多,卻是大家都求之不得的機會。

  因為如果實驗出了論文,王若香是第一作者,蔡子軒他們只能排在後面。

  「我們現在還在第一階段,就是建立腹水型荷瘤小鼠模型,培養了有一週時間了,今天看成不成。」

  蔡子軒說了一大通,忽然發現顧俊半晌沒說話了,似乎聽到腫瘤二字就皺眉……

  「呃壕俊……你知道吧,建模的成功率不是百分百的。」

  蔡子軒撓了撓腦袋的前禿處,真不知道自己剛才說的那些,顧俊聽明白了沒有。

  「世上又有什麼能百分百的呢。」顧俊低頭捂臉,朋友,我還沒學渣到那個份上好嗎。

  「的確。」蔡子軒被這句話弄得很感觸,面容湧起一股滄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好吧,顧俊這就聽不懂了……

  談話中,兩人乘電梯來到八樓,他們小組使用的實驗室就在這層。

  沿著走廊走,到了實驗室的門外,蔡子軒推開門率先走進去,只見組員們都到了,他倒成了最後一個。

  「子軒,就等你了。」

  「咦?」

  這時候眾人看到隨後走進來的一個人,實驗室內頓時靜了下來,只剩下小鼠的唧唧叫聲。

  土豪俊……?

  不是說他退學去環遊世界了嗎?不是說他掛了嗎?不是說他……

  「大家好。」顧俊微笑地向眾人擺擺手打招呼,看向王若香,「班長你好啊。」

  王若香站在一張實驗台邊,她一頭烏黑的中短髮,精緻的瓜子臉雖是素顏卻十分好看,頎長的身段搭著白大褂,整個人英氣十足。王若香看到他,微微顰了一下眉,「顧俊你好。」聲音也很好聽。

  顧俊點點頭應她,士別三個月,班長還是這麼美,但昔日的他已經不再了。

  「壕俊之前有事休學,現在回來了。」蔡子軒向眾人解釋,又給顧俊介紹起來:臨床專業的同學徐海是熟人了,還有基礎醫學專業的張浩然,藥學專業的何雨涵,一組5人都在。

  蔡子軒問道:「班長,壕俊想跟我們看一看,不礙事吧?」

  王若香沉默地抿抿嘴,才道:「站在一邊別搞事就行。」

  土豪俊。她心中嘀咕,想起幾年前開學之初,自己還對他有過膚淺的好感……嘔。這種人,好吃懶做,五毒俱全,朽木不可雕,爛泥扶不上牆……小鼠不如!可能只有被人拉去切片研究,才會對醫學有所貢獻。

  「不會的。」顧俊乖乖地站到一邊去,只是總感覺王若香眼神不善……錯覺吧。

  在實驗台上已經放著一排好些的小鼠飼養籠,每一籠裡面都有一群白色的昆明小鼠。這是最常用的實驗動物,非常的溫順小巧,1-1.5個月齡體重只有18-22g,體長還不到10cm,就可供實驗用了。

  除了一籠建模小鼠,其它的全是空白小鼠,是王若香剛從學校的實驗動物中心買來的。一旦建模成功,它們就可以派上用場。

  組員既已到齊,眾人當即開始做事。

  劈啪!王若香戴上橡膠手套,往建模小鼠鼠籠去捉小鼠,這些小鼠都用染色法標記了編號,她捉出了1號小鼠。蔡子軒等幾人在旁邊負責協助、記錄、錄像拍照等的工作。

  「腹腔種植S180小鼠纖維肉瘤第八天。」王若香神情專注而認真,手上輕輕按了按1號小鼠明顯鼓了起來的腹部,那隻小鼠隨之發出一陣痛苦的唧叫,掙動不已,卻被她牢牢握在手中。

  她說道:「1號小鼠腹水持續增長,已經是蛙腹了,活力佳,暫時不需要處死。」

  聽到她說的,組員們頓時都有些興奮,紛紛湊過去要看清楚些,「這就是『蛙腹』麼。」「厲害。」

  「不愧是蛙腹啊,肚子真大。」蔡子軒感慨道。

  雖然他們都是八年制,但做這種真正的科研實驗,實在還是第一次。

  「哦。」顧俊也湊過去瞧瞧,還是懂他們在做什麼的。

  之所以要先製造腹水型荷瘤小鼠,是為了取得大量的高活性的S180腫瘤細胞。要知道原始的細胞株價格很貴的,一管卻只夠注射一隻小鼠,而且活性很脆弱,而他們設的4個治療組需要培養上百隻小鼠。

  所以就是先製造,再擴大。現在小鼠長出蛙腹,可以「收腹水」了。

  「顧俊。」王若香忽然轉頭瞥了瞥他,「你可以走開一些嗎?礙著了。」

  「可以。」顧俊聳聳肩走開,你氣場可以的,離你一米都能礙著。

  蔡子軒他們全當沒看到,王若香繼續下一步操作。

  她用5ml注射器刺入1號小鼠的腹腔,順利抽出了滿滿一管的黃色澄清腹水,再注入到一支Eppendorf錐底離心管中,她再拿去用離心機進行離心。一經離心,頓時就能看到離心管的底部出現了大量白色的沉澱物,那正是腫瘤細胞。

  「1號小鼠建模成功。」王若香這才放心高興了,對組員們笑道:「腹水有大量S180腫瘤細胞!」

  「耶!」「哈哈。」都是些年輕人,沒人理會小鼠的感受,他們歡呼起來,蔡子軒讚道:「邁出成功的第一步啊!」

  第一步成功了,接著就是把這些細胞給治療組小鼠製造皮下腫瘤,成瘤後再進行光動力治療。

  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他們繼續忙活,給離心管去掉上層清液,重懸計數,調整細胞濃度……

  為了保持細胞活性,要在一小時內完成全部注射。所以他們是忙完一隻建模小鼠,再到下一隻。

  「調整細胞濃度為1×10^7/ml……」

  「雨涵,你負責每針取0.2  ml細胞。」

  「組長,麻醉藥配好了!」

  他們每個人都鬥志昂揚,已經沒人顧得上土豪俊怎麼著了,甚至忘記了有他站在一邊看著。

  顧俊自個靜靜地看著,看著何雨涵配細胞懸液、蔡子軒用戊巴比妥鈉腹腔注射麻醉健康小鼠、徐海和張浩然再給小鼠標記編號和臀部脫毛、最後由王若香給小鼠的右側臀部皮下注射腫瘤細胞……

  1號,2號,3號,一隻又一隻。

  突然間,顧俊的腦袋一下裂痛,是腦幹腫瘤發作嗎……

  痛感猛地加劇,他不禁痛叫一聲:「啊!」眼前的景象變得恍惚,如同噩夢的陰影般閃爍不定。

  他好像呼吸不到空氣了,好像處身於一個破廢的實驗室,離心機、顯微鏡、滅菌鍋等各種儀器倒了一地,破碎的試管,凌亂的文件,模糊的相框,腐臭的動物屍體……塵埃把這一切都化為灰暗的顏色,沒有一點生命的氣息,只有混亂,死寂。

  大腦的痛苦越來越甚,景象卻越發清晰,他看清了一些說不出來的器械。

  還有地上那些扭曲的屍體……竟無法識別是什麼動物……

  他又看到,裡邊的牆上塗著一行血字,又是藥盒上的那種神秘語言,但相比印刷體的標準,那行血字的一筆一劃都有一種令人悚然的怪異。

  恍惚之間,顧俊忽然好像能看懂那行血字的意思。

  他輕喃地念了起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7:41 AM

第七章 牆上的血字

  【黑暗的果實自亙古的深淵長出,死亡的蠕蟲將與天地一同長久】

  顧俊喃念了一遍,一種古怪的語言就這麼從他嘴巴吐出,腦袋痛得快要爆裂了。

  這句話是指什麼意思?是誰塗上去的?

  一股可怖從他的心底湧襲而起,他隱約見到牆上那些血字微微蠕動了起來……每個血字都是由無數微小的蠕蟲堆積而成的……是那些屍體,那些屍體腐爛產生的蠕蟲……

  「壕俊?壕俊?」

  猛然間,顧俊的意識被旁人緊張的叫喚拉了回去,所有的幻象剎那消失不見,他頓時大口大口呼吸起來,看看周圍,一切沒變,只是蔡子軒、王若香他們都停了下來在望著他。

  「你沒事吧?還好嗎?」蔡子軒連聲問道,與徐海一起走過去扶著他。

  顧俊突然的大叫真把他們嚇了一跳,見他捂著腦袋,面色也變差了,不像是在瞎鬧。

  「坐下吧。」王若香拉過一張實驗凳讓顧俊坐下,雖然不喜歡這個人,但不代表就希望他暴斃。

  「我沒事。」顧俊搖搖頭,也不坐下,「想起些事情而已。」

  那句話浮現在心中,已經像夢魘一般揮之不去。

  還有那個實驗室……是真的存在?還是只是他錯亂的想像?

  「有事不要強撐。」王若香很有幾分懷疑,「你的面色看上去像剛從福爾馬林裡撈出來一樣……」

  顧俊嘴角扯了扯:「……」你這是什麼比喻啊混蛋。

  「要不要喝點熱水?」她皺著眉又問。

  熱水?顧俊輕嘆一聲,畢竟是臨床笫一條:熱水能治百病……

  這個時候,實驗室的門被推開,走進來一道身影,「同學們,實驗做得怎麼樣了?」

  眾人頓時望去,紛紛喚了聲:「古老師。」來人是個頭髮半白的中老年男人,步伐有力,身上的白大褂霍霍生風,正是他們小組的導師,也是平時生理學的老師,古榮古教授。

  古教授出了名的儒雅隨和,經常跟學生講些冷笑話,也很開得玩笑,所以很受大家的歡迎。不過現在,古教授一看到顧俊,臉上的微笑就不見了,「小顧也在啊。」

  「古老師。」顧俊點頭,「跟著看看,學點東西。」

  「哦,那真稀奇咯。」古教授語氣很生硬,明顯是抑著一股悶氣的,「難得你這麼努力啊。」

  蔡子軒他們面面相覷,都知道古教授這是恨鐵不成鋼……

  說起來,古教授是最後一個「放棄」土豪俊的老師呢,以前古教授總是百般維護他,顧俊之所以還沒被學校踢出八年制離不開那些維護,可以說古教授是他的恩師。

  「你別告訴我,你還要準備補考吧?」古教授的確是在生氣,一見到顧俊心裡就來氣。

  跟著學點東西?這傢伙的高考分數是這屆八年制裡數一數二的,而且不是死讀書的人,學醫需要的各方面天賦都有,如果是願意認真學的那種人,今天這個實驗室內不可能沒有他的位置。可惜啊。

  「古老師,壕俊他…哦不……」蔡子軒連忙改口,「阿俊他就是在準備補考。」

  「準備補考就回去看書。」古教授已經對顧俊不抱希望了,「考試不考這裡做的研究。」

  「嗯,各位,那我先走了。」顧俊環顧他們一下就轉身離去,就用實際行動告訴古教授他的改變吧。

  「同學們,我坦白跟你們講,顧俊這個人是很有天賦的。」古教授說得很大聲,好像是故意說給還沒走遠的顧俊聽:「但他太作死了,於是他就死了。搞醫學最重要的不是你有多聰明,是冷靜、慎密、勤奮!你們要把他引以為戒,繼續加油。」

  眾人若有所思地點頭,蔡子軒一聲嘆息。

  王若香望了望顧俊離去的背影,心裡微微有點不自在,的確像古教授說的……可惜。

  「我剛收到個新消息。」古教授又嚴肅地說,「省衛生廳對我們學校這次先鋒杯特別重視,要挑選一批新型醫學人才。至於挑選的標準、挑選了做什麼,我暫時知道的也不多,但這次上面真的非常重視。」

  眾人聞言很驚訝,之前半點風聲都沒有啊,什麼情況?

  另一邊,顧俊走出實驗室後,走了沒多遠,也就十來步,來到幾乎相挨著的另一個實驗室外,抬手敲敲門。

  門打開了,開門的是個年青男人,中等身材,戴著副無框眼鏡,氣質斯斯文文的,加上有幾撮頭髮翹翹的,樣子很像名偵探柯南,張林,張師兄。

  「阿俊,你可來了。」

  張師兄高他兩屆,五年制的,畢業後保研,現在讀著研究生第一年。兩人是在籃球社認識的,交情不錯。顧俊消失幾個月,張林也疑惑著,直至昨天他忽然打來電話……

  顧俊走進實驗室,關上門,問道:「師兄,我要的東西帶來了麼?」

  必須抓緊了,他有種確切的不安感覺,必須抓緊時間了。

  「帶是帶來了。」張林盯著顧俊看,不放過任何的微表情,「你真的只是拿來做個實驗?」

  「不然呢,謀殺嗎。」顧俊無奈一笑,「師兄,我不會亂來的,我是那種人嗎。」

  「嗯……」張林想著點點頭,「好吧。」其實換作別人請求他幫就幫了,就是土豪俊才多問幾句。

  這個細胞房實驗室不大,一邊是兩個並排的垂直層流超淨工作台,另一邊是放著離心機、恆溫水浴鍋等設備的實驗長檯,最前邊是個立式細胞培養箱,都是靠牆放著。

  工作台邊地上有一輛全不鏽鋼手推車,車上放著一個小型手提式液氮罐,半米高,套著一個深綠色外套。

  「髓母細胞瘤的細胞,要不是在我們東大,你還真需要去哪個細胞庫買了。」張林指了指那個液氮罐,「這是實驗室的庫存細胞,給你帶來了。」

  顧俊走了過去,看著那液氮罐,深吸了一口氣。

  他想到的對付「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的辦法就是做動物實驗,只做藥物的成分分析是沒有答案的,藥效如何還是要做實驗。

  實驗路數跟王若香他們的一樣,往實驗動物身上製造腫瘤,再用藥治療,看效果。

  不過王若香他們製造的是小鼠腫瘤,而他要製造的則是人源腫瘤。要種人源腫瘤細胞用昆明小鼠是不行的,物種始終不同,它自身的免疫系統會免疫掉人源細胞,所以要用免疫缺陷的裸鼠才行。

  髓母細胞瘤的人源細胞,就在這液氮罐裡面,拿出來要先復甦培養再使用。

  「你認識的那個老中醫,真有那麼神嗎?」張林一邊疑問,一邊拿過一次性手套和口罩戴上,「搗弄點中藥材磨成粉,連腫瘤都能治?還要是髓母細胞瘤?」他的眼鏡片閃過警惕的精光,根本一點都不信,「我看是個老神棍吧。」

  只是土豪俊這人一向沒譜,類似的事情不是第一回幹了,張林也就沒有覺得奇怪。

  「是神醫還是神棍,總要試一試才知道嘛。」顧俊也去戴上手套口罩,「那個老傢伙懂得挺多的,而且按摩很有一手,有空帶你去。」

  「心領了。」張林說著打開了液氮罐的鎖蓋,罐口頓時湧出一團冷霧。

  他拿著勾在罐口邊的提鉤,慢慢地把罐內的一個提筒提出來,冷霧也越發翻湧瀰漫……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7:44 AM

第八章 異文藥實驗

  張林從液氮罐取出提筒,再從提筒裡取出一支凍存管,然後把提筒小心地放回去,因為提筒裡還有著很多存著其它細胞的凍存管。張林再封好液氮罐的鎖蓋之後,便開始了一系列耐心而細緻的操作。

  他先把凍存管放在水浴鍋裡,用37℃的熱水進行快速解凍,再換離心管用離心機離心五分鐘,接著往超淨工作台邊坐下,把離心管管口往酒精燈烤一烤消毒,棄廢液,用移液槍加入新鮮的培養液,反覆吹打混勻……

  顧俊一直在旁邊認真看著,有什麼疑問就向張師兄請教,學到了不少東西。

  像離心機的轉速控制、移液槍的吸放控制等,這些復甦操作稍有馬虎都會影響到細胞的存活率和增殖速度。

  最後,張林把細胞懸液注入培養皿中,添加適量培養液,再放進了37℃、5%CO2的細胞培養箱中。

  「等著吧,至少要養兩天。」張林脫掉口罩,推了推眼鏡,「我建議你養上一個星期,那樣成瘤率才有保證。」

  「養兩天的先試一批好了。」顧俊聳肩說,沒辦法,時間不夠了,系統顯示他30天後就會病情加重,如果是真的,也許到時候連下床走路都困難。他又道:「師兄,晚上出去搓一頓?我請客。」

  「免了。」張林擺手,「晚上我還要去給小鼠喂藥,我請客的。」

  ……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顧俊都在校園裡度過,除了與朋友聚聚舊,一是看書溫習,準備補考的事情,假如自己死不掉卻要留級那也相當麻煩;二是每天去實驗大樓照顧細胞,更換一次培養液。

  到了第三天早上,張林親自來看了看,說細胞長得已經勉強可以了,他幫忙搞傳代培養和製備細胞懸液。

  而顧俊去了學校的實驗動物中心一趟,這其實是一個大型的繁殖基地,位於學校園區之外幾百米,很孤獨,可能是因為它瀰漫著各種動物的臭味吧。

  他買了五隻裸鼠,每只一百多塊,挺貴的,幸好他還有幾萬塊存款。

  這些裸鼠每隻也就兩三指手指並起來的大小,都沒有毛髮,用一個無菌箱裝著,它們一旦接觸到外界有菌環境,很容易會被感染而生病死掉。因此平時的飼養、做實驗的過程,都需要在屏障環境中進行。

  東大的屏障環境實驗室都在實驗動物研究中心,這棟五層高的黃磚牆建築就矗在實驗大樓的旁邊。

  顧俊和張林在研究中心一樓大堂會合,訂了一間小型裸鼠房一小時的使用權。這是只有21平米的小房,分為前室和後室,前室有實驗台和儀器,後室是飼養室。

  在進去之前,他們和所有帶上的物品都要先做一番嚴格的紫外線滅菌消毒。兩人以一身特製的全身防護服、口罩、手套、腳套等全副裝備,這才踏足裸鼠房。

  很快,在前室實驗台,顧俊以打孔法給五隻裸鼠做了標記,接著給它們一只一隻的臀部右側皮下注射腫瘤細胞。

  張林在旁邊負責協助,這些細胞打到人身上,理論上也是可以成瘤的。現在見土豪俊對裸鼠們這麼來勁,他才確定這位小老弟不是想玩謀殺。

  五隻裸鼠全部注射完畢,顧俊把它們放到飼養籠中,接著就看它們能不能成瘤了。

  「師兄,多謝了。」顧俊給張師兄點了個贊,沒師兄幫忙肯定不會這麼順利。

  「你說的那個老中醫……」張林還是滿臉柯南的警惕樣子,「真的不是騙子嗎?」

  ……

  之後的一週時間,顧俊繼續先前的生活節奏,只是多了每天去裸鼠房看看那籠裸鼠。它們的飼養則由裸鼠房的管理人員統一照顧,每隻每天食宿費3塊錢。

  這周裡他只完成了三個普通任務,因為那些需要治病救人的沒法做,雖然醫院就在旁邊,但他還不是醫生。他完成的任務都是些醫學練習相關,手上的藥片已經有5盒了,而泰然手的熟練度到了第一重(3000/5000)。

  到了第七天,顧俊再次一身無菌裝備的走進裸鼠房,逐一觀察那些裸鼠。

  它們都沒有死,1號的臀部右側皮下已經長出一顆黃豆般大小的類圓形腫瘤,經測量,直徑為0.5cm;3號和4號也有明顯的突起,直徑分別是0.3cm和0.5cm;2號和5號則仍然沒有任何成瘤跡象。

  至此他可以確定,五隻裸鼠,三隻成瘤。

  顧俊把兩隻成瘤裸鼠設為A組,一隻成瘤裸鼠設為B組,兩隻未成瘤的裸鼠分設C組和D組,又去動物中心買了10只健康裸鼠,5只設E組,5只設F組。A組、C組和E組都將每天接受相同劑量的「異文藥」(他起的名字);而B組、D組和F組都不會有任何給藥,只作對照的用途。

  即是成瘤裸鼠、未成瘤裸鼠和健康裸鼠,都各有一個組用藥,一個組不用藥。

  此時,實驗台上已經分好了六個籠子,裸鼠們唧唧叫著好不熱鬧。

  顧俊搗弄著25粒異文藥膠囊,既然系統的說明是一盒可延長5天壽命,一盒5粒,那應該是一天一粒。這是成年人類的劑量,而這些裸鼠的體重平均還不到20g,如果它們也一天一粒,估計立即就要犧牲。

  他把一粒膠囊裡的藥粉全部倒出來秤了劑量,再以自己的體重換算出裸鼠的劑量,精確到微克。

  很快,顧俊一手拿著裝好藥水的灌胃針,一手抓著固定好的一隻健康裸鼠,開始第一隻的灌胃給藥。

  「唧唧唧。」這只裸鼠稍有掙扎,但這可憐的東西,還是被他灌推了這一針藥水,為醫學作出它的貢獻。

  此刻,顧俊的心跳有點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手中的裸鼠。

  他一直沒有做過異文藥的毒性測試,直到這個時刻。如果它暴然死掉,也許這個實驗就失去意義了。而現在,他盯著看了五分鐘,接著是10分鐘……

  半個小時過去,這只裸鼠還是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看來異文藥沒有明顯的急性毒性。」顧俊松出了一口氣,「慢性毒性方面還要再觀察。」

  他這才繼續下一隻裸鼠的灌藥。用了十分鐘完成了三個給藥組其它7只裸鼠的灌藥後,他再觀察了一個小時,它們全都沒有異常反應,還是能動能叫,能喝水能吃飼料。

  「各位鼠友,都活下去吧。」顧俊嘀咕,按了按發痛的腦袋,自己的病情明顯在日漸加重,「拜託了啊。」

  ……

  第二天、第三天,顧俊繼續每天都來裸鼠房忙活。

  沒有給藥的B組裸鼠的腫瘤已經從0.3cm增大至0.6cm,體重和精神狀態還沒有出現變化;而有給藥的A組兩隻裸鼠,兩天下來,腫瘤的大小都是沒有變化,維持在0.5cm。

  顧俊知道這可能意味著什麼,異文藥真的有療效!這些膠囊可以顯著地抑制腫瘤的生長。

  而且其它的給藥裸鼠一切如常,這也意味異文藥似乎沒什麼不良反應,對身體機能的損害不大。

  「也許,這回真的有救了?」他心想,雖然那份不安仍然纏繞著心頭,但一份新希望同時燃燒了起來。

  第四天、第五天……轉眼便是一週過去。

  B組裸鼠的腫瘤已經長至1.5cm,碩大的腫瘤與它瘦小的身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它開始體重下降了,精神也變得不好。而A組兩隻裸鼠繼續病情穩定,所有給藥裸鼠都活得好好的,與空白對照組裸鼠無異。

  不得不說,這個實驗收穫到的結果,太讓人滿意了。

  異文藥的藥效比目前市面上頂級的腫瘤小分子靶向藥物還要好。

  不過顧俊也知道,異文藥的不良反應還不能完全排除,這只是證明了它短時間內沒有副作用。而且這畢竟是動物實驗,與人體臨床實驗有一定的差別。

  但是,這個實驗結果,已經值得他冒險了。

  這天下午,顧俊寫下遺書後,來到了東大附屬醫院急診科候診區,往難得的一個等候長椅空位坐下。周圍擠滿了人山人海的病人和家屬,多是哭鬧著的小孩和哄慰著的家長,護士匆匆地走來走去、護工推著搶救床……

  一片鬧哄哄,急診科的廣播持續地在叫號:「182號,陳梓洋。183號,王宇軒。184號,黃紫萱……」

  呼了一口氣,顧俊決然地把一粒異文藥膠囊扔進嘴巴,喝了一口礦泉水吞服下去。

  「來吧。」他沉著面色,望了望那邊牆上的急診標誌,「如果有什麼毒性反應,全都來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7:45 AM

第九章 無名包裹

  滴噠,滴噠。

  急診科候診區牆上的時鐘在走動,顧俊看著秒針走了一圈又一圈,轉眼過了五分鐘。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心頭的緊張也漸漸緩和下來。

  「186號,李梓軒。」廣播又叫了一個號,頓時有家長抱著孩子連忙走向急診室,也有家長起身情緒激動地問過往的護士,怎麼還輪不到他們家孩子?

  這時候,顧俊的腦海中忽然叮咚一聲,彈出一個系統提示框:

  【你的腦幹腫瘤受到藥物抑制,暫時停止了生長。】

  是嗎,顧俊打開系統的宿主信息一欄,觀察自己身體的各項指標變化,沒有異常,就心率在降低下來。

  滴噠,滴噠。

  一個小時過去,「208號,張浩軒。」

  兩個小時過去,「231號,魏梓睿。」

  顧俊從早上坐到了中午,又從中午坐到了傍晚,足足在急診科待了十個小時,一直往手機紀錄著自己身體的指標數據。各項指標都健康平穩,他也確實感到腦袋舒服多了,那些沉重刺痛都在減輕……

  「異文藥的藥效是真的顯著。」

  顧俊看著手中用一個小藥瓶裝著的33粒膠囊,有些是最近一週完成任務得來的,「看來真的可以臨床使用。」

  系統沒說他的病情要吃多久才可以治好,藥盒上的文字又看不懂,但如果異文藥對他的腫瘤一直能保持這樣的抗腫瘤效果,腫瘤很可能會慢慢萎縮直至消失的。可能要幾個月,可能要幾年,說不定。

  他握緊手中的藥瓶,長舒了一口氣,應該死不掉了,壞人長命果然是真的。

  「啊。」顧俊收好東西,起身離去,背後的候診區依然一片喧鬧,家長孩子們不易,醫生們也著實辛苦。

  出了醫院大門,顧俊來到外面,望著湛藍的天空,有一種新的心情。

  異文藥的動物實驗要繼續做,看看長期的療效,反正那些裸鼠一天也吃不了多少藥粉。它們的飼養和給藥可以託管給裸鼠房,自己還有點存款,卻肯定沒什麼空閒時間了。

  「我要好好學醫,當一個好醫生。」顧俊心裡對自己說。

  之前他不是沒有反思過自己前幾年的生活狀態,甚至有過絕症是老天對他的懲罰的想法。

  現在既然有了第二次機會,就一定要抓住,不再留下遺憾。

  而且有些事情,需要查個明白。

  他知道,系統這股神秘的力量與龍坎海底火山帶的異常有關。龍坎那裡有異常,而且正活躍著。李樂瑞三人的口風也佐證了這一點,他們是得到什麼消息才去探險的。

  顧俊最關心的是,當年爸媽的事情跟這個有沒有關係?海鳥號到底在哪裡?

  「李樂瑞到底有沒有拍到什麼了呢?」顧俊走到一邊的林蔭,拿出手機來看看。

  已經過了半個月了,李樂瑞、吳東都沒有再聯繫他。他前幾天在微信上主動敲了敲他們,沒有回復,打給他們都是關機狀態。這兩人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因為當時沒有跟林小棠交換聯繫方式,就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顧俊想知道情況,不管是李樂瑞骨折手術的結果,還是那部手機的結果。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顧俊往校園那邊走去,有些想法不住地冒出來,以他們三個的身份背景,應該不會被人綁架關起來了吧?難道那天直升機失事了?不可能,要不然那天晚上老船長就得瘋掉。而且沒有這方面的新聞。

  忽然間,顧俊察覺到前面路口有一個男人在望來,好像在望著他,眼神一碰上,那男人就轉身走了。

  他皺了皺眉,不對勁,這人……最近這些天,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平頭,身形普通,長相普通,看著只是一個中年大叔,但他卻感覺,那人的眼神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陰沉詭異。

  「是我多想了嗎?」顧俊晃晃頭,最近自己被那些幻象弄得有點疑神疑鬼的……

  他多留個心眼,走回校園宿舍公寓區的一路上都在留意,但沒有再發現那個男人的身影。

  也許那只是個路人?自己對他的印象只是既視感?顧俊不能確定。

  宿舍區都是些不起眼的老舊公寓,望過去滿眼的空調、衣物和防護網,還有些陽台植物。

  顧俊想著事情,來到其中一棟公寓的五層,走進一間寢室。

  八年制學生住的同樣是四人一間的寢室,不大,每人靠牆一張高架床和床底一張帶衣櫃的書桌,桌上大家都是堆滿了各種書籍,還有像聽診器、人體骨骼模型等這種醫學狗才有的東西。

  現在還是暑假,寢室就他和蔡子軒住著。

  剛走進寢室,顧俊就聞到空氣中飄著一股香氣,只見蔡子軒坐在陽台邊看書,他旁邊放著個紫砂鍋,鍋蓋翻騰得劈啪響,水蒸氣裊裊飄升。顧俊便問道:「子軒,煲的什麼湯?」

  蔡子軒有下廚的才華,經常會煲靚湯。大家都受過幾碗靚湯恩惠,所以違規電器什麼,不存在的。

  「豬腎豬肝枸杞湯。」蔡子軒放下手中的《病理學》,抹了抹疲憊的老臉,說道:「今天旁邊實驗室解剖了兩頭豬,都是沒有用過藥的好豬,這些內臟都要當醫療垃圾扔了。我看最近大家做實驗這麼累,就跟班長提議撿回來給大家煲點湯,晚上帶過去給大家補一補,班長就放我半天假了。」

  「有我份嗎?」顧俊被湯香惹得有點嚥口水,對於豬內臟的來源並不奇怪,以前他們還拿過動物實驗課上解剖完的兔子屍體回來打火鍋……

  「有,一大鍋呢。哦對了。」蔡子軒忽然想起什麼來,「剛才收發室送來了一個你的包裹。」

  「收發室?」顧俊一怔,自己沒網購東西啊。

  「是個國際包裹,就在你桌上。」蔡子軒也挺想不明白的,「收發室的大媽說這個件壓在他們那好些天了,因為收件人信息不清不楚的,今天打電話來宿舍問了才對上是你,就給送過來了。」

  「哦?」顧俊疑惑地走向自己的書桌,桌上多了個黃紙皮小包裹。他拿起來看看包裹上貼的寄單,有英文有中文,是從馬爾代夫寄來的……寄件人是一串數字「233333」,收件人則是「東州大學醫學院收發室,八年制學生顧俊」。

  馬爾代夫?

  一個想法在他心頭突兀地騰起,難道是李樂瑞他們寄來的?

  顧俊當即抄起桌上的一把剪刀,小心地把包裹拆開,裡面裝著個小紙盒,繼續拆開。

  看到紙盒裡的東西,他頓時又驚又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7:46 AM

第十章 最後拍到的視頻

  紙盒裡裝著一部手機。

  這部手機的屏幕一片破碎,顧俊認得出,這是李樂瑞的手機。

  他壓著心中的驚疑,按了按開機鍵……還是開不了,這手機似乎並沒有修理過……

  是誰寄來的?為什麼?

  「假如是李樂瑞他們寄來的,應該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的情況……」顧俊細細推理著,「他們面臨著將要失去這部手機,奪取手機的人是他們對抗不了的,但他們不想手機被對方得到,又不能寄給熟人,因為熟人也無法留住手機?熟人是會甘願交出去還是會被強搶?總之,只有我既是知情人又是陌生人,他們情急間就把手機寄給了我……會是這樣嗎……」

  顧俊看著手中的手機,沉默了一會兒,自己應該怎麼辦?

  以李樂瑞他們的身份背景都保不住它,他顯然也不行。如果讓奪取手機的人知道手機在他手上,一定會惹來麻煩。霍然間,他想起了那個陰冷的男人……會不會就跟這事有關係?

  不管那個男人是不是在跟蹤他,這件事都不能冒失處理。

  不能大咧咧地打聽李樂瑞他們的消息,而這部手機……也不能大咧咧地出去找人修理。

  顧俊整理了一番思緒,得出的最優選是,雖然自己不懂修手機,但只能自己先搗弄試試了。

  「湯煲好了。」這時候,陽台那邊蔡子軒叫喚了聲,「包裹沒寄錯吧?」

  「沒有,是我的。」顧俊把手機放進口袋,先不管那麼多,走過去喝湯。

  蔡子軒用公雞碗盛了滿滿的一碗湯,還盛了好幾塊豬腎豬肝,露出老媽媽般的笑容:「給你一大碗,補補。」最近壕俊的勤奮好學,他都看在眼裡,跟班長說起她還不信,但他覺得這位老友真的收心了,起碼這半個月的表現配得上這碗湯。

  「好香啊。」顧俊接過這熱騰騰的一碗湯,湊去呼氣吹吹熱霧。

  蔡子軒給自己盛了一小碗,也吹了起來。

  吹涼之後,兩人遵照宿舍的傳統,端著湯碗向角落那副人體骨骼模型「老王」敬了敬,然後這才開喝。

  顧俊抿了一口,嘴巴裡頓時滿是甘香鮮美的感覺,落進肚子裡了,齒頰之間還在回味……果然還是活著好啊。

  他喝掉半碗湯後,又夾了塊豬肝吃,啃了幾下卻像在啃石頭,不禁道:「這麼硬的嗎,這頭豬是有肝硬化吧。」

  「是嗎。」蔡子軒聞言也吃一塊試試,嚼著感慨道:「還真是,難怪它這麼短命。」

  兩人美美地喝完各自的一碗靚湯後,蔡子軒再把剩下的湯用保溫瓶裝上帶去實驗大樓,給王若香他們享用。

  蔡子軒前腳剛走,顧俊後腳就把寢室門關上,再去把陽台門關上,把簾布拉上,確保周圍的隱密後,他才回到自己書桌邊坐下,打開筆記本電腦查閱怎麼修理手機……

  顧俊不是理科小白,但水平也就是普通男生的水平,翻看了許多資料後,他才搞明白要怎麼弄。這種情況很可能是電池或者開機線出現了損壞、接觸不良,只有這種小問題,才可能自己修好。

  他當下翻找出宿舍裡的一些螺絲刀等工具,一邊看著網上的教程,一邊修理起來。

  先拆開手機外殼,把電池等部件拆下來,他這才發現手機的SIM卡已經被拆走了。先不管這個狀況,重新裝好了手機,顧俊用力地按下開機鍵……

  嗞的一聲!手機震了震,破碎的屏幕亮了,進入開機界面,開機成功。

  顧俊給自己叫了聲好,自嘲的想:這就叫拿起手術刀能救人,拿起螺絲刀能救手機!

  「鎖屏密碼?」他看著屏幕上的九個數字圓點,一下就想到了包裹上寫的寄件人「233333」,這種數字的確像是李樂瑞會設的密碼。他便按下233333,手機隨即噠的一聲,密碼正確,進去了。

  手機屏幕有數不清的裂痕,但不影響他的瀏覽,只見桌面上一大堆的應用:微信、QQ、各種視頻直播平台……

  顧俊掃了一眼,就點進去圖庫,最上面的文件夾名為「龍坎」。

  他點開這個文件夾,裡面有一堆李樂瑞三人在游輪上遊玩的照片,還有很多的視頻,從封面來看有些是在游輪上拍的,有些則是在潛水器內,他直接打開手機最後拍的那個視頻。

  這個視頻的拍攝時間,就是當天深潛出事的時間。

  「觀眾們。」破碎屏幕中視頻開始播放,李樂瑞拍拍自己,又拍攝周圍,然後是潛水器窗戶外面,「看看外面多黑,我們已經下潛超過一千五百米了,離海底不遠了……」

  顧俊凝神看著,一秒都沒有快進,看到了自己坐在那裡,還有吳東、林小棠,他們不太耐煩的樣子。

  為了拍得更清楚,李樂瑞解開安全帶,起身湊近窗戶去。接著老船長苦勸他坐回去,但李樂瑞還是繼續那樣做,他拍得更近更清楚了,探照燈的燈光照亮著崎嶇的海底……

  「如果不是在潛水器裡,人類會啪的被深海壓力壓扁哦。」李樂瑞說,視頻畫面有點微微晃動起來。

  顧俊心頭下沉,潛水器遇險是這裡就開始了嗎。

  「看那邊,好多珊瑚。」李樂瑞興沖沖說著,視頻畫面的晃動越來越大了,潛水器在顛簸,李樂瑞還是不以為然的拍著,「真奇怪,一條魚都沒看到,魚都去哪了?」

  是的,海底沒有魚,一片詭異的死寂。

  顧俊想起當天后來那些海魚瘋狂逃竄的景象,這個時候它們在哪裡……

  過了沒多久,視頻畫面突然一下猛烈的搖晃。

  也是這個時候,老船長驚慌的叫聲在視頻中響起:「有漩渦,有異常漩渦!立即上浮!」

  視頻還在繼續拍著潛水器窗外,海水迅速地捲動成狂暴的漩渦。顧俊驟然睜大了眼睛,卻是看到突然間,漩渦被一道僵死的暗影破開了,那暗影向著潛水器這邊衝來,那是一艘大船。

  一艘腐爛破舊的大船。

  它的桅杆斷了,船頭有多個裂口,船身一片片斑駁,船名的塗漆已經掉得七七八八,沒有燈光,沒有人影,從破裂的舷窗看去,看不到裡面有什麼東西,只是無法形容的黑暗。

  「這是……」顧俊心臟一窒,有些難受,有些恐慌,腦袋嗡的像遭受了一記重擊。

  雖然影像模模糊糊的,海底又漆黑異常,但他認得出來,那艘船是……海鳥號。

  小時候的他曾經登上船玩得不肯走的那艘海鳥號。

  多年來,他想念過不知道多少遍的那艘海鳥號。連同他父母在內全部船員失蹤的那艘海鳥號。

  視頻中,它就在海底,以這麼一種不可能的方式,行駛。

  手機突然響起李樂瑞的慘叫,是潛水器猛烈顛簸起來,視頻畫面也猛地晃動起來,鏡頭離開了窗外。

  船艙內一片驚慌混亂,幾乎所有人都在叫喊,但是視頻裡還有一把聲音,顧俊隱約能聽到,是那種詭秘的異文語言。他皺起眉仔細地聽,那聲音好像在一遍遍喃唸著什麼,聲音很輕很輕,但他聽得到……

  是同一句話,他聽得懂的一句話。

  【黑暗的果實自亙古的深淵長出,死亡的蠕蟲將與天地一同長久】

  是他之前在實驗室看到的幻象裡,那個殘破實驗室的牆上的那行血字。

  這聲音好像是在潛水器艙內響起的……雖然與地球語言毫無相似之處,但這是人類說話的聲音……

  顧俊聽著聽著聽清楚了,渾身一股寒意生起,「是我的聲音。」

  視頻中當時是他自己在喃念這句話。

  「黑暗的果實自亙古的深淵長出,死亡的蠕蟲將與天地一同長久。」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7:49 AM

第十一章 萊生科研有限公司

  暮夜的天空漆黑一片,沒有星點的蹤影。

  東州大學醫學院挨著青雲山,往常的時候,不管是白天或黑夜,在哪裡都總是能聽到各樣的鳥鳴。夜晚會有山鳩、領角鴞、夜鶯等的叫聲。但是今天,沒有下雨卻只有寂靜,特別留意著都聽不到鳥鳴聲。

  顧俊站在寢室陽台邊上,望著這陰沉的夜幕,心頭也是很沉。

  剛才他把視頻反覆看了幾遍,想了許多。

  那行血字和那些幻象顯然都源於龍坎海底那股異常力量,而當年海鳥號調查研究的應該正是那股力量。

  「爸爸,媽媽……」顧俊的眼前浮現過兩張已經變得有點模糊的臉孔,發現自己其實對他們一點都不瞭解。

  他們是什麼人?怎麼會捲入龍坎這事去做什麼研究?海鳥號現在變成了什麼東西?他們死了嗎?

  「我要重新調查這件事。」顧俊凝了凝雙目,感受著口袋裡李樂瑞那部手機的重量,「這是我的大任務。」

  萊生科研有限公司。海鳥號就是這家公司的資產,他的父母是萊生的員工。

  早在多年前,顧俊就已經調查過它一番了,也有花錢請私家偵探幫他查,但是查出來的東西都是沒問題的,一如萊生的公開資料所說。不過現在,他對那些資料一個字都不相信!

  「這家三無公司肯定不是真的倒閉了。」他心想,「想來只是換了個名頭,背後的組織還在吧……」

  只是萊生總部所在的辦公樓早在五年前就拆遷重建了,現在那一片是個遊樂園。網路上沒有萊生的信息,以前因為賠償事宜跟他接觸的那些人又全都已經失聯。這讓他不知道從何查起。

  顧俊感到自己所面對的,就像遠方那黑夜籠罩下的青雲山脈。

  朦朧,沉暗,巍然,龐大,難以對抗……隱藏著不知道多少的秘密與存在。

  忽然間,顧俊的眼角餘光閃了閃,又一次看到了那個陰沉的男人……他霍地望向宿舍樓下方的道路一角,路燈的燈光破敗,他卻見那裡冷冷清清,沒有行人的身影,只有一隻流浪貓緩緩地走過,消失在小樹林中。

  只是,顧俊很確信自己剛才並沒有看錯。

  這個人,就是在跟蹤甚至是監視他。

  「是追蹤李樂瑞手機的人,還是萊生公司派來的人?」

  顧俊假裝著毫無察覺得樣子,又看了會夜景,才轉身走回寢室去。

  他沒有拉上陽台簾布,而是爬上自己的床面向牆壁,形成了視線死角,才再次拿出李樂瑞的手機翻看起來,尋找可能的線索。他已經把手機的網路關掉了,不敢隨意登陸什麼APP,怕暴露它的位置。

  眼下也顧不上隱私什麼的了,顧俊把這部手機裡所有的圖片和視頻都一一仔細看完,沒什麼特別發現,全是些旅遊相關,甚至連點算得上侵犯隱私、不該看的東西都沒有。不得不說,他很失望。

  繼續看看手機的通訊錄,有好幾百個聯繫人,但手機現在沒有SIM卡,他們打不進來。

  顧俊看了一遍,除了知道李樂瑞交遊廣泛,也沒有線索。

  他抓抓頭,靜下心來細細回想當天李樂瑞他們說過的話,消息、秘密行事……李樂瑞說過:「你們不信我也信那傢伙呀,我聽到的就是說在這裡。」還有吳東的慌叫:「消息是真的,是真的!」

  「消息」應該是指龍坎海域的異常力量出現活躍,發生了怪事。

  「那傢伙」指的是誰?

  顧俊反覆地思索著。

  「李樂瑞他們根本不是圈內人,他們只是在外圍不知怎麼聽到點消息,就跑去龍坎探險。如果他們是被『那傢伙』控制了起來,繼而牽涉到我,『那傢伙』派人來監視我,是有可能的。」

  「而爸媽他們研究龍坎那麼多年,應該是圈內人。萊生公司是圈內一個組織,這個組織還存在的話很可能也知道龍域活躍的情況,我去龍坎深潛的事情可能也被萊生得知了……他們派人來監視我一段時間看看我有沒發現,也很有可能。」

  「不管是誰派來的人,我連怎麼回事都搞不清楚,不能輕舉妄動啊。否則後果難料,說不定會『意外』地死掉。我需要一個突破口……我需要進入那個圈子。只有成為圈內人,才能接近真相……」

  顧俊轉了個身平躺著,呼了一口氣,怎麼才能進入那個圈子,卻是毫無頭緒。

  想著想著,夜色更深了,宿舍的門忽然被打開,蔡子軒提著保溫瓶的走了進來。

  顧俊先收回思緒,轉頭問道:「子軒,湯還有剩嗎?」想了一晚上,有點餓了。

  「沒有,大家喝得一滴都沒剩下。」蔡子軒答道,老臉上滿是老乾媽的光芒,很有點驕傲的感慨道:「唯美食與愛,不可辜負。大家喝了湯,今晚工作的勁頭都特別高!班長說這可以發展成例湯,每個星期煲一次。」

  「哦……」顧俊喉嚨嚥了咽動,「你們的實驗做得怎麼樣了?」

  「挺順利的。」蔡子軒走去陽台水槽那邊,戴上一雙用舊了的醫用手套,清洗起了保溫瓶和碗筷,同時說著:「小鼠成瘤的情況不錯,這幾天我們已經開始做光動力治療了。這些不難,之後的步驟才難,就是把腫瘤組織固定、脫水、石蠟包埋、切片、行HE染色和免疫組化檢測……」

  蔡子軒一說又說上了一堆,越說越興奮:「古教授說,這些過程是很繁複的,而且每個步驟都可能影響最後結果,我們這些本科生做起來會比較困難。所以他要請病理科的老陳到時候過來,指導我們一下具體的操作要領,還有怎麼閱讀病理片子。就是陳志明老師!太難得了,兩個大牛一起指導我們。說出去又得被五年制那邊的人恨死。」

  「我明天跟你去實驗室看看。」顧俊想到什麼,「觀摩學習,沒問題吧?」

  那行血字是什麼意思,他不明白,如果能再看一次那個實驗室幻象,也許會搞清楚些。他至今只有在實驗大樓的那個王若香他們用的實驗室才看過那個幻象,不知道那裡是不是有什麼特別。

  「可以是可以。」蔡子軒一邊洗碗,一邊望了望過來,「但你補習的時間不緊張嗎?」

  「不緊張,我又沒落下多少。」顧俊不是在撒謊,他離開校園也就半個學期,八年制的通識課程又特別多,所以在醫學方面差得不多,他苦修了這陣子就已經補得七七八八了。

  「那沒問題啊。」蔡子軒不再囉嗦了,很清楚以這位好友的才能,要追趕上來不難。

  顧俊嗯了聲,心頭又浮現過那行牆上的血字,那個殘破的實驗室……

  總感覺那幻象中有什麼細節沒被自己留意,卻恰恰是非常重要的細節……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7:51 AM

第十二章 上天台

  這個夜晚顧俊睡得很不踏實,手上一直握著李樂瑞的手機,彷彿失去它就是失去一切找到真相的線索與希望。

  一大清早,外邊的天空還沒有全亮,顧俊就已經起床洗漱去。不過雖然睡得少,腦袋卻比往日更清晰,那些疼痛沉抑的病症都大大的減輕了,這讓他不由再次詫異於異文藥的藥效。

  洗漱好了後,顧俊用水吞服了一粒異文藥膠囊,現在他還有32粒存貨。

  「子軒,起床,去實驗樓了。」

  「唔……」蔡子軒迷迷糊糊的被顧俊叫醒,一看手機還不到六點,他平常都是六點半起的。但土豪俊都早起了,他怎麼敢賴床,當下努力地撐著起身:「好,起了起了……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離開宿舍後,兩人騎自行車先去附近街道的早餐店買了早點吃,再前去醫學實驗大樓。

  天色雖早,一路上都不乏學生和市民晨運的身影,顧俊又在暗中留意有沒人跟蹤他,但是沒有發現。

  他們到了實驗大樓外,把自行車停好在門口邊上後,蔡子軒問道:「我們先去天台拿小鼠吧?」

  「好。」顧俊點頭,幫忙勞作一下也好。

  並不是只有臥底或者股民才會上天台,東大醫學生也是天台的常客。

  因為小鼠和大鼠在學校有兩個地方可供住宿。一個是實驗大樓旁邊的實驗動物研究中心,小鼠每籠每天10元,一籠最多6只,以他們小組這個實驗總共動用150只小鼠來算,一天就要250元,總經費卻只有3萬塊,如果把一半經費都花在這裡,那就沒錢做實驗了。所以普通學生根本享用不起。

  於是校方就在實驗大樓的天台搭了個移動板房飼養基地,還安裝了空調可以讓鼠類同志們冬暖夏涼,舒舒服服的被人研究。不過那只是設想,現實是由於沒有專員管理,全是由學生自己打理,這裡的衛生條件很差,偶爾還能看到又大又黑的家鼠不知道從哪裡竄進來偷吃鼠籠上的飲料,而小鼠們嚇個半死的景象。

  蔡子軒他們小組研究著的那些小鼠,就是在天台安了家,由他們這些組員每天親自照顧。

  不像研究中心有時間限制,天台是全天候開放的。

  顧俊跟著蔡子軒上來,幾乎是一出樓梯口就聞到瀰漫的鼠臭,只見那邊搭有一排藍頂的移動板房,六個房間,兩個放大鼠,三個放小鼠,還有一個放雜物。

  唧唧的鼠叫聲傳來,他們剛走近移動板房,意外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經在其中一個小鼠房內忙活。

  是王若香,她正在從鼠籠架上把一個個鼠籠搬放到手推車上。

  「哎?」蔡子軒咋舌地看了看顧俊,「原來班長每天來得這麼早啊。」

  往常他們到達實驗室的時候,王若香都會已經把鼠籠搬好下來了。蔡子軒只是沒想過是這麼早,還以為今天能搶先一步。雖說班長是這個實驗的一作,但這種表現實在讓他感慨:「由來巾幗甘心受,何必將軍是丈夫!」

  顧俊這回也很感慨,都是起這麼早,看看子軒的髮際線和黑眼圈吧,太慘了,往旁邊打上「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八個大字就是一副最好的醫學院反招生廣.告。

  再看看王若香的黑短直和天生美顏,廣.告效果也不咋地,因為這一看就是找的模特披上件白大褂拍的!她長得一點都不像醫學狗好不!

  這時候,王若香也看到他們了,怔了怔,「你們鬼鬼祟祟的上來天台做什麼?」

  「幫忙搬鼠籠。」顧俊說道,知道這傢伙毒舌,所以搶在她前面就道:「還能是想偷小鼠回去打火鍋嗎?」

  「哦……」王若香嘟囔地轉眸,剛才真有那麼一瞬間,她心裡冒出過這個想法,畢竟土豪俊拿兔子肉回去打火鍋是人所共知的,還說什麼「把醫學狗的胃照顧好也是對醫學的貢獻」,雖然說得挺在理。

  她忽然回過味來,問道:「你來搬鼠籠?」

  「班長,壕俊他今天來跟我們學習。」蔡子軒連忙解釋道。

  王若香卻在心想,顧俊是不是對她死心不息,找機會就來套近乎?

  見她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顧俊聳了聳肩,土豪俊追的你關我顧俊什麼事?

  「班長,要幫忙嗎?」他問道。

  「不用。」王若香說罷,自個繼續搬動鼠籠。但顧俊和蔡子軒還是上去幫忙。

  不久後,三人推著這輛滿載鼠籠的手推車離開天台,回到八樓的實驗室去。

  時間依然尚早,電梯和走廊都沒什麼人,四處都靜靜的。

  進了實驗室,王若香和蔡子軒便把鼠籠搬到實驗台上去,而顧俊打著自己的心思,走動起來尋找著線索。

  幻象中的實驗室是不是這個實驗室?他無法確定……

  這就是個普通規格的實驗室,三面靠牆放著各種儀器,顧俊在中間來來回回走了很多遍,牆角也看了,還打開恆溫培養箱瞧瞧、雙手探進超淨工作台的操作區試試……看看能不能觸發出什麼幻象。只是連一點點既視感都沒有。

  「你在做什麼?」王若香看得呆呆的,這個土豪俊真的不是來搗亂的?怎麼一進實驗室就像在玩什麼RPG遊戲那樣到處翻箱倒櫃搜刮東西?她問道:「你看我們像NPC嗎?」

  「呃。」蔡子軒既看不明白顧俊在搞什麼,也聽不明白王若香在說什麼。

  「不像,所以我就是看一看,不會把這些儀器抬走的。」顧俊沒辦法解釋,只好先站到一邊去。

  他看著兩人給各籠小鼠逐一檢查,看了許久,腦海裡仍然是毫無觸發。也許特別的不是這裡,那次出現幻像是有別的原因,只是他還不清楚……

  過了大半個小時,其他幾位小組成員陸續到齊了,徐海,張浩然,何雨涵。

  他們沒想到顧俊又來嘮叨,但也不奇怪,什麼觀摩學習是藉口吧,肯定是衝著王若香來的,這個混子啊。

  今天似乎注定是熱鬧的一天,上午才剛剛開始呢,平時不多來的古教授卻出現了。

  古教授還是那麼健朗,腳下生風的走進實驗室,他一看到顧俊又在,臉色就有點不好。

  只是讓大家都奇怪、連顧俊自己都感到不習慣的是,古教授沒有罵他。

  「同學們,我有一些新情況要告訴你們。」古教授有重要的事情要宣佈,掃視過五位愛徒和一位孽徒的面孔,「大家這個暑假未來的工作日程要做些調整了,我會拿出全部時間來帶你們。」

  眾人頓時都滿臉疑問,怎麼回事?

  王若香對其他人的目光微微搖頭,她先前一點消息都沒有,也是現在才聽說。

  「你們也知道國家對這次先鋒杯特別重視,要挑選一批新型醫學人才。」古教授說得非常鄭重,「現在上面下達了最新通知,不只是要從先鋒杯挑人,還要舉辦一場全醫學技能大賽,給全市的精英學生多一個表現自己的舞台。」

  這下他們的疑惑更多了,同時也多了興奮和喜悅。

  學校每年都有醫學技能競賽,通常比的是臨床技能,全市的、全國的高等院校聯合賽事也舉辦過多屆了。

  然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事,突然由國家急忙忙地牽頭舉辦!不知道贏家的獎勵是什麼?

  「我暫時知道的情況也不多,說是臨床的、實驗室的、解剖室的,還有其它方面的技能都設有項目。」古教授又說道,其實亦有著一些疑惑,這種事真的是頭回見,「說是你有真本領的話,就有脫穎而出的機會。」

  是了!其他人聽不出,顧俊卻心頭一突,隱約感到了聯繫。

  他之前就聽蔡子軒說過這次先鋒杯上面很重視,那時候他沒有多想,但現在想來,是不是有什麼大眾還不知道的事情已然發生了?才導致了國家這麼急需醫學人才……

  這跟龍坎海底的異動,也許有著關係。

  怎麼才能進入那個神秘圈子?顧俊現在感覺自己找到了方向。

  「老師。」顧俊出聲道,「這場大賽我可以參加嗎?」

  空氣突然安靜,眾人都望了過來,古教授也是望向了他。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7:52 AM

第十三章 解剖的機會

  眾人望著顧俊,目光各異,就像看到了什麼奇行種。

  土豪俊,醫學技能大賽?這兩個詞搭在一起是會產生過敏反應的吧。

  況且這不是普通競賽,是要集合東州市各大醫學高校的精英學生的大賽。雖說東大幾乎囊括了最一流的人才,其他高校也是臥虎藏龍的,尤其是東大的老對頭青雲大學醫學院,還有濟華醫科大學、東陽醫學院。

  東州四大醫校一起競賽!可以料想到,就算是「心肺復甦術」這種基礎項目,賽場上也將會激烈成修羅場。

  「你想參加什麼項目?」古教授面無表情地問道,「誰最能搞出醫療事故術?」

  噗哧,徐海先笑了,接著張浩然和何雨涵也笑出了聲,他們全當顧俊是在開玩笑而已,古教授捧的哏很棒。

  蔡子軒笑不出,王若香也沒有笑,她看得出顧俊此時的神情,有一種放在他臉上顯得很違和的認真……

  「老師,我是認真的,我想參賽。」顧俊說道,沒有責怪他們會是這個反應,因為他們對他的認知還沒有刷新。

  「你想參賽?」古教授的臉色冷了下來,幾乎是怒視著顧俊,「你憑什麼參賽?」

  實驗室裡驟然靜下,猶如一場暴風雨突如其來。徐海他們懵了,有一種我是誰?我在哪裡?的感覺。

  蔡子軒犯了難,想出言幫一幫好友,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古教授以前一次次的幫忙顧俊、勸說顧俊,結果……現在這麼生氣全是怒其不爭啊。蔡子軒欲言又止:「老師,阿俊他最近……」

  「我聽說他最近挺努力的。」王若香忽然幫腔了句,讓眾人都很意外。

  顧俊感謝地看看兩人,又看向古教授,一點也沒有埋怨這位老先生的呵斥,只是希望能快點讓他刮目相看。顧俊誠懇道:「老師,人是會變的,我已經改過了。我相信以我的能力,可以踏上這個大賽舞台。」

  古教授盯著這個孽徒,老臉上的怒容漸漸地消散,對顧俊以前的那些期望又浮現心頭。

  他對這個學生並不是沒有瞭解,顧俊一方面聰明過人,另一方面卻消沉頹廢,但頹廢可以是一時的,年輕人一時頹廢不代表就是一輩子了。所以他以前一直抱有信心,這個學生是可以改變的。

  再看看現在的顧俊,人消瘦了很多,精神面貌卻似乎的確有了很大不同。

  古教授看病看人都幾十年了,心裡覺得自己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也許……

  這麼一想,古教授就凶不起來了:「這個大賽要的是精英,東大的得是先鋒杯成員才有資格參賽。如果你真的改過,就好好加強自己,等待下一次的機會。」

  顧俊目光微轉,有慧黠之色。

  他覺得古教授沒把話說全,國家這麼急的舉辦大賽,連醫學生都要用上,說明人手缺口很大,參賽資格不會限制太嚴的,很可能古教授還可以多帶人。他便又一次道:「老師,帶上我吧,讓我證明自己。」

  眾人都沒有說話,自己不適合插嘴。

  古教授沉吟了一會,微哼了聲,才說話道:「你小子猜到了吧,不錯,我們這些教授還可以再帶上幾個自己看好的學生。你要機會?好,我就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如果你真的夠格,我就帶上你。」

  「謝謝老師!」顧俊連忙先道謝把古教授的話落實下來,猜對了。

  啊?徐海和張浩然頓時都心有嘀咕,顧俊想參賽就給他機會,都說古教授偏心顧俊!這回實錘了吧。

  這下要熱鬧了!蔡子軒很激動,幾乎就要為好友即興賦詩一首!

  王若香莞爾一笑,這次大賽這麼不尋常,也許真的會設有給患者修剪指甲術之類的競賽項目呢。

  「你們抓緊時間,在這個上午把今天實驗的工作忙完。」古教授催促道,「下午去局解樓進行訓練,上頭指明了這次大賽人人都要比拚解剖,所以學校方面批了教學資源支持。」

  眾人繼續忙起了實驗工作,同時聽得驚訝,人人都要比解剖?這次大賽是真的不按常規啊。

  王若香心想,果然是有修剪指甲術的吧。

  「顧俊,今天你就跟著一起吧。」古教授面容嚴肅,又哼了聲:「下午有你拿刀的時候,別說我不給你機會。」

  人體局解嗎,顧俊點點頭:「好,明白了。」

  他心裡有點緊張,但是並不畏懼。

  首先大家的人體解剖經驗都相差不多,因為每具大體老師都是寶貴資源,學生上課實際操作的次數有限,更多的練習對像是實驗動物。差別在於手功上,以前他的手活確實不算拔尖,但經過最近的苦補,而且……

  顧俊在腦海裡打開系統的能力列表:

  【宿主能力列表:1種

  泰然手

  稀有度:★

  可修煉等級:三重

  目前等級:第一重(4500/5000熟練度)】

  經過這段時間的摸索,他已經摸熟了能力熟練度的提升規則,平時自己的練習加得少,完成有手活操作的任務則加得多,而練習性質的操作,又比不上救治病人的操作加得多。

  現在泰然手只差著500熟練度就可以升級了,他知道,要想在這次大賽走得遠,自己就要抓緊提升這項能力,把手活變得更強、更強!

  想著這些,顧俊再打開任務列表看看:

  【普通任務:今天內完成100遍小鼠尾靜脈注射。任務獎勵: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1盒,藥效可延長宿主五天壽命

  困難任務:三天內完成解剖1具畸形人類遺體。任務獎勵:殘缺結構圖譜1張

  深淵任務:一週內完成解剖1只巨噬蠕蟲。任務獎勵:未知】

  巨噬蠕蟲是什麼、要怎麼找到,顧俊完全不知道,所以他看著的是困難任務。

  之前他沒有解剖機會,現在卻突然有了,而且任務說明上沒有寫著是要宿主獨自完成,可能作為解剖團隊的一員完成足夠的貢獻就可以。

  任務獎勵的「殘缺結構圖譜」指的是什麼?

  是不是某種生物,比如食屍鬼的某個結構的解剖圖譜?

  是解剖圖譜應該就有結構的標註文字,如果又是那種神秘異文的話,這對於破解那種語言可能會是個突破口,因為他很可能能對上「神經」、「動脈」、「靜脈」、「骨」這些概念,從而找到破解的方向。

  而且這是個困難任務,他還從沒完成過困難級別的任務。

  不過這個任務有它的難度所在。

  正常、變異、畸形,這是用於人體結構類型劃分的術語。

  變異是指出現率較低,但對外觀或功能影響不大的結構個體差異;畸形則是指出現率極低,對外觀或功能影響嚴重的形態結構異常。有些變異和畸形有著非常重要的臨床意義,因此以前上課的時候,老師都會先特意吩咐,在解剖過程中一旦發現結構有變異或畸形的情況就要馬上報告,讓同學們一起觀察研究,這種機會可是不多的。

  所以顧俊很明白,這個任務首先的第一大困難,是需要找到一具有著出現率極低的畸形結構的人體。

  「你呆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緊去幫忙?」古教授突然大聲道,這樣偷懶的還說自己變了?

  「來了,來了!」顧俊收起心思,立即走過去,戴上一次性手套和口罩,聽從王若香的調度去給蔡子軒打下手。

  這一忙活就是一個上午,顧俊的泰然手的熟練度卻沒有得到提升。

  因為他做的只是文書工作——紀錄治療組小鼠們今天的腫瘤大小等各種實驗數據,人家說,他就寫。他們可不會把光動力治療交給他操作,每隻小鼠都寶貝著呢。

  中午,眾人去學校食堂吃了午餐,休息了一會兒後,便跟著古教授前往校區南部的局解樓。

  局解樓是一棟規模龐大的古典風格建築,十幾層高,也是上了年頭了,整棟樓都似乎在散發著一股福爾馬林的氣味,刺鼻而腐朽。樓前的停車場停滿了車輛,師生們的身影卻不多見。

  他們一行人剛到局解樓的正門口,古教授就分派任務道:「男生去遺體儲存室要一具大體老師,選一具質量高一些的。」這事不叫女生去做,主要考慮是力氣的問題。王若香和何雨涵負責實驗室的解剖準備工作。

  顧俊、蔡子軒、徐海和張浩然應了好,四個男生當下一起前去遺體儲存室。

  那個有著諸多都市傳說的地方。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7:53 AM

第十四章 運屍人

  這不是顧俊第一次來局解樓的遺體儲存室。

  以前在上局解課之前的一兩天,老師會指派他們這些男生在課餘時間到這裡來忙活,把稱為「大體老師」的解剖所需遺體搬運到實驗室解剖台的冷藏儲存箱裡。

  外界對這個地方總是流傳著各種傳說,什麼醫學狗半夜去背屍體,什麼來這裡睡覺練膽,都不是真的。

  對於他們這些醫學狗而言,驚恐的閾值早已被各種的人體標本、實驗動物屍體提高了,走進遺體儲存室並不會覺得有什麼特別恐怖。以前甚至有同學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站在解剖台邊看著別人操作解剖。

  那不是顧俊,也不是蔡子軒,他們雖然喜歡把實驗動物的價值發揮到最大,但對待無言的大體老師,從來沒有半點的兒戲或褻瀆,只有尊重和嚴肅。

  在首次解剖課前的默哀儀式上,顧俊落下了眼淚。他知道這些大體老師有的是源於遺體捐獻者,也有的是源於無人認領的無名屍體。那個時候,他想起了下落不明的父母。

  現在前來遺體儲存室的路上,顧俊明顯感到了氣氛的不同。

  走廊上一路多了些生面孔的人。儘管他們亦是身著白大褂、戴著醫用口罩,看上去卻不像是學校的人員——他們穿著統一的黑色軍靴,走起路來噠噠作響,像踏在人的心頭,很沉。

  而且這些人看也不看顧俊他們一眼,只是徑直地走過。

  「這些傢伙是誰?」徐海疑問地看看同伴們,蔡子軒直要撓頭,同樣不知道。

  但顧俊看見走廊來路那頭又走來了一群人,突然明白了,「是運屍人。」

  運屍人?這個名稱從他心頭倏地冒了出來,並說了出口,帶著一股他自己也無法說清楚的詭異。

  蔡子軒三人也看到了,那群黑軍靴推著一輛輛的運輸車,每輛車上都放有一個塗上了白漆的長方形儲存槽,像是棺材一樣。還離得遠遠的,濃烈的福爾馬林氣味就已經刺得他們的眼睛很不舒服。

  四人站到一邊,讓這支車隊般的人馬先過去。

  正如剛才的那些人,這幫人走過的時候目不斜視,彷彿他們並不存在。

  但這的確是他們第一次看到「運屍人」。

  這是怎麼回事?徐海和張浩然嘀嘀咕咕地討論著。

  即使是東大,學校的大體老師資源也是長期非常緊張的,有著嚴格的教學配給,每一具遺體進校之前就已經有了明明確確的用途,不會多也不會少。現在突然間上頭要舉辦全市大賽,12組先鋒杯學生都要做解剖訓練,這當然就需要額外的大體老師來支持了,所以這些運屍人才會出現吧。

  「這個推斷很合理,只是……」顧俊喃喃,總感覺事情並不只是這樣……

  心頭忽然像被閃電噬擊了一下,烏雲被破開,他想到了為什麼!在這些人身上,在他們那被口罩遮擋了大半的臉龐上,他感到了與那個跟蹤他的男人同樣的陰冷。

  這些傢伙到底是誰……?

  等了好一陣,運屍人隊伍推著一輛輛空車折返的再度走過,那些白色長槽都已經不見了。

  顧俊有意地仔細打量這些人,卻還是看不出什麼來。

  「走吧,走吧。」徐海馬上催促大家快點,「我們來得真是時候。」

  要知道,大體老師的質量不一。很多遺體都是從慘烈的事故現場來的,有的斷成幾段,有的腫成一團。就像顧俊他們臨床3班曾經解剖過的一具遺體,剖開腹部一看,裡面的器官全是爛的,顯然是嚴重車禍撞擊造成的內傷。

  然而解剖學要學得好學得快,就離不開高質量的遺體。

  因此一直以來,班級與班級之間,班級的小組與小組之間,都有著一場心照不宣的爭奪戰。他們這些負責去搬屍的男生,當然總是會把高質量的大體老師分配給自己小組。

  在解剖台上擁有一個結構完好的頭部,別說能讓多少人羨慕妒忌恨的了。

  不過並不是每次都會有好運氣,老師也會進行重新分配。

  而現在他們小組5個人,再加上顧俊也就6個人,居然有機會解剖一整具大體老師!又正好趕上運屍人把大體老師新鮮送來。徐海一邊走,一邊難掩興奮:「我們可得挑選一具最完好的遺體,這麼難得的機會啊。」

  沒錯,這是個難得機會。顧俊心想,只要能找到畸形遺體,就能完成那個困難任務。

  「我們應該選一具畸形遺體吧。」他說道,這不是個糟糕提議。

  「對對對。」蔡子軒頓時小雞啄米般點頭,「如果有畸形就選畸形。」

  徐海、張浩然當然也都懂得,土豪俊終於說對了一回,完整雖好,畸形才是最珍貴的。

  談話間,四人來到遺體儲存室外面的前台,這才終於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前台管理員老崔,一個撐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油光滿臉的,看著就像是語文書裡《范進中舉》配圖的胡屠戶。

  「崔老師。」徐海爭著上去交涉,「古老師讓我們來的。」

  「知道知道,古教授給我打過招呼了。」老崔頭也不抬的看著手機,玩著消消樂,「你們自己進去吧,我就不幫你們了。學校原有的、今天新到的,所有遺體都可以選用。」

  「崔老師,剛才那些運屍人什麼來頭?」顧俊問道。

  「我哪知道。」老崔沒好氣地說,「一個個擺著張臭臉的,能有什麼來頭,有來頭就不干這活了。」

  顧俊沉默,那可不一定,比如的確多數管理員都是普通人,但有的圖書館管理員卻是強大的存在。

  那邊徐海已經急忙忙地打開儲存室的鐵門,又在催促他們快點,顧俊便跟著走進去。

  即使他們全都戴著嚴密的口罩了,還是受到了十分嗆烈的福爾馬林氣味衝擊。

  儲存室內非常寬敞,四周的牆邊都堆滿了各種的雜物,有棄置的儀器、封塵的桌椅、常用的手推運輸車,這些雜物堆得連窗戶都擋住了,外面的光線進不來,天花板的光管又陰陰暗暗的。

  在儲存室中間,整齊擺放著兩種不同的藏屍儲存槽。學校原有的那些是不鏽鋼儲存槽,每個都塵跡斑斑的,放在後面;而放在前面的那些正是新到的白漆儲存槽,每個櫃箱之間只留下人行和搬運的空間。

  一眼望去,那些白漆儲存槽竟然有五十個。

  「唉……」蔡子軒不由嘆息了聲,這可就是五十個曾經活生生的人啊。

  顧俊皺緊眉頭,看著這些白色槽箱,心中越發的有一股怪異的躁動……

  「趕緊吧,古老師他們還在等著。」徐海率先走上去,到了最前面一排正中的一個白漆儲存槽旁邊,他和張浩然一人站一頭,抓著儲存槽槽蓋的把手同時揭起,頓時一股混雜著福爾馬林味的濃重異味衝了出來。

  兩人一瞧儲存槽裡面的大體老師,頓時不約而同地驚呼了聲,「咦?」「你們快來看看。」

  顧俊疑惑地快步走上去,望向陰影重重的儲存槽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7:56 AM

第十五章 畸形遺體

  顧俊看向儲存槽內,只見這個長方形容器內裝滿了淡淡泛黃的福爾馬林藥水,一具成年人類遺體就浸泡在裡面。看身形這是具男性遺體,皮膚全部發白,這是因為表皮色素細胞已經被福爾馬林泡得脫落了。

  頭部、軀體和四肢都完整,但顧俊馬上也發現了異常……

  「哎?」也走來的蔡子軒愕然了下。

  這位大體老師的左上肢不正常,手肘、手腕和手指都呈扭曲狀,像被硬生生地掰斷與結合,又像是不同生物的肢條。這種詭異與陌生讓他們一時間都說不出這是什麼病理。

  這是一具事故型遺體嗎,但遺體的其它部位都沒有變形,斷裂,或者肢體不全。

  就只有那隻左手……

  這是一具畸形遺體。

  「呃,我們今天的運氣真好。」徐海先說話打破了沉靜,「我看這位大體老師是有某種先天性畸形的吧。」

  如果這真是先天性畸形,就是胚胎發育異常導致的,這種外觀如此明確的形態結構異常,在本就稀罕的畸形遺體裡面又屬於是特別稀罕的,比如連體嬰,在哪裡都是非常罕見。

  而眼前這具遺體,甚至還是屬於不在他們知識庫的畸形。

  他們這一打開第一個儲存槽,就開到了這麼一位大體老師,簡直像中獎一樣。

  「那就這位老師吧?」張浩然問道。

  現在的儲存室裡大概總共有一百來具遺體,按照畸形的概率,這一具應該就是他們最想要的了,也就沒必要再去打開其它的儲存槽打擾逝去者的安寧。

  「嗯,這位老師行了。」蔡子軒是同意的,就要去那邊拉來一輛手推車。

  但顧俊望著那隻畸形的左手,心頭那股無法言喻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不,他想,不對勁。

  李樂瑞手機的那個視頻中他自己輕喃那行血字的怪異聲音,忽而在他心頭響了起來,不斷地迴響著:「黑暗的果實自亙古的深淵長出,死亡的蠕蟲將與天地一同長久……」

  那隻扭曲病態的左手,那些皮膚上錯亂的紋路,似乎正在微微蠕動。

  「子軒,過來幫忙。」顧俊猛地收回目光,走到旁邊的另一個儲存槽邊,抓著它的槽蓋把手就用力掀起。

  蔡子軒哦的疑惑走去,幫他掀起另一頭把槽蓋拿走。徐海不由無語了,搞什麼呀,沒見過遺體嗎。

  異味衝出,顧俊看向這個儲存槽裡的大體老師,心頭頓時猛一突,又是畸形遺體!而且又是肢體畸形,這具遺體也很完整,只有右上肢畸變為極度怪奇可憎的形狀……

  「這。」蔡子軒愣了,張浩然、徐海張目看看,全都愣了。

  怎麼會這麼巧……

  畸形遺體明明出現率相當低的啊。

  「子軒,跟我來!」顧俊大叫一聲,放下這個槽蓋,再走向旁邊又一個儲存槽,再度與蔡子軒合力把槽蓋掀開。

  徐海兩人跟著一看,悚然頓時爬上了後背脊椎,就算是醫學生的身份也覺得周圍的溫度在驟然下降。

  這是具兒童遺體,又是肢體畸形,一雙手都是那種扭曲的樣子。

  「這不可能啊……」徐海喃喃,無法條件反射地想到合理的解釋。

  迎著死者那張蒼白稚小的面孔,顧俊的臉色全變了,似乎有一股瘋狂塞進了他的腦海,他腳步加快,再去打開其它的白漆儲存槽,不停地打開,一個,兩個,三個……

  跟在旁邊的蔡子軒三人的面色,也逐漸變得蒼白,變得茫然,彷彿所有熟悉的學識都在崩塌。

  這讓他們心底一片慌恐。

  當把這裡的五十個儲存槽打開過半,他們發現,裡面裝的全部都是肢體畸形的遺體!

  不管是男性、女性、成人、兒童,軀體都是完整的,但肢體都有異常……

  「難道這些死者都是受了核輻射的?」徐海還在喃喃,只能想到這麼一個可能了。

  顧俊知道不是,或者說很確定不是,因為這種可怕的扭曲,他見過,沒錯……

  就在那些實驗室幻象當中!他看到實驗室地上的那些腐爛扭曲的屍體,就是有著這樣的肢體。

  他想著,腦袋忽然痛了起來,越想就越痛,又是那種感覺……周圍的聲音在遠去,無數的幻象襲來……

  難聞的惡臭充斥在空氣中,陰暗無光,所有的儲存槽都不見了,有的是一個殘破的大池子,滿是又髒又黃的福爾馬林藥水……他忍著腦袋的劇痛,竭力看清楚些,池邊有一些鏈樁,連著一條條垂放進池內的鐵鏈。

  鏈樁和鐵鏈,都已是鏽跡斑駁,不知用了多久了。

  透過混濁的水面,只見每條鐵鏈都綁著一具屍體泡在裡面,那些生物……是人類嗎……

  突然,池水啪啦的微微動了,有一具屍體伸手探出了水面,那隻手,正是畸形扭曲的手……

  「壕俊?壕俊?」蔡子軒的叫聲穿入幻境,顧俊猛然晃晃頭,回過神來。

  「沒事吧?」徐海問道,張浩然也問:「要不要叫救護車?」

  大家都被眼前的情況弄得心裡有些發毛,但也不至於像顧俊這樣嚇得大叫,所以他們有些沒好氣。

  「沒事……」顧俊搖頭道。看來幻象的觸發條件跟地點無關,只是他依然不能明白這些幻象的意義,也不清楚那些幻象中的地方是在哪裡。

  「怎麼了?怎麼了!?」儲存室門口那邊,老崔晃著個大肚腩跑了進來,一看到他們打開了那麼多的儲存槽,頓時罵道:「哎呀,你們這些小崽子這是在做什麼?圖好玩嗎,挑老婆還是怎麼的……」

  老崔罵罵咧咧地走來,只望了那些儲存槽內的遺體一眼,罵聲就嘎然而止了,臉上的肥肉顫了顫。

  他雖然是管理員,也是學醫出身的。

  「崔老師,這什麼情況?」徐海訕訕問道。

  「……什麼情況啊,不就是些畸形遺體嘛,大驚小怪。」老崔說得輕巧,肥臉卻還在繃緊,語氣弱了很多:「我聽那些運屍人說過這批遺體有他的特殊性,要我們好好珍惜。應該是集中了畸形的資源吧,這次大賽是國家牽頭的,什麼資源搞不到。你們趕快挑好一具,把槽蓋都給我放回去。」

  徐海、蔡子軒和張浩然都帶著疑惑的接受了老崔這個說法,上頭是真的相當重視這次的醫學技能大賽啊……

  「動手吧。」徐海又在組織大家,「我們還是帶走第一位大體老師好了。」

  顧俊看著這些畸形遺體,心中已經可以確定,真的有一些異常力量正在活躍。

  這次大賽,也確實是他進入那個神秘世界的最好機會。

  先抓著這個解剖訓練的機會,把泰然手提高上去,同時在古教授那裡取得參賽資格吧!

  當下,顧俊在腦海裡打開系統,再打開任務列表。

  【困難任務:三天內完成解剖1具畸形人類遺體。任務獎勵:殘缺結構圖譜1張】

  接受任務

  【接受任務完成!目前解剖完成度:0%,目前剩餘時間:71:59:58  】

  剩餘時間?顧俊琢磨著,72個小時嗎。看來困難任務和普通任務的時限制度不同,普通任務說「今天內」就是任務列表刷新起的24小時內,而困難任務說「三天內」是指接下任務起的72小時內。

  71:58:59,他看著倒計時在不斷走,心裡有點急,看來下次接受困難任務需要等到動手前的一刻接下才好。

  而這一次,必須要更加的爭分奪秒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7:57 AM

第十六章 皮下的黑色積液

  寬敞的解剖實驗室裡,燈光很明亮。

  三排六張的升降溫控冷藏解剖台擺在中間,都是不鏽鋼的造質,每張解剖台上方的天花板都垂掛有一盞無影燈和一部攝像機。在實驗室後面牆上,掛著一張藍底白字的橫幅:「大舍無畏,大愛無言,向大體老師感恩致敬」

  其中一張解剖台上,此時正放置有一具大體老師,頭部用一塊浸了福爾馬林的濕布遮蓋著。

  這具遺體十分完整,但是左上肢畸形而扭曲。

  古教授帶著六位學生站在解剖台旁邊,向這位大體老師進行著默哀。

  他們全都身著白大褂,戴著口罩和手套。

  之前,顧俊四人把大體老師用手推車剛搬運過來。遺體還沒放上解剖台,徐海就把儲存室的異常情況向古教授作了報告。古教授聽得眉頭大皺,不明白那是什麼狀況,但更讓他不明白的,還是這具遺體的左上肢。

  這是一種連他也說不出來是什麼的畸變。

  默哀過後,古教授依然神情嚴肅,對學生們道:「你們心思活的應該想得到了,這次大賽不簡單。我希望你們都能全力以赴的做好這次訓練,好好提升自己。不要辜負死者。」

  眾人紛紛點頭,都是一臉莊重。顧俊也是,他從來不會在人體解剖室裡舉止輕佻。

  「坦白說。」古教授看向解剖台上的遺體,「這位大體老師的左上肢是什麼情況,我沒有頭緒。這究竟是先天性畸形,還是某種後天性畸形,先解剖看看吧。你們都要好好留意其中可能的臨床聯繫,誰有什麼想法就儘管說出來。」

  連古教授都不懂嗎,徐海看看張浩然,張浩然又看看何雨涵,實驗室裡的氣氛越發不自然。

  他們這些醫學狗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腐皮爛肉的場面見得多了,往常做人體解剖的時候只要往遺體的臉上蓋了布,就不會有什麼恐懼感。只有當直視遺體面部,或者就是解剖面部,才會犯緊張。

  人類的恐懼機制就是這樣,一隻手、一條大腸都只是死物,一張面孔卻就有了靈魂。

  然而現在,那隻畸形左手給他們造成的無形壓力,比以往什麼時候都要大。

  何雨涵不由暗吸了一口大氣,但不過是聞到更加強烈的異味,心都顫了。

  古教授掃視一圈,看到學生們這個樣子,心頭有點沉。想想吧,這次大賽的訓練資源就已是這種級別的人體,當到了真正的賽場上,解剖的又會是什麼?這些年輕人能不能穩住是個問題。

  若香、子軒都比較鎮定……顧俊?

  這時古教授注意到顧俊的神態好像沒什麼變化,真不知道是冷靜還是嚇著了。

  「我們首先解剖左上肢的腕背區和手背面吧。」古教授有意錘煉他們,越怕什麼就給他們什麼。

  做醫生要面對太多突發的情況了,不是每次都能準備好才上陣的。

  「啊!」徐海和何雨涵頓時驚呼,連王若香也怔了怔,蔡子軒終於也緊張了:「老師,預熱也不用啦?」

  平時的解剖課動手操作前都會做一些預習,老師講一講有關的解剖學知識,用教學屏幕播放相關的圖譜和操作錄像,讓學生們瞭解到解剖內容的重點、難點和順序,做到心裡有數。

  雖然現在沒有這種畸形左手的圖譜讓他們看,先解剖別的部位熱熱手也好啊。

  「那你們先做一套廣播體操吧。」古教授冷不丁的答道。

  這自然是個冷笑話,但眾人連忙都不敢多聲了,生怕真要在解剖室做起廣播體操。

  不過經古教授這麼一冷,他們的壓力緩和很多,還是先稍微伸伸腰、扭扭脖子,活動一下筋骨。因為每次解剖課的常規時長是三個小時左右,期間他們一直都要站在解剖台邊,解剖的解剖,觀察的觀察,有時候真的是需要做廣播體操的。

  腕背區和手背面不大,一兩個人操作就好,誰先來?

  古教授清楚,大家也清楚,在這個實驗室裡,他們的解剖實力排名是怎麼排的。

  王若香為人靈敏、技術細膩,但她的弱點在於女生的先天劣勢,力氣。有些解剖操作需要很大力氣才能完成,往那裡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又相當消耗體力,這些都是制約女醫學狗往外科手術台發展的原因。

  所以,綜合來說她和張浩然並列第一。張浩然的專業是基礎醫學,接觸解剖比學臨床的還要多。

  之後就是徐海、蔡子軒、何雨涵。至於顧俊,以前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員,他們覺得可能他要比藥學的何雨涵強上一丟丟,也可能就是最弱的那個。

  「若香,浩然,你們先來主刀。」古教授作出了決定,「其他人從旁協助。」

  蔡子軒三人倒是鬆掉一口氣,王若香、張浩然走上前去,顧俊在看著。

  解剖刀、解剖鑷、解剖剪等器械工具,都早已準備好,放在解剖台上了。

  上方的無影燈打著了,攝像機也開啟了,都對準著台上的屍體。

  王若香從器械盤裡拿出一把解剖刀,標準級,不鏽鋼材料,刀鋒顯得亮銀亮銀的。解剖刀的觸感讓她的手指神經微微地跳躍,她回想著解剖學的書本知識,回想著那種切開皮膚的手感……

  旁邊,張浩然拿起瞭解剖鑷,用鑷子尖往這只畸形上肢的腕背部劃出一道橫切口線痕,再劃出拇指背切口線痕。這隻手已經扭曲成一種難以名狀的模樣,他憑感覺劃出的線而已。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心率都在加快,就連古教授也是。

  王若香凝聚著全部精神,以執弓式手勢穩穩地夾持著解剖刀,沿著腕背部橫切口線痕,把解剖刀的刀尖與皮膚呈直角刺入……

  剛一刺入,她頓時就有驚疑。人類手背的皮膚很薄的,平時刀尖稍微刺入就會感到抵抗力突然減小,那是刀尖已經抵達淺筋膜的感覺,這時便應該立即把刀刃傾斜呈45度,然後切開皮膚。

  但現在,刀尖已經刺下去很多了,還是沒有那種感覺……

  王若香馬上停住手,皺起了眉毛,對周圍眾人道:「我感覺不到這裡有淺筋膜。」

  呃?徐海他們無法瞬間反應,因為人體的基本結構就是皮膚、淺筋膜、深筋膜……

  「就用一般的深度,繼續切開!」古教授斷然道。

  王若香點頭,重新持穩解剖刀,以傾斜45度沿線小心地切了個切口,這一切開,嗞的一聲,就有一股漆黑得詭異的液體噴湧了出來,幾乎濺到她和張浩然的臉上。

  「小心!」顧俊一直全神留意著每個情況,這下不禁驚呼,手上就要把王若香拉開。

  不過接下來沒事發生,大家反而是被他嚇了一跳。古教授無奈的斥道:「不要一驚一乍的!很業餘。」

  「不好意思……」顧俊繼續沉默地看著,有些危險在你還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降臨,但願這些黑液體不是。

  但既然這是國家安排的,應該已經確定這樣沒有危險的吧……

  那個切口還有積液在流出來,大家都等著聽古教授的判斷,因為正常的屍體不會有如此大量的皮下積液。

  「這可能是皮下囊腫,可能。」古教授的臉龐此刻顯得尤為老邁,這只左手正在一點點地顛覆他的學識,「繼續吧,皮下有積液,皮膚的移動性會更大,你們注意著切。」

  王若香定了定神,與張浩然一起繼續翻開手背和指背面的皮膚,再剝離下來……至於切皮深度有沒有傷及淺筋膜等皮下組織,卻是沒有辦法確定,那些黑色積液不斷還有。

  兩人的眼睛被福爾馬林氣味刺得又酸又疼,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

  又因為疑惑、陌生、未知,心中漸漸繃得越來越緊。

  張浩然感到自己呼出的熱氣悶在口罩裡面,非常的難受,快要喘不過氣了,他的手因而微顫了起來……

  王若香還沒有手顫,但額頭滿佈細汗,同樣已經是游離在出錯的邊緣……

  在旁邊看著的蔡子軒、徐海他們怎麼敢取笑兩人,自己站在旁邊看著都手抖了,如果換作自己上去拿刀,肯定會表現得更加糟糕的吧。

  許久之後,兩人才總算完成了這隻手背的皮膚剝離。

  「若香,浩然,你們可以了。」古教授當然看得出他們已是強弩之末,鼓勵道:「你們表現不錯。」面對這種事情,兩人的表現還是令人滿意的。古教授又道:「顧俊,你來繼續操作,有沒有淺筋膜都給我鎮定點。」

  其實古教授這次對顧俊不抱期待了,正常人體還好,畸形人體的話,連若香、浩然都只能是這種表現,顧俊又能怎麼的。就讓這小子看看自己跟尖子生之間的差距,希望他能知恥而後勇。

  由顧俊來?眾人頓時齊齊的望向顧俊,都感受到了古教授的惡意……

  蔡子軒真的同情,壕俊還休學了幾個月呢,上次解剖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現在這是趕鴨子上架啊。

  王若香呼了一口氣,臉上的口罩起伏了下,剛才就像打了一場戰爭。她把手中的解剖刀遞給顧俊,「那些積液很滑,注意點,加油。」

  顧俊接過解剖刀,點了點頭,「交給我吧。」

  空氣突然安靜,眾人集體滿臉問號……

  交給你?你?你?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7:58 AM

第十七章 扭結的淺筋膜

  交給你?徐海很想問,兄弟,你哪來的信心,哪來的勇氣,是梁靜如給你的嗎?

  蔡子軒覺得是壕俊在有意活躍氣氛,便呵呵笑了聲捧場,但馬上又覺得這樣不夠莊嚴,連忙閉上嘴巴。

  「給我踏踏實實的!」古教授怒聲斥道,顧俊這小子又上頭了是吧,「解剖刀不是那樣拿的,小心割傷自己。」

  眾人聞言就留意了下顧俊的持刀方式,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隨意地捏著刀柄,這當然不是專業的持刀手勢……

  「我知道,我還沒準備用刀啊。」

  顧俊把解剖刀放回台上的器械盤裡,拿起一把圓頭解剖剪。

  解剖不是只用解剖刀的,解剖鑷、解剖剪、血管鉗、拉鉤等器械都同樣重要,只在於要進行什麼操作。

  顧俊俯身看著台上的大體老師,上方無影燈的燈光照得明亮,那隻畸形左手的手背已經被剝掉了皮膚,雖然那些黑色積液多數流走了,但原本應該是白黃色淺筋膜的皮下一片烏黑,看不清楚該有的淺靜脈和皮神經,只是隱約可見。

  要分離這麼細的組織,就要使用解剖剪。

  「這一層應該就是淺筋膜。」顧俊說出自己的判斷,聲線低沉,「只不過是疊在一起的。」

  「疊在一起?」王若香微微一怔,湊上來湊近一些想看清楚點,經他這麼一說,的確像……

  顧俊剛才就看明白了,原本人類正常的手背淺筋膜是組織疏鬆、軟薄的一層,這樣有利於皮膚的移動。然而這只畸形手,似乎是整層淺筋膜扭結重疊成了一團,多出的空隙則藏滿了黑色液體。

  「哦?」古教授皺皺老臉,藉著燈光去看,這小子有點想法,醫學有時候就需要這點想法……

  王若香湊得很近,幾乎貼到顧俊身上,讓他從濃烈的遺體異味中嗅到難得的一絲香氣,但他正好有一句話還給她:「班長,能走開點嗎,礙著了。」真的是礙著了,不然他沒所謂。

  「哦。」王若香頓時走開一點,也沒多遠,烏漆的眼眸依然緊盯著解剖台。

  徐海他們彷彿看到了大灰狼吃齋不吃肉……

  顧俊不再理會周圍眾人是懷疑還是驚訝,專心地以教科書手勢拿好解剖剪:右手拇指和環指(無名指)各伸入剪柄的一個環內,中指放在環的前方,示指(食指)抵壓在剪刀的運動軸處,起到穩定和定向的作用。

  離開解剖台有一段時間了,他並不是沒有生疏感,但是雙手又有著前所未有的一份泰然。

  他所有那些曾經的解剖練習鑄就的意識記憶和肌肉記憶,此刻都在迅速復甦。

  顧俊平緩著呼吸,使動解剖剪把那一團淺筋膜從手背慢慢地分離出來……不出所料,在淺筋膜的底下,又有更多的黑色積液掩蓋著深層的結構。他說道:「積液很多,我覺得不可能是皮下囊腫產生的。」

  他繼續用解剖剪,配合血管鉗,小心地把這團淺筋膜裡的靜脈網剖出來。

  這些組織非常的脆,顧俊已然忘記了眨眼,用巧力把剪刀壓住,以剪尖先撐開筋膜,再輕輕地挑出靜脈血管……

  啊……眾人看得有點雙目發暈、心頭髮窒,手背靜脈血管有多細看看自己手背的青色紋路就知道了,即使是解剖平時的正常人體也不容易剖離,更不要說現在這種糾結混亂的畸形情況。

  但顧俊的雙手十分鎮定,精確地把一條條血管整理、分離,既沒有挑斷,也沒有剪爛。

  那團亂疊的淺筋膜竟然被他慢慢疏通了開來!

  什麼鬼……徐海張大了嘴巴,還好有口罩遮掩著。

  張浩然同樣像是活見鬼,他很清楚這只畸形手有多難對付、面對著它時會有多大的壓力,怎麼輪到顧俊就?

  等等,王若香努力整理著現在的局面,顧俊的任督二脈是不是被打通了?

  「嗯?」古教授老目放光,心頭像被捶了一下,宛如是初戀的滋味。這小子太定了,對著這樣的畸形,卻有眼力注意到結構,有手力剖下來,像是在手術室裡摸爬滾打過的。

  實驗室裡依然很靜,眾人雖然既意外又激動卻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生怕擾亂了顧俊的節奏。

  顧俊埋頭剖著,手套沾滿了黑液,他漸漸感覺雙手不再是他的手,而是一台自動運轉的機器,而這些靜脈血管也不再是靜脈血管,不屬於人體組織,它們就是躲藏起來的目標物。

  而他的任務是把它們挑出來。

  這種高度的專注,讓他感受不到眼睛的痠疼,讓他內心一片澄空。

  就是不斷地挑,不斷地挑……

  過了好一會,顧俊成功地把手背靜脈網剖離下來!除了古教授,大家都有點看呆了,這哪是學生級別的手活啊。

  「這具遺體的左手的確是人類的手。」顧俊仍然保持著專注,判斷道:「靜脈血管都還在,它的畸形就像,這些結構組織被強行地扭合了……」

  顧俊這句話很有啟發性,眾人感覺找到了理解這只畸形手的方向。

  它臂部的肱骨和前臂部的橈骨,似乎就是被扭合在一起,才形成了這麼詭異的形狀。

  但這一點點可能正確的理解,也把他們拖進了更深的未知陰影當中。這真的有可能會是先天性畸形,或者某種後天畸變嗎?世界上有哪種病,會導致這樣的病理?

  「嗯……」古教授沉吟,「顧俊你這個想法很好,你們有什麼想法也說說。」

  徐海幾人對這只畸形手沒啥想法,對顧俊倒是有些想法,這傢伙真是土豪俊?假的吧。

  顧俊正要繼續解剖,發現腦海裡叮咚的有了新提示。

  【目前解剖完成度:1%,目前剩餘時間:71:02:46  】

  這具遺體的確符合任務要求。他看著提示欄心想,剛才王若香和張浩然切下手背皮膚連0.1%完成度都沒有,這麼說別人的操作都不會算進來,只有他親手解剖的才算數。

  剖下一個手背靜脈網就有1%嗎,看來任務對解剖程度的要求沒有細緻到變態的級別。

  他再看看任務剩餘時間,都快要過去一個小時了!儘管這個小時的多數時間是用於運輸和準備工作上,但72個小時的時限仍是非常緊張,因為人是需要吃喝,需要休息的。

  尤其是解剖,持續的時間越久,身心就越疲憊,越慢,越容易出錯。

  抓緊吧,大不了一箱紅牛惇惇敦的喝下去,跟它肝了。

  顧俊收起心思,再度俯向台上的畸形手,解剖橈神經淺支和尺神經手背支……

  眾人一直緊緊看著,顧俊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剛才他的表現不是巧合,手上一直剪一直溜。

  蔡子軒不禁感慨,少年奇氣稱才華!壕俊果然天賦出眾啊,一開始努力就趕上來了。

  「也許只是剪刀使得溜吧?」徐海暗地還抱有僥倖,他一直自居是小組裡的第三把解剖好手,鋸骨之類需要大力氣的操作他比王若香還要好使,所以到了大賽真要比試,他肯定是主力。可現在,顧俊……

  那邊,操作完這一步,顧俊就放下解剖剪,拿起解剖刀,執筆式,清除起了腕背側的殘餘物。

  眾人越看越有些懷疑人生……顧俊的解剖刀也是使得穩溜穩溜的,他照樣已經是被福爾馬林刺得眼淚直湧了,呼吸的聲音變得很大,但手上不管是做修潔、做切口、做剝除,都是穩如老狗。

  徐海終於洩氣了,長嘆了一口氣,比不過,真的比不過。

  何雨涵這時再看顧俊,那側臉輪廓,哎呀,怎麼突然覺得他好帥,若香不喜歡這款,她喜歡啊……

  「好,好。」古教授輕聲讚著,老臉上因為驚喜和興奮有點發紅,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

  小顧這一雙手,放在外科那是價值千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11 AM

第十八章 真正的肝

  解剖這具大體老師的第一個三小時,顧俊的表現充分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古教授當即宣佈要帶上他參賽。眾人都沒有異議,不管顧俊的其它醫學技能水平怎麼樣,他在解剖台上都是一件大殺器。

  「小子,再接再勵,不要浪費自己的天賦。」古教授對這位孽徒再次轉變了態度,有了些好面色。因為要擁有這一手功力,沒有經過花大時間訓練自己是不可能的,顧俊這陣子付出很大的努力了吧。

  「我會的。」顧俊點頭道,想著花了三個小時連這只畸形手的三份之一都沒解剖完,任務完成度只有6%,而時間只剩68.5小時了,算上睡覺時間勉強夠而已。他便主張道:「所以我想歇10分鐘就繼續剖。」

  呃?正在清理解剖器械的蔡子軒怔住,原本是先把器械放好,然後把大體老師降下到解剖台的冷藏箱裡,用福爾馬林濕布蓋住,下次解剖的時候再升上來。

  「10分鐘?」徐海忍不住吐槽,「上吊也要喘口氣啊。」這三個小時下來,腰也酸,腿也疼,眼睛快腫了,雙手都麻了,而且精神的疲累比體力的疲累更嚴重,還怎麼剖?

  「我支持阿俊!」何雨涵舉手道,儼然已經是顧俊的小迷妹了,要不是同屆真想油膩的叫聲顧師兄呢。

  「我至少要休息一小時。」王若香卻說道,她清楚自己的狀態,微微搖頭:「只休息10分鐘,我會死的。」

  人體解剖和折騰小鼠,完全是兩回事。

  徐海就要高呼,班長英明!

  「我是說我自己一個人繼續剖,誰想跟我一起也可以。」顧俊就沒想過要拉上他們,因為完成度只計算他自己的操作,剝削不了啊。他認真道:「這幾天我準備就在局解樓住下了,晚上只睡五小時。」

  「嗯,小子你可以繼續剖,誰想跟他一起剖的也可以。」古教授發話了,外科做一場手術連續十幾個小時是很常見的情況,有沒有這種體力和意志本就是一種篩選。「現在難得有國家的資源支持嘛,校方也開了綠燈。不過你們剖就剖其它的普通肢體,這只畸形手留大家都在的時候再剖。」

  「明白了。」顧俊點頭道。

  這一次,蔡子軒、何雨涵都選擇留下來,跟著他一起解剖遺體的右上肢,而其他人先行離開實驗室休息去。

  這右上肢完全是正常人體的結構,他們結合人體上肢的解剖圖譜來操作,即使沒古教授指點,技術上也沒有難題。

  三人埋首解剖台,當又一個三小時過去,就已經到了傍晚。

  顧俊看著任務完成度到了10%,這三小時一直由他操刀,卻才增加了4%……應該是解剖畸形手的完成度加得特別多,解剖正常部位則加得少。但畸形手只有這麼一點,而且大家都有份。這樣算來,時間更緊張了啊。

  「繼續剖!」他說道。

  蔡子軒無力地長啊了一聲,何雨涵臉露一絲恐慌懊悔之色……

  又過了半小時左右,王若香他們帶著盒飯和礦泉水回來了,晚上還有一輪他們親自上陣的三小時。

  顧俊三人這才停下,到外面走廊休息兼吃晚餐。這時何雨涵已經累得快要倒下了,她從來沒有過這麼好的食慾,撲上去把一個盒飯哢嚓嚓就吃完,白飯也美味得讓她感動,感動得讓她想哭。

  走廊上也有一些其他先鋒杯學生,都是在這做訓練的,休息之餘大家八卦著那些畸形遺體是怎麼回事。

  「是不是有某種疫情爆發了?」

  「疫情?不會吧,你看那種畸形像是病嗎?」

  「難道是什麼秘密實驗導致的?」

  眾人嘮嘮叨叨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也沒幾個人是真心往奇異的方面去想,醫學狗相信科學。

  顧俊全程很沉默地吃著盒飯,心裡卻是覺得,應該真的有某種疫情爆發了,只不過公眾還不知道。

  ……

  接下來的三天,醫學狗在局解樓裡睡覺得都市傳說成真了。

  顧俊讓五位同學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肝,除去晚上睡覺得五個小時,便是一次次的三小時解剖練習。王若香、蔡子軒他們是輪流上場,而他是一直在場。

  在解剖台上是吹不了牛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現在顧俊已經是坐穩了小組第一把好手的位置,古教授也把那句古老的成語讚揚給他,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王若香感覺自己成了王真香,因為顧俊這個傢伙對醫學的貢獻……應該還是會比小鼠強一些的。

  顧俊不是不累,只是不能讓自己停下來,必須拿到獎勵的圖譜,必須!看著任務完成度一點點上升,從10%到20%,到50%,再到80%……雖然他的狀態和效率已是全面下降,卻仍有動力咬牙堅持著,他對自己說:「我不能投降。」

  這一場馬拉松式的解剖,彷彿是一場用福爾馬林藥水施的洗禮,改變著他。

  這是顧俊頭一次在醫學上瘋狂拚命,真的是累得連睡覺得力氣都沒有了。

  不過得到的並不只是泰然手熟練度的上升,他自己對於外科解剖和手術技巧的各種理解也是進步很大。

  但與此同時,對這具遺體解剖得越多,籠罩在這件事上的迷霧就越大。不是遺體的其它部位有異常,恰恰相反,其它部位都非常的正常健康,正是如此,才使這位大體老師的死亡越發令人難以理解。

  眾人對這只畸形手的解剖越進一步,就越證實了顧俊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它到處都是可怖的纏繞!最讓他們瞪目的是,它肱骨和橈骨不是簡單地扭在一起,而是橈骨從肱骨中間穿了過去,肱骨卻沒有骨折的症狀……

  這在醫學上根本不可能,核輻射也不可能。

  他們內心的醫學大廈、科學高塔,已然都有了一絲裂痕。

  他們想要一個答案,也許在未來可以獲得,也許永遠都不會。

  ……

  終於,到了第三天下午,在古教授的帶領下,小組六人一起解剖這具遺體的腹部。

  任務剩餘時間只有00:14:38,剩下不到15分鐘,當顧俊從遺體腹部裡把肝完整取出……

  他腦海裡叮的一聲,提示框連續地彈出:

  「目前解剖完成度:100%,困難任務-任務完成!」

  「你的泰然手等級上升!現在的級別為第二重(0/30000熟練度)」

  「有任務獎勵等待被領取:殘缺結構圖譜1張,點擊領取你的獎勵」

  啊……完成了啊!顧俊雙眉一耷,頓時鬆出一口氣,但這一口氣松出來,他就感到天旋地轉的,整個人幾乎要癱到地板上,手上的肝也幾乎脫手飛出去。他連忙使出最後一點力氣把肝放到解剖盤上,撐著身子不讓自己倒下……

  「顧俊?」王若香最先注意到他的異態,肝不動了?接著眾人都發現了。

  徐海眼神有點癲狂,哈哈哈,終於不行了吧,你也只是個凡人啊,哈哈哈……

  「不行了。」顧俊對他們喘氣道,「我要回宿舍睡一覺了,不然明天你們就該解剖我了。」

  「那你快回去。」古教授擺手驅逐道,看顧俊眼睛紅紅腫腫的,滿臉疲憊,渾身異味,也真的怕這小子會猝死。

  顧俊這一退出,他的主要副手蔡子軒就失去了精神支柱,頓時也變得搖搖欲墜。這幾天蔡子軒的髮際線不爭氣的又後退了一步,黑眼圈進化成了黑臉圈。

  第二副手何雨涵也好不了哪裡去,好像看什麼都是綠色的了……天殺的她是藥學的啊,這幾天解剖得竟然比臨床生還多……她現在明白了,顧俊這一款不適合自己,不然那得累死。

  「各位,我先走了。」顧俊脫掉手套、口罩、白大褂,到水槽台清洗雙手後,就快步奔出實驗室,離開局解樓,騎上自行車往宿舍那邊飛奔回去。

  任務獎勵,我要領取任務獎勵!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12 AM

第十九章 圖譜上的筆記

  顧俊騎自行車一路飛奔回到宿舍,一走進寢室裡,捧起書桌上的水壺咕咚咕咚就喝了一肚子水。

  這水幾天沒換,都已經有一點老舊的味道了,但對於一個筋疲力盡的人來說,也還不錯。

  顧俊看了看書桌上一些自己故意設下的痕跡都還在,書本物什的擺放位置和順序也沒有變化,這三天裡應該沒有人闖進來翻找過這裡。李樂瑞那部手機,他一直隨身攜帶著。

  「呼。」顧俊往書桌邊椅子坐下,這才在腦海中打開系統,看看現在的新情況。

  打開宿主能力列表:

  【泰然手

  稀有度:★

  可修煉等級:三重

  目前等級:第二重(0/30000熟練度)】

  終於突破到第二重!

  顧俊三天前就發現了,雖然泰然手升級只需要最後的500熟練度,但自己解剖半天卻連100熟練度也提升不了,比以前做靜脈注射練習加得還少。

  「這說明熟練度不是均速增加的。」他心裡總結道,「越往後面就越難上升,或者說越熟手就越難更熟。所以最後突破等級的那幾百熟悉度,比之前的幾千熟悉度加起來幹的活還要多。」

  顧俊看著自己的雙手,伸張了一下,這幾天幾乎一直戴著緊緊的醫用橡膠手套,現在這麼松倒有點不習慣。

  泰然手升到第二重,感覺確實是不一樣了。

  十隻手指的每一條神經,他似乎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這是骨間前神經,他心頭一動,就感到右手的大拇指微微屈曲了下……這是尺神經,他的右手尾指又微微跳了跳。

  儘管還不能熟練掌握,這種細緻的控制卻是泰然手升級之前不曾擁有過的。

  這一雙手,拿起解剖刀或手術刀,都可以做出更加嚴密微小的操作。

  「肝了這幾天值了。」顧俊不由微笑,第二重就這麼厲害,真不知道第三重又能去到什麼程度。

  也許到時候,我就是那個擁有全世界最強手指的男人。

  顧俊自嘲地笑了聲,關掉能力列表,打開任務列表,看著那個提示框,就像留著飯後才吃的一隻大雞腿。

  【有任務獎勵等待被領取:殘缺結構圖譜1張,點擊領取你的獎勵】

  這次系統還挺智能的,知道剛才是眾目睽睽之下,沒有把圖譜直接發到他的口袋裡,是這樣嗎?

  第一個困難任務的獎勵!顧俊念頭動了動,按下了「點擊領取」

  「領取成功!」

  突然間,他的腦袋一下猛烈的刺痛,一道亮光不知道從何而來,驟然就懸浮在他的意識海洋上空。

  他「看到」那是一張圖譜。

  「哦,這份圖譜不是以實體發放的,而是意識體。好吧,攜帶更方便。」

  顧俊試著用念頭打開圖譜,還不熟練卻可以做到,把它從紛繁的識海中鎖定,放大,再放大……

  他漸漸看得清楚,這是一張泛黃的圖紙,材質像是羊皮紙,大概比一張A4紙小一點,紙的四邊邊緣全是殘殘破破的,有幾塊大的破裂,紛亂的斑駁像是從灰泥裡所挖出來的一樣。

  這張圖譜上只有一個圖樣,即使是沒有醫學底子的普通人也很容易看出這是個局部解剖圖樣。

  看著像是胸部的前觀圖,但他不能確定……

  顧俊對人類的胸部很熟悉,只是這張圖上繪的結構……很奇怪,有些像是靈長類動物的胸部,但有幾處細節又似乎在否定這種可能性,靈長類動物胸前可沒有一塊像鎧甲般的……板骨?

  「板骨。」他喃喃,圖上那明顯是一塊菱形板狀的骨頭,遮掩並連接著後面的肋骨。

  顧俊帶著不解,目光看向圖譜旁邊的那些標註文字,果然又是那種神秘異文。這些異文看著像是手寫上去的,與異文藥藥盒上的印刷體比較,顯得相當潦草。

  忽然,他才明白過來,「這張胸部前觀圖也是手繪的!」

  沒錯了,有些線條歪歪斜斜的,而且……

  顧俊覺得這份圖譜不是在寧靜的書房裡繪就的,而是在一個險惡的環境當中,所以才有這種潦草匆忙的筆感。

  他沿著一條條的標線去辨認標註文字,先看了指向那塊「板骨」的文字,再看了其它幾處骨骼的文字,發現它們都是由兩個部分組成的,這意味著什麼?

  像肋骨和胸骨這兩個概念,漢語是「肋骨」「胸骨」,英語是「costal  bone」「breastbone」。

  重複出現的「骨」、「bone」,就是骨頭的意思。

  而這些骨骼標註異文的後面部分是相同的兩個字符……那也是骨頭的意思嗎?

  顧俊感覺這就是同一個概念!這麼一想,他心頭有一塊大石悄然落下了。

  「這種異文是一種人類思維可以理解的語言。」他想,「可以理解,就能破譯,就有答案。」

  他繼續破解,從19條標註文字中陸續確定出「肌」、「神經」還有「胸」這三個概念的異文。繼而發現正如「胸」、「肌」都是同一個偏旁,這四個異文概念的文字中也有相同的部件。

  「骨、肌、神經、胸……也許這個部件是表示跟人體有關?還是生命?」

  顧俊苦苦思索著,畢竟是個語言學大外行,即使在網上翻一翻資料也看不太明白,可是他又不認識哪位信得過靠得住的語言學朋友。不過現在總算是找到理解這種異文的突破口。

  他又看向寫在圖譜下方的一些筆記,共有十行細密的蠅頭小字,有幾百個字符。

  非常惹眼的是,最後四行的文字是完全相同的,在句子後面也都連著一個完全相同的符號。這個符號就像!或?與漢字放在一起,一看就有別於這種語言,可能是標點符號。他感覺不是感嘆號就是疑問號。

  這句話一連重複寫了四遍……

  看來這張圖譜的繪就者,當時的心情很激動。

  「這些筆記是什麼意思呢……」顧俊沉思,看著那潦亂顫抖的筆跡,隱約感到內裡的驚奇、徬徨、恐慌……

  或許這些筆記才是這張圖譜的最大價值所在,是可以幫助他理解這一整件事的重要信息。

  但他實在是看不懂,而且越看,本就累得夠可以的身心也越發疲倦。

  「這樣下去也琢磨不出什麼東西來,先睡一覺吧,補足精神醒了再對比藥盒上的異文看看。」

  顧俊揉了揉紅腫痠痛的眼睛,起身去陽台水龍頭洗了把臉,不想洗澡,就爬上自己的床鋪躺下,閉上了沉重的眼皮……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是夢境還是現實,他好像落入了一團灰茫茫的迷霧當中……

  寂靜,一片無聲的寂靜。

  他慢慢可以看清楚了,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枯樹,樹枝粗壯而凌亂,密密麻麻的像給灰濛的天空添上了裂痕,沒有一片葉子,只有些殘腐的藤蔓垂下,連風也似是灰黑色的。

  在那枯樹的寬邁樹幹上,有什麼在動……

  是個小孩瘦弱的背影,手腳並用的竭力抱著樹幹在往上爬、往上爬……

  顧俊的意識朦朦朧朧的,好像在遠去,這些景象畫面也在遠去……

  他看到在枯樹底下的地面,是同樣的灰色,看到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具具屍體,就像擺成了一個圖案,看不清楚他們的面孔,但他們的肢體……或是手,或是腳,都有扭曲的畸變……

  突然,一道身影從枯樹上高高地掉落,是那個瘦弱的小孩,小孩雖然已經費盡全力了,卻終究還是抱不住那越來越崎嶇彎曲的樹幹,一下失手就摔了下去。

  小孩似乎在發出驚叫聲,但顧俊聽不到。

  嘭的一聲重響!他卻聽到了,寂靜破裂。小孩重重地砸落在地上,鮮血染紅了灰土,蒼白稚小的面孔被震駭驚恐所扭曲,那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卻再沒有一絲神采。

  這張蒼白稚小的面孔,顧俊見過……就在局解樓的遺體儲存室。

  是那個躺在遺體儲存槽裡浸著福馬爾林,雙手都已經畸變的小孩。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13 AM

第二十章 夢中的枯樹

  啊!顧俊從噩夢中驟然驚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殘白的天花板,自己還在寢室裡,剛才那只是夢……

  他看了看手機時間,自己這一覺,似乎也就一小會,卻已是睡了兩個小時。

  顧俊深呼吸了下,空氣中有著淡淡的像是洋蔥味的異味,福爾馬林,是從他身上散發的。他按了按依然發沉的腦袋,起身下床。

  「剛才……真的只是個夢嗎?」他心裡嘀咕,「感覺不像……」

  那要嘛是個夢,是自己這幾天的遭遇所導致的潛意識產物。

  要嘛不是夢,是真實發生過的情景。

  顧俊一邊想著,一邊在衣櫃找了些乾淨衣物,接著前去宿舍樓的沐浴間好好地洗一個澡,李樂瑞的手機還是隨身攜帶著。洗澡的時候,熱水不斷地從花灑淋下,他用力地搓著雙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卻還是好像洗不掉手上的醫用橡膠手套帶來的塑膠味……

  洗完澡後,顧俊回到寢室,只見蔡子軒回來了,在自己的衣櫃邊忙活著。

  「壕俊,你才洗澡?」蔡子軒困困的問道。

  「剛才先睡了一覺。」顧俊見這位宿友的眼睛紅腫,扁大的鼻子也因為被福爾馬林刺激得流了太多鼻涕而變得酒糟鼻一樣,他不由道:「子軒,你現在的樣子好慘。」

  作為罪魁禍首你還好意思說……蔡子軒提起一口氣嘆出,還是發不出火來,「你照照鏡子吧,你比我還慘。」

  顧俊聞言去拿過一面鏡子照照看,果然自己的面容更加憔悴,顏值不保,像徘徊在發狂邊緣的瘋物。他噗通的大笑出來,也不知道自己笑個什麼,邊笑邊搖頭,「醫學狗啊醫學狗。」

  「還好不是只有我們這樣。」蔡子軒抱著衣服走過,駐足對他說道:「這次的那些遺體除了畸形部分,質量真的好高。我們剛才去旁邊幾個實驗室看了看,好多人也是拼了命了。」

  平時解剖的是怎麼樣的呢,脂肪滿滿的肥佬、滿肚子積血的車禍遺體、殘肢斷體的跳樓遺體……

  蔡子軒感慨道:「1班的沈萬傑認識吧,他們小組的大體老師是個年輕女性,也是左手畸形,沒有其它異常。那皮膚太漂亮了!大家都說是自己見過最漂亮的皮膚,像是潤膚霜廣.告里拉出來的。」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語氣有多變態?」顧俊無奈道,雖然知道子軒說的「漂亮」是指結構的清晰。

  「呃。」蔡子軒搔搔頭,抱著衣服走出去了。

  有時候,有些事情會在不經意之間被聯繫起來。

  廣.告?顧俊心頭有一道閃光,那棵巨大的枯樹他好像看過,是在什麼廣.告裡?旅遊廣.告新聞?

  只不過那還不是枯樹,是枝繁葉茂的,葉子非常青翠……

  顧俊往書桌邊坐下,打開筆記本電腦上網查了起來,搜索「國內,大樹」,搜索「東州市,大樹」……他瀏覽著搜出來的一條條信息,突然就看到一條似曾相識的新聞,點擊打開。

  東州市,古榕村,一棵壽命已有1000年的老榕樹。

  顧俊看著屏幕裡的新聞照片,雙目斂了起來,「就是這棵樹,我在夢中看到的就是這棵老榕樹。」

  古榕村不是一個有名的地方,就只是一條普通的村莊,位於東州市北部邊緣的偏僻山區裡,雖然有些山水景色,但一直有欠開發,平時只有些驢友會去而已。古榕村,最出名的就是這棵榕樹。

  因為放在整個東州市,這棵榕樹也是數一數二長壽的。

  顧俊眼前閃過那衰萎灰枯的景象,喝了口水,繼續搜索古榕村的信息。

  它上一條新聞已是去年的了,其餘也大多跟這棵樹的宣傳有關。然後……在網上找不到村子的新信息。乾淨得有些不尋常,這畢竟是一個小小的旅遊景點,怎麼會這麼乾淨?

  除非,那裡出事了,那裡的信息被控制了起來。

  「畸肢病的源頭,會不會就是古榕村?」顧俊想著,又點開一條古榕村的新聞,心臟驟然一下收緊……

  這條新聞是古榕村的文化旅遊區管理委員會的主任向記者介紹他們村的發展規劃。

  這位主任是個中年男人,普通身形,長著張國字臉,新聞配圖上笑容很熱情淳厚,說未來十年要把古榕樹發展為東州北部的一大自駕旅遊熱門點……

  主任的面容,顧俊很熟悉。

  今天早上,他親手把這張面容的眼球摘除了出來。

  「呼。」顧俊靠向椅背,心裡已有了一套猜測。不管是不是源頭,古榕村應該是爆發疫情了,那五十具遺體全都是村民,或許有著更多的死者……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變得這樣……

  望著屏幕中翠綠的大榕樹,他有一股越來越強烈的衝動,去那裡看看,去古榕村,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那裡……

  「不!」顧俊叫了聲,打斷了自己的衝動,絕對不能就這麼冒失失的跑去古榕村。

  這只是擺明向那些監視著他的人暴露,他並不是一無所知。

  而且這絕對是作死行為,恐怖片裡活不長的就是這種人。

  「古榕村……還有人在那裡嗎,疫情防控的工作肯定已經展開了吧,那裡是不是被隔離了?」

  顧俊想到了另一個辦法可以驗證自己的猜測的對錯。

  現在還是下午四點多,他盤算了下,搜索出一些資料往手機裡記下來,清了瀏覽紀錄關了電腦,就快步走出寢室。

  離開宿舍樓後,顧俊很快就出了校園宿舍區的範圍,到了外面街頭。他坐上一輛出租車,故意讓司機繞了些路,才下車竄進一條熟悉的小街巷,在一家普通路邊小商店買了一張無需記名的手機卡。

  顧俊用自己的手機換上這張新卡,打開手機通訊錄,裡面有一個新記的聯繫人「古榕村文化旅遊區管理委員會」。

  他出了小商店,走在這條老舊逼仄的巷路上,手指點了點,按下撥打。

  這是個座機號碼,以現在的古榕村,他覺得有可能通訊線路已經被斷了,或者沒有人接通。

  嘟,嘟……手機傳出等待接通音效,線路還可以打。

  顧俊望望將近傍晚的天空,望望巷子兩邊小店舖的舊招牌,「麻辣燙」,「羅記雜貨」,「養生推拿足浴」

  電話嘟嘟響了有十聲,還是沒人接聽,古榕村果然已經是一片死地了嗎?

  顧俊抬抬頭,右手就要放下手機掛斷的時候,突然,噠的一聲。

  電話接通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15 AM

第二十一章 電話裡的嘶啞低語

  滴噠,電話接通了。

  顧俊眉頭皺起,心頭一掀,貼著手機的耳朵聽到了一些嘶嘶沙沙的聲音,像是信號不好的緣故。他注意著巷子周圍,沒有先出聲,其實就不打算出聲,他只是想知道古榕村範圍內還有沒有人……

  電話那頭仍然沒人說話,低沉沙啞的聲音越來越響。

  聽著這股聲音,顧俊近來時常會有的那股躁亂,又從心底竄升了出來。

  是誰,是誰!是誰在電話那頭……

  他很想就這麼大聲問道,但竭力地忍著,就連自己的呼吸也都壓低,不讓自己的聲音暴露。

  彷彿聲音一旦暴露,不兆的劫難就會降臨。

  「……」顧俊也沒有主動掛斷電話,儘管心中的壓力越來越大,但他仍然在聽著那嘶啞的低語,這是一種語言嗎,他只知道不是龍坎視頻中他自己喃念的語言……

  不,不對,這好像是喉嚨不斷摩擦擠動發出的聲響。

  電話那頭有生物,而且正在試圖說話。

  顧俊努力地要聽清楚,但周圍環境很吵雜,過往的摩托車駛過,街坊居民在談話,商店裡播放著歌曲,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遮蓋了那股怪聲。他便一邊繼續聽著手機,一邊往小巷的深處走去。

  沙嘶,沙嘶……

  周圍的雜音越來越小,電話那頭的怪聲越來越大。

  當顧俊走到巷尾接近垃圾堆的一處僻靜地,他忽然能聽到了,很小聲卻可以清楚地聽到……

  「救我……」

  電話那頭的嘶啞低語中,傳出了這兩個漢字,救我。

  那是人類的聲音,雖然是那麼的低啞顫抖,他認得出人類的語調與情緒,或者說,恐懼。

  似乎是喉嚨說開了,電話那頭陸陸續續地說著:「我沒……死……我不是……他們……我沒有……榕樹裡的東西……讓我出去,啊……我不想死……救,救我……」

  這股聲音中流露出的極大痛苦,讓顧俊的心臟很難受。

  他隱約聽得出,對方應該是古榕村的一位村民,暫時還沒有死去,卻也無法撤離,因為已經受到了感染,身體已出現畸變,所以被控制在村子範圍內。

  在幾天之前,顧俊還被絕症的陰影所籠罩,他知道一個人想好好活著卻無力對抗死亡的滋味。

  「救我,求求你了,救我……」電話那頭的聲音還在哀嚎著。

  顧俊握著手機的手微微握得更緊,讓他自己也意外的是,這時心頭想起了大一開學之初,在上第一堂課的時候,他和全班同學在課堂照例一同起立作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情景。

  當時的他,宣誓得滿不在乎,只是走個形式而已。

  「作為一名醫療工作者,我正式宣誓,把我的一生奉獻給人類……」

  「我將畢生以純潔與神聖來執行我的醫術。」

  顧俊默然,治病救人本是醫學狗的天命。但是現在,他無能為力。

  他救不了古榕村的主任,救不了那個爬樹的小孩,也救不了現在電話那頭的人。

  「榕樹裡的……」電話傳來的怪聲越發痛苦,「東西……不是……不要……」

  驟然間,電話哢嚓的斷掉了,嘟嘟嘟嘟……

  顧俊低頭看著手上的手機,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對不起,如果可以,我想救你。我沒有那份能力,還沒有……」他抬頭看向傍晚的天空,把那口氣長呼出來,心頭卻有一部分,變得更加堅定了。

  那是他想要做的事情,當真正的醫者,救人。

  沒那麼多高大上的原因……他覺得,自己就是不忍心。

  站駐了一會兒,顧俊把凌亂的心情整理好,默默地把這張新手機卡拔了出來。

  「榕樹裡的東西?」他開始思索起剛才那位瀕死村民的話,什麼東西?病源是那棵大榕樹嗎?

  扭曲的巨大樹枝、嶙峋的樹筋、糾結的鬚根……畸形的肢體……

  這些畫面在顧俊心頭漸漸重疊起來,一個想法自然生出:那些遺體的畸肢,跟榕樹的枝根好相似。

  一棵榕樹,怎樣成的病源?

  顧俊一邊思索著,一邊轉頭往回走去。

  天色有點暗下來了,一陣涼風吹過,顧俊忽而閃過異感,他瞅了瞅四周。這一片叫「聚福巷」,沒有高樓大廈,有的是老舊的樓房,逼仄的街巷,殘破繁亂的店舖招牌,逐漸失落的傳統。

  他以前經常來這裡,因為聚福巷有很多正宗的東州本地美食檔攤,東大學生都很喜歡來這裡尋味。

  雖然這裡到處都雜亂無比,但這一片的每條電線、每塊招牌,他都很熟悉。

  然而現在走在巷尾的爛水泥路上,他感到有一股陌生的陰冷,在漸漸包圍過來。

  滴噠,滴噠,好似有雨水落地的聲響。

  天空儘管灰濛濛,卻沒有下雨。

  滴噠……顧俊猛然回頭望去,逼仄破舊的空巷裡什麼都沒有。

  只有那些舊招牌在微微地晃動,「潮發屋,專業理髮」「永隆飯店」「複印打字傳真」

  「是那個跟蹤我的男人……」顧俊卻可以肯定,那傢伙就在暗處跟著!他思索著怎麼辦,目光從後面收回,轉過身來,卻就看到一個平頭中年男人站在前方不到五步開外。

  這個男人穿著一身普通便衣,面容有點枯槁,兩邊臉頰瘦得都凹陷了下去,雙目里布滿了血絲。

  正是那個跟蹤了他多日的男人。

  怎麼辦?顧俊讓自己保持冷靜,轉頭就跑?還是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走過去?

  但他注意到,那個平頭男人的目光毫無顧忌地望著他,眼中的陰沉詭異一點也不掩飾。

  顧俊頓時明白了,「他知道了我發現了他在跟蹤我……」正因為這樣,平頭男人才會這般現身。

  一瞬間,顧俊決定先發制人,裝著只是普通人普通事,沒有其它牽連,故作輕浮地大聲問道:「老鐵,你哪位啊?這陣子我好像看過你幾次了,都是在盯著我,你誰啊?你瞅什麼呢?」

  「顧先生。」平頭男人笑了笑,像木偶的嘴角被扯開,「把東西交出來吧,交出來就沒事了。」

  顧俊面不改色,想著要怎麼應對,李樂瑞那部手機就在他上衣的內口袋裡,果然是為了它而來的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17 AM

第二十二章 那些文件

  吱嘎,吱嘎。

  街巷邊的一塊商舖招牌「養生推拿足浴」微微地擺動,一位路過的大爺瞅了瞅路中對峙的兩人,就走過去了。

  「顧先生。」平頭男人咧著怪異的笑容,好像是老友在打招呼,「你也看到了,這裡大眾廣庭的,我沒打算做什麼會給自己惹麻煩的事情,我只是想給你一番善意的勸說。」

  「我認識你嗎?」顧俊繼續裝著傻,「你在說什麼?」

  「我是個『招待員』,你明白嗎。」平頭男人往前走近一步,雖然在微笑,瞳孔裡的陰厲卻更重,「我是個無關重要的人,好對付的,一個你可以看到的人。不像那些你看不到的。」

  顧俊沒有意外了,要搶奪李樂瑞手機的組織一員。

  他之前想過那可能是國家部門,但現在看來並不像。

  平頭男人又說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有太多你不能對抗的人。顧先生,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曉得這個道理。」他枯槁的臉龐現過一絲狂熱,「那些文件對你來說只是一堆廢物,為什麼不乾脆把它們交出來呢。」

  顧俊聞言一怔,文件?他隨即醒悟過來,這傢伙不是為了李樂瑞的手機來的。

  他真情實意地疑問道:「什麼文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平頭男人直視著他,沉靜了半晌,表情變得有點難看,「顧先生,何必這樣呢。你的父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們拿了不該拿的東西。」

  顧俊雙目微凝,終於能確定了,這傢伙是萊生科研有限公司的人!那家破公司背後的組織果然還存在。

  而且聽這傢伙的意思,似乎爸爸媽媽他們當年拿走了一些文件……這個「接待員」就是來找文件的。不知道為什麼,萊生公司認為他知道文件的下落。可惜真心的,他根本不清楚有這一回事。

  文件?什麼文件?顧俊腦海裡閃過很多往昔的記憶。

  那時候他年紀尚小,爸爸媽媽從來都不會跟他談論有關工作的事情,只說他們是研究海洋的。而且家裡他們的辦公室,也從來不會讓他進去。最後一次出海前,他們把家裡搬空了,還給他安排好長期託管,現在想來他們當時就有做好了會出事的準備……曾經的那個家,位於另一座城市,當年他家只是租客,之後房東就租給別人了。

  顧俊距離父母工作最近的時候,就是登上海鳥號去玩的時候,卻也接觸不到機密。

  「你在說什麼啊!」顧俊故意讓自己顯得很暴躁,「你是萊生科研的人是吧,我早就懷疑我父母的事故不簡單,萊生科研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今天你是給了我答案了。」

  平頭男人扯開嘴角,又一個令人憎惡的笑容,「你說得好像公司害死了你父母一樣……不,你不明白。公司沒有害死他們。死?」他輕聲念道,似乎在咀嚼這個字,這個概念,「不,你不明白。」

  顧俊的心海像被一塊石頭砸落,一瞬間有很多想法湧現。

  不!我為什麼還要相信這幫人半個字?

  這傢伙說這些話是什麼目的,他完全不知道,保持懷疑就對了。

  顧俊繼續裝著不知道有異常力量,裝著天真:「不要以為有權有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我要找警察、找媒體調查你們!」他拿手機快拍了這傢伙幾張正面照片,「人肉搜索你!」

  一位路過的買菜大媽提著菜籃子走過,瞅了瞅他們。

  平頭男人毫不在意他拍照,微笑的樣子像在看小孩鬧騰般,「顧先生,下次我再找你的時候,我希望你已經想通了。」說罷,平頭男人便轉身走去,就這麼在巷路上漸漸走遠。

  顧俊臉上的憤慨衝動也慢慢地冷下來,換回了沉著冷靜。

  至少現在有些疑問清楚了,萊生公司確實不簡單,也許……他猛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在他父母出事之後,多年以來,萊生公司一直都在派人盯著他。

  「這傢伙……」顧俊皺緊眉頭,往記憶的深處挖掘再挖掘。

  在初中的課堂,他無聊望出窗外,看到一個瘦高的男人站在外面馬路望來,是不是這個傢伙……

  在高中的籃球場,他打球時眼角餘光看到的一個瘦高觀眾,又是不是這傢伙……

  「萊生公司很瞭解我。但為什麼不知道我根本不清楚那些文件?為什麼現在才找我要?發生什麼事了嗎?」

  一些新的疑問湧進了心頭,使這場詭譎的迷霧依然重重。

  顧俊權當嘗試地用手機上網識圖搜索這個男人的正面照,不過不意外的是找不到任何對得上的結果。

  傍晚的餘暉在逐漸消失,顧俊當下離開聚福巷,坐出租車回去東州大學醫學院。一路上他都在挖掘著可能的記憶,文件,文件,文件……但腦子裡連一絲線索都沒有冒出。

  回到學校宿舍區下了出租車,顧俊腳步很快地往自己的宿舍樓走去。

  不久,顧俊推開寢室門,安全地回到了這個窩,這才微鬆一口氣。寢室裡除了他,只有蔡子軒躺在床上睡著覺。

  「唔……壕俊?」蔡子軒迷迷糊糊的轉了個身,「你又去哪浪了……剛才古教授在微信群裡說,晚上放假,叫我們都好好睡一覺養好精神。技能大賽提前舉行了,就是明天。」

  「我看到了。」顧俊點點頭,古教授說通知下來得很突然,連他在內的所有老師都有些措手不及。

  從只往先鋒杯挑人,到要舉辦全市大賽,再到突然要提前舉行大賽。

  看來那個神秘圈子的醫學狗缺口真的非常大,很急人手使用……

  「那你也早點睡吧。」蔡子軒呢喃,打了聲咕嚕,又說夢話般道:「那裡有麵包當晚餐……」咕嚕聲又起。

  顧俊還不餓,也還不想睡。他瞧著周圍想找個可以自衛的武器隨身帶著,如果被萊生公司的人襲擊,不至於連塊磚頭都沒有。卻不能帶一把刀劍上街,否則萊生公司沒找他麻煩,他都要被警察叔叔拘走。

  解剖刀?太短小了。

  他踱步地想了一會,終於想到一個比較適合的東西,但自己沒有。

  顧俊又想了想,便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王若香」,打過去,號碼是這幾天剛加上的。

  嘟,嘟,噠的接通了,手機傳出王若香好聽的聲音:「你好?」

  「是我,顧俊。」

  「嗯我知道,怎麼了?」

  「班長,你有沒有防狼噴霧?」顧俊問得很乾脆坦白,「借一瓶給我使使?我最近有點……沒有安全感。」

  「我沒有。」王若香回答得也很乾脆坦白,「從來沒見過那種東西。」

  「有沒搞錯……」顧俊真的無奈,「我覺得,理論上你很容易引人騷擾的,就不考慮一下怎麼保護自己嗎?」

  王若香淡然道:「我空手道黑帶。」

  顧俊沉默……兩個想法,一怪不得她的力氣不比180cm+的男生要差多少;二還好當初土豪俊沒有死纏爛打她,不然可能會被打爛。「那你能不能教我幾招?算了,你直接當我保鏢吧?」他問道。

  「你為什麼需要防狼噴霧?」王若香好奇問道,「你應該是被人使用防狼噴霧的那位吧?」

  又來毒舌啊,顧俊輕嘆:「打擾了。」

  「明天就要比賽,看到新消息了沒,你還不休息?」她又問道,帶著他聽得出的好意。

  「嗯,這就去。」顧俊說罷,掛斷了通話,接著再次搜尋起寢室四周,目光最後鎖定了牆角的木柄掃把。

  他走過去,拿起掃把來回揮了幾下,揮得霍霍生風,還挺趁手的,就是太大了不好攜帶。

  「還是找個時間去買一根棒球棍吧。」顧俊自言自語,中二就中二了,起碼有個保障。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18 AM

第二十三章 醫學技能大賽

  清晨的天空還濛濛亮,所有參加本次東州市全醫學技能大賽的東大師生們就開始集合了。

  本次大賽不在任何一家學校裡舉行,師生們早已被校方告知,大賽的主辦單位會把他們接到大會賽場。這時一百多位師生有序地分別登上三輛大巴車,在疑惑中前往還不知道的地點。

  這三輛大巴車沒什麼特別,特別的是隨行的主辦方工作人員,他們統一身著莊重的制服,神情不苟言笑,目光特別銳利,像是軍人一樣。到了現在,即使是最沒有悟性的傻子,都知道本次大賽不單純。

  古教授帶著自己小隊六位學生,就坐在開在最前面的那輛大巴車裡。

  車上其它隊伍的學生有些人對古教授隊伍內的一張面孔挺驚訝的,「那個不是土豪俊嗎?」

  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發現了,土豪俊儼然坐在那裡。

  土豪俊也算是學校裡一個不大不小的名人了,前兩天就有傳言他也在參加解剖訓練,很多人卻沒想到這是真的。古教授是不是老糊塗?竟然因為私心把顧俊帶去這麼重要的場合,真是瞬間被拉低了檔次。

  「可能只是帶去見識一下的吧。」

  「要不是古教授人品好,說顧俊賄賂了他我都相信。」

  有些學生竊竊私語,或是用微信發著私聊,然後馬上又撤回掉,畢竟這樣調侃一位大教授並不明智。

  可對於這些風言風語,小隊的「八卦王」徐海早就知道了,並且對隊友們都說得清楚。連同張浩然、何雨涵,他們幾個都滿懷著惡意,就讓那些人看扁顧俊吧,唱衰顧俊吧,然後……嘿嘿嘿嘿……

  「現在狀態怎麼樣?」王若香回頭問坐在後面座位的顧俊,他的精神氣色看著是好很多了。

  「沒問題。」顧俊昨晚睡了一大覺,起床後又吃了異文藥,現在身體和頭腦都很清晰。他打量著王若香,也沒見她肌肉很壯的樣子,還是小胳膊小腿的,所以有個疑問:「你真是空手道黑帶?還是開玩笑的?」

  「真的。」王若香抬起手掌揮了揮,一下謔的破風聲響,「如果不是學醫,我就去打拳了。」

  顧俊這可沒話說……旁邊也聽到的蔡子軒感慨道:「班長,你讓我想起了木蘭辭,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

  大家的聊天說話聲都壓得很小,說幾句就不多說了,因為那些隨行人員會把目光投來,似乎在考察著什麼。

  大巴車駛了半個多小時後,在眾人意料之中的來到了一個小型體育館外面,有一些特警模樣的人員在層層把守,場面很森嚴,師生們頓時也多了一份嚴肅……

  顧俊他們跟著古教授走下大巴車,只見停車場上除了東大的三輛車,青雲大學等學校的車輛也在陸續到來。

  東大和青大的學生一對上眼,那可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大家都在青雲山下,世仇,死敵。

  「哎喲,那不是青山的人嗎?」

  「啥?那些是東大的人?哪個東大?東北還是東南?」

  大家隔空互相調侃,這裡面當然更多是年輕人為了好玩,但眾人也真的是挺直腰板昂起頭,讓身上的白大褂威風凜凜的,可不能長了對方的志氣。至於濟華醫、東陽醫等的那些傢伙,兩家學生一致同意,只是來給他們作陪襯的而已。

  東大和青大最惹人注目的隊伍,也是被學生們默認選出的「校隊」,都沒有爭議。

  東大的校隊無疑是於韶偉教授所帶領的小隊,青大的則是馮競教授的小隊。這兩位教授都是大名鼎鼎的外科學專家,同時也是臨床教學專家,擔任過多次醫學技能大賽的評委。

  與古教授相比,他們又高了一個級別。

  不管參加什麼賽事,這兩人組建的隊伍裡,每一位成員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小子。」古教授這時候對顧俊說,老邁的臉龐有點自嘲,「我頂著壓力把你帶來了,今天你可得給我爭一口氣。」

  「必須的。」顧俊重重地點頭,今天來就是要做第一。

  一眾學校的幾百師生就這麼浩浩蕩蕩走進體育館,然而連要怎麼考核比賽都不清不楚。

  當他們進入到場館內,只見偌大的球場已經被清空,除了中間擺放著僅有的幾張解剖台、實驗台和桌椅,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四周連一條大字橫幅都沒有,這讓那些久經賽場的學生很不習慣……

  工作人員們安排眾人往觀眾席落座,東大師生坐東面,青大的坐西面,濟華醫的南面,東陽醫的北面,還有其他學校的分坐四面。很快,大家圍著場館中央坐好下來。

  在東大這邊,於韶偉教授的隊伍當仁不讓的坐在最前面,而古教授他們這一隊,只能後面一些了。

  「還會不會有領導講話環節?」徐海嘀咕地說著。何雨涵搭話道:「應該有吧?不是說上頭很重視嗎?」

  她的邏輯是那肯定很多領導啊,一個講完又一個,大家或許又要體驗被領導講話支配的恐怖。

  「我覺得沒有。」顧俊說道,「現在是緊急狀態。」

  緊急狀態?徐海、何雨涵他們還有一份僥倖,不會真的這麼嚴重吧……

  然而被顧俊說中了,馬上就有一位主持人模樣的青年男子走到場館中央,拿著麥克風,話聲沉穩的道:「歡迎各位老師、各位同學今天到來,有請我們今天的評委團。」

  場館內一片眾人的掌聲響起,一群十來個的白大褂從過道走出,走到場中。

  他們有男有女,全都是中老年的年齡。主持人都稱呼他們為教授,但眾人面面相覷,醫學狗很清楚圈內的大牛,可對於這群人,似乎從來沒聽說過……

  顧俊對這一張張面孔都望得很仔細,要將其刻進腦海裡。

  這群人是那個神秘圈子的,他感覺他們身上……有一種異質。

  「相信你們都聽過,今天這場大賽是為了挑選出一批新型醫學人才,但你們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是吧。」評委團為首的教授叫秦承業,正在拿麥克風說道:「想知道答案就使出你們的本事。」

  秦教授很老,白髮蒼蒼,滿臉老人斑,看上去有七十多了,比於教授、古教授他們還要老。

  然而當秦教授的目光掃過,大家都感覺有一種肉眼可見的銳厲,年輕人都不一定有那樣的力道。只憑這樣的眼神他們就可以判斷,這確實是位大牛,而且應該是做過無數手術的外科神牛……

  秦教授看得最多的還是四面坐在最前排的那些學生,顯然有被告知這些人是全場的精華。

  而感受到秦教授和其他評委目光中的期待,那些「校隊」學生們,都加倍嚴肅認真,感覺自己使命重大。

  「常規的技能項目。」秦承業教授又說道,「像是靜脈輸液、氣管插管、四大穿刺……所有技能都會比,你們誰要參加都可以。不過不是在今天早上比,今天早上比的是特殊的項目。現在國家很需要你們的才能,你們都不會閒著。問題是一開始在哪個位置?我告訴你們,在今天早上脫穎而出的那些人,起點會是最高的。」

  眾人都聽明白了,這個早上,才是這場大賽的主要目的。

  顧俊雙手緩緩地張郃,心裡對自己說,那就必須得這個早上就突圍而出了。

  周圍王若香、蔡子軒他們也有自己的決心,沒人只是想來打醬油。

  「現在就開始吧。」秦教授再次環顧了全場學生一圈,「我希望在你們之中,能讓我們挑走兩三個人。」

  什麼?這下全場嘩然,很多學生忍不住驚訝出聲,整個東州市的精英醫學生雲集,就只是……挑走兩三個人?

  隨著秦教授說完了話,一隊工作人員把什麼從過道拉了出來,全場頓時一片更大的驚呼!

  顧俊看到那東西,也不由微瞪眼睛。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19 AM

第二十四章 鐵籠中的東西

  當全場駭然的失聲驚呼落下,整個體育館裡一片寂靜,只有鐵物從地板拖動的難聽聲響。

  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是一個個震駭的表情,不管是東大生還是青大生,他們此時都有點過度驚嚇反應的症狀,心慌,手腳發麻發抖,全身變得僵硬。就連於韶偉、馮競等一眾教授大牛,也是陷入茫然。

  他們懂得的科學和醫學,無法解釋眼前的事物。

  到了這個時候,眾人才徹底明白,自己以前對這個世界的瞭解,只是冰山一角……

  「……」顧俊也在眼直直地望著前方場館中,工作人員們合力推拉著的那個大鐵籠。

  這個鐵籠有超過三米高,長和寬也差不多,呈正方體,密密麻麻的籠條鋼枝,都塗著之前涂遺體儲存槽的那種白漆,籠底裝有滑輪,但由於籠內之物,移動起來顯得很沉重。

  就在這巨大的鐵籠中,裝著一個,或者說一堆……

  顧俊不是一個缺乏表達能力的人,以前寫作文還拿過獎,但現在讓他形容眼前的可怖景象,卻是那麼困難。

  那是由一堆畸形遺體扭結而成的一種怪異瘋狂。

  那些曾經是人類吧,但他們的四肢都畸變了,身軀也畸變了,唯獨頭部還是人形,一張張面孔宛如鮮活。他們畸變的軀體和四肢又互相扭結起來,並不是纏繞在一起,而是融合生長成一體,就像之前那具遺體的橈骨穿過肱骨,他們中有人的手掌穿過另一個人的小腿,有人的脖子穿過另一個的腹部……

  混亂,詭異,邪惡,就這樣結合成一個高昂龐大的人體怪物。

  而這些人依然完好的面孔,就穿插其中。十幾張面孔,幾十隻眼睛,死沉沉的對著周圍,卻彷彿還在活著。

  他們扭曲了自己,也在扭曲著這裡幾百位精英師生的意志。

  「啊嘔……」突然間,南面濟華醫的坐席上,一位女學生崩潰地嘔吐起來,面色煞白髮青,渾身顫抖。大家這才明白為什麼每個座位邊上還有嘔吐袋備著。一時間,全場的嘔吐聲此起彼伏,有女生也有男生。

  他們,日常對著各種大體老師,現在卻嘔得不能自已……

  如果不是之前解剖過單具畸形遺體了,還算有點心理準備,這下可能要嚇到精神錯亂。

  有人覺得自己丟臉,也有人才不管那麼多,想起身撒腿離開這裡,自己只是看了幾套醫療劇覺得白大褂帥才來學醫而已,要過的日子是跟帥哥醫生/美女護士發生故事,可不是來受這樣的罪啊……

  與此同時,秦承業教授等評委,一直都在觀察著學生們的反應。

  見滿場這般反應,好幾位評委都不加掩藏的面露失望,只是這樣而已的人才嗎?

  他們要的人才,不只是需要醫學技術過硬,首先心理素質更要過硬。

  「古,古教授……那,那是什麼?」何雨涵顫聲問道,抓著嘔吐袋,隨時就要狂吐出來。

  王若香就好很多,還能保持鎮定地看著,雖然眉毛緊緊地皺著……

  徐海也快要吐了,張浩然低頭移開了目光,蔡子軒喃念起了南無阿彌陀佛。

  「我知道的跟你們一樣多。」古教授畢竟是老教授,心頭的震驚不至於讓他慌亂,還能安慰學生們:「你們不用怕,國家會這麼安排,大家現在肯定是安全的,就是那是一種病,這樣子也不具傳染性。」

  顧俊沒有怕,目光沒有閃避,腦筋快速地運轉著:那就是一種病吧,之前解剖的遺體是初始病狀,而這……這可能是發展下去的形態……

  「嘔!」突然間,徐海對著嘔吐袋也吐了出來。

  嘔吐的人越來越多,無助的氣氛越來越濃。

  眾人就像墜落到了無邊的海洋當中,飄蕩,掙扎,呼喊,卻只有一片孤寂的黑暗。

  「但願你們不會所有人都再次接觸到這種東西,但我衷心希望你們都能做好那麼一天的準備。」秦教授又說話了,古稀的皺皮老臉十分平靜,「現在我想知道你們對這東西的想法。記住,這是死的,但它可以是活的。」

  可以是活的?學子們面面相覷……

  秦教授自然不指望那些嘔吐的人來回答,一看東大好多人在吐,就望向了西面青大最前排的學生們,有工作人員拿著麥克風走過去。

  青大學子們頓時生起一份期待,校隊裡的孫宇恆、張文月、楊銘……個個都是八年制高年級的強人。

  「我覺得。」孫宇恆最先回答,雖然是硬著頭皮,卻是有經過了一番思考:「他們是受了某種病毒的感染,導致的變異……但他們怎麼能合在一起,還可以是活的,我想不明白,難道他們已經沒有排斥反應?」

  楊銘接過話疑道:「是不是在他們死後,有人把遺體拼湊成這樣?」他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時一陣噁心。

  這樣做是反人類的罪惡,完全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罪惡。

  只是眾人以一貫的思維去想,似乎只有這個想法是合理的……

  「不是。」秦教授卻否定道,「我剛剛才說了,這東西可以活著,可以繼續成長。」

  全場師生一陣啞然,這根本不在他們的認知範圍。

  秦教授又望向東面坐席的東大師生們,平時凡事要跟青大鬥到底的東大人全員沉默,工作人員把麥克風掃過前排,校隊眾人只是一個個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請告訴我們答案。」

  東大人不是認輸,是與其自己瞎扯,還不如坦然承認自己的無知。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尤其是在眼前這件事上,不知也是最為正常不過了。

  其實一眾評委從頭到尾就不指望能聽到什麼有意思的話,就是例行問一問,觀察一下這些生源的反應而已。

  「這東西……」秦教授就要說什麼。

  忽然這時候,東大坐席中後排有個男學生舉著手站了起來,「秦老師,我要說說我的看法。」

  頓時,全場的目光望過去。東大的學子一看到是誰,紛紛又驚又急,土豪俊你這傢伙……快坐下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21 AM

第二十五章 詭異的美感

  站起來的那傢伙,是顧俊,土豪俊。

  東大學子們真是嗶了狗了,於教授等老師也心情複雜,大家對那個麥克風是躲都躲不及,他倒好,自己叫上了。土豪俊能有什麼看法,鐵籠內的東西那是一種行為藝術?

  而青大、濟華醫等其他幾校的師生們很不明狀況,東大的猛人?怎麼坐那麼後面?

  王若香、蔡子軒他們也沒想到顧俊會站起來,而古教授看了看這個學生的神情,頓時就不擔心了。

  「哦這位同學,你有什麼看法?」秦教授有點意外的問道。有工作人員走去遞給顧俊麥克風。

  「我叫顧俊,東大八年制臨床生。」顧俊從容地介紹了自己一句。

  秦教授望著這男生,高高大大的,一套合身的白大褂,年輕帥氣的面容上很冷靜自信,與全場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這個年輕人,會是個有意思的人嗎?

  旁邊其他的評委們也都饒有興趣地看著。

  「我覺得這個東西。」顧俊望著那邊鐵籠中的畸形怪物,說道:「很像一棵榕樹。」

  體育館內的空氣凝了凝,眾人懵圈的樣子彷彿有著一股聲音:很像榕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你學文學的嗎,你學醫的!請從醫學的角度去理解題目……

  「哎,土豪俊。」

  「榕樹是什麼鬼。」

  東大師生們不意外了,真的無奈、汗顏。不管校內大家怎麼看待土豪俊,他現在站在這裡就是代表著東州大學醫學院。青大的人起碼還說了兩句有譜的話,顧俊這可真是添亂。

  但另一邊,秦教授眼神一變!評委教授們紛紛剎時變了神色。

  「像一棵榕樹」,這不是他們有心理準備會聽到的話。

  「為什麼你會這樣覺得?」秦教授的老臉更嚴肅了,「小夥子,把你的想法全部說出來吧,不要有任何顧慮。」

  這一下子,全場幾百人又凝了凝,都隱約地感覺到……這畫風好像不對勁。

  「我可以走近鐵籠一些看看嗎?」顧俊問道。

  「可以。」秦教授說。

  在全場四面驚訝的注視中,顧俊從座位走下去,到了原本的球場上,一直走到距離鐵籠還不到一米才停下。他這麼剛,卻讓很多旁觀者的牙肉都發酸了,就像觀看那些極限挑戰(作死)視頻。

  強烈的福爾馬林異味衝擊著鼻子,顧俊的心率微微在加快,這東西近距離看與遠距離看是不同的觀感,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人體的扭結融合細節,有些神經和血管甚至破出體外,變得粗長,飄垂著像榕樹的氣根……

  他越看,腦海越有一種異想,似乎在這團畸形邪惡的怪形裡存在著一種獨特的美感。

  他覺得如果不執著於人類目光的評判,那就會看到很多。

  「這些人體不是胡亂扭結的。」顧俊說出自己的感想,「雖然看上去亂七八糟,但我看到了一種精緻華麗的設計。他們的四肢都往外延伸,是樹枝,他們的軀體是樹幹,他們的血管、神經是氣根,他們的頭部是……融合了一個物種的明證。我覺得它生長的方式就是不斷融合,不只是人類,它也可以融合其它的血肉之軀。」

  「榕樹可以獨木成林,而這種生命體……」他頓了頓,組織著語言:「它是一種自己就是一個生態系統的物種。」

  體育館內一片寂靜,榕樹?當放下了不屑,眾人越品味越感覺……這個比喻很奇怪但也很奇妙……

  那團東西合成的形狀,確實越看越像榕樹……

  但顧俊的想法實在可怕,令人不寒而慄,其它的動物也能融合進去?

  「顧同學,你很有想法。」秦教授一句語氣非常明確的稱讚,讓全場幾百人頓時嗡的一下,畫風果然不對!

  顧俊對於鐵籠塗上的白漆與遺體儲存槽的一致,剛才就在疑惑,為什麼要塗上這種白漆?他感覺這不簡單。而這時候他心頭一動,有個猜想冒了出來。

  「這些白漆是一種類似石灰水的東西吧。」他說道。

  評委教授們更是想不到今天早上能聽到這句話。他們盯著顧俊看,就像餓狗看到了一塊肥肉。

  顧俊繼續說著自己的猜想:「樹木塗上石灰水,是為了把那些寄生在樹身上的細菌、真菌和蟲子殺掉。而遺體儲存槽和這個鐵籠的白漆,我覺得是起到一樣的作用,雖然不是絕對的潔淨無菌。我懷疑這個東西活著的時候就被關在這個鐵籠裡,它是可以融合微生物壯大起來的。白漆不是全部的防護,但也是一層防護。」

  他說得好像有些道理,學生們卻有些懵,沒石灰味啊,涂的白漆不是只是為了裝飾嗎……

  「顧同學,你很有觀察力,很有想像力,也很有判斷力。」秦教授把顧俊又稱讚了一番,臉上多了點慈祥。

  其他評委教授心中的驚喜也是擺到了臉上,這個學生的頭腦不錯。

  全場默默地嘩然!沒人是傻子,他們聽得出看得到秦教授是真心滿意,顧俊的看法似乎是對的。

  哈哈哈,東大學子們紛紛挺直了腰板!望著對面的青大坐席,像在示威炫耀一般。看到了沒有,隆重介紹,這位仁兄乃是我們東大的秘密武器,顧俊!

  青大那邊,學生們有些嘆氣……這個回合真被東大贏了。顧俊是誰啊?以前的技能大賽上從來沒有見過他,真面生。校隊的孫宇恆、楊銘等人面面相覷,怎麼想到的像是榕樹?

  古教授也把腰板挺起來了,對旁邊不遠的一個學生說道:「小夥子,聽說你覺得顧俊收買了我?」

  那個學生尷尬地笑,「古老師,沒有,哪敢啊……」

  蔡子軒輕聲給好友叫著壕。王若香感覺自己又一次成了王真香,哎喲,真香。還好這是個大型真香現場。

  「顧同學,你不錯。」秦教授走近打量著顧俊,很想知道這個後生的心理素質能去到哪個程度,因為心理抗壓能力、抗恐懼能力,不會輕易就精神崩潰甚至瘋掉,對於他們的選才太重要了。

  於是,秦教授決定要做一個更高級別的考核,問道:「你敢不敢進入鐵籠內看看?但我要先提醒你,可能會發生很嚇人的事情。」其他評委一聽卻有些保留,見好就收吧?把他嚇壞了,損失的還是部門。

  眾人聽得都犯了難,要說顧俊都出這麼大的風頭了,保衛戰果最重要,但這是秦教授開的口……

  「沒問題。」顧俊卻是毫不猶豫地作出選擇,拿出白大褂口袋裡的一次性口罩和手套戴上。

  今天他來到這裡,什麼都不怕,就怕沒有勝出。

  吱嘎,工作人員把鐵籠的籠門打開,顧俊當即邁出腳步,踏進鐵籠內的底部鋼枝上走了進去,每走一步,就與那棵龐大詭怪的人體樹更接近一點。眾人的心提上了嗓子眼,有些人呼吸都不暢了,有些人突然又忍不住狂吐起來,已經嘔不出東西的人就瘋狂乾嘔,徐海就是其中一個。

  砰的一聲重響,工作人員把籠門關上,鐵籠微微震顫,那棵人體榕樹好像也在震顫。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望著籠內的顧俊。

  似乎包括著那棵畸形人體樹的十幾個頭部的幾十隻眼睛。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22 AM

第二十六章 逝去者的嘯叫

  此時此刻,顧俊身處於鐵籠內,就站在人體樹的旁邊。

  他並不是沒有心理壓力,鐵籠造成的密閉感與人體樹的龐大感,都在壓迫著他全身的神經,讓他想要深呼吸。

  但顧俊沒有,在籠內深呼吸絕對是個糟糕主意,他輕輕呼吸就已經感覺自己掉進福爾馬林池子裡了。

  秦教授他們在盯著呢,顧俊知道自己不能慫,繼續認真觀察眼前的人體樹。這些扭曲屍體的皮下有著比那些大體老師皮下更加顯而易見的黑色液體,一片片的像枯樹的顏色,沒有屍斑,卻絕對是他見過最為詭奇污穢的皮膚。

  但他想,如果這怪形是活著的,這些黑色液體像河水那樣來回循環流淌,那該是一幅生命力非常旺盛的景象。

  顧俊又看向「樹身主幹」上的一個頭部,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睛幾乎與他平視。

  或者應該說,眼球。

  眼球的角膜是那麼混濁,已經無法看到瞳孔。

  他卻感覺有什麼從黑暗深淵之中透過這雙眼球在凝視著他。

  「……」顧俊心頭忽然有一股衝動,隨即越發強烈,想伸手摸一摸這棵人體樹……

  見顧俊緩緩抬起了手,周圍各校的學生們很揪心,這傢伙要做什麼?

  就在這時候,顧俊對著的那雙眼睛驟然好像活了過來,他不確定看到的瞳孔一聚是不是幻覺,但他分明看到,這個頭顱的嘴巴在微微張動,突然發出嘶嘶沙沙的聲響!

  那不是氣流使聲帶振動發出的聲音,而像是聲帶、喉嚨、口腔和鼻腔等發聲器官在摩擦擠動而響起。

  嘶啞,低沉,卻可以辨認得出:「救,救我……」

  顧俊心頭一窒,抬在半空的手顫了一下,腳下幾乎就要後退幾步,但他強忍著這股本能的恐慌。他忍得住,因為這種聲音他昨天才聽過,就在那個打向古榕村的通話裡……

  但猛然間,人體樹上的其它頭部也一起動了,十幾張早已死去的面孔爆發出狂亂難聽的哀嚎:「我,沒死……」「啊,不!」「好痛……」「救我!」「為什麼……」

  所有的嚎叫像風暴般衝進耳朵,顧俊身體有一點點不受控制地僵了。

  昨天電話的那頭……真的是只有一位村民嗎?

  「啊!!!」場館四周的坐席立即也爆起混亂的尖叫,很多學生嚇癱在座位上,很多學生則嚇得跳了起來,神智都有一部分永遠被這一幕侵噬掉了,等待著在噩夢中甦醒。

  評委團注意著周圍,這些嚇得不能自已的學生都被踢出局了,也許他們在經過適應後會變得頑強,但部門暫時還不需要他們,希望事態永遠都不會嚴重到需要他們。這麼一輪篩選後,還保有入選資格的學生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

  至於那些老師教授們,雖然他們還能鎮定,但一開始就不在部門的考慮當中。

  因為部門需要的是年輕人,年輕人才有足夠的可塑性。而且很多普通崗位還需要這些老師教授。

  秦教授一直在看著顧俊,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時候,整棵人體樹又猛地發出一股尖銳刺耳十倍不止的聲音!

  這股來自地獄的嘯叫,彷彿要把整個體育館融為碎片。

  「鬼,鬼啊……」更多的學生被嚇傻了,甚至有幾個人崩潰的哭了出來。

  當一些動物看到老虎,即使它們之前從未見過老虎,即使那是一隻假的布偶老虎,它們也會非常害怕,驚惶失措的只想逃跑,這是刻在基因裡的恐懼。現在這股聲音就是老虎,而人類是那些動物,眾人無法理解它,只知道很恐慌,很害怕。

  「呼。」顧俊還是深呼吸了下調整自己的氣息,不讓本能的恐懼擊倒。

  然而意識是這麼想,潛意識卻顯然不是,他的身體在發僵,有點動不了了……怎麼辦?

  他眼角餘光看到秦教授他們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肯定就沒指望他能通過這個考核吧,一幫虐待狂。

  「即使讓我進來了應該就沒有真正的危險。」顧俊心念電轉,讓自己冷靜,去消化去思考,「而且有應對的辦法。為什麼人體樹會突然發出聲音?有什麼不同了?是我走了進來嗎,這裡面應該有某種觸發……」

  越恐懼的,越不能逃避。

  顧俊一邊想,一邊重新看看人體樹上那雙混濁的眼睛,又看看其它頭顱的眼睛。

  頂著那些嘯叫帶來的壓力,他感覺發現了這些眼睛的微小變化,瞳孔變得散大了……

  正常情況下,人的眼角膜在死後會因為失去水分而變得混濁,死亡時間越長就越濁,直至看不到瞳孔,這是不可逆的屍體現象。法醫就是可以根據角膜混濁的程度來估算死亡時間。

  哪怕是剛死不久,由於平滑肌變得鬆弛,瞳孔也不再能縮小或散大,只會呈中等大小。

  可是現在人體樹的這些逝去者……似乎又活了過來。

  是我喚醒了他們嗎?顧俊剛才那股想要摸一摸人體樹的心感又湧了上來,還是他們在呼喚著我?

  試一試吧。他凝了凝目,再一次抬起手伸過去,這次沒有停滯,而是伸去把這張面孔的眼瞼給合上。眼輪匝肌繃得很緊,有著一股異常的力道,以至於他需要使勁才能撫動。

  當眼皮一合上,這個頭部就迅速靜下來了。

  原來是這樣,顧俊繼續去合上其它的眼睛,默默地對他們說了聲對不起:我救不了你們,請安息吧。

  「咦。」這不是評委們設想的場面,你看我,我看你,都有著一份驚喜。

  這小子第一次面對人體樹就有這種表現,鎮定、理智,太難得了!這回可能真的撿到寶了。

  隨著那股嘯叫漸漸地減弱,學生們也都看清楚了顧俊的應對,頓時有些大受振奮,四周的驚聲在消停下來……眾人咬牙地重整自己的精神,不就是詐屍嘛,沒什麼怕的,醫學狗無所畏懼!

  「嗯……」秦教授看著顧俊把那些他夠得著的頭部的眼睛都給合上,心底的滿意又多了幾分,醫術方面還不知道,但這個年輕人的心理素質方面非常好,「顧同學,停下吧,可以了,你出來吧。」

  吱嘎,工作人員上前去把籠門打開。

  顧俊再看了人體樹一眼,才腳步平穩地走出去,他一離開,那些未合上眼睛的頭顱也逐漸停下哀嚎了。

  當顧俊走出鐵籠,全場突然一片掌聲,青大的、濟華醫的……各大學校很多學生自發地給顧俊鼓掌。東大學子們當然更為自己人叫好,走回坐席來的顧俊就像凱旋而歸的英雄。

  「土豪俊,你這次真是好樣的。」

  「你好淡定啊。」

  顧俊迎著眾人的稱讚聲回到自己座位邊,古教授給他比了下大拇指,徐海、張浩然和何雨涵很激動地要膜拜他,剛才他們仨都嚇壞了,他簡直是挽救了他們的狗命。

  但直至往座位坐下,顧俊渾身的神經才稍微放鬆下來,人體樹畸形的可怖與獨特的美感,仍然纏繞在心頭……

  他還在思考那股嘯叫的意義。也許那根本毫無意義,也許只是人類聽不明白而已。

  「壕俊。」蔡子軒在旁邊感慨著道,「你走進鐵籠讓我想起了趙子龍走上長板坡。」

  坐他另一邊的王若香拍了拍他,問道:「其實你心裡有沒有慌得一批?」她注意到他還有些緊張,故意開的玩笑。

  「沒有。」顧俊自嘲地笑了笑,「但是有慌得兩批。」謝謝你了班長,我還好。

  另一邊,秦教授沒有催趕,待全場掌聲落下,才嚴肅地解釋起來:「各位同學,你們剛才沒有撞鬼。那是籠子裡的這種生物——姑且把它稱為生物,那是它死亡形態的一種症狀。」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23 AM

第二十七章 異榕病

  「在談這種生物之前,我要先說說你們先前解剖的那些畸形遺體。」

  秦教授蒼老的面容很平靜,說出的話卻讓眾人越聽越心驚:

  「那些人感染了『異榕病』——這是我們暫定的病名,因為病原體很可能像顧同學想的那樣跟榕樹有關。異榕病發病可能有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潛伏期,人體自身沒有症狀,潛伏期很短,大概不超出十五天。」

  「第二個階段是四肢病變期,肢體出現變異細胞,快速無限增殖,並破壞正常的細胞組織,這一點很像癌細胞。但這種異常細胞會導致肢體結構畸變,速度非常快,短短幾天就可以變得像你們解剖的遺體那樣。在這個階段,如果能通過截肢,完全切除病變,病人是可以被救治的。」

  與此同時,有工作人員操作場館北面牆上的大屏幕播放起了相關的視頻影像。

  全場幾百人都望去,認真的樣子就像在課室裡上課。

  顧俊也在看著,首先的影像是手術台上方拍下的截肢手術過程,由特殊部門的醫者把異榕病患者的畸肢切除。因為解剖過這種畸肢,他還沒看就知道這有多難……

  如果病人的數量有很多,怪不得特殊部門急需解剖人才,因為解剖和外科手術有很多的技術相通處。

  過不了一會,這個手術視頻讓眾人看得冷汗直冒,不少人看呆了,連外科大牛於教授也是連連歎服。

  視頻中施展手術的這些醫生,技術實在太強了。

  「啊……」徐海、張浩然他們都不由發出呢喃,大開眼界了這是。

  顧俊也看得很意外,即使是有二級泰然手加持的自己,也就勉強可以站在那些醫者旁邊端茶遞水吧。

  這個手術視頻只跳著播放了十分鐘。在接著的下一個視頻中,那些患者的畸肢已經得到切除了,或是上肢,或是下肢,他們看上去就跟普通的截肢患者一樣,使用新安裝的義肢進行康復訓練……

  不過顧俊想來,這些患者肯定都被隔離監控著,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這樣。

  「對於患者術後是否復發,以及生存期等,目前仍沒有相關的數據,需要進一步的臨床觀察。」

  秦教授這時候又說道,「你們解剖的畸形遺體都在第二階段,但是他們……沒能得到適當的治療。」

  這話顯然隱瞞了一些內情,秦教授的話聲變得沉沉的:「當患者發展到第三階段喪變期,變異細胞會迅速擴散到全身,除了頭部,其它地方都會出現結構畸變,並且皮膚潰爛。患者會出現持續的重度疼痛,並出現意識混亂、譫妄、躁狂,隨著病情嚴重,患者會全身肌肉痙攣,個別出現角弓反張。」

  角弓反張,是由於項背高度強直,導致身體仰曲如弓狀的病症。

  眾人只見大屏幕上播放起又一段視頻,極度痛苦的哀嚎聲頓時又響徹了場館。

  視頻是一個牢房般的白色小房間的監控錄像,房間不到五平米,什麼佈置都沒有,只有一個患者赤身的躺在地上呈角弓反張的狀態,患者的頭部嚴重後彎貼在背部上,軀幹卻向前突起,已經是扭曲得不成人形……

  眾人的感官再次被這種無法言喻的詭異重重地壓迫,又有一些人默默地拿過嘔吐袋。

  秦教授說道:「喪變期的患者,已經是喪失了自我的意識。如果有另外的異榕病喪變期的患者在周圍,兩人就會瘋狂地纏在一起,皮膚潰爛處粘連後無法分離,然後在粘合處形成增生皮膚,傷口癒合後,兩人就像連體人一樣。這樣多人粘合在一起,最後畸變成的形狀都會像一棵榕樹。就是你們看到的籠子裡的這個東西。」

  全場一片沉寂,師生們已然被一股深寒圍繞,不同於剛才的直接驚嚇,這股寒意是如此的沉實。

  剛才他們還可以把眼前的怪異推到「見鬼撞邪」的那份恐懼心上,但現在實打實的影像視頻和一棵人體異榕樹徹底粉碎了他們這種想法。這不是鬼,這是病,而他們是醫生。

  感覺像有一片黑暗的烏雲壓在天空上,隨時就要落下暴風雨。

  但落下的會不會還是普通的雨水,他們不知道。

  「一旦異榕病患者發生了粘合。」秦教授老臉拉長,說得特別嚴肅:「我們認為他們就不再是人類,而是一種新的生物了,再沒辦法救治。我們目前發現這種生物至少有兩種狀態,活的和死的。活的異榕樹可以繼續生長,它的黑液有傳染性,活性,其它生物一旦接觸上就會感染,並且迅速發展到喪變期。剛才顧同學又沒有猜錯,異榕樹可以粘合除人類之外的生物。而孫同學說的排斥反應,確實是沒有了。」

  場館的大屏幕又有視頻播起,這回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卻是因為對於這番景象的迷茫。

  還是監控視頻,一個非常大的零佈置白色房間,中間放著一個巨大的白漆鐵籠,籠內有一棵人體異榕樹。

  不是場館內的這一棵,視頻中這棵異榕樹更為龐大,可能有三十多具的屍體。它在籠內緩緩地移動,當有兩位全身防護服的人員走近籠子,它那數十個頭顱頓時齊齊發出慘烈的詭叫,比剛才的更加刺耳……

  「部門的生物學家們認為,它是依靠這種聲音獵食。」秦教授講解道,「假如你有朝一日不幸的面對著異榕樹,一定不能被它嚇倒,立即遠離它的接觸範圍。否則你就會變成樹的一部分了。」

  視頻中這時候,那兩位防護服人員把幾隻眾人都很熟悉的昆明小鼠扔進鐵籠內。

  「吱吱!」小鼠們驚惶地叫著,它們落入籠中縮成一團完全不能動彈,異榕樹的幾隻人手抓住了它們……這時視頻的播放速度被調快了,只見那些人手的皮膚滲出黑液浸透了各只小鼠……

  十幾分鐘後,它們就出現肢體扭曲,又十幾分鐘,就出現了角弓反張,不到半小時就發展到喪變期!

  然後,幾百位師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異榕樹是怎麼粘連的,監視視頻的時間條表明也就過了兩個多小時,那些昆明小鼠就宛如是這棵異榕樹天生的一部分。

  場館裡一片嗡嗡的低聲,醫學生們抓著頭髮,醫學生們捂著臉龐,醫學生們長長地嘆息……

  「呃……」蔡子軒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忘記了想說什麼。

  王若香同樣的沉默,何雨涵害怕地抱緊了她,喃喃著:「太慘了,太慘了……」

  是的,太慘了。顧俊沉著眼神,直視著屏幕中那惡魔的造物,但為什麼在這種造物上,他又看到了一種宏大?

  就像在毀滅一切的廢墟上,重新建立起的一座更加詭麗的通天塔。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24 AM

第二十八章 搔扒反射

  「能傳染、粘合其它生物而持續生長是異榕樹活著狀態的主要表現,它最終能生長到什麼程度,我們也不知道。」

  秦教授繼續向全場眾人講解著,「當我們把異榕樹放到真空實驗室,把幾乎所有的空氣都抽走後,半小時左右,異榕樹就會死亡。我們觀測後發現,它所有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全身的血液和黑液停止了循環,開始出現屍體現象,就和普通機體生命活動終止後一樣,需要用福爾馬林保存。這是它的死亡狀態。」

  「在死亡狀態下,它的黑液失去活性,不具有傳染性。當有生物靠近它的時候,它仍然能出現一種非條件反射,就是你們剛才看到的那樣發出聲音。我們用x光透視觀測到,聲音是由它那些咽喉部的多個器官擠壓發出的,說出的話推斷是死者在喪失自我意識前最後一刻說著的話。當把他們的眼睛合上,反射就會結束。至於這個非條件反射的原理,目前還有待研究。」

  大屏幕播放起相關的x光透視錄像,眾人可以清晰看到異榕樹的那些聲帶、氣管、食管等是如何詭異地擠壓。

  視頻有標註文字顯示為「死亡第十天」,這麼久,而眼前這一棵還泡過福爾馬林,居然還能出現非條件反射嗎……

  顧俊想起了曾經在課堂上親手做過的一個動物實驗,對旁人說道:「你們覺得這像不像青蛙的搔扒反射?」

  蔡子軒、徐海他們一聽,頓時感覺抓住了重點!

  「像,很像。」王若香轉動雙眸,發散地思考起來:「那些黑液會不會就使皮膚起到感受器的功能?你一走近,可能是你的呼吸氣體就刺激到它了,它的傳入神經和傳出神經還有活力,所以就能出現這種反射。」

  「我也這麼想。」顧俊想著點點頭,「這的確已經是變為另一種生物了。」

  搔扒反射是挺重口的一個實驗。他們要首先把實驗青蛙的頭部剪掉,去除了大腦,這時候青蛙當然是死了的。但在短時間內,當他們用沾了低濃度硫酸的紙片塗抹青蛙的腹部皮膚,青蛙就會用後肢去撓被塗抹的位置,詐屍一樣。

  這是因為青蛙未被破壞的脊髓裡也有神經中樞,體內有多個反射弧,受到刺激就會做出反射。

  異榕樹怎麼死了還能發出嚎叫,可能就屬於這一性質。只不過它死亡後的「短期」對人類而言是非常的久,而且反射所需要的外界刺激是生物的靠近。

  「搔扒反射。」聽著他們討論的古教授嗯了聲,說了個小小的冷笑話:「我剛才還激動著世界上真的有鬼呢。」

  因為秦教授說了這是非條件反射,全場想到搔扒反射的不只是顧俊一人,許多師生都嘀咕討論起來。

  大家依然驚奇,不過總算可以用現代醫學去理解那棵畸怪東西了,少了一些害怕,多了一些震撼。

  這時青雲大學校隊的孫宇恆舉手提問,「秦教授,請問你說的病原體和榕樹有關是什麼情況?這是一種病毒嗎?都有怎樣的傳播方式?」

  這三連問也是在場每一位師生想知道的,尤其是第一個問題。

  可惜秦教授回答道:「病原體的情況恕我不能在這裡多說。這是病毒,萬幸的是我們暫時發現它的傳播只有兩個途徑,一是生物接觸病源的榕樹,二是與喪變期患者的活性黑液有直接的皮膚接觸。」

  聽了後兩個問題的答案,大家都是鬆出一口氣,這樣只要撲滅病源榕樹,做好患者的隔離控制,情況不會很壞。

  最怕的是像非典那樣可以通過近距離呼吸道飛沫傳播的病毒,甚至是可以通過空氣傳播的埃博拉病毒。

  相比之下,雖然異榕病恐怖了些,但那些病毒才有可能爆發出像歐洲中世紀黑死病大瘟疫般的疫情。

  許多師生都定下心來,人類戰勝得了非典,控制得了埃博拉,不怕一個異榕病!

  「我們將來要面對的可能不只是異榕病。」秦教授平靜而肅然的幾句話,卻把他們拉回到了地獄的邊緣,「你們都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可能是一個開端,而不是偶發事件。」

  只是開端?眾人的心頭不住地往下沉……

  「相信大家都明白這場大賽的選才目的了。有些事情並不適宜讓公眾知道,否則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恐慌,整個社會秩序都會受影響。因此國家有我們這種秘密部門存在。現在我們的工作需要更多的人手。很遺憾在你們當中,不是每一位都有我們看重的資質。剛才就是第一場考核了,大概有十分之一的人能通過。這些同學將可以進入下一場考核。其他人可以參加普通項目,國家對你們有別的安排,擔當我們部門和普通醫院之間的橋樑。」

  秦教授講了一通,目光漸漸的望向了東大的坐席,望著中後排的顧俊,又道:「我們要的資質,一是意志,二是醫學技術,缺一都不可。好了,大家都先休息一會兒吧。」

  話聲落下,秦教授便與一眾評委向過道那邊走去,工作人員們也終於把那個大鐵籠推回去。

  場館裡不見了那個東西,空氣頓時都清新了些,師生們感到頭頂上的烏雲也都不見了。

  有時候,無知真的是一種福份。

  對於自己有沒有通過這輪考核,學生們大都心裡有數。有些人明白自己真不是那種資質,如果像顧俊剛才那樣站在異榕樹旁邊,腿都給嚇軟,就算有機會都不想加入那個什麼秘密部門。

  有些人則希望、渴望自己能進入下一輪,進入公眾所無從知道的神秘世界。顧俊就是其中一個。

  過了半晌,大屏幕上把入圍名單公佈出來了,一個個學生名字列在上面,全場幾百人都定睛看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26 AM

第二十九章 異類的部分

  場館北面的大屏幕打出了入圍名單,總人數只有32位學生。

  東大佔了9個,青大7個,濟華醫5個、東陽醫4個,其它多家學校佔著其餘的7個。

  而在東大的眾員中,顧俊的名字赫然在列,王若香和蔡子軒也都在。古教授頓時是大出風頭,手下學生佔了三分之一,這可比於教授帶領的校隊還要厲害,校隊只有兩個人入圍而已。

  「老古,真有你的。」於教授遠遠的喊了聲,其他老師也不得不服氣,之前他們還看不得老古那麼重視顧俊,原來人家才是明白人。現在誰還敢取笑古教授呢,學生們投來的目光都全然不同了。

  這下古教授在校內的聲望和地位,是要直線上升啊。

  此時,古教授自然是心滿意足,對小組學生們說著:「各位同學,你們沒有入圍的不要氣餒……」

  氣餒什麼啊氣餒?何雨涵心裡慶幸著呢,再說一遍,她是藥學專業的而已,動解剖刀、手術刀的活兒不適合她,巴不得現在就回家去。

  徐海也不難過,有些人就是事情來之前覺得自己能上天,事情來了才發現自己真的慫。徐海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這種人。張浩然卻很懊悔自己剛才的表現,早知道就多看幾部恐怖片再來了……

  「命運啊。」蔡子軒非常感慨,抹了抹發禿的腦門,「你是要把我帶往何方呢?」

  蔡子軒能入圍的確讓很多人驚訝,這個年紀輕輕就已經羅家英化的傢伙還真有點膽子。

  「入圍的也不要自滿。」古教授又說起冷笑話來,「也許不是因為你們冷靜,而是因為你們變態。」

  王若香指了指顧俊,說的就是這傢伙吧。

  顧俊無奈地微笑,還是不好笑啊,不過自己以後可能會時常想起這個時刻的……這刻即將消亡的寧靜,他想。

  ……

  與此同時,在場館後台一個寬敞的休息室裡,評委們在談論著剛才的情況。

  這場大賽雖然辦得急,卻是部門很重視的,因為東州市四大醫校一向是國內培養醫學人才的主要高校之一,尤其是東大和青大。現在入圍第二輪的人數在他們意料之中,之前秦教授嚇唬學生說只挑兩三個人,其實他們的目標是六個人左右。

  唯一的意外就是顧俊。他們要定這個年輕人了,不管他是甜是咸,就憑第一輪的表現就要定了。

  但要怎麼安排他,放到哪個崗位去,還是得先看看他的醫學技術怎麼樣。

  「我看我們不用瞎擔心,那小子是東大八年制生,還能差得了哪去?」

  「是啊,看著就是個能動刀的,我看他說不定能加入機動特遣隊,那邊昨天又催了,老是要人。」

  「能拖幾天就幾天,這種苗子我們醫學部怎麼也要留著用上一段時間。」

  十來位評委或坐在沙發上,或站著和走動,談起顧俊這個意外收穫,氣氛變得頓時熱烈。

  能挖掘到人才總是令人喜悅的,而且這小子年輕、帥氣,可以說是一塊美玉。

  「大家還是不要高興太早了。」秦教授是最平靜的那個,驚喜過後就需要更全面地看待:「意志堅定、智慧過人,但是手上不行,最後只能去做文職工作。別忘了這種情況才是常態。機動特遣隊要的人才,去哪找那麼多?」

  眾人一聽也是,全國範圍這麼大,選出的人才這麼多,但可以往機動特遣隊送的,何止是萬里挑一?

  這時候,一位剛剛通完電話的評委嘆了一聲,沉下臉色的道:「可能被秦老說中了。」其他人頓時連問為什麼,那評委又道:「我瞭解到的情況是這個顧俊平時的學業很差,無心向學,入學以來就是混日子,有些錢,花得大手大腳的,大家都叫他『土豪俊』。這次還是一直偏著他的古榮老師堅持把他帶來,他才有資格參賽。」

  啊!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當頭打下,評委們怔的怔,呆的呆,原來是只能嘴上說說的嗎。

  土豪俊?有種買了愚人金的感覺……

  「唉。」秦教授搖頭也一嘆,蒼老的面容上流露過一份失望。

  這個世界上,嘴上能說的人很多,手上能幹活的人卻很少。

  ……

  那個鐵籠退場的時間過去越久,場館內的氣氛就越柔和。

  師生們小聲談著話,入圍的學生或是做著熱身伸展,或是靜靜坐著閉目養神。

  顧俊是後者,其實也是在查看著腦海中系統面板的任務列表:

  【普通任務:今天內成功診治100位骨科病人。任務獎勵: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1盒

  困難任務:一天內完成解剖1個非人類種族的異類部分。任務獎勵:完好的診療工作日記3頁

  深淵任務:一週內完成解剖1只食屍鬼。任務獎勵:未知】

  「一個異類部分?意思是不是指食屍鬼之類生物的頭部,或者上肢、下肢?」

  今天的困難任務不多見,是他首次刷到這種類型,他早上第一次查看的時候就這麼想,這在困難任務裡是個稀罕貨啊。現在顧俊是毫不懷疑世界上有食屍鬼這種東西了,只不過自己還沒能碰上。

  他找不到食屍鬼,但今天不一定不會碰上異類的部分。

  「我們已經解剖過異榕病四肢病變期患者的畸肢了,那幫虐待狂應該不會再考這個。」顧俊心想著,「他們肯定還要嚇人的,不可能第二輪考核反而順順利利,那拿什麼來嚇人?異類的肢體?也許今天真有機會做這個任務……」

  如果能得到一份異文日記,哪怕只有3頁,可能也會幫助他在破解異文上邁出一大步。

  而且,診療工作日記?診療什麼?誰的日記?

  顧俊在思索中過完了這休息的十五分鐘,隨著秦教授等評委們走出來回到場上,主持人宣佈第二輪考核開始。

  「走吧。」顧俊起身,與蔡子軒、王若香一起走下去。後面古教授、何雨涵他們打氣著:「加油啊。」

  很快,32位入圍者都來到場館中央,卻發現正好夠分一開始就擺好的十張解剖台。

  大家這才恍然,原來人家一早就估算好了。

  他們分為了十組人,多是三人一組,還有兩組是四人一組的。最多是東大的3組,其次青大2組。四面坐席上的師生們最看好的還是那兩支校隊,因為顧俊組三人全是讀完大三而已,解剖經驗本來就不多,談不上有什麼能力。

  只有古教授他們露出了一絲神秘的微笑。

  每組一張解剖台,這些都是普通的電動升降冷藏不鏽鋼解剖台。

  「你們要解剖的東西,都在冷藏箱裡面了。」秦教授說道,瞥了顧俊一眼,「考核沒有標準操作,你們可以自由解剖,發揮出自己的水平就好。我們會看著的。」

  是錯覺嗎,顧俊感覺秦教授看他的眼神變冷了些……

  事不宜遲,十組學生都戴上口罩和手套,相繼地按下解剖台的箱體上升按鈕,隆隆的機械聲響起……緊接著全場又是一片驚疑的聲音,一個個箱體內裝著的都不是普通遺體,也不是異榕病遺體。

  各組圍著解剖台的學生們紛紛皺起眉頭。

  「唔,這是什麼?」蔡子軒蒙然問道。王若香雙眸打量了一番,疑道:「好像是某種猛獸的軀幹?」

  好吧,又猜對了。顧俊看著檯面上的東西,嘴角微揚,念頭一動,點擊接受困難任務。

  我要那3頁日記!

  【接受任務完成!目前解剖完成度:0%,目前剩餘時間:23:59:59  】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8:26 AM

第三十章 堅硬的皮膚

  「這是人體標本嗎?」

  「肯定不是,這哪像是人的皮膚……」

  十組學生各自討論紛紛,十張解剖台冷藏箱內放著的都是幾乎一樣的東西,長方形的一大塊,看著像是生物的部分軀幹,但表露的皮膚漆黑而微微腐爛,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也掩不住它自身的一股濃烈的異味。

  「壕俊,你覺得呢?」蔡子軒又問道。

  顧俊看著解剖台上的那東西,越看越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我覺得這是某種生物的胸部。」他向蔡子軒、王若香說道,「你們看,這裡,這裡。」他指了這塊東西上下左右的四個斷面,說道:「我猜這些斷面原本就是連接著頸部、上肢和腹部。」

  「也是。」王若香想像著完整的軀幹,顰眉道:「這麼說這是一種類人形的生物?」

  蔡子軒驚訝道:「難道是另一種疾病導致的畸形遺體嗎?」

  其他一些學生也有他這個想法,青大校隊的孫宇恆、楊銘三人就這麼覺得,看來情況真的非常嚴重了。

  「可能是,也可能是一種異類的。」顧俊說著,右手探去微微按了按這塊胸部,這絕對是他按過手感最差的胸部。

  表皮說是皮膚卻更像是一層厚厚的增生角質,再用力一點地按下去,就能感到一股硬實的阻抗感,是骨頭,胸前平整的一大塊骨頭……板骨?

  顧俊想著,在腦海裡打開那張殘缺的結構圖譜,對照地看了看,兩者似乎還真的是同一種生物。

  「那我們該怎麼開始?」王若香問道,現在她是第一副手,蔡子軒是第二副手,顧俊是主刀的那個。

  前幾天從顧俊在實驗室大顯手活開始,就全是由他拿主意了。

  「我先想想。」顧俊還在對照看著這塊胸口,設計著解剖方案。

  與此同時,其他選手也在打量,觀眾席上的師生們也在望著,都是老鼠咬龜無從下手。

  解剖的第一步是做切口,有紋路、有步驟地把各層組織、各個器官和結構分離開來。

  如果直接一刀捅進去割開,那不是叫解剖,那叫分屍。

  只有把各個部位完好地解下來,才可以觀察到那些病變的器官和結構,在大小、形狀、構造、質地等的各種特性上和它正常狀態相比,有了什麼差異,這樣才能瞭解到相關的病理。

  而解剖異類,也可以明確瞭解到它的生理構造,搞清楚它是一種怎麼樣的生物。

  這些才是解剖在醫學上的意義。

  如果是解剖人體的胸部,學生們很清楚要怎麼辦,胸前正中切口、胸上界切口、胸下界切口、胸部斜切口……現在卻只能迷茫地瞪目,真是體會到那些人體解剖先驅第一次動刀時的心情。

  只能一邊摸索一邊下手,而不能搞成分屍,這就是這輪考核的困難之處。

  「各位同學,自由發揮吧。」這時候,秦教授又說了句,「剛才忘了說,請在兩個小時內完成這場解剖。」

  一些選手學生頓時心急了下,只有兩個小時嗎?比平時常規的一場解剖時長還少一個小時。

  評委們對眾人的反應實在是毫無意外,這不是第一次這麼考核了,基本上學生們最後都是分屍,就看誰分得有想法、分得有技術。

  他們的目光四處留意,即使已經知道了顧俊是愚人金,他們還是更多的瞧瞧這小子會怎麼搞。這時見顧俊站在解剖台邊一動不動的,幾位評委不由交頭接耳:

  「那小子傻眼了。」

  「估計他連人體解剖都沒掌控好,能不傻眼嗎。」

  「還是看看他有沒有手上的天賦吧,看能不能以後調教一下,畢竟他的意志力真的不錯。」

  秦教授催促後不久,就有一組學生最先動手了,他們四人是來自不同學校的一幫雜牌軍,互相連名字都不太熟悉,沒那麼多顧忌,反而更剛了。他們的策略很簡單,就按照人體胸部的解剖操作來做,反正兩者的形狀看著差不多。

  當下,他們依葫蘆畫瓢地往這塊標本上做了胸前正中切口的劃線,找不準胸骨柄上緣和劍突就找相應的位置。接著做完其它劃線後,解剖刀就刺下去了……

  這一刺下去再一切,他們頓時就驚了,切不動啊。

  這層黑臭的「皮膚」的質地非常堅硬,解剖刀刺下去就陷在那裡了,像掉進了泥沼的行人。

  與此同時,其他也先解剖皮膚的學生們也遇到這同樣的難題。

  另一些學生選擇從幾個斷面入手,比如青大的孫恆宇他們。但他們馬上就遇到另一個難題,皮肉切不動不說,再深一點就是骨頭了,到處都是骨頭阻礙著,又不知道應該從哪個位置做離斷。

  這些骨頭就是塞住了通道的大石,不搬走就進不去胸壁和胸腔。

  可是該怎麼搬走?

  現在十組學生裡只剩顧俊他們這一組還沒開動了,顧俊只是讓王若香和蔡子軒幫手搬動這塊胸部換了幾個體位,最後又換回是仰位。他基本可以確定這就是那張殘缺結構圖譜裡的東西。

  「外面這一層全是硬角質,沒有什麼組織器官。」

  顧俊抄起一把大號解剖刀,不規範地握住就狠狠地往那標本的皮層剜了一塊角質下來。

  那邊評委們瞧見他這個架勢,哦果然是要分屍了嗎?

  「的確沒有。」王若香接過手中看了看,還真的見不到淺筋膜、血管等,就是一團死皮似的東西。

  「這不是人啊。」蔡子軒頓時驚道,「好像也不是哺乳類動物吧?有這樣的嗎?」

  「先別管了。」顧俊說道,血管不清楚,這玩意還是有「神經」的,他知道在哪裡。「我看最外面這一層就是它的一種保護膜,是皮,也是肌,包著了裡面的骨頭。」

  他一邊說,一邊按那張殘缺圖譜往標本上劃出了好些的範圍線,又對兩人道:「把這些位置的皮質全部切除吧,不用輕著,直接使勁全部挖下來,清除乾淨,直至露出骨頭。」

  「呃?」蔡子軒不太明白,但當然還是點頭:「聽你的。」

  「好吧。」王若香也不明白,這種活的話可能叫菜市場的豬肉佬來幹會更加適合。

  但是兩人服從顧俊的想法,當下跟他一起用大號解剖刀瘋狂地又切又挖,又剝又剔,解剖台上頓時一片狼藉。

  他們要做什麼?周圍的選手學生們看到了,無不疑惑。觀眾席的師生們也看不懂啊,這麼不尊重解剖原則的嗎?

  「咦。」評委們卻有別的驚訝,秦教授老眉一跳,這個土豪俊怎麼好像還有點路子……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09:19 AM

第三十一章 板骨的後面

  每張解剖台旁邊都有一部帶攝像機的立式無影燈,之前場館大屏幕的影像畫面本是在十張解剖台之間不斷切換,讓全場能看個清楚,現在鏡頭專注於顧俊三人這邊。

  他們在幹什麼?眾人實在看不懂,這確定不是來搗亂的嗎?

  三人的眼睛都已經被福爾馬林氣味刺得痠痛了,淚花在冒出來,但手上繼續剖除著那些皮質,暴露出胸側這些像是肋骨的骨頭,再經肋間隙挖開肋間組織,還有相當於胸骨柄位置的一道切口。到全部搞定的時候,三人的眼淚都是在湧流了。

  顧俊馬上從器械盤拿過一把肋骨剪,經肋間開口處插進去合著一根肋骨,用力地要剪斷……

  「……啊!」可是他幾乎使盡了力氣,憋得臉都紅了,竟然都無法剪斷。

  「唔,我來試試?」王若香說,顧俊便把肋骨剪交給她,使出空手道黑帶的力量吧,然而當她抿緊嘴地使盡全力……哢嚓一聲的脆響沒有出現,同樣不行。她苦道:「這種生物是吃鈣片長大的吧。」

  「那我試試?」蔡子軒微慫。

  「不行,剪不斷。」顧俊深呼吸一口大氣,咬咬牙,拔掉肋骨剪,拿過一把弓型鋸,「用鋸的!」他把鋸片對準那骨頭就猛力鋸動起來,頓時有嘰嘰嘰的鋸骨聲響了開去。

  這聲音是如此之響,帶著一種令人心頭髮酸的詭厲,立即把周圍更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來了。

  本來弓型鋸是常用於鋸開顱骨的,現在顧俊這麼拿來鋸胸側的類肋骨,口罩遮了他半張臉龐,頭髮又遮去一些,看上去又陰冷又瘋狂……

  由於顧俊在第一輪的驚豔表現,很多選手學生都留意著呢,就像考試時會不由自主地瞧瞧常年考第一的同學桌上的考卷。但現在卻看到那傢伙在考捲上瘋狂地畫圓圈。

  一些選手學生已是停下手來,青大校隊那邊,孫宇恆幾人一頭霧水。

  不從斷面入手,卻選擇從胸側鋸骨?怎麼保證不會破壞到裡面的內臟器官?太野蠻了吧?

  只是眾人不太能注意到,評委們的面色都有些變了,又變得像餓狗看到肥肉……

  「班長,子軒,別愣著,你們也鋸啊!」

  「哦,好,那我鋸這邊。」

  「呃壕俊,我沒位置了,我和班長輪流來。」

  嘰嘰嘰嘰……過了好一陣,三人終於從胸側兩邊把這塊標本的肋骨都鋸斷了。

  顧俊隨即放下弓型鋸,拿起了一個拉鉤,這是個長21cm、頭部85*15mm的橢圓頭不鏽鋼拉鉤,本來常用於牽拉皮膚用的,但現在他就像是拿著一根撬棍,把拉鉤頭插進胸骨柄位置的切口內,勾住了板骨的邊緣,狠狠用力撬!

  劈嘶!隨著難聽的軟膜撕裂聲,已經被切斷與胸骨柄皮質連繫的這塊板骨連帶著一半被鋸斷的肋骨,

  被顧俊用力地一撬,嘰嘎,就掀了起來!

  師生們看著大屏幕上這詭異的一幕,全場瞬間寂靜了,直至有學生喃喃:「臥槽。」「這也行?」

  但是看上去,這的確行,而且可能是唯一正確的方式。

  很多選手學生都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解剖刀搖搖欲墜……

  評委們愕然地面面相覷,這小子是以前解剖過這玩意還是怎麼著?怎麼比部門一些員工還熟手,不可能啊。

  雖然是近距離地看到這驚人一幕,王若香、蔡子軒卻沒空驚訝。兩人在顧俊的指揮下,使用解剖剪把他掀起的這塊菱形板骨連著胸壁的一些帶狀組織剪斷,完成了這整塊板骨的剖離,顧俊把它反向放在解剖台上。

  鏡頭拍去,眾人都看得清楚,那骨頭內面有一層筋膜狀的東西,可以從中清晰看到一些像是神經的紅條。

  原來是這麼開胸的!其他選手小組紛紛急了,機靈的連忙有樣學樣,開始粗暴地挖除皮質。

  「壕俊,厲害啊。」蔡子軒感慨道。王若香這回沒話說,沒槽可吐,因為口服心服。

  「運氣而已。」顧俊說,也是第一次看到板骨的內面。那張殘缺結構圖譜不是百分百細緻的,尤其是胸腔內的器官細節幾乎為零。他再看向已經沒了板骨遮擋的標本胸壁,同時瞧了瞧腦海中的系統面板:

  【目前解剖完成度:5%,目前剩餘時間:23:27:46  】

  這就過去半小時了麼,顧俊真有點沒感覺到,以這種速度,兩個小時內是不可能完成任務了,一天內倒可以做到,看看考核之後能不能要求繼續解剖吧。

  「趕緊繼續了。」他拿起解剖刀。王、蔡兩人點頭應好。

  在孫宇恆等其他選手匆忙焦急地剖除那塊胸前板骨的同時,顧俊三人在做著下一步的操作,他們把十二對肋骨的殘斷部分清理好,再翻開胸前壁,解剖一層類似胸橫肌的肌肉,看到了更多的神經,也總算看到靜脈了。

  由於沒了板骨後,這裡面的結構與人體很相似,他們操作起來就挺順利的,都能發揮出自己的手活。

  另一邊,評委們看得都快要炸鍋了,又好氣,又好笑,但總歸都是興奮與喜悅。

  「你說這小子是愚人金?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愚人金?」

  「看看,這刀功穩的,不愧是東大八年制啊,哈哈哈。」

  「秦老,我們這次是真的真的撿到寶了!」

  同事們很高興,秦教授亦是越看越心花怒放,老臉上想要保持嚴肅都壓不住了,什麼愚人金呀,顧俊的解剖刀、解剖剪、解剖鑷等都用得遊刃有餘,有著與他的年紀和資歷不相符的水平。

  這個土豪俊,生活作風怎麼樣另說,意志力一流,醫學技術一流。

  說不定……真的可以把他送去機動特遣隊?

  對於周圍旁人的態度,顧俊三人都因為專注於解剖台而沒有察覺,他們探查過胸膜腔之後,就要進行取肺。

  這時他們也發現這種生物的結構只是相似人類,但終究不是。人類有左肺和右肺,但這種生物只有一個右肺,左邊是一個更大的心臟。而且這個右肺和這個心臟,都讓他們又有了新的驚訝。

  「這個肺的這些組織,好像是……」王若香驚疑道,她的醫學知識是非常紮實的,一看就看得出來,只是自己準備要說的話連自己都覺得荒謬。

  顧俊皺眉地望著那個右肺,正要說什麼,眼前卻突然毫無預兆地閃過一股似是幻象的光影,他連忙晃了晃頭。

  但是一個殘破雜亂的地下室幻影,仍然朦朧的在他眼前……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0:42 AM

第三十二章 陰暗的地下室

  破敗的牆壁上掛著一盞造型奇異的煤油燈,燈罩上染有一些發舊的血跡,使得朦朧的燈光都似帶上了血色。

  這是個不大的地下室,天花板很低沉,到處堆滿了雜物,有些把陳腐的木地板壓彎了下去,彷彿一腳踩下就會把木板踩破。在地下室中間放有一張長長的木桌子,蠟燭的光線搖晃,映出桌面那無比渾濁的顏色,只有沾過很多很多的污物,被污物滲透了每一道木紋,才會變得這般模樣……

  就在桌子中央好像擺著一具異類生物的屍體,熏天的惡臭瀰漫,而在桌邊好像站有一道人影……

  顧俊想要看清楚點,但這些幻象光影卻變得飄忽隱淡,他眼前看到的還是解剖台,自己身處於體育館裡。

  「這個肺的這些組織好像是鳥類氣囊。」王若香語氣很驚訝,雙眸睜得圓圓的,「只是更大了。」

  「真奇怪啊。」蔡子軒皺了皺微微紅腫的眼睛。他這話實在是全場師生們的心聲,大屏幕上播放著這張解剖台的情況呢。

  這個肺的外面生長有六個膨大的膜質囊,都與支氣管相連,囊壁上佈滿了毛細血管,顯出曾經的生機勃勃。

  顧俊看著那些氣囊,心頭有一種感覺在湧躍……這樣的構造,真奇妙。

  人類總是自詡是萬物之靈,人體也確實非常精妙,卻不是完美的,反而有著很多缺陷,某些器官結構還不比另外一些地球物種的要好用。

  肺就是其中之一。人肺是雙向肺,空氣進來和出去是用的相同路徑,而且還需要做交換和存儲氣體的工作,這使新進的空氣被肺內殘餘的缺氧空氣稀釋,效率低下。而且氣泡壁還很脆弱,容易出現肺氣腫。

  但是鳥類的肺部不同,它有前氣囊、肺和後氣囊,這三個部分分工明確,肺部只負責讓空氣通過,氣囊只負責儲存氣體但不進行氣體交換。這樣新鮮空氣就能以恆定速度在肺部不斷來去,一吸一呼都有含氧空氣過肺,非常高效,這就是鳥類的「雙重呼吸」。

  也是因此,鳥類可以進行飛時間的飛行,而且能比人類到達更高的海拔高度。

  人類對此也許能說「不同物種有不同需求而已」,然而現在,解剖台上的這種類人形生物竟然長著一個鳥肺。

  「取下來看看吧。」顧俊凝起心神,以執筆式手勢拿著解剖刀,俯身去把這個肺相連著的胸膜、神經和血管一一切斷,還有那些氣囊附著周圍部位的管帶,或許還有肺根和肺韌帶,一堆的組織。

  因為這是殘缺圖譜上沒有繪出來的,他每一下操作都必須小心慎重,不能切爛任何一條管子。不只是因為有秦教授他們盯著,這也是任務解剖完成度的要求。

  等顧俊把這個肺部完好地取下來,再與王若香、蔡子軒對其進行解剖。

  眾人也能觀察得更清楚了,越看就越為這個肺而驚奇,簡直是每一條動、靜脈都有精緻華麗的規劃。

  「這種生物應該能登爬得更高、下潛得更深。」蔡子軒感慨道,「這肺運轉起來太高效了。」

  「我想要這個肺。」王若香說道,「拿去參加好聲音一定很適合。」

  但她很快,更想要這種生物的心臟了。

  三人解剖完肺部就向縱隔下手,然後是心包,顧俊再在心包內用解剖刀切斷大血管,把心取出。這顆心臟比人體的大了一號,儘管現在是死氣沉沉的一團,但它鮮活的時候肯定跳動得充滿力量。

  他們繼續觀察和解剖這顆心臟,便又多了一份驚奇。

  人類的心臟同樣不完美,特別是有著一個相當扯淡的缺陷——心臟的每個區域只有一條動脈供血,拿右心房和右心室來說,只由右冠狀動脈供血。如果這條動脈塞了,右心房和右心室就會缺氧,然後心肌梗塞、心臟病發作……

  不管人類是由造物主創造的,還是進化而來的,這種寒磣設計都得打上差評。

  要知道不需要是異類,同為地球物種的很多哺乳類動物,比如說狗,狗的心臟就有不同路徑的多條血管供血。如果一條塞了,其它的還可以頂上。所以狗肺可能不是好東西,狗心卻是。

  「四個心腔都分別有四條冠狀動脈供血。」王若香數著道,輕呼了一口氣,「這樣會很長壽的吧。」

  全場師生們看得也是嘀嘀咕咕,感嘆連連。

  但秦教授他們一臉嚴肅,這些奇特的器官在他們那裡,並不是什麼值得稱讚的事物。

  「古教授,這還可能是人類病變來的嗎?」徐海不明白的問道,張浩然和何雨涵也想不通,這還算是病嗎?

  「同學們,我不知道。」古教授實誠地嘆氣道,老臉上多了一些迷茫,自己這麼多年都鑽研了些什麼?

  另一邊,顧俊繼續埋頭操作,把心臟上的這些冠狀動脈一條一條地剖離下來。

  每剖離一條,他的心臟就多沉一點,漸漸感受到那張殘缺圖譜上那些筆記的心情了,既為這種生物的構造驚嘆,又為自身的構造感到……慌張。肺部沒有缺陷,心臟沒有缺陷,是不是其它的器官也沒有缺陷?

  潛意識裡複雜的情緒糾纏,猛然間,顧俊的腦袋有些沉痛,眼前又有幻象的光影閃現。

  他感覺自己又到了那個陰暗狹仄的地下室,有一股喃喃聲傳入他的耳朵,是那種古怪的異文語言……

  雖然還有些模糊,但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那張污濁的長木桌上擺放著一具類人形的屍體,皮膚黝黑,四肢都很長,胸口已是被解剖開來,那塊板骨被扔在一邊,煤油燈和蠟燭的光亮照著這一片血淋淋。

  桌邊有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盤子,一顆心臟就放在盤中,它黑紅的血液流出盤子,落下桌面,滴噠在地板上。

  顧俊隱約看到,那道站在桌子邊的人影正拿著一支像是鋼筆的東西,伏身往桌面上的一疊泛黃色羊皮紙上繪寫著什麼……是那張殘舊的結構圖譜!但在這幻象裡,它還是完整嶄新的。

  那人一邊對照著桌上的屍體,一邊往紙上繪製著結構圖,做下標註,寫下筆記。

  他邊寫邊喃喃著什麼,看不懂他的面容,聽不懂他的話語,但聽得到他的驚奇、彷惶、慌亂、茫然……

  筆記越往下寫,那人的身姿就越是僵硬,語氣越是死沉,他一遍遍緩緩地重複著他的話語,就像將要死去一樣。

  當他喃到第四遍的時候,也是往圖譜上寫下第四遍的時候。

  顧俊心臟一痛,突然好像能聽明白了這句話,知道了那段筆記最後重複的四行異文是什麼意思。

  「它們比我們優秀?

  它們比我們優秀?

  它們比我們優秀?

  它們比我們優秀?」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0:54 AM

第三十三章 勝出的名單

  它們比我們優秀?

  顧俊從這句話裡感到了一股無法揮散的茫然,那道人影久久的伏在桌面上。顧俊想看清楚這人的面孔,看清楚那是不是人類,但幻象越來越模糊……驟然間,那盞煤油燈不知何故熄滅了,幻象也全部斷掉了。

  在最後一個畫面中,顧俊似乎看到了桌上的那具屍體猛地騰起撲向了桌邊的人影……

  「啊。」顧俊頓時喘息起來,手中的解剖刀幾乎掉落。每次出現這種幻象過後,他都有精神大耗的感覺。

  「怎麼了?」王若香注意到他的異常。

  「沒……」顧俊看看她,看看蔡子軒,定下神來,「你們覺不覺得從這塊胸部來看,這種生物就像是加強版的人體?」不待他們回答,顧俊就大聲問道:「秦教授,這種異類的智力怎麼樣?」

  這種異類的身體構造贏了人類,是不是連智力也……所以才會讓圖譜的筆者發出那樣近乎絕望的疑問?

  那個秘密部門又是怎麼樣得到這些異類標本的?

  顧俊這個問題讓全場為之一靜,師生們稍微想想都能明白他這麼問的意思,都想知道答案。

  「顧同學,我很欣賞你會提出這個問題。」秦教授嚴肅道,「但我不能在這裡透露,以後你會有機會知道的。」

  雖然秦教授沒有明說,但眾人有那個智力聽得出,這種異類的智力也不簡單……

  這讓他們立即被一股陰影籠罩,先是異榕病,再是異種,這個世界彷彿多了一些裂痕,隨時天崩地裂。

  見選手學生們都停下了手,秦教授提醒道:「各位同學,時間只剩最後15分鐘了,都抓緊吧。」

  大家一聽連忙繼續解剖,顧俊也收起凌亂的心思,與兩位副手認真地完成這場考核。

  十五分鐘過得很快,場館裡準時響起了考核時間到的音效。不管滿不滿意自己的表現,選手們都只能停下來。

  「謝謝各位同學的努力。」秦教授說道,「你們都表現不錯。」

  秦教授這話不是鼓勵他們,這一輪由於意外被顧俊組那麼快、那麼精確地搞定板骨,導致其他組學生如法炮製,都很快的進入到胸壁和胸腔,竟然沒有一組人分屍收場。

  也是由此,評委們經過一番討論後,決定多挑走技術好的幾個人。

  還不到十分鐘後,大屏幕上就打出了最終的勝出名單,一共九位學生。

  顧俊、王若香和蔡子軒這三個名字儼然排在名單最前面,一組三人全部脫穎而出!東大還有一人,是於教授帶的校隊的馬嘉華,臨床八年制大六生,是三人都認識的師兄。

  青大兩位,孫恆宇、楊銘;濟華醫一位,女生,周怡;東陽醫一位,程毅鋒;還有一位是來自東州中醫藥大學的女生,江半夏。

  對於這個結果,眾人還是有些驚訝的,開始秦教授可是說只挑走兩三個人,瞧瞧評委們喜上眉梢的樣子,看來他們這次真是大豐收啊。

  這次比賽可謂是東大大獲全勝,但氣氛已經很肅然了,東大學生們就並沒有起鬨取樂青大那邊。在主持人的帶領下,全場師生把一陣響亮的掌聲送給所有參賽學生,以及站在場中的一列九位勝出者。古教授帶著徐海、何雨涵他們拍得尤為熱烈。

  倒在第二輪的學生們真有些失落,特別是東大校隊和青大校隊的幾個。他們對顧俊很服氣,對王若香也沒意見,但是蔡子軒?那未老先衰的禿頭要不是沾顧俊的光,何德何能?

  但誠如蔡子軒感慨的那樣,「有時候,命運會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同學們。」秦教授掃視著一列九位學子,「今天你們就先回去整理一下心情,做好考慮,明天早上我們再見。」

  眾人紛紛點頭應好,顧俊卻問道:「秦教授,我能不能繼續解剖那個異類標本?我想多瞭解一些這種生物。」

  現在的任務完成度還只有35%,這回任務要求的解剖程度挺細緻的。

  顧俊如今是評委們的金寶貝,而且他把這個請求包裝得相當積極向上。果然秦教授沒有反對,而是更滿意地點頭:「可以,你們誰要繼續解剖的都可以繼續,那些標本歸你們的了。」

  於是,全部九人都選擇留下來繼續解剖,一是不想顯得自己偷懶,二是也想搞清楚些這種異類。

  這個早上已接近結束,秦教授他們還有事情忙,就先走了。而其他師生們還要繼續進行常規項目的醫學技能大賽,有另外的一幫工作人員擔當評委。

  顧俊望著秦教授他們走遠,心裡思索著一些顧慮。

  「現在我是入選了,但還有變數。」他心想,第一個變數是爸媽的事情。

  如果這在國家部門那裡是一個事情,那也沒辦法,身世是他無法改變的。但他不能主動把這個事報告上去,因為不知道會引發什麼後果。也許爸媽本來不在部門的眼線中,他自己反而捅破了。

  顧俊現在既不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世,也不清楚爸媽是生是死,是好是壞……

  所以這個變數只能隨機應變,先假裝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第二個變數是我的腦幹腫瘤。」他又想,不知道部門會不會查出,只有東大附屬醫院後台資料庫的一份病歷能爆出這事。但他必須想好應對的方案,因為加入部門前應該要做一次詳盡的體檢的,他的腦幹腫瘤現在還沒消失,拍片結果肯定會是「佔位」,這事瞞不住。

  不過現在,顧俊先隨眾人移步到了體育館後台繼續解剖工作,之前那個異榕樹鐵籠見不著了,只留下一股異味證明它在這裡放置過。

  接下來的六個小時,從上午11點到下午5點,顧俊又開始了爆肝模式。

  他一刻不停地圍著解剖台,把那塊標本的各個器官結構往細裡去解剖,細到每一條血管都分離出來。任務完成度也一點點上升,從35%到50%,再到85%,最後到99%,當他把胸後壁的又一條靜脈剖離……

  顧俊便聽到腦海裡有美妙的叮聲,提示框連續彈出:

  「目前解剖完成度:100%,困難任務-任務完成!」

  「你的泰然手熟練度上升!現在為第二重(1000/30000熟練度)」

  「有任務獎勵等待被領取:完好的診療工作日記3頁,點擊領取你的獎勵」

  顧俊沒有馬上點擊領取,雖然上次的殘缺圖譜是在腦海裡出現,如果這次不是呢?

  啪的一聲,顧俊把手中的血管鉗放下解剖台上,脫掉手套和口罩,對王若香兩人說道:「你們剖,我先走了。」

  「呃。」蔡子軒都累得有點發暈了,一大早吃了幾個麵包就到現在,「我們剖?」不是壕俊你要剖,誰還剖?

  王若香早已坐到旁邊一張小凳子上歇著了,這時起身道:「顧俊,古老師剛才來說等會大家一起走,出去吃一頓。」

  「你們一起走吧,把地址發到微信上,我會到的。」顧俊往水槽清洗好雙手,就匆匆地大步離去了。

  現在顧俊拿到秘密部門的Offer,身份不同了,有工作人員一直陪著他走出體育館,還有專車把他送回東州大學醫學院去。之前過檢時收走他的兩部手機自然也送回來了,他立即檢查一番,好在都沒有動過。

  在路途上,工作人員告誡他不要把場館內的事情外洩,否則不但會取消他的Offer,還會追究他的責任。

  「不會,我會保密的。」顧俊認真地承諾,真心沒有洩密的想法。

  他望著車窗外面,這時天空的陽光還很明媚,繁華的城市不斷地往後面倒去,街道上有母親推著嬰兒車,有青少年騎著共享單車,有大媽拖著孫子孫女走,有大爺遛著狗……

  我也希望場館內那些事情永遠都是秘密。

  顧俊想。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0:57 AM

第三十四章 處死裸鼠,處死手機

  顧俊一回到東州大學校園下了車,看著那輛專車駛遠了,又走了一段路,沒發現有人跟蹤他,就立即前去實驗動物研究中心,直奔裸鼠房。

  他反覆想過了,腦幹腫瘤是瞞不住的,主動坦白更好。腫瘤即使是晚期每個人能活多久都不一定,他這種情況能再活兩三年也是有極少數病例存在,現在國家急需人手,他的病情又這麼穩定,部門很大機率會繼續錄用他。

  而且他這個病對於那個神秘世界,放在異榕病、異種等的面前,還算不算是什麼毫無辦法的死局?

  再說了……做著這麼危險的工作,就算沒有絕症,部門就能保證大家未來都能再活上兩三年?

  顧俊覺得不能。如果有勞動合同的話,合同中的工亡部分肯定有一條條款是關於乙方自願的。

  所以腦幹腫瘤不需要隱瞞,但是異文藥實驗暫時不能被人知道,他無法解釋,那些裸鼠不能留。

  顧俊到了裸鼠房緩衝間,做過紫外線滅菌,再換上全身防護服進去,到後室的鼠籠架上拿了自己的幾籠裸鼠到前室實驗台,那些服藥的成瘤裸鼠的腫瘤大小繼續沒有變化,沒服藥的那隻成瘤裸鼠則已經奄奄一息了。

  他看著所有的15只裸鼠,對它們默默道:「鼠友們,謝謝你們對醫學的貢獻,投胎做人吧。」

  捉出那隻垂死的病鼠,顧俊左手的拇指、示指向下按住它的頭部,另一隻手抓住它的尾根,用力往後一拉,哢!

  裸鼠的脊髓和腦髓斷離,頓時無痛苦地死去。這是脫頸椎處死法。

  哢,一隻,哢,兩隻,哢,三隻……

  哢哢哢,不一會兒,十五隻裸鼠全部處死完成。它們橫七豎八的被放在實驗台上,再無一絲生息。

  「謝謝你們了。」顧俊把它們全部裝進一個黃色的醫療垃圾袋裡,再帶上那一點寄存這裡的異文藥藥粉,拿著袋子走出裸鼠房,離開研究中心。

  在回去宿舍的路上,顧俊打了個電話給張林師兄。師兄沒參加這次大賽,但秦教授說大賽不會只辦這一場,張林師兄以後應該也會參加的,甚至加入部門。電話接通了,「喂,師兄。」

  「阿俊,找我有事?」

  兩人有一陣子沒聯繫了,張林整天忙著他的研究生實驗,顧俊幾次請他出來吃飯都沒空。

  「我的實驗結束了。」顧俊長嘆一聲,真的是有感而嘆。

  「哦,結果怎麼樣?」張林的語氣明顯是假裝有興趣,什麼老中醫、老軍醫、老偏方、祖傳秘方,這些就是騙錢的等義詞,「太忙了,一直沒空去看看你搞得怎麼樣。」

  「我知道。」顧俊說道,「已經全部死了。」

  「這麼快?看來你那藥有毒啊。」張林卻是一點不意外,有些沒好氣的嘆了聲,「阿俊,我就多嘴說一句,中醫有中醫的好,但絕對不是神通廣大、包治百病的。中醫的名聲就是被那些所謂老中醫給搞臭了,下回別相信啦。」

  「師兄你說得有道理,中醫藥也要現代化發展的,也不見西醫還在搞體液說是不是。」

  兩人便聊中醫去了,沒有再提那個藥物實驗。

  顧俊回到宿舍寢室的時候,與張林師兄的通話已經結束了。

  顧俊進門後第一時間撲向蔡子軒的電飯煲,往鍋裡裝了一鍋水,再把一整袋15只的裸鼠屍體倒進去,再倒進去各種亂七八糟的調味料,把它們一鍋煮了。這當然不是為了煲湯喝,是為了破壞它們的成分,或者說毀屍滅跡。

  「呼。」顧俊擦了擦額頭,就繼續下一個工作,李樂瑞那部手機。

  因為李樂瑞三人的背景來頭,無論是不是國家部門在追截這部手機,顧俊都打算把它主動交出去,坦白自己到龍坎深潛和海底遇險的事情,這也是無法隱瞞的。

  重要的不是這部手機,重要的是那個最後拍到的視頻。

  如果被國家部門看了,看到他以異文語言喃念那句話,會不會把他關起來?拖去做大腦切片?

  為了自身安全,必須把這部手機處理一下。

  顧俊給這手機裝上一張自己舊有的SD卡,開機,把那個視頻和李樂瑞的聯繫人等信息傳到SD卡,再拿掉卡。他刪掉視頻,格式化手機,再下載一堆類型是自己從來不會看的電影填滿內存,再格式化,再下載,再格式化……

  這樣搞了好幾次後,想要恢複數據就很難了。

  而且……是在儲存芯片沒有被物理破壞的前提下。

  顧俊把這部手機拆開,拿過一把錘子往它裡面的主板狠狠地捶,他必須捶得既均勻而又凌亂,不只是破壞儲存芯片,其它位置也要捶爛,這樣才會顯得是在當時的撞擊中撞爛的。

  一邊啪啪捶著,他又一邊思考著自己的身世問題,「不管萊生公司是個什麼組織,爸媽在裡面充當的是什麼角色,國家知道後總會有個態度,態度無非是幾種……」

  爸媽陣營是好的,或者其實是壞的但外人誤以為是好的,國家繼續錄用他。

  爸媽陣營是壞的,或者其實是好的但外人誤以為是壞的,國家繼續錄用他。

  爸媽陣營是壞的,國家認為他成分不好,冷藏、棄用、甚至逮捕他禁閉他……為了調查,為了要挾,人質?

  想起來,有三分之二的機會被繼續錄用,似乎值得坦白?但如果最糟糕的情況發生:坦白從寬,牢底坐穿……他承擔不起。

  顧俊把手機主板的一處處部件捶爛之後,尤其是儲存芯片四分五裂了,便把手機重新安裝好,再用力往地上狠狠地砸了幾次,手機都砸得有點變形了。他這時再按開機,毫無反應。

  「啊呼。」顧俊扔下這破手機,這才往書桌邊坐下,盤著手中的SD卡,都在這了,收好吧。

  那邊的電飯煲煮得啪啪響,有湯香四溢,雖然知道實情的他感覺這有點噁心,但是,「真香啊。」

  一隻裸鼠120塊,這鍋湯至少價值1800塊。

  顧俊忍住鼻子大嗅一下的衝動,打開腦海中的系統面板看了起來。

  【泰然手

  稀有度:★

  可修煉等級:三重

  目前等級:第二重(1000/30000熟練度)】

  「完成一個困難任務才漲了1000熟練度,還要是在第二重剛開始,越往後面越難漲的,這樣算來做上一百個困難任務,才會升到第三重吧。不知道深淵任務會漲得怎麼樣……」

  顧俊關了能力列表,打開任務列表,點下「領取任務獎勵」。頓時間,他腦海裡詭奇的感覺再臨,好像有一些光芒洶湧了進來,當光芒漸漸凝結,就是3頁診療工作日記的光影懸浮在識海之上。

  他用念頭打開最左邊的那頁,又是那種羊皮紙材質,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異文,一頁有三十行左右。中間的、最右邊的那頁也是。

  「這都什麼意思?」顧俊看著真有點心急,甚至看不出這三頁日記是連續的,還是散亂的。

  不過他還是能看出點什麼來,「筆跡不一樣。」三頁日記的筆跡一致,但與那張殘缺圖譜的筆跡不同,並不顯得潦草匆忙,而是很工整,有些地方的墨跡深淺不同,應該是在一種並不危險的獨自環境下慢慢寫的。

  「等等……有些詞我能看懂。」

  顧俊皺了皺眉頭,他現在懂得一點點的異文,有從殘缺圖譜破解出來的幾個概念:骨,肌,胸,神經

  還有兩句句子,都是因為出現幻象,就刻在腦子裡了,並且他隱約懂得是什麼意思:「黑暗的果實自亙古的深淵長出,死亡的蠕蟲將與天地一同長久」「它們比我們優秀?」

  這些異文概念有的在這3頁日記裡出現了,顧俊仔細地對比著,不久就發現在第三頁日記尾段的一行異文裡,它們最為集中地被筆者使用,他能斷斷續續的看出一半意思。

  顧俊輕輕地喃唸起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03 AM

第三十五章 觸發幻象的方法

  「我們…………深淵…………死亡……骨的……神經的……果實…………一同死亡…………」

  顧俊輕聲喃念了一遍,雖然不能完全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卻能感受到裡面的荒涼。

  身為醫學生,他知道在診療工作日記裡寫「死亡」就真的是死亡了,不會是比喻之類的話。而且這段話是寫在這三頁日記的最後部分,這可能就是診療的最終結果,「一同死亡。」

  「一同死亡,一同死亡。」顧俊喃喃了幾遍,品味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可怖。

  這三頁日記的筆跡看似穩健,其實流露出的灰暗比那張殘缺圖譜的還要重。

  圖譜裡還有些驚慌徬徨,還在痛苦掙扎;而這份日記卻是已經接納了絕望,只在靜待死亡。

  「日記裡診治的是什麼病?」顧俊沉思著,跟異榕病有關係嗎?還是跟那種異類生物有關係?

  他想了一陣,又再看了一陣,但在日記其它段落找不到什麼有效的信息,便關掉日記,關掉系統面板。

  「總感覺在那個地下室幻象裡有什麼細節我沒有注意到,但那是非常關鍵的細節……」

  顧俊拍了拍發沉的腦袋,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有了,對於那個實驗室幻象也有。

  這些幻像是怎麼回事,到底有沒有出現的規律?

  顧俊又一次思索起這個問題,「古榕村那個夢應該跟幻象不是同一回事。最初出現幻像是在龍坎海底吧?但那次不同,事後半點具體的畫面都回憶不起來。能記憶的,一共是三次。」

  實驗室幻象,屍池幻象,地下室解剖台幻象。

  這三次幻象的出現有什麼共通點?

  「相同的地點。」顧俊首先抓著這個想法,他是在實驗室裡觸發的破敗實驗室幻象,在遺體儲存室觸發的屍池幻象,在解剖台邊觸發地下室解剖台幻象。相同的地點也許是條件之一,但還有其它的條件。

  「同樣是我親手解剖,為什麼地下室幻象沒在我解剖異榕病患者遺體的時候出現?」

  顧俊感覺自己有些想明白了,因為光是站在解剖台邊、親手解剖還不夠,還需要一種與幻象更直接的聯繫。

  實驗室幻象的聯繫可能是「黑暗的果實」那句話。現在有視頻為證,他其實早在龍坎海底就接觸過那句話了,到了實驗室一激發,就把他帶進了幻象中。

  屍池幻象的聯繫則是異榕病患者的遺體。他現在可以確定屍池裡泡的全是異榕病喪變期患者的遺體,用鐵鏈分開綁著他們,是為了防止他們粘合起來;他們應該是死了,但還有掻扒反射。

  地下室的聯繫自然是那張殘缺圖譜,而且解剖的是同一種生物。

  話語、遺體景象、圖譜,都是存在於大腦裡,那些潛意識、意識、記憶裡面。

  「是了。」顧俊越想越清晰。

  第一條是身處於相同功能的地點,或者是有著解剖台對解剖台這種關鍵設置;第二條是有著腦海中的一個直接聯繫;第三條是發生類似的情景,做實驗、運屍、解剖。

  那三次幻象的出現,都是同時滿足了這三條條件。

  這或許不是全部的規律,但似乎可以照著這樣試一試主動觸發。

  「那三頁日記的內容……」顧俊轉了轉眼睛,「應該是筆者醫生努力治療患者,但是沒有效果,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個患者一同死亡。我現在有了腦海聯繫,需要的是相同地點,類似情景。」

  想到這,一個想法頓時就在他心頭湧起,在醫院目睹剛剛死去的病人,可以嗎?

  顧俊的心臟一陣加速跳動,這個想法生起就再也無法壓下去。

  那些幻象可以讓他得到更多的情報,更好地理解這一切。也許還有著他現在暫時還不知道的重要作用。

  如果可以掌握主動權,他就應該去試著掌握。

  「試試好了。」顧俊想著嘀咕道,當下拿手機看看時間,已經快晚上七點了,微信群裡古教授他們還沒有誰發了新信息,顯然是技能大賽還沒有結束今天的全部項目,他們還沒有離開體育館。

  顧俊走去把電飯煲關掉,提著整鍋湯水倒進了陽台的下水口,再把鍋裡那些煮爛了的小鼠屍體倒回醫療垃圾袋裡。然後他帶上自己的學生證,再度披上白大褂,提著這袋鼠屍離開宿舍,至於電飯煲就留給子軒清洗吧。

  到了宿舍樓外面,顧俊把垃圾袋扔進一個醫療垃圾桶裡,這些鼠屍會被集中送去焚燬,不留下一點痕跡。

  雖然最保險的做法是自己吃掉,不過他幹不出來。

  接著,顧俊騎自行車很快就到了校園西面連著的東州大學附屬醫院,快步走進門診住院綜合大樓。

  現在是晚飯時間了,一樓門診大廳裡沒有太多來看病的人,醫生、護士也不多見,有些靜悄悄的。

  顧俊在門診大廳溜躂了一圈,又前去更為熱鬧的急診科轉了轉,都沒有收穫。醫院每天都有病患逝去,發生於不同的科室,但他現在無法一下子就遇到。

  不過有一個地方……停屍間。

  據顧俊瞭解,一般患者死去,遺體會在病房內停置一到兩個小時,留給家屬們的時間。然後就由停屍間工作人員運往停屍間,再與家屬安排送往殯儀館,從當天到幾天不等。

  而有些有爭議的、需要做屍檢的遺體,則是直接送往司法鑑定中心,也即是法醫樓的,不放在停屍間。

  也是因此,各家醫院不管是大樓內的停屍間,或者獨立的停屍房,都沒多大的安保措施,就是由一兩個大叔保安守著,再加上幾個運屍的工作人員。畢竟沒有人會有事沒事去那種地方轉悠。

  東大附屬醫院沒有獨立停屍房,停屍間設在綜合大樓的負一層,運屍車可以直接到達門口外。

  顧俊乘電梯到了負一層,戴上口罩,抖擻一下白大褂,走向那邊停屍間的門口,若無其事地走過去。

  「呃?」坐在門口保安台的一位大叔保安瞧了瞧,看著這個年輕的醫生就走進去了。但保安還是有點困惑的,平時除了死者家屬、運屍人員、殯儀館人員,好像沒有醫生會進去停屍間吧?

  「自找晦氣。」大叔保安嘀咕了聲,低頭繼續看著手機上的短視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07 AM

第三十六章 教堂裡的人們

  停屍間門口也就兩張移動擔架床大小,顧俊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一股陰冷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顧俊看了看周圍,這還是他第一次踏足這個地方,算不上寬敞,天花板的燈光昏沉,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大型的不鏽鋼屍體冷藏櫃,各有十個停屍櫃位,櫃門全都緊閉著,不知道裡面有沒有屍體。

  前邊放著些工具雜物櫃,以及幾張移動擔架床和幾塊藍色的醫用屏風,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雖然在各種恐怖影視裡停屍間都是一個陰森可怖之地,但實際上就這麼小,沒什麼稀奇。

  只是從顧俊走進門口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頭就在沉抑下去,往左邊的冷藏櫃走近一步,那份沉抑更甚,混帶著一絲躁亂……他心裡閃過了警惕,「我這樣主動觸發未知的幻象,能不能承受得住?」

  要知道在每次出現幻象過後,他的腦部神經都有痛感,整個人是精神大耗的感覺……

  顧俊謹慎地停下腳步,打開系統面板查看宿主狀態,心率和血壓都在上升,這說明觸發幻象對身體確實是有影響的。「心率100/次,還在正常範圍的邊緣,還沒有危險。」他一邊留意著指標,一邊繼續向前走去。

  一步,心率115/次

  兩步,心率130/次

  三步,心率145/次

  顧俊作了一下深呼吸,幾步之間,心臟驟然就變得過速,就像在進行著激烈運動,這個數字已經走近了危險。他的心臟噗通噗通,眼前不斷出現著既視感,彷彿自己來過這裡,這件事不是第一次發生……

  三步半,心率150/次

  停屍櫃就在面前了,既視感還未變為幻象,但顧俊有一種確切的感覺,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按照之前心率上升的幅度,幻象觸發時應該在160-180/次左右,有點危險。可能會像陣發性室上性心動過速,不過我的心臟沒有積疾,偶爾超頻一下,就算持續幾小時,應該都可以撐住。」

  顧俊緩緩地抬起右手,手掌按到了停屍櫃的不鏽鋼櫃面上,手掌的皮膚頓時感到一股冰冷,這股冰冷隨即湧了進去,湧過淺筋膜、深筋膜……直刺手骨!

  心率185/次,心臟猛地像要躍出胸膛,他感到了異常的絞痛,感到呼吸都困難了,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變幻起來,一切都似乎在遠去,一切又似乎在到來。

  他的推斷是對的,只要同時滿足那三個條件,就能觸發出相關的幻象。

  那些紛亂的光影漸漸穩定、漸漸清晰……

  顧俊看到了一座巍然的教堂,矗立在不知何方的城市當中。教堂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種建築風格,它由巨大的岩石雕砌而成,每一根廊柱和每一塊玻璃窗都那麼精美詭麗,尖塔直插天際,黑色的鳥類成群飛過。

  怎麼會是教堂?這在他的意料之外,而且是如此壯觀龐大的教堂。

  他還以為那三頁日記會把他帶往醫院、停屍房、或者有著相似功能的地點……

  「為什麼?這裡面有什麼關聯?」

  忍著腦袋和心臟的劇痛,顧俊的意識逐漸靠近那座教堂,朦朧之間穿過高昂的台階,穿過那些精緻的雕像,穿過巍峨的正門,他到了教堂的裡面,頓時見到讓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在高聳的拱頂之下,寬廣的教堂中有幾百上千道的人影,他們全部伏跪在地上,朝著教堂正前方的神座。

  他看到……那些人當中有的肢體扭曲了,有的沒有了頭部,有的只剩是個骨架……

  他們有沒腦袋都是深深地抵著地面,一動不動,半點都看不到他們的面孔,卻透著一股虔誠、怪誕、癲狂。

  「這裡不是停屍間,但這裡是……」顧俊突然明白了,「逝去者的歸處。」

  他猛然想起了萊生公司那個面容枯槁的男人的話語,「死?不,你不明白。」那個男人細細咀嚼「死」字的玩味語氣,就彷彿是對於這個概念……有著不同的理解。

  他又想起那棵人體異榕樹,樹上那十幾張的面孔,他們真的……死了嗎?

  「……唔啊!」顧俊的心臟又一下劇烈抽搐,再也無法承受這些幻象的衝擊了,手掌從停屍櫃面抽離,幻象瞬間如煙般消散。他渾身顫抖著,呼呼的喘息不已,想轉身卻一個站不穩向前倒去,手掌再次按住了櫃面,但是這次已經沒有那種冰冷感覺,也沒有幻象出現了。

  腦海中那三頁日記似乎亦失去了一股光澤,看來每個直接聯繫之物能觸發幻象的次數不是無限次的。

  這三頁日記暫時不行了。

  「下次一定要準備好速效救心丸才再觸發……」顧俊捂著心臟,就挨住停屍櫃站了好一會兒,心率才慢慢降下來,他已經是筋疲力盡了,但仍然放不下剛才的幻象。

  「那是哪裡?那些人在朝拜著什麼?那是個什麼教堂?」

  顧俊思索了一會,並沒有什麼頭緒,畢竟這裡是停屍間,他喘過氣來了就轉身往外面走去。

  「難道在萊生公司、異榕病這些的背後,跟教堂有關?」顧俊一邊走一邊還在想,「有教堂就是有教派、有神祇……」一個想法在他心頭騰起,「萊生公司……是一種秘密結社嗎,爸媽他們都是成員?」

  他越想,渾身越有一陣寒意,秘密結社通常都會重視家族世代傳承。

  是不是在我出生之前,我就已經「屬於」是萊生的一員了?

  「醫生,哎?你是醫生嗎?」這時候門口的保安大叔大聲問道,打斷了顧俊的思緒,「你來這裡什麼事啊?」

  「走錯地方了。」顧俊沒多說什麼,便加快腳步離去,一路走出地下停車場,來到綜合大樓的外面。

  他望了望漆黑的夜空,繁星都不知道去了哪裡。那個教堂幻象已然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他望著夜空,卻好像看到自己也跪拜在教堂那裡,還有爸爸媽媽,還有其他人……

  顧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先不想了,拿出手機看了看,已經快到晚上八點了,微信群上終於有了些新消息,古教授、王若香、蔡子軒都@了他,並發出了聚餐的地址。

  「收到,收到,我這就來。」顧俊按動手機往微信發了條信息,走了一段路,揮手招到一輛出租車,上了車便前往聚餐的飯店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07 AM

第三十七章 離別與開始

  顧俊來到聚餐地味香樓古雅的包廂的時候,已經過了八點半了,但古教授和五位同學都在等著他,古教授說他是今天的冠軍,他沒來就不會上菜動筷。他坐下過了一會,湯菜陸續上桌,包廂裡也變得香氣滿溢。

  「阿俊,來,吃一隻雞腿。」古教授用公筷挾起一碟白切雞中的雞腿,放到旁邊顧俊的碗裡。

  古教授終於又稱呼他為阿俊了,不是顧俊,不是小顧。

  蔡子軒他們微笑地看著,今天在座沒人有資格跟顧俊搶這隻雞腿,王若香笑道:「多吃點,這裡的白切雞很嫩滑的。」

  「謝謝。」顧俊大咬了一口,真的餓,嚼了幾下雞肉果然夠嫩滑鮮美,「好吃!」他邊嚼邊讚道,不知怎麼的心裡很暖,那些陰霾都在散開。在老師們都放棄了他的時候,是古教授還在勸導他,這次又給他機會……

  「老師,謝謝你。」顧俊又道,伸手用公筷給古教授挾了一大塊雞肉。

  「行了行了。」古教授滿臉的欣慰,「你懂得長進就行了。」

  古教授又一一看過幾位學生的面容,慨嘆道:「今天發生的事情很驚人,但看到你們的表現,我真的很欣慰。」在那些普通技能項目中,徐海、張浩然和何雨涵都有好表現,為自己爭取了前路。不過大賽還沒結束,有些項目還要在明後天繼續比。

  「秦教授也說了,大家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個世界可能會變得很陌生。」

  古教授起身給每位同學都挾了菜,眾人都能感受到老師的祝願。

  「不管在哪裡,搞醫學的尤其是搞臨床的,做醫生都會非常累。」古教授寬著臉,諄諄教導道:「沒什麼私人時間,壓力大報酬少,有時候還得不到病人家屬的理解。但是呢,你要嘛就別當醫生,當了就要挨得住這些苦。當醫生啊,就是要不怕髒,不怕累。不需要覺得自己是救世主,但一定要無愧於心。阿俊,若香,子軒,特別是你們,你們啊……未來的日子可能會很艱苦的。」

  古教授這些話都是老生常談了,眾人平時聽了也許還會吐槽是雞湯,但此刻聽來,卻就是有一股觸動。

  他們經歷了今天的事情,那未涼的熱血或多或少都有些翻騰。

  「我不怕苦的,不然就不來學醫啦。」王若香微微聳肩道,「我就喜歡這個。」

  眾人認可她不是在吹牛,以她的外貌條件,如果不是這種性子,不是真的喜歡醫學,哪會來學醫呢,學醫又髒又苦又累。哎啊,居然會有人喜歡醫學,真是什麼人都有。

  「古老師,你放心。」蔡子軒目眶裡閃爍著淚光,「就像莎士比亞說的,『愛所有人,信任少數人,不負任何人。』」

  「不是魯迅說的?」王若香插嘴道,眾人頓時都笑了起來,包廂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這句真不是。」蔡子軒的老臉也是樂的,「不過魯迅有一句比較類似的話……」

  「好了。」古教授壓壓手沒讓蔡子軒繼續拋書包,自己又教導了起來:「不管日子有多苦,只要我們一天穿著白大褂,我們一天就要盡職盡責。阿俊,若香,子軒,你們啊以後會很艱苦的……」

  「老師,你這話剛剛才說過。」這次是顧俊插嘴,大家又被逗樂了,眾人都說:「是啊,說過的了。」「會非常苦。」

  「就你皮。」古教授笑嘆了一聲,拍了拍顧俊的肩膀,看看王若香和蔡子軒,「明天起我就不能看著你們三個了,你們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可以的話也要互相幫忙。」

  三人認真地點點頭,看了看彼此,這都是不用多說的吧。

  「你們加油啊。」徐海真心真意的道,「頂在前面,把那個什麼異榕病給幹掉。」何雨涵卻道:「別聽他的,一定要注意安全,該溜的時候就要溜。」張浩然還有著信心:「如果我以後也能加入那個部門,到時候帶我。」

  顧俊沒怎麼說話,王若香偶爾說笑幾句,就連話嘮的蔡子軒也只是連聲應好。

  大家的好意讓他們心裡很感動,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

  這頓晚餐始終都是這樣略帶一點感傷的離彆氣氛,因為眾人明天都還要忙,吃到差不多的時候,古教授便結了賬。大家走出味香樓後,坐上叫好的幾輛出租車一同回去東大了。

  回到宿舍後,顧俊洗了澡就爬上自己床鋪躺下,準備結束這漫長的一天。

  只是很多思緒還在腦海裡不斷翻湧,他明明累透了,轉來轉去的就是睡不著。

  對面的蔡子軒倒是好睡,躺下床還沒一分鐘就輕輕咕嚕起來了,甚至還沒發現那個寶貝電飯煲的事情。

  顧俊望著天花板,疲憊的眼皮漸漸合上,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昏昏地睡過去。

  ……

  第二天清早,顧俊一早就被蔡子軒的驚叫吵醒:「我這電飯煲被人用過!怎麼回事?是誰闖進來了嗎?」

  「嚷嚷什麼,你要加入的是醫療部門,不是特工部門。」顧俊嘀咕地轉了個身,還沒睡夠呢,「是我用的,煮了點東西,不礙事,你洗洗就好了。」

  「哦。」蔡子軒撓撓半禿的頭,瞧著那油膩膩的鍋,「好吧……你煮的什麼?放這麼多油?」

  雖然顧俊想要賴床,但不久就起來了,因為昨天工作人員說了今天早上七點半專車來接他們。顧俊把自己收拾好,帶上了李樂瑞那部手機,而那張SD卡則塞在宿舍樓一處極為隱蔽的牆角裂縫裡面。

  當兩人到了宿舍區後門口,王若香早已站在那裡了。過不了一會,馬嘉華師兄也到了。

  時間到了七點半,一輛8座MPV車型的黑色專車準時出現,四人上了車,車子啟動,把他們帶往神秘的目的地。

  但不是他們想像的軍營,也不是什麼國家禁地,而是市郊的一棟老舊的辦公樓,十幾層高,外觀很普通。顯然這裡只是一個接頭的地方,並不是「部門」真正的總部基地。

  在辦公樓的一樓大廳,四人和青大的孫恆宇等人會合了,昨天勝出的九人全部到齊,誰都沒有選擇退出。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一張熟面孔,秦教授帶著其他幾個評委走來,告訴他們今天主要是做一系列的評審和體檢。這些都不是由秦教授他們來做,而是有專門的部門進行管理。

  眾人沒什麼想法,但顧俊心頭微沉,擔心的終究是來了。

  「那些評審你們好好配合就行。」秦教授說道,「就是一個例行程序,別有壓力。顧同學,你跟我來一下。」

  顧俊心臟猛然一緊,跟著秦教授走到了一邊。其他學生都以為只是秦教授特別重視他,要特意跟他說些話。但顧俊留意到,秦教授看他的目光跟昨天相比似乎有些不同……

  「顧同學。」秦教授蒼老的臉龐平靜而嚴肅,「評審的時候老實回答問題就行了,國家知道的比你想的還多,明白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11 AM

第三十八章 評審室

  顧俊聽到秦教授的話,已是早有心理準備,問題是國家都知道什麼了?

  他知道比起評審人員,秦教授才是看重他的那個,正想打探一下口風,秦教授卻先說道:「多的我不能說,你去吧。」說罷,秦教授就與幾位評委走了。顧俊輕嘆了一聲,走了回去。

  眾人看他的目光還挺羨慕的,還以為秦教授給了他什麼指示。

  「沒什麼吧?」但王若香心思細膩,兼之最近對他有了些瞭解,看出他好像變了點面色。

  「沒什麼。」顧俊只是搖搖頭。

  接著,他們九人馬上就被工作人員帶著進了電梯,來到二樓的一條走廊,走廊盡頭的辦公室門口上掛著個小標牌「評審室」。他們還沒往走廊的等候椅坐下,工作人員就讓顧俊第一個進去接受評審。

  顧俊沒時間多想,只能上前推開辦公室門,走了進去,眾人在後面望著他把門關上。

  這是個狹小的房間,沒有窗戶,顧俊一走進就看到前方一張椅子,再前就是評委桌了,桌後坐著三個人。兩個男人,一個女人,都是中年的年紀,他們面無表情,有著不同於那些運屍人的另一種沉冷,眼神似能洞穿一切。

  一台攝像機擺在角落,旁邊牆上掛有一塊電視屏幕,而在椅子的上方,天花板垂掛著一個未開啟的燈筒。

  「老師們好。」顧俊向那三人問過好,他們的桌前沒有放置信息牌,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顧同學,請坐。」坐在中間的男人說,那張面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膠原蛋白,淚溝和法令紋都很深。右邊的女人戴眼鏡,臉很長,眼睛很小;左邊的男人長著普通的國字臉,在街上都認不出那種。

  他們都拿著一支鋼筆,面前各有一疊文件,應該是他的資料和評審用的問卷。

  顧俊往那張椅子坐下,攝像機鏡頭和燈筒都正好的對著這邊,令人心裡頓時有一股無形的壓力……

  中間的男人臉上的法令紋扯動,問道:「對於你的父母,你可以告訴我們些什麼?」

  「……」顧俊心裡發出一聲靠,他的身世國家應該是全知道了。不過現在石頭落地,他又不由松出了一口氣,自己全扛著也扛累了。顧俊說道:「我父母是科研人員,死於一場海難事故,但我一直懷疑他們的事情不簡單,他們的僱主萊生科研有限公司有古怪,所以我對萊生有過幾次調查,但都沒有收穫。」

  他已經設想過這種情況,一旦要坦白就不要多加隱瞞,以免反而烏龍的顯得自己知道內情。他又道:「最近有個男人在跟蹤我,我懷疑他是萊生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目的。我希望你們能幫我解開這些疑惑。」

  三位評審員都在看著他,眼睛沒有移開,同時動筆在文件上寫著什麼。

  「對於萊生公司,你知道些什麼?」那男人又問道。

  「什麼都不知道,但我現在覺得它是個……」顧俊如實道,「秘密結社的組織。」

  「是什麼讓你這麼覺得?」

  「一種感覺吧,就是猜測。」顧俊說道。

  他們沒說什麼,繼續在文件寫著,那個長臉女人接著問道:「你有晚期腦幹腫瘤,為什麼還要參加比賽?」

  「我想進入這個圈子。」顧俊越說越平靜,全知道了,很好,「我覺得我父母的事情是這個圈子的事情。」

  「為什麼?」女人又問。

  「在龍坎深潛的時候,我聽到李樂瑞他們說什麼消息、圈子、龍坎有古怪什麼的,之後真的發生了很奇怪的海底漩渦。我父母就是在那裡失蹤的。前幾天當我看到那些異榕病患者的畸形遺體,我就確信世界上確實是有一個神秘圈子,這場大賽是我加入的最好途徑。」

  顧俊這番話大體是真的,只是順序有些調了,所以他說得非常自然。

  「你在龍坎海底看到了些什麼?」中間的男人又發問。

  顧俊就知道會有這個問題,作出排練好的回答:「當時很混亂,窗外面很黑,海水沖來衝去,後來有很多魚嚇壞了的逃竄。」他主動把李樂瑞的手機從口袋拿出來,說道:「這是李樂瑞的手機,是我前些天收到從馬爾代夫寄來的包裹裡的。之前我不能確定是怎麼回事,但昨天大賽之後,我認為他們是被國家的秘密部門帶走關著了。他們應該是在被帶走之前,把手機寄出的。」

  「手機你先拿著,評審結束後,會有人找你要的。」男人說道。

  顧俊點頭,把這部爛手機收回口袋,果然。

  「你認為我們在得知你的身體狀況後還會錄用你?」那女人問道。

  「對,因為我的狀態不錯,也許還能活幾年。」顧俊自嘲笑了笑,「難道部門能保證我們都能再活兩三年嗎?」

  三人當然都沒有回答,面容上連一絲的波動都沒有,只是繼續作著紀錄。

  「為什麼你對那個胸部標本那麼熟悉?」中間的男人再問。

  顧俊微微一怔,這個問題是他之前沒怎麼料到的……他立即意識到自己已經顯出愣怔,就要沿著這個來,疑惑地「啊」了一聲,「熟悉?你是指什麼?我是學醫的,當時我摸遍它的體表,發現表層全是死皮,胸壁有板狀骨頭擋著,並且連接著肋骨。我就想要先把那塊骨頭拿掉,才能進去胸壁。」

  他這套說辭是完全合理的,不需要結構圖譜也可以發生這種事情。

  那男人紀錄著,那個女人又接過話了:「你對異榕病、異榕樹有什麼看法?請用幾個詞來形容。」

  顧俊想起自己感覺異榕樹有一種詭異的美感……也許要義正言辭地說「噁心」才好?也許不是。他在人家那邊已經有很多疑點了,如果這問題也含糊不清的,可能所有話都會失去可信度。

  一念閃過,他決定說實話:「恐怖,詭異,但是又精緻,華麗。」

  三位評審員仍然是面無表情。這時候那女人拿起一個遙控器按了幾下,椅子上空的燈筒亮了,頓時有強光打下來,顧俊只能眯著眼睛,感到很難受……

  「顧同學,請看向屏幕。」女人說。

  顧俊眯著眼的看過去,只見屏幕裡寂靜無聲的播放起了一些怪異的影像,人類的斷指,成群的蠕蟲,黑夜下海邊的燈塔,深山枯林……他越看,心裡越有一股同樣怪異的壓迫感。

  過去足足十分鐘,顧俊不知道看了多少段不同影像,壓迫感已然轉化為壓抑、躁亂……

  突然,他聽到一把陌生的聲音,是之前一直沒說話的左邊那個男人,聲音裡毫無感情:

  「顧同學,接下來我會問你一些問題,你只需要回答三種答案的其中一種:A是的,B介於是和不是之間,C不是。你只能在5秒之內作出回答,無論你有沒有回答,5秒之後我都會問你下一題。」

  顧俊聽到這,頓時明白了這是要做什麼:心理評估,人格測驗。

  以前為了追女生,他對醫學心理學有過一些瞭解,A、B、C三選一應該是《卡特爾16種人格因素問卷》那種模式,通過他的回答給他打分,再以分數評定他的人格類型……

  顧俊忽然感覺這才是評審的重點,他的身世和病都不是重點,國家多的是能「安全使用」他的方式。但如果他的心理和人格被認為不適合這種工作,就肯定不行。

  「世界上有惡魔嗎?」左邊的男人問出第一個問題。

  5秒,4秒,3秒,顧俊還在沉默……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12 AM

第三十九章 人格測驗

  世界上有惡魔嗎?

  哪種惡魔?比喻意義的惡魔?還是宗教意義的惡魔?

  顧俊知道自己如何去理解也就是評估的一環,因為人格理論認為問卷法可以反映出接受評定者的意識的、自我歸因的動機系統。他聽了問題後想到什麼,就決定他如何回答,這恰恰會反映出他的人格特徵。

  而現在他想到的是宗教意義的惡魔……這讓他微微停滯了下,以目前的科學認知無從理解的惡魔,有嗎?

  幾個月前他會說沒有,但是現在,快到第5秒的時候,他答道:「有。」

  顧俊一作答,三位評審員就繼續動筆往文件上寫著。他不知道問題的標準答案是什麼,一般來說,答案跟標準相符就記2分,相反記0分,兩者之間記1分。

  左邊的國字臉男人又問:「你希望自己死後能上天堂嗎?」

  「是。」

  「一隻流浪狗掉進海裡淹死,這事讓你難過嗎?」

  「是。」

  「一個陌生人的死去,比一隻狗的死去,讓你更難過?」

  這真是奇怪的問題,不同的情景會有不同的答案。顧俊一瞬間想到,如果那個人是殺人犯呢,那隻狗是他的好夥伴呢?為什麼第一時間會這麼想,而不是好人和惡狗?覺得狗比人更可能是好的嗎?

  這是我的心理傾向嗎……顧俊只能答道:「介於兩者之間。」

  「你喜歡激情嗎?」

  「介於兩者之間。」

  「你認為瘋子是讓人噁心的嗎?」

  「是也不是,兩者之間。」

  不管顧俊怎麼答,是皺眉思索還是脫口而出,三位評審員仍然是面無表情,國字臉男人的語氣毫無情緒變化。

  「你作為醫生,會給一個壞人救命嗎?」

  顧俊又停滯了下來,這是個道德難題,標準答案是救,因為救人的事情由醫生來做,評判人的好壞由法官來做。但現實不會總是這麼簡單的吧,會有他不想救的情況。顧俊就道:「介於兩者之間。」

  「你認為過去都是真實的嗎?」

  又一個奇怪的問題,顧俊想到很多,甚至想到量子力學的雙縫實驗,「介於兩者之間。」

  「知識是不是最大的力量?」

  顧俊沉默了兩秒,「不是。」

  「你是否渴望力量?」

  「是。」

  「生命的奧義,科學的盡頭,宇宙的真相,你關心嗎?」

  「是。」

  「為了獲知這些答案,你會不顧一切嗎?」

  顧俊又沉默了,不顧一切?份量多麼重的一個詞啊,但如果能得知一切的一切的答案……他答道:「介於兩者之間。」他可以不顧自己,但是又不想傷害別人。

  「你相信親情嗎?」

  「是。」

  「你相信友情嗎?」

  「是。」

  「你相信愛情嗎?」

  顧俊停下了,愛情?這個東西更為複雜,他覺得所有愛情都是有條件的,但有條件的算不算愛情?他答道:「介於兩者之間。」

  「你認為在人類之上,有沒有更高的真理?」

  顧俊停著,人類何其渺小,又怎麼可能已經理解了最高的真理,「有。」他說道。

  「那種真理可以超越親情、友情和愛情嗎?」

  不知何時起,顧俊心裡堆積了一團沉壓壓的烏雲,他輕呼一口氣,「介於兩者之間。」

  國字臉男人又往文件上劃下一筆。

  一個個問題在評審室裡響起,顧俊不斷在5秒之內回答,越答到後面越是有一股思維慣性在湧現,連他自己都察覺到了自己的思維模式,卻反而感到自己有點陌生,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三觀分明。

  他也越發明白了這個不尋常的人格測驗。

  尋常的像《卡特爾16項人格因素問卷》,測的是樂群性、聰慧性、穩定性、懷疑性、幻想性等16個根源特質;《艾森克人格問卷》測的是三個人格維度和一個效度尺度量表;還有《明尼蘇達多項人格調查表》等等……

  但現在他進行著的這個量表測驗,似乎是在度量他對於人類、異類、物質、精神、是非善惡對錯等這些的理解,再由此去評定他的人格類型。也不知道在秘密部門那裡,都有著些什麼人格。

  這樣的問答持續了半個多小時,顧俊回答了可能有三百個問題以上。

  「你覺得自己重要嗎?」

  「介於兩者之間。」

  當顧俊回答完這個問題,那個國字臉男人微微地頜首:「可以了,問卷結束。」然而測驗並沒有就此結束,國字臉男人又道:「顧同學,接下來我會說出一個詞,你要用這個詞在2秒之內迅速講出一句話。」

  顧俊點頭應好,這是要進行投射法測驗部分了,反映的是潛意識的特徵模式。

  「那開始了。」國字臉男人說,「偉大。」

  「這是一個偉大的作品。」顧俊說了出口,然後意識才察覺到,自己竟然沒有說偉大的人,而是說「作品」……

  「無法形容。」男人又說。

  顧俊想了想,「那個女人美得無法形容。」這反映出他潛意識的性衝動嗎?不對,他有想了想,這是意識的。

  國字臉男人顯然也發現了。2秒是一個非常短暫的時間,比一般詞語聯想測驗用的3秒還要短,很少有人可以經過意識思考再作回答,哪怕這種思考是不由自主的。而用意識作答,就測不出潛意識了。

  「顧同學,請你在聽題後1秒內立即回答。」國字臉男人只好要求道。

  中間的深皺紋男人和右邊的長臉女人相視了一眼,這是顧俊第一次見到他們有了這麼豐富的表情。

  他們要的是潛意識,是潛意識。

  顧俊心裡默默對自己說:你就不要表現得這麼剛了,不然他們要怎麼看待之前的評審?

  「死亡。」國字臉男人說道。

  「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顧俊脫口道,但是糟糕……還是意識,而且被蔡子軒的莎士比亞帶偏了。

  國字臉男人再一次沒有寫下紀錄,卻是拿起一疊白紙和一支圓珠筆,起身走來遞給他,「顧同學,我們來做繪圖法吧。接著我會在屏幕播放一些圖片,你要一直看著屏幕,並且說出自己看到的圖片內容,手上一直繪畫,不要想,不要停。」

  「好。」顧俊接過紙和筆,知道即使自己畫的只是一團亂七八糟的線圈,在心理學家的眼中,也是可以分析出他的潛意識活動。他毫不懷疑這個秘密部門在這方面的能耐。

  他深呼吸了一下,看著國字臉男人按動遙控器,那邊牆上的電視屏幕又亮了起來。

  第一張圖片是昏黑的天空,到處是烏雲密佈。

  「天空,烏雲。」顧俊一邊望著屏幕說道,一邊動筆在紙上隨意地劃著線條。因為意識的注意力全往描述圖片的行為去了,不斷劃動的右手頓時就被潛意識掌控了去。

  屏幕上圖片繼續,帶有血跡的斷頭台;堆積成片的屍體;蔚藍的大海;蒼蠅的特寫;黑白照片裡牆邊的小女孩……

  他不停地描述變換的圖片,不停地繪劃,也不知道自己在繪著什麼,完全沒有絲毫想法,只是心頭有點躁亂。

  漸漸的,國字臉男人看著顧俊手中的紙,眉頭卻有一下微皺。深皺紋男人和長臉女人都站了起來,望著。

  「顧同學,可以了,停下吧。」

  前方的屏幕驟然沒了影像而變得漆黑,顧俊這才恍過神來,「哦……」劃了這一陣,他的右手竟然就感覺很疲累了,又發現國字臉男人的神情有變……顧俊心頭一沉,我畫了些什麼?

  他看向手中的畫紙,卻看到紙上多了一行藍色圓珠筆劃出的瘋狂筆跡,這些筆跡組成了那種異文語言的文字。

  一行他可以看得懂的異文。

  詭冷,怪異,扭曲。

  【黑暗的果實自亙古的深淵長出,死亡的蠕蟲將與天地一同長久】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17 AM

第四十章 精神正常

  顧俊看著紙上的那一行狂亂筆跡寫就的異文,吸入的空氣頓時在他肺部裡凝結成塊……

  「顧同學,這是什麼?」國字臉男人問道,臉上不露聲色。

  顧俊心念電轉,國家對這種異文瞭解嗎?三位評審員看不看得懂這句話的意思?現在就當他們能看懂吧,自己之所以能寫出這句話可以有別的原因……他疑道:「不知道,好像是我父母一些文件裡的東西,我有印象。」

  「請詳細說說怎麼回事。」

  「我父母從來不讓我接觸他們的工作,在家裡也不允許我走進他們的書房。但有一次我偷偷闖了進去,看到桌上有些有這些奇怪文字的文件,我覺得是文字。我在書房裡玩了一會,就被他們當場抓住了,我爸把我罵了一頓,還讓我面壁罰站,所以我印象很深。」

  過去都是真實的嗎,顧俊說著這些現編的「往事」,卻感覺這是心底湧出的回憶。

  那個萊生公司的男人說的「文件」,會不會還真的是跟異文有關?

  「哦……」國字臉男人看著顧俊,那邊另外兩位評審員也是看著,審視著他每一絲微小的表情。

  但顧俊感覺這就是真的,因此毫無說謊的神態,又問道:「可以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嗎?」一個小試探。

  國字臉男人什麼都沒說,拿過他手中的紙筆就往回走去。深皺紋男人接過話道:「顧同學,你的評審完畢了,出去吧。」他們有些過於面無表情了,顯然是碰上了一塊難啃的骨頭。

  「謝謝三位老師。」顧俊當下只能懷著深深的疑慮起身離去。

  當他推開評審室門,守在門口邊的一位工作人員看了看他,就說道:「顧同學,請跟我來,禁止交談。」

  都已經過去近一個小時了,坐在等候椅上的其他八人紛紛投來目光,也被交待了不能交談,只是目送著顧俊走過去。又過了好一陣子,另外的工作人員才讓王若香第二個進去接受評審。

  另一邊,顧俊被帶離評審室外面走廊之後,果然就有另一夥兩位人員找上他,為了李樂瑞手機的事情。顧俊看得出兩人應該是警察一類的職務,他把手機交給了他們,並回答了一些問題,在龍坎的、收到包裹後的。

  在龍坎的情況他幾乎都如實相告;包裹由收發室送到宿舍後,他拆開就是這部爛手機,開不了機,也沒有拿去修過,最近他一直隨身攜帶著。

  「樂瑞他們還好嗎?」顧俊問道。其實他推斷是林小棠寄出的手機,因為李樂瑞當時有傷還要做手術,吳東沒這個膽子,只有處於青春叛逆期的林小棠最有可能。但他和她沒有交換過電話號碼,不熟,就不提她了。

  「我們無權回答你任何問題。」警察卻只是這麼答道。

  顧俊猜測那三個傢伙就是被秘密部門拘著,人身安全倒是沒問題的。想到他們被關小黑屋的畫面,李樂瑞上竄下跳、吳東惶恐不安、林小棠煩躁不已……他有些想笑,你們當初就不該下深潛船。

  不過那樣的話,他就看不到那個視頻了,看來還得感謝他們?

  兩位警察問完話就走了,評審是否過關還不知道,但顧俊由工作人員帶往下一地繼續進行體檢部分。

  顧俊馬上就知道,體檢並不是只有那些常規項目,還有很多項目,像神經心理測驗——這是用於對人類腦功能的評估,包括感知覺、運動、言語、注意、記憶和抽象思維能力等等。

  他做了成套的測驗:有測查被試概括、推理等能力的範疇測驗;有測查被試觸知覺、運動覺、手的協同與靈活性等的觸摸操作測驗;有測查被試空間知覺、思維靈活性等能力的連線測驗……

  測驗方式都是秘密部門自己編制的加強版。

  比如觸摸操作測驗,常規方式是被試蒙著雙眼,憑感知覺把不同形狀的形塊放入對應的木槽中,分為利手、非利手、雙手三次操作,最後再回憶說出那些形塊的形狀和位置。

  但他的測驗方式是蒙眼面對一大堆積木,需要把一部分積木拼接成各種形塊,另一部分本就是拼好的形塊,測驗員再把它們擾亂然後讓他放入相應木槽中,最後只讓他說出拼接形塊的信息。

  這樣的方式對感知覺得要求更高,而且很容易就會使記憶出錯,顧俊反正是盡力完成了。

  「這個秘密部門真的很嚴格。」顧俊接受的測驗越多,就越這麼覺得,「挑選出來的何止只是醫學人才。」

  他甚至接受了精神障礙的評定檢查,還好檢查結果是他沒有精神病。

  作為醫學狗,顧俊能從這些測驗中看出自己身體很健康,除了腦幹腫瘤就什麼都不錯。應該是針對他的腦幹腫瘤,他還被安排去做了個顱腦增強磁共振,以更加精細地檢查他腦部的情況。

  這些檢查的結果,顧俊一份都沒有看到,做完一項就接著趕往下一項。

  直到下午五點,他才被工作人員告知已經做完所有檢測項目了,這足足連續進行了十個多小時。

  之後,顧俊就被帶回這棟大樓的第一層,前往一個休息等候室。

  「咦?」當他推開門走進等候室,卻發現王若香、蔡子軒他們八人全部都在,閒聊的閒聊,看雜誌的看雜誌。

  顧俊一問他們,才知道大家都已經完成評審和體檢了。他最先開始的評審,卻最晚結束的體檢。

  現在眾人被允許交談了,顧俊談起人格測驗的問題數量,蔡子軒說:「一百多題吧。」馬嘉華師兄也是100題左右。王若香想了想說:「我應該答了,等我算一下……200題左右。」

  我可是答了300多題,顧俊還不明白麼,是他的評審和體檢特別多項目,強度特別大,花的時間特別多……

  果然他再一問,比如說,眾人的體檢項目中根本就沒有精神障礙檢查。

  為什麼我有?顧俊皺皺眉頭,難道我看上去那麼像是精神病嗎?

  「起碼我現在知道了你不是。」王若香說道。

  大家談得最多的還是人格測驗,都想知道自己的結果,幾位女生以及蔡子軒尤其熱衷,跟關心星座運程似的。

  牆上的時鐘秒針一圈圈轉動,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到了傍晚六點多,等候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秦教授和其他幾位評委魚貫而入,眾人紛紛站起身,顧俊看著秦教授平靜的面容,心頭有點緊張。

  「各位同學,評檢的結果出來了。」秦教授果然對他們說道。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19 AM

第四十一章 評檢結果單子

  秦教授頓著話語,緊張的氣氛在等候室裡生起,他們想起了高考放榜的折磨時刻。

  「大家都通過了。」秦教授蒼老的面容上露出一絲微笑。

  這句話讓烏雲立即消散!折磨轉為了欣然,孫宇恆、楊銘他們也都笑了,蔡子軒頓時感慨:「命運啊。」

  啊!顧俊表面還很平靜,卻在心中激動大喊了一聲,連日來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落地!能加入就是一個好開始。

  「你們將正式成為我們天機局東州分局醫學部的實習生。」

  天機局?眾人終於是第一次聽到了這個秘密部門的名稱,取自「天機不可洩露」的意思嗎。

  秦教授又說道:「明天起你們將在東州分局總部接受為期一個月的封閉式培訓。等會專車會把你們送回去一趟,你們收拾好行李再去總部,也要跟家人說一下,因為你們在培訓期是用不了通訊網路的。記得不要洩密。好了,行動起來吧。」

  眾人紛紛認真應是,這時秦教授又一次叫住顧俊了,「顧俊,你先留一會。」

  當下大家都先出去了,等候室裡只剩下秦教授和顧俊。

  秦教授打量著顧俊,悠悠地一嘆,道:「你的腦幹腫瘤情況穩定,評審部認為還可以進行工作。接下來每個月,你都要接受一次腦部檢查,如果你的病情惡化,就需要立即停工。」

  「明白。」顧俊聽著,看得出秦教授在為他命不久矣而惋惜,看來天機局對他的病也沒什麼良策,天機局應該是沒有異文藥……

  見秦教授似乎不打算談他父母,他連忙主動問道:「秦老師,我父母的事情?」

  「關於萊生公司,以及你的父母,這些情報資料不是你這個員工級別的權限可以瞭解的。」

  秦教授說得很嚴肅,表明沒有套話的餘地,「你以後不要再問,也不要跟別人談起。如果以後你權限到了,才再可以查閱資料。我只能說,評審部認為你知情的部分少,你的人格是獨立的,不影響你為天機局效力。但是你會比別人接受更頻繁的評審,在提升級別的道路上,也會接受更多的困難挑戰。」

  顧俊默然地點了點頭,其實對此已是意料之中了。

  他比別人多那麼多的評檢項目,肯定是那三個評審員有所顧慮,他的潛意識活動甚至讓他們懷疑他是不是精神病。

  既然會讓他們顧慮,那萊生公司就不可能是什麼好東西。但天機局選擇繼續用他,一部分是自覺能管理好他,另一部是他的評檢結果過關吧,或者還有著一些別的他還不瞭解的原因。

  「秦教授,我們的評審結果自己可以看到嗎?」顧俊問出另一個疑問,還是想知道自己的人格類型的。

  「你們的評審結果屬於是評審部的機密檔案。」秦教授又嚴肅道,「只有高級別人員可以申請查看,我可以,你們還不可以。天機局各個部門都有自己的獨立性,只會互相合作,不會干涉對方。那些評審人員是評審部的,就龍坎的事情對你調查問話的人員是調查部的,而我們是醫學部的,明白嗎?」

  「明白。」顧俊又是點點頭,想起什麼而雙眉微揚,「那些運屍人呢?」他忘不了那些人詭冷的氣息。

  「也是醫學部的。」秦教授重新變回慈祥的面色,「小夥子,別想那麼多了,你就先聽從部門的安排吧。」

  「嗯……好,我會的。」

  「去吧。」

  顧俊便也走出等候室,與王若香他們一起離開這棟老舊的辦公樓,乘上回去各自學校的專車離去。

  而秦教授在離開等候室後,來到大樓第三層的暫存檔案室,拿了這次九個新生的評審結果,到了旁邊的查閱室。跟著他的還有五位之前大賽的評委,都是醫學部的高級人員,都有著足夠權限查看這些新生的成績單,至於那些高級別機密是看不到的,這不是完整的檔案。

  這次九個新生裡,六個男生,顧俊,蔡子軒,馬嘉華,孫宇恆,楊銘,程毅鋒;

  還有三個女生,王若香,周怡,江半夏。

  查閱室簡單而雅潔,秦教授他們分坐在一張會議長桌邊,一邊喝著清茶,一邊看著相同的九疊文件。

  秦教授坐在主位,年邁的面容非常認真,把文件上每一個項目都細緻地看清楚。

  九人之中馬嘉華、楊銘、程毅鋒和周怡雖然也是從大賽脫穎而出,放在全國各醫校都算是精英,但是放在天機局就只能算是資質平庸了。他們在各項心理測驗和身體檢測上,都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天賦,只適合當普通士兵。

  孫宇恆,自信、自律、外傾,各方面的天資不錯,可以重點培養一下,說不定能培養出一個未來的主治。

  江半夏這個女生,是東州中醫家世出身的,也是本次唯一一個出自中醫藥學校的苗子。這種人才不多,而且她有一個很大的優點是記憶力非常好,興奮性高,積極,活潑。也可以試著好好培養。

  王若香,這次第二好的苗子,出身中產家庭,沒什麼受挫經歷,但是獨立、有恆,聰慧性高,有著很高的想像力和洞察力,這種人常常能有一些常人想不到的腦回路。但這種富有想像、浪漫的特質,也使得必須要加強對她的思維訓練,讓她更加穩定,不然事情很容易往糟糕的方向走。

  「你們覺得蔡子軒怎麼樣?」秦教授喝著茶問道。

  蔡子軒這個人的樂群性和宜人性突出,也有不錯的聰慧和責任心,雖然似乎天賦不高,這樣的人卻是團隊中必不可少的粘合劑,即使成不了大器,放在哪裡卻都會很好使。

  這也是他們最喜歡的那種新生之一,好管理,好安排。

  因此,這下其他評委都紛紛稱讚說,「不錯!」「就是有點老,頭都禿了。」「這人我要啦,我就喜歡這種和善的。」

  「哎喲老鄭,每次有新生,你哪個不喜歡?哪個不想要?」

  「這個江半夏我就不要,我又不懂中醫!」

  「呵呵。」秦教授笑了聲,他們要在實習生進行培訓之前就做好分配,不同崗位有不同的培訓內容。

  不過這次大家爭搶最激烈的那個新生,不會是蔡子軒。

  秦教授把蔡子軒的單子放到一邊,看起了另一份,第一頁左上角的人物照片是個年輕帥氣的男生,名字:顧俊

  顧俊啊,秦教授看著這份文件,一雙老目微微地眯了起來,伸手去拿茶杯卻探了幾下拿不到,有點哆嗦。任何一個天機局選才的人員看到像這樣的評檢數據,都會又興奮又害怕。

  其他五位評委也已經看起顧俊的單子來,一雙雙眼睛在放光。

  賽場上的表現,再加上這些數據……這實在是……太好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20 AM

第四十二章 靈知性過高

  【天機局東州分局評審部-評審報告

  被試:擬錄用醫學部實習生人員-顧俊

  時間:2020/8/14地點:東州市外評審樓,評審員:黃建平,孟朔,馮自梅】

  「唔。」秦教授終於探著了茶杯,拿過抿了一口,目光卻沒有離開過這份報告文件,蒼白的頭髮都似在閃亮。他從業幾十年來,這樣的單子真的很難見到。

  評檢方案首先有不同的級別,還會視乎每個人的情況而採用一些針對性的項目。

  實習生用的都是G級人員的評檢方案,但馬嘉華、楊銘四人被試的只是G-級別;孫宇恆、王若香四人則都在G級別的範圍,強度只稍有不同;而顧俊接受的是G+級別評檢,並且針對性項目比其他人加起來的還多。

  即使是這樣,顧俊還是交出了一份令人驚奇的數據結果,幾乎囊括了其他學員的優點。

  記憶力A+,與江半夏相同。

  聰慧性A+,也在最好的行列;沉著A+,也不比孫宇恆差。

  想像力A+,感知覺A+,抽象思維A+……這些都能與王若香相當。

  但考慮到顧俊接受的是級別更高的評檢方案,他已經表現出的天賦實際上全場最高。

  也就是在宜人性上不如蔡子軒,懷疑性微微有點高,但緊張性不高,穩定性很好,顯出成熟冷靜的特質。但是,顧俊的靈知性太高了!A+,這在全國生源中都是鳳毛麟角的,任何級別的人員如果被評出靈知性A+都得敲響警鐘了。

  「唔……」秦教授感覺茶水有點燙嘴,就像顧俊的這個特質。

  靈知性,是天機局專門設有的一種人格根源特質,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種。

  以靈知性為基礎而去評估的次級人格因素有很多,靈知性也會影響到天機局每位員工的一項重要數值的檢定。這些新生以後正式上崗後也會例行接受檢定,評審部會憑此判斷這位人員的精神狀況是否還適合工作。

  顧俊今天就做了一次檢定,結果是精神正常。這也是使評審員們很意外的一點。

  【評審員意見:任何人如果表現出被試的潛意識活動,精神都不會正常到其這個程度。(黃建平)】

  【評審員意見:推斷被試的潛意識裡存在異常記憶,其靈知性高是否與之有關係暫時未明。(孟朔)】

  【評審員意見:需要提高對被試心智的檢定頻率,建議檢定日期為三週一次。(馮自梅)】

  「靈知性」這種特質可以理解為一種特殊的感受力,與這個宇宙和萬物感知溝通的能力。

  靈知性高一來是好事,對於事物的體驗更深刻,思維更深邃,好的藝術家、作家等創作行業人員通常都會有很高的靈知性。他們很容易能跳出理智和邏輯的禁錮,用一種自然天性去表現內心,潛意識的靈知和激情迸發而出,創造了那些美妙的作品。何為偉大?顧俊回答說「一個偉大的作品。」

  然而天機局的工作有它的特殊性,靈知性高,是好,也是不好。

  好是因為一切偉大的創造需要靈知;不好是因為捨棄理智和邏輯的同時,也是在邁向瘋狂。

  就拿人體異榕樹來說,人類看到都會受到一種心理衝擊,更別說是要面對它、研究它、理解它……在這些工作過程中,高靈知的人比別人更容易出現心理問題,甚至是精神失常……這樣的事例並不是沒有。

  「A+的靈知性啊。」秦教授看得不由喃喃,其他幾位評委也紛紛發出感慨的聲音,但大家的目光還是不捨得離開面前的評審文件,看著就像是一種享受。

  天機局當然不是第一次有這麼高靈知性的新生,但通常靈知性高,幻想性和敏感性也會高,穩定性就不會高了。這些特質是互相矛盾的,就像你不會形容一個人長得很帥很醜,或者頭髮很多,禿頭很亮。

  比如這次新生中的,王若香的靈知性有B+,也很高,潛意識和意識都偏向幻想性,這樣的人看似穩當其實可以人來瘋。而孫宇恆、蔡子軒的靈知性分別是C和C+,孫宇恆就是正常的例子,踏實穩重,不善於感想。

  但是這一套似乎不在顧俊那裡起效……他就是長得很帥很醜的一個人,一個矛盾的結合體。

  顧俊潛意識高靈知,那是他的本我;但意識高穩定,是自我;而他的超我,迷茫的「介於兩者之間」,他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前,表現得既有高尚的道德良心,但是對於人類所有的情感和準則,又有著很多思考性的懷疑。

  正是因此評審部認為顧俊是可以指引的、需要指引的,他的精神狀況還沒問題,但必須做好檢定管理。

  【評審員意見:評定被試的人格獨立,甚至是過於獨立,推斷對其不容易做思想工作。(黃建平)】

  【評審員意見:被試擁有組織渴求的天賦潛能,人格獨立,精神良好,據此評定予以錄用。(孟朔)】

  【評審員意見:被試在接受審問過程中有所隱瞞,考慮與其成長背景有關,但未發現到被試有明顯惡意,建議給予其更多的關懷和指引,將其的思想留在安全線內。(馮自梅)】

  顧俊這個新生就像一把異常鋒利的手術刀,切割起來很好用,但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劃傷自己。

  「顧俊我要了!」老鄭終於忍不住說道,打破了查閱室的安靜,「我們實驗組就需要這樣的人才。」

  坐老鄭對面的另一位評委頓時急了:「老鄭,吃你的天鵝屁吧!顧俊這樣的人才,你讓他天天蹲實驗室?他注定是要戰鬥在我們臨床前線的!馬嘉華給你,楊銘也給你,顧俊你就別想了。」

  「老邱啊老邱,沒有我們實驗室,你們臨床有藥用嗎!?」老鄭氣得瞪大了眼睛,「沒我們,你們才拿屁治。」

  「嘿!」老邱氣笑了,幾乎就要拍桌子,「現在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啊,臨床缺人,特別是外科!」

  另一位評委冷笑了聲,「哎呀你們爭什麼爭,這種苗子最後還不是要送去機動特遣隊。」

  一聽到機動特遣隊,老鄭和老邱都沒有火氣了……

  「那可不一定。」老鄭嘀咕道,「而且怎麼著,咱們也是要先用一段時間的。」

  「秦老,您打算怎麼安排顧俊?」老邱眼神討好的望向秦教授。

  眾人全都眼熱著,雖然他們看不到顧俊的完整檔案,但看了這份報告,不只是實驗組和臨床組,解剖組、心理組……乃是雜務組,都想要這個生員。要知道顧俊不只是人格出眾,各項體檢的數據都顯示出他身體的資質,尤其是那一雙手,力大、靈活、精確。

  這種苗子是放在哪個部門都適用的,就看秦老怎麼安排了。

  「唔……」秦教授再次拿起了杯子,目光終於離開這疊報告文件,「各位,這真是一個難題。」

  不過這個難題在昨天大賽結束後,秦教授就已經在想著了,隨著瞭解到的情況越多,就越難安排。

  大家還不知道顧俊患有絕症的情況,但秦教授必須把這點考慮進去。如果讓顧俊每天拼了命,他的身體是否挨得住?又能挨多久?從這點去考慮,把他放到實驗室更適合。可是現在最缺人手的確實是臨床和解剖那邊,大環境的情況很不樂觀,不把顧俊放過去也是不明智……

  「我想。」秦教授緩緩地抿了一口茶,對眼巴巴的眾人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23 AM

第四十三章 天機局

  「我想,我們就先以機動特遣隊預備生的定位去培養顧俊吧。」

  秦教授說出了決定,既然顧俊的病情穩定,這孩子在生命最後的時光還想著做點事,部門又人手短缺,那就給他機會吧,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眾人聽到秦老這話,頓時神情各異,老鄭是蔫了下去:「秦老,這對我們實驗組不公平啊……」

  「秦老,您這決定英明!」老邱卻是興奮了起來。

  機動特遣隊是要外出辦事的,不需要在實驗室搞儀器的人才,需要的人才是那種可以在各種環境下——包括極端惡劣環境,面對各種突發情況,而且缺乏種種條件,仍能實施救治傷患——包括各種外科手術。

  所以按這個定位培養的話,就必須把顧俊往臨床組外科、解剖組等這些動手術刀的地方放。

  老邱興奮地問道:「是要把顧俊放進臨床組吧?」

  「我們解剖組也很缺人啊!」另一位評委趕緊加入這場爭奪戰,手快有手慢無了。

  「好啦好啦。」秦教授抬手叫停了大家的紛爭,「近期的選才大賽還有很多,東州周邊城市的生源都會集中過來,我保證每個組都有充足的人手,你們就不必爭了。」

  眾人明裡不敢頂撞秦老,心裡卻是在嘀咕,顧俊這種苗子全國都難得一遇,其他生源算得了什麼……

  秦教授又道:「這樣吧,在培訓期給顧俊多安排一些不同的內容,看看他表現出的能力怎麼樣,是顧俊還是土豪俊。如果他真有那本事,培訓完了就讓他去輪轉實習,臨床組、解剖組……你們都能用得到他。」

  這下子,老邱他們幾個才都樂意了,就顧俊在賽場上表現出的那一手手活,只要加以調教,嘖嘖。

  「秦老,會輪轉到我們實驗組嗎?」老鄭的樣子看上去快哭了。

  「這個再看到時的情況。」秦教授說道,「鄭組長,你也要理解。現在是特殊時期,大環境決定了我們需要更多的臨床醫生。而且沒那麼多時間讓我們慢慢培養了,部門要的是即戰力,所以要把他們本就有的能力發揮出來。」

  眾人這是同意的,老鄭也只得苦嘆一口氣,總是這樣,實驗室默默付出,卻只能排在後面。

  秦教授看了看一共九份的報告文件,正色地說道:「馬嘉華、楊銘,都往實驗室培養,他們是基礎醫學專業的,底子好,可以更快投入崗位;程毅鋒、周怡,往雜務組培養;王若香、蔡子軒、孫宇恆和江半夏,都往臨床組培養;顧俊往機動特遣隊預備生培養。」

  這批實習生的安排就這麼定下了。除了老鄭大家基本滿意,老鄭是痛苦抱頭,連個蔡子軒都撈不著,真慘。

  老邱是笑得合不攏嘴,燃眉之急總算有望緩解,他對王若香和孫宇恆的期望也都很大。

  至於顧俊,那是另外一回事。

  大家都非常的期待知道,這小子在培訓過後能成長到一個什麼地步。

  ……

  在夜幕降臨的同時,一輛小型客車專車把顧俊四人送回了東大校園宿舍區。

  顧俊也沒什麼要收拾的,但要處理一下那張SD卡和一些異文藥的藥盒,顯然帶上它們去天機局並不適合。他把它們用塑料袋重重包住,塞進了宿舍樓一處更隱蔽更沒人活動的牆縫深處。

  然後帶上筆記本電腦、一些衣物和書籍等兩箱行李,他便下樓去了。

  乘著漆黑的夜幕,顧俊、蔡子軒、王若香和馬嘉華拖著行李再度走上專車,前去神秘的天機局東州分局醫學部。

  專車往東邊一直駛出繁華熱鬧的青雲區,繼而駛出了市區,到了市郊靠近山區的偏僻區域,駛進了一條被軍事管制的道路。這一次,他們終於看到了這個秘密部門面紗下的樣子。

  這片區域不比東州大學的佔地要小,只可能更大,一棟棟建築物矗立在那裡,大多還是燈光明亮。

  顧俊降下車窗望著外面,夜風很寒涼,但他的心頭很熱,終於要踏入這個神秘世界了,掩藏著一切真相的世界。

  這些建築物看著其實沒什麼特別的,就是跟學校也差不多的鋼筋混凝土造物,沒有華麗的設計,也沒有宏偉的規模,最高的大樓似乎也就十幾二十層。只是他一路上這也看那也看,總覺得有著一股神秘和新奇。

  蔡子軒和馬嘉華也是滿臉熱切,頭都幾乎要伸出車窗外面去了。

  只有王若香最為淡定,甚至有點失望,在她的想像中,那可是傳承了幾百上千年的古典建築群啊……

  「天機局。」蔡子軒感慨地吟起詩來,「莫問天機深遠,休尋大道無為。」

  「這是什麼詩?」馬嘉華疑惑地問了句,「師弟你作的?」

  「師兄見笑了,我哪有這種才華,這是尹志平的詞句。」蔡子軒歡聲笑道,「是史實的那個尹志平。」

  顧俊聽著他們的扯淡,看著車窗外沿途的建築物往後面倒退而去,心情卻是很好。

  當車子到了幾棟高層公寓樓的前面就停下了,車上工作人員告訴他們,那就是普通員工宿舍,他們住的地方。

  四人帶著行李下了車後,王若香前去女員工宿舍樓,顧俊他們則與孫宇恆幾人再次會合,跟著領路的工作人員走進一棟男員工宿舍樓。

  天機局的員工福利似乎是真的不錯,宿舍全是兩人一間的,而且都是兩房一廳,還有個帶浴室的衛生間,一個廚房,以及一個大陽台。之前學校宿舍人均不到三平米,這裡人均超過三十平米。

  「住得舒適對員工保持良好的心理很有幫助。」工作人員說的話似有深意,「兩人一間能防止孤獨感產生。」

  他們被允許自由挑宿友,顧俊和蔡子軒再續前緣,同是青大的孫宇恆和楊銘選擇了彼此,剩下馬嘉華和東陽醫的程毅鋒只好搭檔在一起。這公寓樓一梯三戶,六人都在同一層。

  「哇好大啊。」蔡子軒走到哪裡就感嘆到哪裡,看完自己的單元,又去旁邊串門。

  大家對居住環境都是非常滿意的,只不過封閉培訓期他們沒有Wifi密碼,之後手機都被暫時收走了。

  他們串門玩了一會兒,就各自回各自的單元整理和休息去了,明天一早就要開始培訓了啊。

  與蔡子軒道過晚安,顧俊走進自己的臥室關上房門後,就裝著圖好鮮的到處摸摸碰碰,實際上是搜查了一番,沒發現到有監視攝像頭、竊聽器之類的東西……

  但他哪敢這樣就掉以輕心,他既不懂專業的反監控技術,也不清楚天機局有著怎麼樣的能耐。

  「住在這裡,凡事都要注意保密。」顧俊瞧了臥室一圈,床、衣櫃、書桌、空調,沒找到什麼絕對的死角,看來以後需要秘密行事的時候只能躺床上拉過被子矇住自己,在被窩裡進行。

  也是忙碌一整天了,他把行李放置好之後,就往那張帶床墊的大床上躺下,舒服。

  明天就要開始培訓了,讓自己休息好,迎接新的挑戰吧。

  「等等……」顧俊正要合上眼睛,旋而又想到,「床墊裡會不會藏有竊聽器?」

  唔……算了,即使有,單身狗都沒什麼聲音能讓竊聽人員聽去,以後再檢查吧,睡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24 AM

第四十四章 外科手術培訓

  這天一早,顧俊第一次在天機局的宿舍樓裡醒來,嗅到了空氣中有一股肉香味。

  他疑惑地揉著眼睛起了床,走出寬敞的臥室,便看到蔡子軒在廚房那邊忙活著,一邊看著書一邊煮著什麼。

  蔡子軒一看到他,笑道:「壕俊早啊,皮蛋瘦肉粥,馬上煮好!我叫馬師兄他們過來吃了。」

  「你哪來的皮蛋,哪來的瘦肉?」顧俊有點傻眼,不過煮得是真香,而且是用的這裡廚房本就有的高壓鍋,那個鼠味電飯煲留在東大那邊了。

  「所以說這裡福利真的好啊。」蔡子軒不禁讚歎起來,「昨天接待員帶我們來的時候,我不是說麼,『哇這麼大的廚房,早知道就買點食材來了。』接待員就問我什麼食材?我說皮蛋瘦肉那些啊,煮粥當早餐挺好的。」結果今天一早,他就把這些食材送到門口了!還給我買了好多調味料。」

  顧俊已經看到了,廚房不同於昨天的空蕩蕩,現在那廚櫃上面放滿了瓶瓶罐罐,老乾媽的身影也能看到。

  「福利好是好。」他昨晚就在想了,「就不知道在這麼好的福利背後,是要我們付出什麼。」

  「也是。」蔡子軒聞言也思索,「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這話很熟,又是莎士比亞?」

  「茨威格啊。」

  顧俊不理蔡子軒了,走過寬闊而空蕩的大廳,沒有往沙發坐下,那台電視昨晚打開是沒有信號的。他來到陽台眺望開去,這裡是第十二層,很高,前方的一棟棟樓房盡收眼底。

  雖然還不到七點,但已經能看到一些人員和車輛在走動……或者說,根本就是整夜都有人在工作。

  望了一會,顧俊就回去走向衛生間。他洗漱完的時候粥也煮好了,馬師兄、孫宇恆等四人都尋味而來。蔡子軒再次以事實證明不會下廚就不是好醫生,大家都吃了兩碗,粥煮得香稠綿滑,非常的開胃。

  帶著這股精神勁頭,六人下了宿舍樓,與三位女生會合,一同由接待員帶往這裡的培訓中心。

  在路上,他們獲知了組織對自己的培養安排,分為三類,臨床組、實驗組和雜務組。除了被分到雜務組的程毅鋒和周怡有點失落,大家都沒有意見。

  「顧同學,上頭對你有別的安排,你的培訓內容會特別多,這幾天你先跟著臨床組一起培訓。」接待員又說。

  大家對此都不意外了,顧俊頓時鬆出一口氣,之前他很怕因為自己的絕症被分配去做些無關緊要的輕活,重視就好,重視就好。

  培訓中心是一棟頗為龐大的現代高樓,有近十層高,他們跟著接待員一路走去,很容易就發現培訓中心裡不只有他們這些菜鳥面孔,還有些像是護士、藥師等的年輕人也由接待員帶著,這次的選才是全面的。

  眾人拿了自己的實習證件,就分開前去不同的培訓室了。

  顧俊他們去的是臨床外科培訓室,外科手術是他們首先要進行的培訓項目,想想異榕病患者都需要接受截肢手術,外科應該是醫學部現在最缺人手的地方。

  接待員把他們交給培訓師就走了,並吩咐他們往後一個月每天七點半自己準時到培訓中心就行。

  顯然現在的局勢只能抽出很少人當培訓師,他們的外科培訓師只有一個,名叫周家強,看著不到四十歲,身材很健壯,滿臉的青春痘印,坑窪不平的像是碎石子路,不過笑容熱情洋溢,跟那些運屍人的氣質截然不同。

  「你們叫我強哥就行了,我好好的教,你們好好的學,很簡單沒問題的。」

  這個培訓室不大,上方講台、黑板和投影屏幕,下方十幾張培訓桌,還有一些教學模型和儀器。

  周家強在這第一課的開頭,先笑著鼓勵了五人一通,的確是拉近了距離,讓蔡子軒、江半夏尤其振奮。

  「我們其實還是醫生,只不過救治的患者不同尋常而已,該怎麼治就怎麼治,沒什麼好怕的。你們怕也就是沒見過,像你們強哥我這樣見得多了,不管什麼樣那也就是普通患者,沒什麼好怕的!」

  「做外科手術,第一條,就是不能害怕。你一害怕就會慌張,一慌張就出問題了。手不能顫,心不能亂。」

  眾人聽著強哥這番話,真有些被治癒的感覺,人體異榕樹帶來的陰影稍有消退。

  強哥說得對啊,見得多了就會司空見慣,歷史上一開始做開顱手術的人也很害怕的,現在不也是成了常事。

  但顧俊總覺得那張滿是青春痘印的面孔上的笑容,有著幾分忽悠菜鳥上船的傳銷意味……

  「呵呵,阿俊。」周家強對他們的資料很熟悉了,笑道:「你的解剖功底最好,沒問題的,對自己要有信心啊!若香、宇恆、子軒,你們呢也有很好的水準,上手同樣會很快的。半夏你是中醫學專業的,解剖技術相對沒那麼熟,不過沒關係,在這裡可以補上。」

  中醫藥大學本科也是要學人體解剖和西醫外科學的,但相比起西醫臨床八年制,內容當然少得多。

  「嗯,大不了我給你們擦汗。」江半夏是活潑開朗的性子,頓時拿自己開玩笑。

  眾人微笑,蔡子軒哈哈樂笑幾聲,做手術時因為需要遵從無菌原則,手術人員如果滿頭汗,自己是擦不了的,需要轉過頭由護士幫忙擦掉。蔡子軒看著江半夏,說笑道:「半夏,還有我呢,你別跟我搶汗。」

  顧俊訝然地皺皺眉,好像嗅到了戀愛的酸臭味?

  王若香向他點頭,昨天在體育館就開始了。

  「好了,開始上課!」周家強稍微嚴肅了些,在講台邊踱著步,講道:「外科手術的基本操作總的來說就幾項,組織的切開、組織的分離、止血、結紮、縫合、剪線和拆線,以及換藥。前面兩項你們沒大問題,差的是經驗和技巧,其它的操作我就要教你們一下了。」

  「做手術,當然要做好止血。止血有幾種常用方法:壓迫止血法,結紮止血法,電凝止血法,止血物品止血法,還有金屬夾止血法。其中最最常用、也最要求技術的就是結紮止血法。」

  「結紮。」周家強強調地念了聲,目光掃過了五位學員認真的臉龐,「手術止血需要用縫線進行大量的結紮,組織縫合之後也要做結紮。所以結紮是外科最基本而且非常重要的一項操作。」

  「怎麼安全可靠、操作便捷地完成結紮呢?兩點,一是選用適合的縫線,二是進行規範的操作——也就是先視乎情況把線結選對了,再把它打好。接下來我先教教你們基本的線結,在你們的桌肚裡有打結訓練用的模型,拿出來吧。」

  周家強說罷,眾人便從各自的桌肚裡找了找,拿出強哥示意的模型。

  顧俊看著手上這個打結技能訓練模型,透明有機玻璃材料,設計很精巧……

  「這個模型用的磁力系統模擬組織拉力,平行彈性條索模擬血管。」周家強介紹道,「三種不同型號的圓柱形成了各種打結空間,可以模擬很多深部結構進行各種深部結構打結訓練。總之這是個法寶!歸你們的了。」

  周家強笑著臉,但話語很認真:「上完課就把它帶回宿舍去,睡覺也抱著它,好好地練。」

  他也從講台裡拿出一個模型,「單結,你們知道吧,最基本的一種結。」他拿過一條縫線往模型上繞了一個圈,「這樣繞一個圈的就是單結。方結呢?手術最常用的一種結。它是由兩個方向相反的單結組成的,你要結紮較小的血管和各種縫合的時候就要用方結,只要打得正確,它就會很牢固,不容易脫落。」

  「如果你往方結再打一個單結,而且第三個單結和第二個單結方向相反呢?這就是三重結了。當你要結紮較大的血管和張力較大的組織縫合,最常用的就是三重結。」

  周家強講了一通,邊講又邊往模型上用各種的打結方法做示範,單手、雙手、器械、深部……

  眾人定睛看著。顧俊不只是看著,雙手的神經也在跟著神經跳動,感受著強哥打結時用的速度與力度。

  「你們注意,打方結兩個單結收緊線的時候,一定要有一次兩手交叉,不然就成滑結了。兩手用力要均勻,輕柔地慢慢地拉緊,不然容易斷線,或者沒紮緊,滑脫了,導致患者再出血,甚至是大出血!」

  周家強示範了一遍又一遍,「繞幾圈打個結不難,難就難在力度控制上,你們看,像這樣,慢慢地……」

  他們看著強哥一通操作,真的感覺他那雙明明屬於是粗漢的手輕柔得像小姑娘拿著繡花針。

  「……」江半夏頓時先緊張了,強哥說得輕易,什麼不難啊簡單啊,其實就像畢加索教你怎麼畫馬,先畫出馬的輪廓,再加上四肢的線條……馬就畫成了。

  「好了,明白了嗎?」周家強笑道,「現在你們用單手打一次給我看看,先單結,再方結,最後三重結。」

  五人點頭應好,不管什麼想法都行動起來。

  蔡子軒微微有點笨手笨腳,打單結時沒問題,打到方結時卻一個不小心把線拉斷了。見他犯了力度太大的錯誤,江半夏就柔柔地再柔柔地打……打出來的結成功滑脫。

  「沒關係,下次注意點。」周家強一邊安慰著他們,一邊看著王若香和孫宇恆那邊,兩人都很冷靜很穩,直到三重結的時候才發生磕碰,由於用力不均成了滑結,但菜鳥有這種表現不錯了。

  這跟上頭交給他的預期是一致的,不過聽說這回有個神仙,要他對其不用客氣,選最難的教。

  周家強看向顧俊那桌,是不是真的那麼猛?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25 AM

第四十五章 美妙的手感

  雖然名為單手打結法,但操作起來還是要用雙手的,非利手扯著線的一頭,利手單手完成打結。

  顧俊的利手是右手,他左手持線先從模型的兩條紅色的平行彈性條索的底下穿過,右手接過線提起開始打結。

  他凝著心神,回想著剛才強哥打結的過程,二級泰然手讓他可以精確地控制自己的手部神經,按著那節奏和手勢步驟,右手的手指穩健而輕柔地打了個單結,再反向繞動打成方結,然後是三重結……

  他感覺到一種美感,就像是跳舞那樣,單獨的一步拿出來可能只是個奇怪的姿勢,但一步一步組合起來,有力度的輕重,有節拍的快慢,就成了動人的舞蹈。

  這種力度與節拍的變化,讓他不由沉醉了進去。

  打完了單手打結法,顧俊接著打起了雙手打結法,再是器械打結法,把強哥剛才的示範全部重現出來,如同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在歡快地跳躍。

  「唔?」周家強看得不禁撓抓自己臉上的痘印,走了過去,幾次欲言又止,但都沒有打斷顧俊。

  周圍其他四位學員全都在望來,孫宇恆又有點挫敗感,顧俊學得好快啊。

  王若香轉溜眼眸看看左右,怎麼回事?就像是在看著強哥的示範的回放,簡直一模一樣,顧俊懂得吸星大法?

  不愧是顧俊啊,手起刀落!蔡子軒、江半夏就只有服氣了,不對,手起結落!

  顧俊已是全神投入到眼前的模型當中,繼續進行深部打結法,這是用於較深位置與重要血管的操作。

  他學著強哥那樣用血管鉗尖端夾住線的一端,深入術野深部套住鉗夾出血點的鉗尖,再按雙手打結的方法進行操作。在拉緊線結的時候,他用右手示指將線結慢慢頂向結紮點,左手往相反的方向穩著……

  「咦?」周家強快要抓破痘印了,連深部打結法都這麼熟練呢。

  這時見顧俊完成操作並停了下來,周家強就道:「阿俊你打得很好!以前有練過?」

  「呃……」顧俊才發現眾人如狼似虎的圍觀著他,也許說自己有練過更不容易被他們打死,但他還有很多操作上的疑惑要向強哥請教,「沒練過,我就是跟強哥你學的。」他說。

  「好吧。」周家強可沒話說了,上頭交待得沒錯,必須要狠狠地操練這小子才行!

  周家強一邊走回講台,一邊講道:「大家看到了,阿俊的發力方式才是正確的,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放鬆的狀態,讓縫線跟手指好像如魚得水那樣。子軒、半夏,你們剛才的錯誤就在於太緊張了;若香、宇恆,你們呢還是憋著一口氣在操作,前面沒事,也可以很長時間都能沒事,但也可以隨時出事,而且自己還察覺不到。」

  滑結和方結的基本結構是相同的,即都是由兩個方向相反的單結組成。只因為操作不當,形成一個一側線段圍繞另一線段兩圈的結,這種線結很容易滑脫,所以叫滑結。

  「打了滑結以為是方結,最後導致傷者手術後傷口迸裂止不住血。這樣的闖一定要極力避免。」

  眾人頓時都點點頭,那樣的錯誤誰都不想犯,只是放鬆也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做到的,還是需要熟能生巧。

  「你們先繼續練這三種結。」周家強說著,目光又對準了顧俊,「阿俊,你來學外科結。」

  外科結也是一種基本結,是打第一單結的時候線連繞兩圈,這樣可以增加線與線之間的接觸面,再打第二個單結就不易滑脫或者鬆動了。所以外科結是更牢固的,但操作起來也更費時更難。

  周家強想著怎麼也能難到顧俊一下吧……

  他只是示範了一次,顧俊就學會了,又好像複製過去一樣。

  「阿俊,來再練練假結和滑結!」

  假結由兩個方向相同的單結組成,很容易滑脫,也是在手術中忌用的。因此假結和滑動只是作為反面教材存在,讓學生熟練之後,好避免犯這種錯誤。

  這兩種結自然也難不到顧俊,不一會兒,就又結得很熟手了……

  顧俊感到一股學習的喜悅,這種喜悅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在大學混了幾年讓他彷彿失去了這種能力,即使前段時間的惡補也就只是惡補。但現在,他重新品味到了學習的喜悅,他想要學到更多,讓自己變得更好。

  「阿俊,你換羊腸線來操作,哦還要戴上手套!」周家強還在琢磨怎麼折騰顧俊,這可是上頭交下來的任務啊。

  大家當下練習用的都是絲線,更為堅韌,用到手術中就需要術後的拆線。而羊腸線是用天然的羊腸製造,人體可以吸收,就不需要拆線了,但羊腸線非常脆,非常容易斷。

  而且戴手套和不戴手套是兩回事,醫用橡膠手套戴著是非常緊的,很影響操作的手感。

  但是實際的手術室裡,主刀、麻醉、一助、二助、三助……當然都需要戴著手套。

  這回你還能猛?周家強心想,羊腸線+手套,連我都不能保證百分百結紮成功!

  「好的。」顧俊應了聲,從桌肚翻找出一次性手套戴上,雙手頓時緊緊的,一般都需要幾分鐘才能適應過來,他的雙手卻能迅速地切換肌肉記憶,換成了戴手套的模式。

  從線盒拿起一條淡黃色的羊腸線,他手指間摩挲感受著它那不同的質地,又沉入到那美感當中。

  雙手的十指自然而然地操作,單手法、雙手法、器械法……就像強哥說的如魚得水一樣美妙。

  「……」周家強這下不得不承認了,這個世界上的確是有天賦這種東西存在的,顧俊就是有著很多很多的那個。

  話說回來,這小子的靈知性很高吧?初學就能這麼享受的,難道是A-?那也太高了吧……

  「強哥,接下來我們學什麼?」顧俊一完成了所有羊腸線的結紮操作,就眼巴巴地望向強哥。

  「呃……」周家強撓著臉龐,顧俊這種眼神讓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有時在夜晚就向他露出這種眼神。

  不管是以往在家面對老婆,還是現在面對顧俊,強哥心裡都有點虛。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26 AM

第四十六章 外科學,解剖學,精神病學

  培訓第一天的上午,周家強都是教五位學員怎麼結紮。

  中午他們到培訓中心的食堂吃過飯,休息了一會,就回去繼續下午的培訓:縫合。

  縫合也是外科最重要的基本操作,縫合方法主要有間斷和連續之分,常用的像是單純間斷縫合法、雙重間斷縫合法(8字縫合)、單純連續縫合、扣鎖縫合、減張縫合、內翻縫合、外翻縫合……

  這些不同的縫合方法各有不同的用途,需要根據患者的傷情來選擇。

  「你們注意了,面對深的創口不要全層縫合,應該要按照解剖層次去縫,這是避免形成無效腔的主要辦法。」

  周家強用投影屏幕配合著教學,播放著一些手術縫合的圖片,「無效腔不但會妨礙創緣的對合,而且會導致積血、積液、繼發感染,這些都會延遲組織的癒合,所以一定要避免。」

  光是記這些方法的操作步驟和注意事項就有得忙的了,可不要想著能立即上手,王若香、孫宇恆他們都一步一步的走。

  顧俊也是一步步走,只是走得比別人快,一個下午他就基本熟悉了,不過距離精通還有很遠的一段路。

  這一天並沒有就此結束,晚上還要繼續培訓。周家強再教他們剪線、拆線和換藥,一些止血操作,以及外科手術對組織的切開和分離與解剖的異同。

  「今天是填鴨式教學嗎?」

  這晚過了十點,即將解散之前,周家強拿出了一天中最認真的樣子,對他們講道:「是的,現在的形勢沒時間讓你們慢慢學了,臨床那邊就盼著你們趕緊能成三助、二組,讓原來的三助、二助主刀去。所以你們不要偷懶,把發你們的教材記到腦子裡去,平時也可以拿些水果來練習縫合,葡萄、香蕉都可以,宿舍有提供的。」

  眾人點頭應是,強哥只是把他們帶入門的領路人,入門之後能到達什麼程度就要看自身的努力了。

  「先模擬打好基礎,然後下半程我們要在實驗動物那進行實戰訓練,希望在那之前你們都能準備好,加油!」

  到強哥正式宣佈下課,都過十點半了,眾人這才結束一天的培訓,一起回宿舍去。

  在封閉培訓期,他們被規定必須兩點一線,權限只夠進入培訓中心和宿舍樓。沒有娛樂項目,但是各棟宿舍樓的二層都有健身房,然而他們忙一天了,明天大早還得繼續培訓,多數都是回到宿舍直接睡覺。

  顧俊沒睡,就在自己臥室的書桌邊用手術器械對著葡萄練習縫合和結紮。

  先用手術刀把葡萄皮切開,再用鑷子取掉裡面幾粒籽當目標物,再用持針器夾著縫針配羊腸線一針針地縫……

  窗外的夜空漆黑,顧俊還在專心地練習一遍又一遍,消化著今天的所知所學。

  ……

  接下來的五天,顧俊他們都繼續著培訓第一天的節奏,跟著強哥模擬學習了各種組織、器官的縫合方法,以及一些外科手術的具體操作,截肢手術更是重中之重。

  學習的熱情是會互相激發的,顧俊的優異表現就在帶動著其他人,強哥時常感慨不已。

  「你們是我帶過最好的一批學生!」周家強不斷地這樣稱讚他們,讓蔡子軒和江半夏很自豪。

  不過顧俊很懷疑強哥對每一批學員都會這樣說。

  外科培訓的第一階段內容結束後,五人繼續趕往內科培訓,由另一位女培訓師黃瑩教導。

  而周家強有了下一批六位學員,都是從東州市周邊城市過來的醫學狗,也從技能大賽突圍而出的。

  大家在食堂進餐的時候碰著面,少不了互相八卦,果然強哥逢人都說是他帶過最好的一批……

  顧俊還有意打聽他們城市的技能大賽情況,他們來自於不同的四個城市,都是最終勝出後才見到那棵巡迴演出般的異榕樹,而且大賽中解剖的只是異榕病患者的畸肢標本。

  「看來有板骨的那種異類生物數量還不多……」顧俊因而心想,「而且東州市的生源得到了最高規格的考核。」

  接受內科培訓的這幾天起,顧俊和蔡子軒四人的行程逐漸變得不同。

  他被安排的培訓項目更多了,除了臨床,又要去做解剖訓練。

  顧俊在解剖台上已經不需要進行基礎訓練,他接受的更多是異類解剖的理論基礎,當面對著那些前所未有的生物,即使是借助現代儀器技術,也會有很多困難之處。

  「阿俊,你必須要做好有時候會在野外進行解剖的準備。」解剖培訓師余修彥又告訴他,「沒有任何幫助,只有你自己和一些解剖工具。怎麼把生物的解剖結構圖帶回來?到時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野外嗎?顧俊還不能明白這番話的具體意思。

  反正異類解剖學正是他所渴求的知識,只是以實習生的權限,能知道和能學到的範圍都相當有限。

  實習生還不算是天機局的正式員工呢,連合同都沒簽。

  除瞭解剖訓練,顧俊還去接受關於精神、心理的培訓,初步瞭解到天機局編著的一些知識,比如像異榕樹這種異常事物對於人類的精神衝擊,以及可能會引發的應激相關障礙。

  應激相關障礙是指一類與應激源有明顯因果關係的精神障礙,發生時序、症狀內容、病程和預後等都與應激因素密切相關。最廣為人知的可能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了。

  「應激源」則是指作用於個體並使其產生應激反應的刺激物,人類的應激源十分廣泛,精神病學按不同的環境因素,把應激源分為三大類:外部環境、個體內環境和社會心理環境。

  異榕病、異榕樹就是一種外部環境應激源。人們在目睹過畸形可怖的異榕樹後,不是每個人都能自己緩過來的,輕則做做惡夢,重則出現急性應激反應——那可不只是嘔吐而已。

  如果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理,時間一長,就會對身體的神經系統造成不可逆的損傷,甚至腦結構和功能出現異常。

  出現那種情況的話,員工就不能再為天機局工作了,而且可能不再算是正常人了。

  精神病學培訓師羅明濤對顧俊的教學重點,就在於讓他學會對應激相關障礙的認知、診斷和急性治療處理。

  「阿俊,你必須學會在野外怎麼處理人員的應激反應。」羅明濤也是諄諄地教導,「那些應激源可能會是天機局第一次碰到的,你的同事都快要瘋了。到時候要怎麼進行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就要看你的了。」

  顧俊學著這些,更能明白評審時那些測驗問題的意義。這個神秘圈子裡的人類還是人類,並沒有三頭六臂,如果連頭腦也不清楚,那就只能惹事了。

  不過他聽得也有奇怪之處,又是野外?

  羅老師和余老師的話幾乎一模一樣,就好像他們這些實習生將來要到野外去似的?

  懷著這個疑問,顧俊回到宿舍時向蔡子軒打聽,蔡子軒卻疑惑道:「野外?沒啊,沒有老師跟我們說過。」

  這下顧俊還能不明白麼,「野外」應該是上頭對他的特別安排,就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樣的安排。

  ……

  一轉眼便是半個月過去,時間進入到九月份。

  顧俊在東州天機分局醫學部每天起得早睡得晚,臨床、解剖、精神、心理……他每天都像一塊海綿似的瘋狂吸收著各方面的醫學知識。

  在這期間他也完成了6個系統的普通任務,任務內容都是些與外科相關的練習,像是完成縫合500針、完成結紮300次等這些,拿到了6盒藥,亦讓泰然手有所提升,現在是第二重(3000/30000熟練度)。

  六個普通任務加了1500熟悉度,還有500是他自己培訓回來的。

  熟悉度每多突破一千,他的雙手都好像有了一種新的感覺,對於各種外科操作是越發嫻熟了。

  那些異文藥的藥盒是個麻煩,顧俊不敢將其留在宿舍,因此每拿到一盒就躲在單元的衛生間,手動把藥盒撕成一點點的碎紙,然後全部衝進馬桶,沖得一點不留。

  他這麼處理了6個藥盒,暫時都沒人來找他問話,所以大概能肯定衛生間裡並沒有針孔攝像頭之類的東西。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9 11:26 AM

第四十七章 香蕉上的技術含量

  9月2日星期三的清晨,顧俊如常地在宿舍臥室裡醒來,準時是六點十五分鐘。

  他微微睜了睜眼睛,就習慣地在腦海打開系統面板,查看今天的任務列表刷新了什麼任務。

  【普通任務:今天內完成1次外科手術。任務獎勵:人類消炎藥1盒】

  困難任務:一天內完成解剖1個非人類種族的異類部分。任務獎勵:殘缺結構圖譜1張

  深淵任務:一週內完成解剖1只深潛者。任務獎勵:未知】

  「深潛者?」顧俊嘀咕的轉了個身,這是繼食屍鬼和巨噬蠕蟲之後,深淵任務出現的又一種異類的名字。他現在確信這些都是異類生物,而且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

  他思索著,「看這個名字,應該是一種海洋生物吧?可以下潛到很深的位置?會不會跟龍坎有關?」

  暫時自然是沒有答案,顧俊再看向普通任務和困難任務,簡直像是為他最近的生活而設。

  他早就發現到了這個系統的機制有著智能的一面,它似乎會受到他意識的影響,清楚他目前的需求,給予的任務能跟上他的生活。比如就不會在這個時候給他開一個練習靜脈注射的任務。

  「困難任務的獎勵又是殘缺結構圖譜……」顧俊當然很想要,那不只是圖譜,還意味著可以觸發的又一個幻象。

  只不過解剖訓練在前幾天就結束了,而且除了理論課,他上手的最多是異榕病患者的畸形遺體,並沒有再度解剖異類的機會。所以他覺得對於天機局,異類標本的數量應該不是像搞批發那麼多,不會隨便亂用。

  困難任務今天沒戲,但普通任務就有機會了,因為今天他們要開始外科手術學的下半程培訓,即是實戰訓練。

  任務的內容並沒有明確說這個外科手術是要在人類身上進行,那麼在實驗動物身上應該也可以。

  而且它的任務獎勵是……

  「人類消炎藥一盒?這還是普通任務第一次出現『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之外的獎勵。難道是……我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了嗎?」顧俊想著,心頭不由有點躍然,其實算起來他開始服藥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今天是第26天。

  先不管了,反正腫瘤靶向藥還有夠吃一個多月的存貨。

  至於「人類消炎藥」。

  「不同的藥就有不同的藥盒,不同的異文……雖然藥盒是個麻煩……」顧俊心有決意,「希望今天可以拿下!」

  他起床洗漱去,一打開臥室門,從廚房那邊飄來的一股粥香就讓他精神一振。

  現在蔡子軒已經成功獲得稱號「粥神」,每天早上不只是馬師兄、孫宇恆他們過來吃粥,王若香、江半夏和周怡這三位女生也過來吃。這個世界有一個很奇怪的規定就是,男生進女宿舍不行,女生進男宿舍可以。

  半個小時後,到了六點四十五分,這個單元的大廳裡便熱熱鬧鬧的了,眾人一邊吃著粥,一邊閒聊。

  「吶,是顧俊幹的吧?」這時候王若香拿起擺在茶几上的一根香蕉,問道:「顧俊,它怎麼就得罪你了?讓你要這樣把它千刀萬剮,縫起來然後再千刀萬剮。」

  她自然是在開玩笑,眾人看過去頓時輕笑起來。

  那根香蕉淺黃色的蕉皮上面密密麻麻的一排排縫線和線結,真有一種後現代風格。

  但同為醫學狗,他們都能看出香蕉皮上的驚人之處,所有的縫線、線結做得既整齊又精緻,而且分別集結了多種的操作手法,堪稱是外科手術基本技術精華大合集的一根香蕉。

  即使是往實驗組和雜務組培訓的馬嘉華、楊銘等四人,也看得出這根香蕉擁有的技術含量。

  同是臨床組的江半夏看得瞪大眼睛,而孫宇恆微微有點焦慮地皺眉。

  顧俊經過這半個月時間的練習,這一手基礎操作似乎比強哥都不差多少了啊!他們是追不上了。

  「這根香蕉還不算什麼呢。」蔡子軒很驕傲地說道,「昨晚壕俊還拿這些花生練過縫合,花生皮都沒掉下來!」

  眾人聞言轉動眼睛,看向手中碗裡的花生瘦肉粥,就是這些花生嗎……

  顧俊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的坐在沙發邊上,觀察著他們。

  最近他開始學習以精神病學和心理學的角度去觀察別人,就像現在眼下,他看到了孫宇恆感到壓力與焦慮,看到江半夏很佩服、蔡子軒很高興、王若香呢在思考著什麼。

  同樣是面對這根香蕉,他們各有情緒,人類的心理行為雖然有跡可循,但也千變萬化。他需要更熟悉他們,也要更熟悉精神學和心理學,才能把握到他們的心理狀態。

  不管上頭對自己的安排是什麼,顧俊覺得把人心學好,總是沒有錯的。

  「顧俊你的眼神好奸……」王若香疑道,心裡若有感知,「我感覺你看著我們像看著小白鼠?」顧俊這個人,她是越來越看不懂了,或者說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他。

  「沒有,我在得意而已。」顧俊連忙對眾人露了個大大的笑容,唉班長你怎麼就不能忘記那些小鼠!

  除了王若香,眾人聽了都是笑一笑,這麼進步神速,顧俊有理由得意的。

  「是嗎。」王若香總覺得有點奇怪,土豪俊到底在盤算什麼壞主意?

  大家吃完粥後,到了七點十分左右,就結伴一起前去培訓中心。他們依然只能走固定的路線,別說踰越範圍了,連目光斜視一下,都被周圍像是守衛似的人員冷冷地望來,嚇得他們連忙趕路。

  到了培訓中心,眾人就分開行事了。

  顧俊五人時隔近十天再次來到二樓的外科手術學培訓室,還有那另一批的六位學員,他們也一起參加今天的實戰。

  「各位同學早。」培訓師還是周家強,強哥笑容熱切的看著他們,看得最多的還是顧俊,「這些天你們都有勤快練習吧?今天起我們不模擬做手術了,實戰!希望你們能給我些驚喜。好了,我們去實驗動物房捉動物吧。」

  當下,一眾學員跟著強哥出了培訓室,乘電梯到了培訓中心的五樓,他們都是第一次上來五樓。

  電梯叮的一聲提示到了,電梯門緩緩打開,他們還沒走出去,就聽到外面傳來一些不同聲質、但同樣古怪詭厲的野獸嘶吼聲……

  眾人意識到什麼,面面相覷,眉頭紛紛驚訝地揚起!

  「出去吧。」而強哥還是笑容熱切的樣子,大步走出電梯,「跟我來,我帶你們去捉動物。」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00 AM

第四十八章 人面犬

  古怪狂亂的嘶吼聲傳來,顧俊跟著強哥和眾人走出電梯,感到五樓的空氣都特別陰冷。

  不同的中型飼養房裡,用鐵絲籠子關著一些不同的普通動物,兔子、狗、貓、猴子……能有的全都有。顧俊邊走過,目光邊掃過,看見有管理人員的身影走動其中,但那股怪聲是從走道深處傳來的。

  他們越往裡邊走去,那嘶吼的聲音就越近越響,寒毛漸漸不安地立起。

  「強哥,那是什麼?」江半夏最先忍不住問了句。

  「動物。」周家強帶著眾人轉過走道一個彎,兩邊的動物房成了一個個的小單間,而裡面的「動物」……

  眾人低抑的驚呼聲起,顧俊心頭也猛地一跳,小單間裡的「動物」看著像犬類,軀幹和四肢都沒什麼分別,然而它們的頭部都長著一張扭曲病態但隱約可以辨認出五官的人面。

  人面犬,這種由來已久的都市傳說類的生物,竟然就這樣出現在他們眼前。

  「你們不用怕。」周家強那張滿是痘印的臉龐依然笑得歡,又有著一份認真:「這些就是基因變異了的狗。狼和狗原本是同類,到現在都還沒有生殖隔離,但狼和狗已經是兩種習性和外貌都不一樣的生物了。一隻北極狼和一隻吉娃娃,你能想像它們是同類嗎?可它們就是可以繁殖出後代的。而這些狗,人面犬,也還是狗。」

  顧俊看著這種生物猙獰詭異的面孔,腦袋有點發沉,心臟有點發躁,這種多天未現的感覺又湧襲而來了。

  他望了望這條走道的深處,有一扇不鏽鋼門阻擋著視線,在那後面還有著怎麼樣的「動物」?

  而且這裡還不是醫學部的動物飼養中心,只是培訓中心裡的實驗動物房。

  他又留意起眾人的神情,人面犬顯然是一個衝擊力不小的應激物,沒異榕樹那麼可怖,卻也讓氣氛緊張起來。

  「強哥,第一條人面犬誕生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這時孫宇恆問道,真是問出了大家的心聲。

  「幾十年前的事了,我還沒出生吧那時候。」周家強擺擺手,「你們的權限沒到,還不能解密『人面犬事件』的資料。不過你們想想吧,天機局不是因為異榕病才突然辦起來的,這麼多年裡都處理了不知多少事件了。」

  強哥其實自己的員工級別也沒高到哪裡去,F級,跟他們的實習生級別相比,中間只隔著一個G級而已。所以他這番話好像自己很熟知似的,多少有點是在吹牛皮。

  不過眾人聽了,卻頓時想起這個道理,天機局可能沒有幾百上千年的傳承,但不是最近才有。

  這種人面犬都已經被醫學部常用於實驗了,那就真的沒什麼好怕的。

  只是道理歸道理,心頭還是壓著,氣氛還是凝著,要直視那些長在狗頭上的醜陋人面並不容易……

  顧俊自然明白了部門用人面犬作手術實驗動物的用意,只有在實驗台習慣了面對這些異常造物,提高自己的應激閾值,那樣在真實的手術檯面對那些更令人恐懼的應激源的時候,才不至於亂了手腳。

  「阿俊。」周家強走去放在過道一邊的工具箱,拿出一把鋼製捕犬夾鉗,對顧俊道:「你負責進去捉狗。」

  大家這可幫不上忙了,不過可以把強哥剛才的話送給他:「那還是狗而已。」「加油,不用怕的。」

  顧俊瞧了瞧牢籠裡那凶惡的人面犬,又瞧了瞧王若香,「強哥,其實我們這裡有個空手道黑帶……」

  「就你!」周家強大聲,你小子,這可是上頭交下來的任務!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需要防狼噴霧了。」王若香對顧俊輕聲道,「我真的很想能借你一瓶。」

  顧俊從強哥手中接過這把捕犬鉗,有一米長,輕輕揮了下,重重的手感。

  他一步步走向前面傳出瘋狂吠叫的單間。好吧,「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今天很可能要打狂犬疫苗,並由別人縫合他被咬爛的皮肉,這就是被重點培養的代價。

  「人面犬不是妖怪,它的速度、力量和咬合力僅僅只是跟烈性犬相當,別怕。」周家強認真教道,「等會我打開牢門,阿俊你就上去夾住它的頸部,再按在地上。速度要快!別讓它有撲起來的機會。」

  僅僅只是?顧俊只能接受了,凝起精神來,雙手拿好捕犬鉗,把箝口打開。

  「嗚嚎……」單間裡那隻人面犬齜露著獠牙,身軀弓起往後退著,但醜惡的面目在瞪著他們。

  眾人站到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強哥把牢門打開,顧俊手持捕犬鉗就走了進去,強哥叫道:「夾!就現在!」

  就在人面犬要撲起的一瞬間,顧俊的雙手毫無慌張,卻是精準地前推捕犬鉗,打開的箝口正正地卡住人面犬的脖子,他旋即夾緊鉗子,把它往地面抵去!

  人面犬倒在地上,不斷狂躁地咆哮著扭動著,尖利的犬牙不斷試圖去咬他。

  它只算中型犬,但起碼有三十多斤,顧俊需要咬著牙使盡全力的才能勉強地按住。

  「子軒,恆宇,你們去幫忙按著。」周家強連忙讓幾個男生去幫忙,可沒有真想顧俊受傷的意思。

  蔡子軒和孫恆宇奔上去,與顧俊一起合三隻醫學狗之力,才按得住這只狂暴的人面犬。

  接著就要套犬嘴了,這個操作需要很熟練才能避免被咬。周家強沒讓學員來,而是自己上去示範,先用索帶把人面犬的嘴巴緊緊地捆住,索帶再往頸部綁緊,然後用網罩再往犬嘴套上一重。

  雖然強哥全程穩如老狗,眾人還是看得直冒冷汗,實在是那張人面有一種瘆人的畸態。

  把狗的嘴巴套上,狗的攻擊力就失去了。如果是普通的狗可以帶去實驗室再秤重、打麻藥。但人面犬很難控制,強哥教著他們就在動物房這裡的磅秤上測了它的體重,16.3公斤。

  按照動物全身麻醉的常規方法,即是使用3%戊巴比妥鈉,腹腔內注射,劑量為每公斤體重40-50mg。王若香和江半夏負責調配好藥液,然後完成了對這只人面犬的的腹腔內注射。

  15分鐘之後,它就像死掉一樣倒下了,只剩微弱的呼吸。強哥說藥效可以維持4小時左右,中途加量可以延長。

  因為他們此行一共11個人,一台手術就容3個人,所以他們最後帶走了4只人面犬,都是由顧俊下的鉗。

  他們用小推車把4只人面犬運回了大樓的第二層,沒回培訓室,而是走進了旁邊的一個手術實驗室。

  這個實驗室很大,也很明亮,分為前室和後室,以及兩個分別供男女使用的更衣室。前室是給他們做準備工作的,後室則是要遵從無菌原則的手術室。

  今天要練習的是開胸術,在前室這邊,眾人完成了對自己小組的人面犬胸部手術區的剃毛。剃毛也有技術,不是亂剃亂刮就行,要的是既剃個乾淨而又不損傷皮膚。

  在他們忙著剃毛的同時,周家強拿出手機接了個來電:「是,哦好的,明白,好的……」

  顧俊注意到強哥的語氣很嚴肅,似乎在跟領導說話,而且說得眉頭擰了起來,出什麼事了嗎?

  通話結束後,周家強把手機放下,便對眾人說道:「各位!等一會你們做手術的時候,邱組長會帶人過來看看。邱組長就是我們臨床組的老闆。老闆說發生了些情況,有一批新的異榕病患者送來了,都需要進行截肢手術。」

  強哥頓了頓,看看他們肅然起來的臉龐,尤其是看看顧俊,強哥沉聲道:「外科樓那邊人手很缺,下午我也要去幫忙,但還缺著大量的二助和三助,就看你們行不行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00 AM

第四十九章 第一次主刀

  強哥的話讓眾人都嚴肅起來。

  一批新的患者嗎?顧俊沉沉的心想,看來異榕病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簡單容易就能完全控制,新的患者應該不是古榕村的村民,那就是其它地方新出現了病源榕樹,有了更多的古榕村……

  事不宜遲,眾人分別走向男女兩個更衣室進行更衣,換上手術室專用的清潔衣褲、鞋、帽子和口罩,再做手和臂的消毒,然後穿上手術衣,戴上手套。

  在手術室裡,大手術的團隊成員一般有主刀醫師、麻醉醫師、一助、二助和三助,還有器械護士和巡迴護士。

  中等級別的手術可以沒有三助,小手術沒有二助和三助也行。

  因為三助通常做的工作也就是用棉花清除血跡、吸除電凝刀弄出來的煙霧等這些小雜活;二助會被委派做些表層組織縫合結紮的操作。如果一助能閒在那裡,做這些完全沒問題。

  做動物手術往往還需要一個「保定護士」來穩住動物,但這次也因為是實驗動物手術。

  他們的人員設置並沒有那麼完備,共十一人,一組三人,三組先行,剩下兩人先擔當全場的巡迴護士。

  巡迴護士就是俗稱負責撓背擦汗的那個了,是不能直接觸碰手術器械的,因為他們的工作性質注定了他們無法完全保證無菌。現在也是兩位巡迴護士,負責把那四隻實驗人面犬搬進手術室,以側臥體位放上四張不同手術台的保定架上。

  三組人裡面,顧俊、蔡子軒和王若香再度搭檔。

  顧俊是主刀,王若香是一助,蔡子軒是器械護士——負責站在主刀的右側,整理、擺放、消毒和傳遞各種器械用具,有時也會起到三助的職責,清除線頭和血跡等。

  犬開胸術不能算是小手術,他們一組三人也真的是捉襟見肘,對於各項的操作要求都更高了。

  「呼。」顧俊穿好一身無菌裝備,邁步走向手術室,默然的在腦海中打開系統任務列表。

  【普通任務:今天內完成1次外科手術。任務獎勵:人類消炎藥1盒】

  接受任務

  【接受任務完成!】

  雖然是動物手術,但這確是他第一次參與的手術,而且是第一次作為主刀參與的手術。

  對於他們這些東大八年制臨床生,本來外科手術學的基礎操作是在大四上學期修的,然後下半期連著大五去醫院實習一年半。今年本來9月7日開學,就在下週一。現在事情卻變成了這樣。

  他主刀了,一來就是開胸術,而不是靜脈切開術、小腸部分切除吻合術等那些更為基礎的手術。強哥真是在給他們開難題,也許沒有一來就是面部手術就該偷笑了吧,只是強哥有嚴詞吩咐他們別把人面犬的面部遮蓋住,目光也不要刻意地躲避。

  給他們精神壓力,卻不要一下壓垮他們。

  這個手術室十分寬敞潔淨,並排擺有四張手術台都不顯得擁擠。顧俊走在前頭,王若香和蔡子軒跟在他旁邊,走向中間的一張手術台。其他三組人也分別走到那左右邊的手術台,無影燈的燈光都非常明亮。

  「要選擇什麼術式,你們主刀自己決定。」周家強一邊在這排手術台的遠邊走動,一邊向眾人說著:「記住人面犬也是犬,除了長著一張人臉就沒什麼不同的了。」

  在培訓第一階段的時候,他們已經模擬進行過犬開胸術了。但今天進手術室之前沒有複習過,強哥也不準備給他們邊做邊播放手術影像,就是要考考看這幫傢伙最近有沒有在好好地自學。

  顧俊走到台上人面犬的右側;王若香就走到他的對面即左側去;蔡子軒站他右側,也是站在器械台的旁邊。

  「呼。」顧俊輕輕調整了一下氣息,看著保定架上一動不動的人面犬,說道:「我們的術式就用側胸切開法,從第六肋間作為通道進去胸腔。一助,你給術部的皮膚消毒吧。」

  「好的。」王若香應了聲,藍色的口罩也是遮了她半張臉。

  一位巡迴護士過來幫忙給她傳遞泡了3-5%碘酊和75%酒精的不同棉球,王若香開始做起這本該是三助做的工作,對人面犬的術部進行消毒,先涂碘酊再涂酒精,最後用碘酊在手術切口位置畫上一條記號線……

  與此同時,顧俊看著那張器械台上早已擺得滿滿的手術器械和用品——準備工作本是器械護士的職責,但在他們今天到來之前,就有工作人員先一步為他們準備好了,不這樣也不行,他們往哪裡走都說沒有權限,要去哪裡找這些東西呢?

  他的目光掃過,手術刀、手術剪、止血鉗、創緣拉鉤、持針鉗……

  看了一圈後,見那邊王若香差不多消毒完了,顧俊便說道:「器械,給我4號手術刀,搭配22號圓刃刀片。」

  「好,好。」蔡子軒頓時忙活起來,這是動物手術很常用的手術刀制式,他挺利索地拿起遞給顧俊。

  顧俊拿過手術刀摸了摸,有一種自如的手感,這種手感由解剖的功底和最近半個月的外科操作苦練而成。

  「消毒完成了。」王若香說道。

  「嗯。」顧俊便以執弓式拿著手術刀,俯身正式開始手術,往手術台上的人面犬的術部皮膚做切口,他一刀劃下去,緩緩地切開皮膚有15cm,鮮血洶湧了出來,一股血腥味當即瀰漫在空氣中……

  旁邊的兩張手術台,孫宇恆、江半夏他們也開始了,這讓血腥味越發的濃烈。

  周家強在三張手術台不遠處來回地走來走去,觀察著他們的手法。嗯唔,這幫學員的天賦真好,而顧俊嘛……

  這個時候,手術室的門被輕輕地推開,除了兩位巡迴護士和強哥轉頭看了看,其他人都沒有分神。

  周家強看到來人,頓時走過去,尊重地輕喚了聲:「邱組長。」

  正是邱組長帶著幾位外科的同僚過來觀摩手術。這五位同僚強哥也認識,之前都是一助,這次要升任主刀了,過來挑選助手的。他們一進來就伸頭張目地環顧著,「邱組長,你說的顧俊是哪個?」「哪個顧俊?」

  他們已經先一步聽說到有個叫顧俊的實習生特別有潛質,聽邱組長說過,也聽周家強說過。

  「那邊那個就是了。」老邱指了指,雖然大家都全副無菌裝備的很難辨認,但那小子他一眼就認得出來。

  實在是顧俊在半個月前的那場大賽上,給他的印象太深了,當然還有那份評審報告……

  「哦?」幾位新任主刀醫師紛紛走近過去,要瞧瞧這位小朋友是不是真有傳的那麼神。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01 AM

第五十章 犬開胸術

  寬敞的手術室裡很靜,三張正被啟用的手術台都被各自的無影燈照亮。

  其中一張檯子,顧俊往人面犬的術部切開一道15cm的皮膚切口後,就道:「彎剪。」他接過右側蔡子軒迅速遞來的彎手術剪,就慢慢地剪開各層皮下組織、皮肌和腹側的胸肌。對面的王若香默默地認真做著止血工作。

  他們三人都已經全心投入到手術當中,偶爾才會注意到那張可怖病態的人面,不過也只是一塊背景板而已。

  顧俊必須剪得非常小心,儘量減少破壞這些組織的功能,而且剪刀需要儘量靠近肋骨前緣,以避開肋間的血管和神經。如果一不為意把哪條血管剪斷掉,對於主刀來說,那才是恐怖的場景。

  不過現在他的精神還十分充足,心力、眼力和手力全都在線,一層層剪下去,沒有突然鮮血噴湧的畫面。

  「開呼吸機。」顧俊又說道,因為全神貫注,既面無表情,又聲音不大。蔡子軒知道自己的職責,大喊道:「巡迴護士,過來開呼吸機!」

  每張手術台邊都有呼吸機、心電監護儀等這些常規的儀器,有的在之前巡迴護士把人面犬搬進來的時候就開始用上了。而現在,一位巡迴護士聞言當即走過來,協助開啟了動物呼吸機正壓給氧。

  在人面犬呼氣的時候,顧俊打開了它的肋間肌和胸膜。

  他額頭已有點微微滲出熱汗,但雙手保持著平穩,「創巾。」他把濕的滅菌創巾放在術部切口的邊緣,「固定器。」再安上拉鉤用的固定器,「拉鉤。」他再接過拉鉤用力均勻地把切口擴開,打開術野,拉鉤掛上固定器卡槽保持穩定。

  手術做到這一步,雖然術部看著是一堆皮肉膜血,但通往心臟和肺門區的手術通路已經完全打開了。

  與此同時,站在不遠處的一幫看客與周家強交頭接耳起來。

  「那個主刀就是顧俊了。」邱組長看得一臉姨母笑,很滿意但是不意外,「後生可畏啊。」即使是這種時勢環境,也是有令人值得高興的事情——發掘到這樣驚才絕豔的年輕人就是其中之一。

  五位新任主刀都滿臉驚喜,這是淘銀子淘著金,找三助碰著二助了。

  人面犬保持了犬的身體特點,胸側壁彎度大,膈的肋骨附著緣低,切起來有它的技術難點,不同於一般的實驗動物。但是顧俊的手活是真好,穩,速度又快,好幾次他們都以為他得剪斷血管了吧,結果都沒有。

  很多人都會有所謂的職業嗅覺,外科醫生也會有,哪裡有什麼,需要用怎麼樣的力度處理,但這些嗅覺和技巧都需要經年累月的經驗才能培養出來。

  顧俊的表現就像他已經有了,可是他們聽說,這是他的第一台手術。

  這種人,天生做手術的材料。

  「邱組長,我還以為你說得多少有點誇大,現在是誇少了。」

  「都這樣了還培養什麼啊,顧俊給我吧,來我這邊做三助。」

  他們的話聲說得非常輕,生怕打擾了那邊的手術人員們。但這時其中一位新任主刀朱瑞文聞言不禁大聲了點:「三助?你寒磣誰呢,他有這一手當二助可以了,我這邊讓他當二助。」

  「不是還沒看他縫合技術怎麼樣嘛!」

  邱組長看著屬下們幾乎是重演搶人的一幕,有點好笑,當下像秦老那般制止道:「別吵了,在手術室喧嘩什麼。先再看看縫合怎麼樣吧,阿強,讓他們做到這就夠了,不要再進去了,開始縫合吧。」

  「是。」周家強正要上前去說,神情頗是自豪。

  手術台邊,顧俊正要再進一步進行心包檢查,這時候旁邊的心電監護儀卻突然發出滴滴的警報聲,王若香皺眉地提醒道:「動物出現心臟驟停。」顧俊把心神沉了沉,普通情況而已,說道:「靜注腎上腺素,每公斤體重0.2ml。」

  這只人面犬體重16.3公斤,就是要打3.26  ml。

  「3.26  ml……」蔡子軒喃喃地計算到,「是這個數吧?」顧俊和王若香異口同聲的道:「是啊!」顧俊又道:「打3-4ml都可以,抓緊。」

  蔡子軒趕緊用一次性的小號注射器把藥液配好,同時叫來巡迴護士,由巡護往人面犬的後腿做靜脈注射。

  腎上腺素一打下去,沒一會,人面犬的心跳又恢復過來了,不需要更多的處理。

  那邊邱組長他們看著顧俊應對得不慌不忙,心裡又多了一份稱讚!

  手術中出現心臟驟停是很嚇人的事情,誰都知道要打腎上腺素,但有些人有時候就是會斷片一般想不上來,尤其是新手菜鳥,慌了。實習生能做到像顧俊這樣真的是難得可貴。

  他們也在留意著另外兩台手術的,相比之下就差些意思了。同樣是側胸切開法的開胸術,兩位主刀都因為切深了、剪斷血管了等這些問題,還在忙活著止血,要使用電凝刀了。幸好這只是實驗動物。

  「阿俊,別進去了,縫合吧。」周家強這才上去說了邱組長的意思。

  「好。」顧俊聽了點點頭,讓自己保持平靜與專注,開始進行切口的閉合,把最近半個月苦練的技術統統使出來。

  他先用肋骨接近器使得切口兩側的肋骨接近,切口密接但是並不重疊,再用單股可吸收縫線,縫了6針把那兩側肋骨拉緊並打結;接著換吸收縫線,先縫合肋間肌,再是其他肌層,雙重間斷縫合法……

  眾人望著顧俊縫了一層又一層,把主要肌健部分和各層肌肉分得清清楚楚,手法利落,結紮順暢。

  真的是行雲流水,一點輕微的顫動和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那一雙手,簡直就是手術老手啊。

  「邱組長……」朱瑞文爭先恐後地看向領導,「他當二助沒問題的。」

  其他四位新任主刀現在也知道沒問題,紛紛要求把顧俊派給自己:「我的縫合技術都沒他好!」「這小子練過。」

  周家強知道他們是在自謙,顧俊再厲害畢竟是實習生,暫時跟這幫老油條是沒法比的。

  不過二助的主要工作就是淺部縫合結紮這些,他們這些主刀和一助做完深部的工作,就可以把手尾交給二助了。因為手術會一場場連續地做,他們需要保存精力花在下一場手術中。如果二助是像顧俊這樣的,就能放心交接了。

  所以強哥也點頭同意讓顧俊躍級當二助:「邱組長,那小子每天都在進步,是個認真做事的人。」

  「唔……」邱組長還在考慮,這次主要是選拔三助來的,連著說二助也就是因為顧俊,「他這一手確實可以,這是他的優點,但他畢竟沒有人體手術的經驗,面對的又要是異榕病患者……」

  邱組長感覺自己現在就成了秦老,而朱瑞文等人眼巴巴的樣子,又真像那天的自己和老鄭他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04 AM

第五十一章 624位新患者

  「二助就二助吧!」邱組長考慮再三說道,「就跟著瑞文好了。」這下除了朱瑞文神情一振,其他人都有點急,邱組長連聲又道:「瑞文和他一組都是有經驗的,你們的一助就弱一點,需要更有經驗的二助。先就這樣了。」

  頂頭老闆既已決定,他們也就不好再爭什麼,只能一邊羨慕妒忌老朱,一邊物色起其他人員。

  眾人再看了十來分鐘,都把三助人選確定下來之後,就與邱組長一起走了。他們還要回外科樓那邊確定分配給自己小組的患者的治療方案,都得在這個上午完成。

  周家強知道,這也是顧俊這種菜鳥還需要慢慢學習的方面。

  手術在考驗技術之前先考驗策略,跟打仗一樣「多算勝,少算不勝。」主刀在術前就要制訂好手術手技和術式等,並把一切可能帶來的問題都考慮好,而不是在術中臨時出招。

  另一邊,顧俊把這只人面犬切口的深部組織縫合好了後,淺部的皮肌和皮膚都交給王若香來操作。

  王若香最近也有在苦練技術,儘管進步沒有顧俊那麼驚人,但淺部的縫合不成問題。

  顧俊沒有離開手術台,保持專注的看著她一針針地縫,如果她有出錯時他能做個提醒。不過直到縫完最外一層皮膚,她都沒有犯錯,再打上最後一個三重結,剪掉線頭,整理創緣,塗抹碘酊,結系繃帶,完成。

  「呼……」顧俊鬆出一口氣,人生第一台的手術,「手術完成!子軒,你給它搞定輸液,還有延長麻醉吧。」

  這時候他才有心思注意點別的,比如王若香光潔的額頭和圓大的眼睛很漂亮,與人面犬的面貌形成鮮明的對比。

  「好,這些我搞定。」蔡子軒由此結束器械護士的無菌原則,忙活起了術後的工作。

  顧俊轉身走向門口洗手槽那邊,剛一走開,腦海裡就響起系統叮的提示音,有提示框彈出:

  「普通任務-任務完成!」

  「你的泰然手熟練度上升,現在的等級為第二重(5000/30000熟練度)」

  「有任務獎勵等待被領取:人類消炎藥1盒,點擊領取你的獎勵」

  等待領取?顧俊頓時有點意外,看來系統功能真的會被他的意識影響,在不適合的時候不會直接發放獎勵。

  一場動物手術讓泰然手加了2000熟練度,收穫還不錯,但應該是得益於這是他第一次主刀吧。

  顧俊想著到了洗手槽邊,脫掉滿是血跡的手套,雙手探到水龍頭下方,就有清水感應而出,洶湧地洗刷著他的手。

  「顧俊,你技術可以啊。」王若香走到旁邊,也脫掉手套洗手,口罩遮著她的臉,但眼眸裡很有贊意。

  「都是同行的襯托。」顧俊說道。

  王若香噗笑了聲,「你這麼皮是在討打啦,下一次我會直接打你的。」

  兩人洗完手,笑聊著往手術室外面走去,手術台帶來的壓力還盤繞在心頭,需要說說笑來驅散。

  他們這組的手術是做完了,其他兩組人還在浴血奮戰,又過了半個小時後,那兩台手術才相繼結束了。兩位巡迴護士負責善後收拾,不過等會他們還會親身去做另一台手術。

  這次選拔由於他們資質平庸,周家強就沒安排他們先亮相,先行的九人也不是人人都被選中。

  只有五個人被強哥叫到前室的一邊講話:顧俊、王若香、孫宇恆和另一批學員中的兩位男生田澤倫、劉宏。

  「這批異榕病患者有624位,很多。」周家強的痘印臉龐十分嚴肅,「他們現在就在外科樓做著術前診斷,下午一點開始第一場截肢手術。我們30個主刀醫師,需要在三天之內完成所有的手術,時間非常緊張。但我們必須爭分奪秒,因為一旦患者的病情發展到喪變期,那就沒辦法把人救回來了。」

  五人看著平時樂呵呵的強哥如此凜然,心頭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份緊張。

  顧俊的眼前更浮現出在大賽會場看到的那段視頻,那個躺在牢房地板上痛苦地角弓反張的喪變期患者……

  「缺人,真的缺人。」周家強嘆了一聲,「你們的培訓暫停了,你們現在都是三助醫師,阿俊你是二助!」

  王若香他們哪有異議,顧俊的實力有目共睹。

  「好的……」顧俊凝目地點點頭,624位患者嗎,這完全可以是一條小村落的人口了,全都等待著手術救命。他越想,心頭越沉,打往古榕村的那通電話也在腦海中翻湧……

  救我,求求你,救我……

  顧俊微微深吸氣,這次624位患者都能獲救嗎?他其實心裡一直有個疑問,這時不禁問出:「強哥,我不明白既然時間這麼緊張,為什麼只用我們?」

  「因為子軒他們還不行。」周家強答道,「這事不是我決定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像我們東大的於教授,他是外科專家。還有其他的專家、成熟的醫生、比我們學得都要多的應屆生……」顧俊疑惑,雖然因此當二助是自己的機會,「為什麼不用他們呢?」就連張林師兄都比他好使吧。

  聽到顧俊問的,王若香、孫宇恆他們也問出這份疑問,「嗯。」「強哥,能說嗎?」

  之前大賽的時候,秦教授只向他們稍微透露過部門需要年輕人的可塑性。

  但他們進來又需要培訓,現在又這樣趕鴨子上手術台,為什麼不直接用更好的即戰力?這真的不合乎邏輯。

  「你們的級別沒權限解密天機局的選人標準哦,說實話我也不行。」周家強擺了擺手,但身為培訓師有職責安撫他們的困惑心理,耐心的道:「你們強哥我進來的時候,也是剛要去醫院實習,結果被安排到這裡來了。阿俊問的問題,我大概能猜明白答案。你說的專家教授為什麼不能用,就在於他們學得太深、懂得太多了。」

  這……孫宇恆更不明白了,這算是什麼問題?

  「哦。」王若香有了些朦朧的想法。

  顧俊也是若有所思,「學得太深,懂得太多」,就像高高矗立的摩天大樓,這樣的大樓一旦倒塌……

  「你們現在大可以猜一猜這是什麼意思。」周家強語氣漸漸又變嚴肅,「等去了外科樓一趟,也許你們就能明白過來了。好了,出發吧!」

  強哥把這裡的手術室交給一位前來接管的培訓師同僚,就帶著他們五人離開培訓中心,前往外科樓。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06 AM

第五十二章 疾病宣傳欄

  天空上烏雲堆積,隱有電光閃爍,一場雷暴雨似乎隨時就要落下。

  醫學部的外科樓距離培訓中心不遠,顧俊他們跟著強哥步行過去,很快就到了這棟二十多層高的大樓正門台階外面。他們往上望了望,這個龐然巨物壓在上方,每層樓都被青藍色的反光玻璃遮著裡面的境況。

  「這邊。」周家強走上老舊的石階梯,大步地在前面帶著路。

  眾人跟著過了台階,過了旋轉玻璃門,走進一樓大堂。

  寬敞明亮的大堂跟普通醫院的外科樓格局差不多,沒有患者和家屬們熙熙攘攘的景象,但醫護人員們也是忙碌地來往,他們的白大褂胸前都戴有工作證件,一眼看到不是F級就是G級人員,屬於外科的不同科室。

  顯然現在整個外科樓都為這批異榕病患者動員起來了。

  「這邊走。」強哥在前面招著手。

  顧俊邊走邊留意著周圍,自然想得到更多的情報信息,進來半個月了,他對醫學部的架構還不清不楚的。

  突然,他的目光看到了什麼,眼睛的瞳孔頓時有點散大,心臟在猛然收緊。

  是那邊牆上的一塊疾病宣傳欄,來往的人員匆匆走過,誰都沒有多看一眼,對此早就是習以為常了。

  「啊。」「那是?」王若香、孫宇恆等四人也看到了,面色都有點變化……

  「哦就是幾種常見病。」周家強早料到他們會這樣,那塊宣傳欄實習生就可以看,當下就帶他們走過去。

  五人的腳步都比剛才更要沉重。每家醫院都會有這種宣傳欄,展示某些疾病的知識和病理圖片。牆上這一塊也是這樣,不鏽鋼造質,玻璃窗,發泡板,但這上面貼著的圖片都是些什麼?

  那一張張混雜著詭異與瘋狂的圖片刺痛了他們的眼睛、他們的心臟和大腦。

  【裂土皮膚症:該病最早於1987年11月在漠北赤林市發現。在發病初期,患者由於淋巴液回流障礙,致使淋巴液在皮下組織積聚,引發全身持續性水腫,繼而產生纖維增生、脂肪硬化、皮膚增厚、肢體變粗的病理狀態。該病在初期常被誤診為象皮腿淋巴水腫,但發展到中期,患者的皮膚表面出現堅硬的疣類贅生物,並不斷增生至覆蓋全身,皮膚表面形似裂土……】

  他們看到在旁邊的病例圖片裡,那個患者全身赤裸卻已經不成人形,確實就像是由一堆裂土砌出來的怪物。

  那些腫厚的皮膚有一種極惡的發黑,但發黃的疣又在上面增生得一團團一塊塊,像把這個肉體拉扯得破碎模糊。

  「唔……」田澤倫沉沉地咽動口水,即使是學醫出身,又見過了異榕樹和人面犬,這時仍然感到噁心難受。

  【眶腔異瘤症:該病最早於1995年4月在江南藍水市發現。在發病初期,患者的眶腔出現惡性腫瘤,向前壓迫導致眼球突出,向後侵犯顱骨進入顱內導致顱內壓增高,患者出現重度頭痛、視力減退。該病進入中期,異瘤會進一步侵犯大腦,患者開始出現意識不清、幻聽、幻視,並逐步加劇為譫妄和失明……】

  在幾張的病例圖片中,那患者面容枯槁如同骷髏,但一雙眼睛嚴重地突出,滿是血絲,彷彿馬上要爆裂開來。

  那副恐慌發狂的樣子是因為看到了極為可怖的事物吧,患者在那些幻覺之中,到底都看見了些什麼?

  【全身型瓊花囊蟲病:該病最早於1935年2月在桂西瓊花市地區爆發。瓊花囊蟲的中間宿主為豬、野豬,人是唯一的終宿主。人因吃了含有瓊花囊尾蚴的豬肉而感染……】

  「唉。」劉宏看得一口氣嘆出。而孫宇恆忍受著心頭的壓抑,只是牙關咬得在微微跳動。

  這個囊蟲病的圖片是他們在這塊宣傳欄裡看到最可怕最噁心的景象。

  患者在初期沒有任何異感,但蟲卵悄然地在小腸裡繁殖,然後六鉤蚴逸出,鑽入小腸壁,經血循環或淋巴系統到達宿主的身體各處,皮下組織、肌肉、腦、眼、內臟、神經鞘、骨……

  它們不斷地發育為成熟的囊尾蚴,佔據患者全身後才會發作。患者的精神開始失常,皮膚開始潰爛,一條條長粗的成蟲從皮膚鑽出,也從眼睛、從嘴巴、從耳朵……

  密密麻麻,鑽出了一條,還有另一條,直至把宿主的所有養分都耗盡,而患者也將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

  看著這些讓醫生也慘不忍睹的圖片,幾位實習生的身體或有點發麻,或有點發寒。

  雖然他們最近半個月都在接收著各種怪異知識,但日子過得有點舒坦了,宿舍好吃好住,學習普通外科、練習常規操作、人面犬也只是犬……

  但是現在突然間,這塊宣傳欄把他們拉回了那場從接觸到畸形遺體就開始的噩夢當中,墜向更深更深的黑暗。

  「沒什麼怕的,這幾種病在我們這都不稀奇的了,醫學部有著大量的治療經驗,死亡率已經降下來了。」周家強安慰他們說,王若香這女孩子反而更平靜。強哥又看向顧俊說:「你們現在能想到些什麼了吧?不用專家教授?」

  來到宣傳欄旁邊後,顧俊一直在沉默,但他確實更明白了。

  裂土皮膚症、眶腔異瘤症、全身型瓊花囊蟲病……這些都是醫生的應激物。

  有時候,無知者無畏。對醫學一無所知的人看著這些病症,不會覺得有什麼古怪,只是恐怖的病而已。

  但是像古教授、甚至張林師兄他們,像強哥說的已經在普通世界的醫學領域學得太深、懂得太多,在他們的精神深處已經建立起了許多的醫學高塔,那些高塔塑造了他們的人格與意志。

  這幾種病症還好,但像異榕病那樣有讓人無法理解的搔扒反射的呢?更加違背現代醫學乃至人類智慧的呢?

  一棟摩天大樓轟然倒塌,就成了一個巨大的廢墟,很可能永遠都無法重建起來任何事物。

  而像他們這些還只是建了小樓的人,反倒是更好地收拾自己。

  顧俊想,肯定還有一些直接原因是自己還不瞭解的,但天機局必然是有過慘痛的教訓,才把選才制度定成現在這樣,不到最後關頭都不會徵用那些老鳥。如果損失了他們,對天機局無益,普通世界也會亂了套的。

  只是現在的局勢,已經讓天機局越來越手忙腳亂了吧。

  「走了走了。」周家強繼續抬起腳步,「我帶你們去骨科報導。」

  田澤倫和劉宏連忙走去,孫宇恆嘆了聲也跟去,王若香再走,看看顧俊還停在原地,「走吧。」顧俊點頭跟上。

  他們乘坐電梯上去六樓,電梯越往上,隱隱約約聽到的患者痛苦慘叫聲就越響,電梯像是在通往地獄。

  強哥說624位患者都要做各種的術前檢查,現在被安排在各層進行,整個醫學部都出動了。

  當他們來到六樓走出電梯,馬上就在擁擠的走廊第一次見到了還活著的患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惡臭,這些患者每一位都被固定在一張移動擔架床上,四肢被鐐銬扣著擔架床,不管是正常的或是畸變的肢體都扣著。

  一眼望去,長長的走廊兩邊擺了有數十張的擔架床,各種不同形狀的畸肢衝擊著顧俊他們的認知……

  而這些患者的哀嚎聲,比猛獸的咆哮聲更令人不安。

  「來,小心點,別碰著患者。」周家強帶著五人走過去,那些患者絕望的目光都在望來。

  這個時候,有一位雙下肢畸變的男患者看到了他們中的誰,哀嚎慘叫突然變為癲狂的叫喊:「是你,是你!」他的雙目已是很渾濁,卻滿是恐懼、憤怒、狂亂,「是你!是你……」

  「唔?」周家強一愣,王若香、孫宇恆你們看看彼此,最後都確定這個患者是在瞪著顧俊。

  顧俊怔怔的,面無表情,心裡湧起了那種幻象出現時的躁亂感覺。

  那邊有個護士呼喊著跑過來:「你們走開點,他已經出現譫妄了,這是在向第三階段轉化!」

  「我沒瘋,沒瘋,是你!」那個患者狂暴地扯動著四肢的鐐銬,痛得滿臉扭曲,想要騰起身來做什麼,碰得擔架床鐺鐺的響,「是你,榕樹裡的東西……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09 AM

第五十三章 榕樹裡的東西

  「是你……榕樹裡的東西……放過我……」

  被固定在擔架床上的那個患者痛苦嚎叫著,突然就放聲哭泣了起來,所有的憤怒和困惑都不見了,那張扭曲的面容上只剩下了對於死亡的恐懼和對於求生的卑微:「求你了,我不想死……放過我吧……」

  顧俊深深地皺緊眉頭,為什麼他好像見過我?

  難道他是古榕村電話那頭的那個人嗎?不對,古榕村應該早就被清空隔離了,人口也不會有這麼多。

  「你們走開。」那位女護士衝了過來,非常熟練地把這位患者推走,這些護士都戴有對講機耳麥,她一邊推走一邊向指揮中心報告道:「骨科,128號患者出現譫妄狀態,疑似在向喪變期轉化。」

  「糟糕……」周家強喃喃,又向有些怔的實習生們解釋道:「這個患者得立即進行手術,真到了喪變期就沒法救了。說胡話是患者開始轉化的症狀,一般都會提到『榕樹裡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顧俊頓時想起,那次電話那頭的聲音也有說「榕樹裡的東西」,但沒說「是你」,便問道:「強哥,他們都會像這樣對別人說『是你』嗎?」

  「這個好像……我是第一次見。」周家強並不怎麼在意,「譫妄就是會因為錯覺和幻覺產生片段妄想,然後情緒紊亂的,走吧。」

  他們繼續往前走,顧俊跟著又問道:「強哥,這批患者是從哪裡來的?跟大賽那棵異榕樹是不同的地方嗎?」

  「你知道我不能說這些,而且我也不知道。」周家強嚴肅道,「我們先做好自己的臨床工作,救人。」

  但他們還沒走完這條長走廊,突然又有一位患者出現譫妄狀態,失控地朝著他們吼叫著:「榕樹裡的東西,不要過來啊……放過我,不要……榕樹裡的東西……」

  頓時又有另一位護士驚呼著奔去,「143號患者出現譫妄!」

  「真是怪了。」周家強苦惱地撓臉,「這批患者剛到第二階段,理應不會這麼快的,怎麼也有幾天時間……」

  大家的面色都沉下去了。而顧俊的心緒最是凌亂,剛才似乎是他與143號患者有了不經意的眼神接觸過,那患者才發起狂來……表現得又好像見過他,「榕樹裡的東西」又是在指他……

  顧俊按住發痛的腦袋,那股躁亂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就好像有幻象隨時要觸發出來。

  幻象的直接聯繫是這些異榕病患者嗎?但還差著一個類似的情景……

  「顧俊,還好嗎?」王若香輕聲問道,卻是看到他的臉色發白。她有些奇怪,顧俊膽子可沒這麼小的。

  「沒什麼……」顧俊話聲沙啞,「看到他們這樣,心裡有些難受。」這確實是他的心情。

  「我也是。」王若香抿抿嘴,「希望自己能出幾分力吧。」

  強哥讓他們別停下來,一路走著很快就到了一個偌大的辦公室,這裡頭已是亂哄哄一片了,大家都被那兩位病情突然加重的患者打亂了節奏,兩組人馬需要立即行動。

  不過這麼緊急的情況,自然都是由那些經驗豐富、配合嫻熟的老手小組來施展手術。

  周家強把五位實習生交給了不同小組的雜務護士去帶,自己就也去忙活了。而五人跟著各自的護士去報導。

  顧俊這才知道自己加入的是朱瑞文醫生的小組,他跟著雜務護士去了小組的休息室、更衣室、手術室都看了看,先熟悉一下地方。

  在小組的單間辦公室,顧俊見到了主刀醫師朱瑞文,和氣的中年男人;還有麻醉醫師嚴海哲,一助曾建國,都是很親切的脾氣;三助是剛剛轉正G級人員的一位同齡年輕人,李華龍。

  但與他們由大賽選拔進來不同,李華龍是像強哥那樣找醫院實習之後進了天機局,常規培訓出來的。李華龍對他也是很客氣,卻有些太客氣了。顧俊不難猜出原因,自己來得晚卻先當上二助,李華龍心高氣傲便有點微詞。

  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兩人都專注於聆聽朱組長講的下午第一場手術25號患者的手術方案。

  也是這個時候,顧俊聽到了一個讓心臟立時揪起來的情況,「只是局麻!?」他驚聲。

  「是的。」朱瑞文的福態國字臉上只有認真,「異榕病患者的截肢手術不能做全麻,不然病人很容易會在手術過程中急性心力衰竭,手術的失敗率反而會更高,而且超過80%的全麻患者即使能醒過來,也會出現完全喪失意識的情況……所以我們只能給患者做局麻。」

  顧俊是辦公室裡唯一一個首次知情的,也是此時唯一一個說不出話來的。

  之前醫學部在大賽會場播放的手術視頻並沒有聲音,秦教授也只是說第二階段的患者可以救回來,卻沒有說過手術成功率是多少,給了他們一種百分百成功的錯覺……

  但是……肩胛帶離斷術,通俗的來說是把整隻手連著肩膀一部分鋸下來,手術時長預計為三個小時。

  局部麻醉。

  這一下,彷彿是要回到人類沒有麻醉藥之前的那個野蠻血腥的時代。

  「這會考驗病人的意志。」朱瑞文語帶激勵的道,「但更會考驗我們的意志。」

  顧俊默默地點了點頭,只是面色還很差。李華龍這時候並沒有趁機說他,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沒事的,局麻的76%成功率很高了。」顧俊對此心存感謝,這個人不壞,想來也是,要過評審部那一關可不容易。

  他剛剛把人認識齊,瞭解了今天的手術計畫,中午在休息室吃了盒飯,第一場手術就差不多要開始了。

  顧俊跟著朱瑞文他們去更衣室做了消毒,換上一身的無菌裝備,這與普通手術的準備流程沒有不同。

  然而普通的手術室在這個時候,是不可能還傳出患者的慘叫聲的:「啊……好痛啊……」

  「呼,呼。」顧俊跟著幾人出了更衣室,走向旁邊手術室打開的門口,空氣中那股異榕病畸肢特有的異味穿過口罩不斷刺激著鼻子,他的頭又有點痛了。

  寬敞明亮的手術室裡設備齊全,一位男性患者已經以側臥位躺在手術台上,連接著呼吸機、麻醉監測儀等各種儀器,軀幹和正常的肢體都被一個特製的皮革質全身保定器完全箍住,只剩病側的左上肢朝上暴露在外面,畸形而扭曲。

  朱瑞文帶頭的走向主刀位置,麻醉醫師嚴海哲早一步坐在麻醉機邊盯著各項指標數據了。

  「救命啊……」患者不斷在掙扎,不斷在哭泣叫喊。

  顧俊能感覺到自己的心理壓力在快速上升,即使已經經歷了一些事情、有著泰然手,他全身的血液卻還是好像在凝固。這個手術室把他一下拉回到人類沒有麻醉藥之前的那個野蠻血腥的時代。

  與之相比,早上他主刀的那個犬開胸術手術室,就好像是小孩子過家家。

  「各就各位吧。」朱瑞文來到患者的右側坐定,一助曾建國在主刀對面,顧俊站到主刀下方一邊,三助李華龍站到他的對面。器械護士、巡迴護士等幾位護士也各有忙碌。

  「你們……」手術台上的患者扭頭看向他們,看到了什麼,驟然就恐慌驚叫起來:「榕樹裡的東西!不,不要……」

  顧俊這次很確定,患者就是跟他眼神接觸之後就……

  128號、143號、25號……三位患者,為什麼,為什麼好像我會加速他們的病情發展,為什麼!

  顧俊的心頭陷入空白,有什麼堵上了嗓子眼,很難受……頭又開始痛了,裂痛……

  而在他的眼前,那種幻象的光影時隔半個月再次湧現,周圍手術室的景像在迅速地遠去,幾瞬之間他連患者的慘叫聲都聽不到了,他墜入了幻象之中,詭怪的光影漸漸變得真實……

  他,好像來到了一棵古老的巨大榕樹旁邊,就在周圍,一道道的人影伏跪在地上朝拜著榕樹。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10 AM

第五十四章 向榕樹的獻祭

  怪異的光影閃爍出了這棵古老的大榕樹,以及周圍伏跪朝拜的人影。

  顧俊感覺自己就在榕樹的旁邊,但是他的「視角」卻可以看到榕樹周圍360度所有的景象,伏跪在四周的人影大概有五十來人,全都身著同樣的一套衣服……

  那是黑色的長馬褂,似有著一些詭奇的刺繡圖案,看著像是民國的服裝,流露著一股不為人知的險惡。

  這是哪裡?什麼時候?顧俊疑惑想著,幻象的可視範圍有限,更遠的地方只是像失了焦的一片朦朧,隱約有些低矮的建築。這裡是古榕村嗎?還是手術床上的25號患者的來處?

  他想仔細的看一看那棵榕樹,卻只能看到它蔓延伸展在外邊的繁茂枝葉,粗壯的樹鬚垂到了地面,好像在汲取著大地的力量。

  「為什麼?」顧俊想不明白,如果異榕病病人是這次幻象的直接聯繫,那這個情景與他們準備為病人做手術有什麼共同點?

  這時候,他隱約地聽到了有人掙扎嚎叫的聲音,「啊,啊……」是25號患者的喊聲嗎?

  但突然他看到了什麼,四個也是穿著那種黑色長馬褂的人推著一輛造型古怪的木製囚車走向榕樹,那囚車的木頭到處雕刻著精緻的花紋,還用榕樹的鬚根纏繞出一些奇特的圓環,就在囚車中間矗有一個木架……

  顧俊心頭頓時一抽,頭痛得更加強烈,幻象的畫面受到了很大的波動。

  在囚車木架上綁著一個男人,軀幹和四肢呈大字型被緊緊地捆綁著,像是被全身保定在手術台那樣。那男人痛苦地嗚嗚哀嚎著,幻象的畫面驟然一近,顧俊看到男人的舌頭已經被割掉了……

  那些人推著這輛囚車轆轆而過,伏跪在地上的人們都沒有動彈,甚至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顧俊的心臟收緊,隱約能預感到將會發生什麼……這個情景的共同點……

  他們把囚車一直推到榕樹的旁邊,停下,又有另一個人走來了,也穿的長馬褂只不過是紅色的。紅衣人手上提著一把砍刀,走到囚車邊,向著木架上的囚徒的右上肢揮起砍刀,哢嚓,木頭連著血肉飛了出去,然後是左上肢……

  慘叫聲似從地獄傳出,刀鋒落下的聲響卻還在繼續。

  顧俊也感受到了一份深到骨髓的痛苦,幻象變得越來越不穩定了,在模糊地跳躍。他看到滴流著鮮血的砍刀,看到那些伏在地上的人忽然齊齊地念起了什麼,發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怪聲。

  他看到那個紅衣人又拿著什麼……是榕樹盤曲交錯的枝木,繁密的每片葉子上都塗寫著一些黑色的文字……看不清楚是什麼語言……紅衣人拿著這些枝木,往囚車中的男人的四肢斷口插上去……

  在慘嚎聲中,那個男人「變成」了一個有著人類軀幹和頭部,但四肢都是榕樹枝木的形態。

  顧俊的頭好痛好痛,這時又看到那些黑衣人一個個從地上起身,走向榕樹,走向那個囚車裡的祭品……

  而他卻像在漸漸遠去,遠出這個畫面,然而突然間。

  他看到了那個紅衣人的長相,看得清清楚楚,那張臉枯槁殘敗,幾乎就像骷髏一樣,令人憎惡。

  是跟蹤他的那個萊生公司的「招待員」,是那個傢伙。

  「啊!!」顧俊不禁發出一聲嘶啞狂亂的大叫,感覺有什麼在心頭爆炸開來。

  那些黑衣人全是萊生公司的吧,這就是他們的組織吧。他們秘密結社,搞這些瘋狂的儀式與獻祭,為著不知道什麼瘋狂的目的。爸爸媽媽是不是也是其中一員?他們倆就在那裡嗎!?

  只是為什麼,這個幻象的年代感那麼久遠,像是在民國時期發生的事……

  這一堆新的疑問沖斥著顧俊的每一滴血液,但他同時又有了一些可憎的答案:

  萊生公司就是個瘋子組織,異榕病跟萊生公司有關,很可能是一種人為製造出來的疾病!

  驟然間,所有的幻象都如潮水般退散,顧俊猛地看到周圍是明亮的現代手術室,無影燈的光線從上方撒照下來。

  「二助,冷靜點!」朱瑞文大聲斥道,福態的臉容上很有些失望,手術都還沒開始呢,顧俊就出現應激反應了。「我想你不適合再待在這裡……」朱瑞文說得有些猶豫,手術馬上要開始,其他小組也是,他一時間去哪裡找個二助?

  一助曾建國、三助李華龍,還有麻醉師嚴海哲,以及一眾護士,都在望著顧俊。

  就在剛才,這個菜鳥突然發出情緒崩潰的一聲大叫,滿是茫然、不解、痛苦。

  這種情況在天機局的手術室並不罕見,大家沒人想要責怪或嘲諷他,但失望總是有的,朱主刀之前還說「顧俊這小傢伙的天賦比我還高,以後肯定也能成為主刀,你們就信任他吧。」

  在天機局做事如果過不了心理關,手上再有天賦也沒用。

  「我,我沒事……」顧俊深呼吸了幾下,腳下撐著身子,不讓自己需要保持無菌的雙手碰到旁邊的床、桌或者操作台等,「朱主刀,我沒事,我剛才是有些堵得慌,但喊了這一聲出來就好了。」

  他沒有為自己多作辯解,因為幻象的出現,誰能說得准算不算一種應激反應呢?

  手術床上的25號患者還在叫喊著,不過眼睛已經被護士用一個無菌眼罩蓋住,比剛才安靜了許多。

  「唉好吧。」朱瑞文嘆了聲,人面犬開胸術這些培訓練習還是算不得準。

  看著動物慘死和看著同類慘死,對於人類是兩回事。

  看著一具已經死亡的病人屍體和看著一個在死亡邊緣苦苦掙扎的病人,對於醫生也是兩回事。

  即使顧俊再有天賦,也還是差著這些心理歷練。不過朱瑞文見他確實鎮定下來了,就沒有立即讓他離去,先看看情況再決定是不是讓李華龍頂上當二助。但有向巡迴護士使使眼色:一旦發現顧俊再有任何的不妥,立即把他拉出去。

  「患者出現譫妄,我們抓緊吧。」朱瑞文拿著手術刀,再次專注於手術台。大家也都重新行動起來。

  顧俊把心沉著下去,冷靜,冷靜,冷靜,現在先什麼都別想了,完成這台手術再說。

  他集中精神地看著朱主刀和曾一助做起切口來,努力屏蔽患者的痛苦叫聲,讓大腦不去理會。

  主刀和一助兩人先做了後側切口(頸肩胛),再是前切口(胸腋),再去切斷患者的後側肌肉,分離後側皮瓣。他們一邊切一邊做止血,這時切到背闊肌和斜方肌,鮮血在洶湧,曾建國有些忙不過來了。

  「唔。」朱瑞文微微扭頭看看顧俊,看看李華龍,最後還是叫道:「二助,上來縫合止血。」

  畢竟接著這三天時間還要做19場手術,他們小組需要一個好二助。

  現在手術還只是切肌肉的第二階段,還早,如果顧俊這小子不行,那就趁早的換人吧。

  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顧俊應聲走上前一步:「好的。」

  他看著距離更近了的手術區——患者畸態的左上肢肩膀處,那裡已是一片扭曲的血肉模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12 AM

第五十五章 縫針與電鋸

  早在手術開始之前,25號患者的病肢預截斷平面的近心端就置上了充氣止血帶,以減少手術中的失血。只是即便如此,這時候鮮血還是從術部前後兩個切口的各處湧流出來。那邊護師已經從患者的足部進行靜注輸血了。

  顧俊頂著異榕病黑液的怪腐味和血液的腥味,接過器械護士遞來的持針鉗,湊向那血淋淋的手術區。

  「小心點。」朱瑞文說了句就沒多理了,還要處理已經病變扭纏起來的肩胛提肌和菱形肌,異榕病患者的畸變是從深部向淺部發展的,手術越做下去,分離組織的難度就越大。

  有了二助幫忙,一助曾建國也可以騰出手來協助主刀。

  顧俊手上一動,開始往那片扭亂的肌肉切口縫下第一針,手感有點硬,必須加點力……

  他雙目凝聚,手上的神經迅速調整著感覺,眼中只有那塊目標物,沒什麼難的,人面犬也好,正常人體也好異常人體也好,一樣是縫合。

  只要像這半個月來千百次的練習那樣,一針又一針……

  最有閒看著顧俊縫合的還是在幫忙打下手的李華龍,還有手術台邊的幾位護士,他們都看到顧俊判若兩人。

  「哎。」巡迴護士有任務盯著顧俊的,她還以為要看到的是這位小朋友手慌腳顫然後被趕到一邊去的畫面,現在她卻看得睜圓眼睛,這還是剛才那個失神茫然的菜鳥嗎……

  李華龍的眉頭驚訝地揚了揚,感覺自己就是在看著一個熟練的舞者在遊刃有餘地起舞。

  顧俊用的是扣鎖縫合法,開始與結束的方法與單純連續縫合法相同,但是每一針都需要從前一針的線袢內穿出,這個縫法可以防止創緣翻轉,有著更好的止血作用。但並不怎麼常用,因為它步驟繁複,縫得慢難度高。

  只是現在顧俊縫得非常快,這個速度即使是對於單純連續縫合法來說也是快的。

  對於扣鎖縫合法就更是快得驚人,彷彿能聽到哢哢哢訂書機落下的聲音,一哢就出來了,卻沒有一針縫錯。

  「顧俊他的確……」李華龍心裡喃喃自語,「有實力。」

  他對顧俊沒有惡意,只是對其一來就是二助有點不爽而已,要不是這裡是天機局,他肯定要覺得顧俊是走了什麼後門呢,尤其剛才顧俊那樣的失神表現……

  但是現在,李華龍心頭所有的質疑與不滿都在消散掉,那份心高氣傲也頓時被拉下來了。

  他本以為自己天資很高,所以才能被發展進天機局,現在卻發現還是那句話,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好,二助,就這樣。」朱瑞文看了看,那份得到重援的驚喜又回來了,這才是秦老說的那個顧俊!

  出血的減少讓術野更清晰了,主刀和一助也就可以實施下一步。

  很快,當朱瑞文下手開切那團扭曲的肩胛提肌,患者的哭喊聲頓時又震響起來:「啊,求求你們,放過我……嗚嗚……我孩子啊,我兩個孩子啊……放過他們……他們還小……」

  患者的聲音越發慘烈,說是譫妄卻又能說出很完整的話語,充滿了絕望,似乎發生過什麼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這些話語敲擊著手術室裡每一位醫護人員的意志,像孤船被狂風吹襲,一旦立不住就會被捲走,捲進深淵。

  李華龍漸漸感到有些難熬了,有些可怕並不會在開始顯現,而是隨著時間慢慢侵入內心深處才突然發作。他那拿著紗布往創面清理血液和黑液的右手有點微顫,想控制就是控制不住……

  也已經滿頭是汗,「陳姐。」李華龍偏過頭喚道,「麻煩幫我清理額頭的汗。」

  陳姐就是巡迴護士,她聞言立即走過去,用乾淨的紗布大力地抹了這小子的額頭一下,讓其清醒一點。

  其他幾位護士和護師也想來那麼一下!要說他們跟李華龍更熟,但真的幫不過,朱主刀的決定是完全正確的。

  華龍啊華龍,你看看顧俊!

  自從顧俊開始縫針,簡直就成了別人家的孩子。現在面對患者的瘋狂,依然穩得令人歎服。顧俊的表現可以說是激勵了全場,不然也許他們也要顫,但菜鳥都能這樣,他們可不好意思被些哀嚎就影響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患者神志不清的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就像是在與他們的意志拉鋸對抗。

  「咻,呼。」顧俊的呼吸保持著平穩的節奏,雙手似是獨立於身體的另一個系統,動著持針鉗,一下一下。

  他不是沒有聽到患者的悲傷話語,他只是分得清自己是在做什麼。

  雖然他們也給別人造成了極度的痛楚,但跟萊生公司那些王八蛋不一樣。

  這是在救人,這就行了。

  你的兩個孩子,你的家人朋友……如果就在這批患者裡,我們也會救。

  顧俊堅定著這個信念,不作其它的多想,只是一針針地縫,讓鮮紅的血減少再減少……

  他已然忘記了時間,朱主刀指哪裡他就縫哪裡,就連自己滿頭汗水都沒有察覺。還是巡迴護士陳姐叫道:「顧二助,你先把頭偏過來一下,我給你擦擦汗。」

  「哦好。」顧俊手上沒有停下,把頭偏到一邊去。

  這下李華龍和護士們有點看呆了,這個顧俊是長了幾隻眼啊,怎麼還能縫,而且還沒有縫錯……

  「這麼多汗的。」陳姐溫柔地舉著紗布給顧俊的額頭擦掉汗水,「不用緊張,你縫得很好。」

  「嗯。」顧俊又偏回頭去,根本就沒有緊張。

  朱瑞文和曾建國切完了後側肌肉後,手術到了需要鋸斷鎖骨的時候,以把神經和血管暴露出來。

  截肢手術當然都需要鋸骨的,用手術刀可不行,尤其是要對付這種畸變扭纏的骨頭。

  「電鋸呢?」朱瑞文說道。器械護士當即把一把史賽克動力系統的電鋸遞過去,拖著一根電纜,大馬力,14mm鑽頭,朱瑞文接過電鋸就按開啟動,頓時有吱吱的電鋸聲響起。

  「啊……」患者喊得更加撕心裂肺了。

  麻醉師嚴海哲盯著麻醉機顯示的各項指標,護士們做好了搶救的準備,局麻76%成功率,那24%失敗率大部分都是倒在鋸骨這一步,患者會忍受不住疼痛而暈厥、心臟驟停等,有些人永遠都無法再醒過來。

  顧俊讓開了位置,在一邊靜靜看著朱主刀手持電鋸對準患者後側切口裡的鎖骨,緩而穩地鋸下去,吱吱吱……

  黑液飛噴,血液洶湧,肉與骨都在破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15 AM

第五十六章 手術生涯列表

  吱吱吱——電鋸鋸骨的聲音響徹了手術室,難聽得瘆人。

  顧俊看著朱主刀把患者術部的鎖骨扭結處一點點地鋸開,之後再用手動線鋸要把鎖骨內段徹底地鋸斷。朱主刀握著線鋸的鋸柄,用盡全力地來回拉扯鋸動,鋼鋸線上有螺旋形分佈的鋸齒,一拉扯就帶出骨頭的碎屑……

  那更加可怖的哢哢聲,同時也在鋸動著眾人的心。

  也許在這個時候,患者能暈厥過去是一種自己給自己的仁慈。但25號患者沒有暈厥也沒有心臟驟停,雖然身體各項指標都到了相當危險的地步。局麻的作用太有限了,他一直發出那種無法承受的哀嚎,就像在被惡魔折磨。

  「再撐著點。」朱瑞文叫巡迴護士來擦擦汗,偏著頭安慰了患者幾句,也不管譫妄中的對方能不能聽到,「很快就好了。」

  醫生說這種話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去相信。

  慘烈的鋸骨終於完成後,再切斷鎖骨下肌。朱瑞文讓顧俊幫忙把患者這畸肢拉著垂向前下,把被牽伸的臂叢神經和鎖骨下動、靜脈都暴露出來,主刀和一助就開始處理和切斷。

  這是異榕病患者截肢手術最難的部分,一是因為有黑液流湧擾亂了術野,二是有些神經和血管已經畸變,常規的切斷難以回縮,需要切到更深的位置。這也是大賽當天播放的手術視頻中的主要內容,讓全場師生們都目瞪口呆。

  現在,顧俊在旁邊使勁地拉著患者的畸肢作著保定,看得不由再次為天機局這些老鳥的技術而震撼,以致有了點雜念:「縫合結紮方面我還可以,但我要學的還有很多。但願能有這個時間讓我成長……」

  朱瑞文和曾建國把神經、血管處理完後,再作前切口,翻開前側皮瓣,把已然扭成一團的胸大、小肌作分離,在其肱骨和喙突的止點近處切斷。

  哢嚓,這只畸怪的患肢所有組織都與軀幹離斷了!

  一下子,顧俊手上拉著的這只畸肢,成了獨立的存在。

  「啊好了好了……」朱瑞文輕聲,手術做到這裡已經基本成功,「二助,先拿著,再放進袋子。」

  有個專門的男護士拿著個橙色的天機局醫療袋子走了過來,顧俊小心地把患肢裝進袋子裡,這個男護士把袋鏈拉上,就拿著往手術室外面走去了。那畸肢肯定是要留著做研究或者解剖。

  這個男護士並不在之前的工作會議上,現在也沒人介紹這是誰,面無表情的。但顧俊能感覺到,這是個運屍人。

  如果手術失敗,患者的遺體也是會由這個人來處理。

  不過現在25號患者的狀態已經在轉好,顧俊發現在患肢一完成離斷後,患者的譫妄就減弱下去,似乎也沒那麼痛了,只是還在喃喃著什麼。他忍著詢問「你見過我?」的衝動,不敢分心開來,還有最後的縫合呢。

  其他人也沒放鬆,手術室裡繼續忙碌起來。

  眾人先為患者沖洗傷口,徹底止血後,再置負壓引流管,把前後游離肌端縫合覆蓋側胸壁,然後就是分層縫合了。

  朱瑞文和曾建國把那些深部組織縫好後,就把手術台交給了顧俊和李華龍。

  朱瑞文兩人都已經體力大降了,而這場手術無論成敗在結束後休息15分鐘,就要開始下一場手術。現在有顧俊在,他們倒可以安心地坐到一邊的圓凳上休息,但雙手還是注意著保持無菌。

  當下,陳姐等護士們又可以欣賞到顧俊那一手華麗的縫合技術,相比之下李華龍才像是菜鳥的那個。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手術時長快要滿三個小時的時候,顧俊兩人縫完了淺部組織,加壓包紮傷口,而患者還處於一種半清醒的狀態,手術成功!

  眾人這才松了下來,沒有什麼歡呼話語,在手術室裡要儘量避免說話的。除了幾位護士留下善後,四位醫生和麻醉師都往手術室外面走去,去重新洗手、消毒和更換手術衣與手套再回來,15分鐘就差不多了。

  一走出手術室,朱瑞文便親熱地讚道:「阿俊,你發揮得非常好。華龍,你也不錯。」

  雖然顧俊一開始失了下神,但現在看來那已經不算什麼,曾建國、嚴海哲也贊語有加:「年輕人有前途啊。」「醫學部有你們這些後生才俊,就沒問題的。」

  「呵呵……」李華龍訕笑了聲,知道他們對顧俊是真的讚歎,對他只是鼓勵……

  「還得謝謝朱組長你給的機會。」顧俊謙虛道,並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商業互吹道:「曾老師、嚴老師,你們說笑了,你們才是這裡的中流砥柱,我們這些後生還差得遠呢。」

  這其實也是實話,肩胛帶離斷術只是截肢術的其中一種而已,光是截肢術就有得他學的,更不要說別的了。

  他這麼會說話,三位大佬頓時聽得很舒服,被充滿天賦的年輕人崇拜,最舒服了。

  四人在走廊的刷手台脫了手套洗洗手,先去前廳那邊稍作休息,然後再去沖洗消毒間。

  顧俊一邊走一邊整理著剛才手術室裡的事情和那個幻象……這是自己第二次救人成功,參與其中也算是吧。

  這時候,他腦海裡的系統面板忽然連續彈出提示欄:

  「你參與完成了一場成功的二星級手術(從低到高,一星到十星),開通了手術生涯列表!」

  「你的泰然手熟練度上升,+2000,現在的等級為第二重(7000/30000熟練度)」

  「由於你成功開通手術生涯列表,獲得獎勵:隱藏任務1個,請查看」

  顧俊驚訝地皺眉,念頭當即打開系統看看,發現系統裡多了一個「手術生涯列表」,再點開看看:

  【手術——星級——結果——個人貢獻/排名】

  【犬開胸術,一星級,成功,個人貢獻度65%/排名1  】

  【肩胛帶離斷術,二星級,成功,個人貢獻度7%/排名3  】

  顧俊查看了一番,發現系統應該是結合了他的記憶來評定的。在那場人面犬開胸術裡,他貢獻度65%排第一,王若香25%排第二,蔡子軒8%第三,還有巡迴護士曹悅2%第四。

  而剛剛這一場手術,朱主刀45%第一,曾一助30%第二,他7%第三,其他人分了剩餘的18%,李華龍佔著裡面3%。

  顧俊對這個貢獻度結果沒有吐槽,因為按工作量、重要性和可替代性來算,這樣分配也算是合理。

  不過他卻想吐槽這個手術星級的評定:「犬開胸術評一星可以,肩胛帶離斷術只有二星是不是有點過分?再往上的三星、四星是什麼?開顱術、心臟移植、器官移植那些嗎?那再再往上的又該是什麼?」

  吐槽歸吐槽,看了一圈,顧俊又發現了這個系統新功能的強大之處。

  當他點開每場手術查看詳情,腦海裡彷彿能重溫手術當時的感覺,而且是從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看著自己,可以更好地觀察自己每一個哪怕是細微的操作,看到有什麼好的,又有什麼不足。

  「有了這個功能。」顧俊的心頭頓時很沖沖,「我在外科方面的進步就能快多了!」

  對於最缺的是時間的當前局面,這個功能顯得尤為珍貴。

  看了一會,顧俊先去瞧瞧另一個提示欄說的情況,打開任務列表,果然看到列表中多了一個隱藏任務。

  他頓時查看起來,最關心的還是任務獎勵是什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28 AM

第五十七章 面對死亡

  【隱藏任務:三天內完成二星級手術(成功)的個人貢獻度累計達到150%,任務獎勵:模糊殘舊的照片1張】

  目前任務累計貢獻度:0%,剩餘時間:71:59:59】

  顧俊看著這個任務的說明,心頭一跳,一張模糊殘舊的照片?什麼照片?

  系統有它的運行規則,普通任務給的是藥品,似乎沒有幻象聯繫;困難任務給的是曾經有主的物品,有幻象聯繫;隱藏任務的難度看著與困難任務差不多,但本身這麼稀罕,給的東西應該也是有著某種方面的稀罕。

  「之前拿到的圖譜、日記,都沒辦法弄清楚是誰寫的、是不是人類寫的、是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顧俊思索著,眼睛漸漸而明亮:「但如果是照片的話……如果照片裡有人物出現,那絕對是一個重要的線索。而且觸發出的幻象,很可能可以揭開些什麼……」

  150%貢獻度,還有19場手術,按照局麻76%成功率算,也許只有15場左右能成功。

  那麼要完成任務,就得平均每場拿到10%貢獻度,而剛才一場他的貢獻度是7%。

  這個任務難做,卻不是沒有機會。顧俊覺得可以拚一拚,因為19場手術越到後面朱主刀他們必然越累,假如他的表現越來越好,那交給他的工作就會更多,貢獻度也就更高。

  只要自己表現得好,就能爭取一下!顧俊想,自己又要開始爆肝模式了。

  不過現在,還有個疑問頂在他的心頭,「我是不是會加速異榕病患者的病情發展?」

  如果是的話,恐怕他很快就要被調查部的人帶走……

  顧俊懷著這份疑惑與不安,跟著朱主刀他們一起到前廳休息了一會,就去沖洗消毒間重新做術前準備,然後再度出發。他們用的是內走廊的另一個手術室,因為剛才那個還需要收拾。

  麻醉師嚴海哲已經早一步到了,給那邊手術床上等待他們的56號患者做了局麻。

  這位青年女患者要做的是右肩關節離斷術,病情比25號患者稍輕,可以保住肩胛帶,但現在也在大哭大叫著。

  「各就各位,這次爭取在兩個半小時內完成手術。」朱主刀再次帶頭走去,曾建國、李華龍都應了聲好。

  顧俊默默地跟在後面,呼吸有點屏著。到了手術台邊,見女患者的眼睛還沒有被眼罩蓋上,他就故意望著她,她那雙迷茫痛苦的眼睛也望來了……

  一秒,兩秒,三秒,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女患者沒有陷入譫妄,只是還在哭叫,哀求他們給她打全麻。

  顧俊暗地鬆了口氣,也許是向榕樹獻祭的幻象觸發出來後,他失去了那樣的能力,也許……只是個巧合?

  但他心底確切的感覺告訴他並不是巧合,這事無法抱以僥倖,到底是什麼原因?

  「榕樹裡的東西」又是指什麼?

  ……

  漆黑的夜幕籠罩大地,終於落下的雷暴雨洗刷著醫學部的一棟棟建築物,雷聲轟隆。

  外科樓依然是全樓燈火通明,二十多層裡每一層都還有忙碌的景象。

  就在高處十九層的一個簡雅的辦公室裡,邱組長正在向過來巡察的秦老報告著今天的一些情況。

  「秦老,目前整個外科已經為90位患者進行了手術,成功71人,死亡19人……78%的成功率有所提高。」

  邱組長語氣沒有邀功的意思,但有為奮戰在手術台前線的部屬們驕傲之意。

  「嗯,這就好。」秦教授聽罷微微點頭,「這批患者處理得早,應該多數都能救回來。不過局面有點惡化了,實驗室那邊距離出成果還很遠,所以你們要做好隨時應對這種事情的準備。」

  「一直都是的。」邱組長說道。

  這時,秦教授蒼老的面容似在想著什麼,但話聲依然平靜:「那批實習生今天表現得怎麼樣?」

  「都不錯!這批實習生質量真的高。」邱組長頓時讚道,「孫宇恆、王若香尤其幫得上忙,不過顧俊嘛,是另一種層次的。」邱組長很為這事滿意,「朱瑞文那邊給我報告,他們做了的這三場手術,顧俊一場比一場出色,什麼活都爭著做,他能做的活都讓他做了,無可挑剔!就不像是第一天當二助的樣子。」

  「好……」秦教授又點頭,「能這樣就好。他成長得越快,我們越早可以把他送去機動特遣隊。」

  「秦老,現在談機動特遣隊也太早了吧。」邱組長連忙說,還想著把顧俊留住用的,最好是可以留下他,「那小子連培訓都沒完呢,我覺得是老朱誇大了,老朱這個人說話就喜歡誇大。」

  秦教授沒有搭這話,卻是問道:「你對那三位病情突然惡化的患者有什麼看法?」

  「這應該是異榕病的一種新臨床症狀,在第二階段存在突然轉化的可能。」邱組長有想過了。今天就這個情況最嚇人,128號和143號兩位患者都沒能救下來,只有朱瑞文他們組的25號患者存活。

  「心理組那邊有不同的看法。」秦教授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心理組認為這是患者受到了外界刺激,出現了很激烈的應激反應,心理影響到生理,才加速了病情的發展。」

  「有這種可能……」邱組長往這個方向想著,「那心理組認為應激物是什麼?」

  秦教授從椅子站了起來,走向了窗邊,沉聲道:「他們在觀看了這三位患者應激時的監控錄像,發現存在一個共同的情況,都有顧俊在,而且三位患者都是朝著顧俊大吼大叫。」

  外面正下著暴雨,窗戶被雨水打得劈啪響,看不見多遠的範圍,再遠一些就只有黑暗。

  「顧俊可能就是他們的應激物,是異榕病患者口中的『榕樹裡的東西』。」秦教授緩緩地說道。

  「什麼?」邱組長聽得一愣,「顧俊是應激物?為什麼?他們認識他嗎?怎麼還有恩怨了?」

  邱組長有些不當是回事,心理組那邊總是搞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但十次有九次都是沒有由來、沒有成效的瞎搞。

  「顧俊今天接觸過那麼多患者,怎麼就他們應激?秦老,你也知道心理組整天懷疑這個懷疑那個……」

  「這次不同,我們都不清楚這件事的牽連。」秦教授嘆了聲,有些情報是邱組長的權限級別所不瞭解的,又道:「這個情況我還沒有通知調查部。我意思是再觀察觀察,讓心理組再做些分析。這件事保密,你不要跟顧俊透露,這幾天讓他安心做手術吧。」

  「明白。」邱組長點頭應好,想了想,還是不願意相信有這種事情。

  ……

  第二場肩關節離斷術,顧俊的貢獻度又是7%,又是只做了些縫合工作。

  第三場髖關節離斷術,顧俊的貢獻度升到9%,他被允許參與一些牽拉組織的操作。

  到了第四場半骨盆截肢術,顧俊首次突破到了10%的貢獻度,因為他首次參與到分離組織的工作中。

  第五場肩胛帶離斷術12%,第六場雙髖關節離斷術15%……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在第七場的時候,顧俊第一次得到了「失敗」兩個字的手術結果。

  這只是個肩關節離斷術,比雙髖關節離斷術的難度低得多了。可那是個70多歲的老年女性患者,老人家身體弱,無法忍受得了局麻鋸骨那樣非人的痛苦。在鋸骨過程中,老人家心臟驟停,他們盡了全力,卻未能搶救回來。

  這場手術,顧俊沒有累計到任務貢獻度,大家全都只能吞下這苦澀的果實,有些年輕的護士偷偷地哭了。

  他們不是沒有見過生死,只是老人家絕望求死的哀嚎聲,不斷地在他們耳邊和心頭迴蕩著。

  顧俊的眼睛也湧出了淚水,本想忍著,但終究是落了下去。

  這個時候他有些奇怪的懷念起瞭解剖來。不管解剖的是什麼生物什麼種類,那都已經是死物了,而且有福爾馬林刺眼的掩飾,即使到了要掉眼淚的時候,他也可以盡情地掉。

  「是這樣的。」朱瑞文安慰了顧俊和李華龍這兩個第一次面對死亡的菜鳥一番,「我們沒辦法救回來所有人,醫生就是要面對這種事。」

  顧俊馬上就擦乾了眼淚,沒有那麼多時間讓他多愁善感,因為第八場手術又要開始了。

  第二次失敗發生在第十三場手術,這次是一個不到5歲的小男孩,雙肩胛帶離斷術。這次手術室的氣氛更加沉重,老人的逝去還能讓他們找到「年紀也不小了」的心理支柱點,但這次的生命才剛剛開始。

  但這一次,顧俊已經不掉眼淚了,只是默默地鼓著了一股勁。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他們小組如期進行了第二十場手術,最後一場,又是雙髖關節離斷術。這是他們這幾天做的時長最久的一場,接近6個小時,所幸以成功告終。

  骨科分配給朱瑞文小組的20場手術,全部結束,18場成功,2場失敗。

  90%的成功率,比之前平均的76%高得多。

  對於他們這種新主刀、菜鳥二助、菜鳥三組的組合來說,已經是最讓人滿意不過的結果了。

  手術已然結束的這個時候,朱瑞文、曾建國、嚴海哲、顧俊、李華龍,還有陳姐、王哥等的護士和護師,大家都長鬆一口氣,面色都是非常憔悴。這三天在如此高強度的消耗下,他們休息睡覺得時間加起來還不到10個小時。

  「啊……」朱瑞文剛剛走出手術室,在門口就已經再也支撐不住,幾乎是倒下的癱坐到地上,靠挨著走廊的牆。

  「朱主刀!」顧俊趕緊上去,其他人也紛紛奔過來。

  「沒事沒事……」但是朱瑞文喃喃道,扯掉了口罩,有氣無力地呼吸著,「我坐一會就好,坐一會就好……」

  看到主刀這樣,曾建國的精神一鬆,頓時也撐不住了,也往地上坐去,「我也得坐一會啊,老了,真的老了。」

  李華龍接著也坐下了,顧俊最後也坐下了,都挨著走廊的牆壁,幾個醫生累得睡都睡不著,就只是這麼坐著。

  相比他們還有些體力的麻醉師和護士們,都沒有打擾什麼,讓他們坐著吧。

  三天時間,20場截肢術。

  顧俊微微地閉上眼睛休息,此時什麼都不願去想,像朱主刀說的,先坐一會兒,坐一會就好。

  腦海裡系統彈出的幾個提示欄,他也暫時沒力氣去理會。

  「你參與完成了一場成功的二星級手術,個人貢獻度15%/排名3」

  「你的泰然手熟練度上升,+500,現在的等級為第二重(20000/30000熟練度)」

  「目前任務累計貢獻度:156%,隱藏任務-任務完成!」

  「有任務獎勵等待被領取:模糊殘舊的照片1張,點擊領取你的獎勵」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29 AM

第五十八章 黑白照片裡的面孔

  夕陽把天空映紅,有一股鮮血蔓延般的詭異。

  外科樓以82%成功率完成了這批異榕病患者全部624人的手術後,就讓奮戰三天的醫護人員們放假了。而顧俊、王若香等這些實習生,也可以回去宿舍休息。

  這是他們三天來第一次走出外科樓,大家都累成了狗,但學醫以來這幾天對他們的塑造勝過前面幾年。

  蔡子軒已經在宿舍煮好了一鍋又美又香的青菜肉末粥,好好慰勞了他們的嘴巴和胃一番。吃過粥後,疲憊的眾人就散了,暫時都不願多談這幾天的經歷。

  顧俊去洗了個澡,回到自己的臥室往床上躺下,也想先睡一覺。

  只是他一閉上眼睛,過去幾天的一幕幕就湧現眼前。

  那位老婆婆的死狀,那位小男孩的死狀,那些怪異扭曲的肢體,突兀蜿蜒的血管,黑液流淌的皮膚……

  「呼。」顧俊睜開了眼睛,望著蒼白的天花板,空洞有時候是一種難得的美景。

  「在天機局待久了,真的不會瘋掉嗎。」

  他喃喃,在這裡成長的速度比在醫校、普通醫院都要快得多,不過接受的挑戰不是同一回事。

  即使他自覺自己有著些閱歷,人生起起伏伏也不少了,現已心志堅定、頭腦清醒。但他就是控制不了內心受到的影響,潛意識裡發生著意識層面無法察覺得變化,但一定是在變化當中。

  現在他更明白了強哥說的話,人固有的認知越多,內心的枷鎖越重。

  望著天花板靜了一會兒,顧俊才聚起精神去管系統的事情。

  三天二十場手術有成有敗下來,泰然手的修為變為第二重20000/30000,熟悉度一共增加了13000,他的手術貢獻度是越來越高的,但熟練度就是這樣,開始漲得快,後面越來越難漲。

  現在還差著10000熟練度能升上第三重,如果繼續這種生活,不會花上很久的。

  看過泰然手,顧俊再打開手術生涯列表拉了拉,又關掉了,這些都是寶貴的手術經驗,但他現在不想回顧。

  他再打開任務列表,這三天除了那個隱藏任務就完成了一個普通任務,獎勵都還沒領。

  當下顧俊拉過被子蒙著自己,先領了那盒「人類消炎藥」,跟腫瘤靶向藥差不多,沒什麼特別,又是鋁箔包裝,但一排10顆膠囊,沒有說明書,藥盒上的異文看不懂。這盒藥他先放進口袋裡貼身帶著。

  然後他的心神,就看向了那個隱藏任務:

  「有任務獎勵等待被領取:模糊殘舊的照片1張,點擊領取你的獎勵」

  顧俊用念頭點了點,頓時有一股凶狂錯亂的光影不知道從何處湧進腦海,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這份強度是前所未有的,讓他不得不雙手按住就要炸裂的腦袋,悶悶地發出痛苦的一聲。

  同時就在他的識海之上,那股光影漸漸凝定,成了一張照片模樣的東西。

  「啊……」顧俊忍著痛楚,需要緩上一會兒,這是他領取時對精神消耗最大的一份獎勵。

  他還沒有點開細看,就能遠遠看到這是一張黑白照片,相紙發了黃,有些斑駁和模糊,邊緣有些破損,看上去這張照片年代非常久遠了。照片中,或坐或站的有四、五排的幾十人,排著都面向鏡頭,這是張郃照。

  他們身著的衣服,看著都是那個獻祭榕樹幻象中那些人的民國風格長馬褂……

  這是萊生公司那個組織的合照嗎?哪個年代的?都有什麼人?

  顧俊看著那面容模糊的幾十人,有一份緊張揪了上來,合照中會不會有爸爸媽媽的身影?

  他再留意了下照片中的背景,似乎是大海岸邊的一棵巨樹前面,海面顯得非常灰暗,那棵樹盤根錯節,大小每一根的樹枝都扭曲得充滿畸態……又是榕樹。

  停了一會,他的念頭終究還是點了點,把這張黑白照片打開放大。

  顧俊看了一眼,頓時間有一道詭雷在他的心頭炸開,睜大的眼睛裡一片茫茫。

  照片中的那幾十個人,不管是高是矮,是壯是瘦,是老是少,面容全部都是一個樣子,那個枯槁男人的面。

  儘管他們的臉形稍有不同,但只是同一套五官下的不同狀態,都十分枯槁,臉頰下塌,有些瘦得連眼窩也深陷進去,就像骷髏一樣。但他們,全部是一個面孔!

  「……」顧俊沉沉地看著這張照片,這個情況不是他之前的任何一個設想。

  為什麼會這樣?這是電腦合照片?不,他有一種無法形容的狂躁感告訴他不是……

  面具?那不是面具。手術?又有一個想法在他心中突起:「這些人是不是都做過面部整容手術,把自己整成的這樣?」他看著卻感覺不像,這些面容非常協調,流露出的詭異只是陰冷,並無畸形。

  為什麼?他看著他們,感覺這幾十人也在看著他,他數了數,五十二人。

  顧俊從裡面認出了獻祭榕樹幻象中的那個紅衣男人,面容五官的比例一模一樣;而其他的五十一人,也許就是伏跪在榕樹四周的那些黑衣人。

  這麼說……那個「招待員」男人並不是紅衣男人,也不是照片中的任何一位,而是另一個人。

  顧俊思索著,心頭浮現出那個「招待員」古怪咧嘴笑說的話:「我是個無關重要的人,好對付的,一個你可以看到的人。不像那些你看不到的。」現在想來男人的語氣裡有著得意,也有著嘲弄……

  因為即使他看到,他也認不出來誰是誰。

  那他印象中多年來曾經見過這個男人很多遍,那些朦朧記憶當中的枯槁男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萊生公司,萊生……」顧俊喃喃了幾遍,「這個名字到底有著什麼意義?」

  他早就多次想過這個問題了,卻不能確定頭緒。萊是一種植物,是古代貧者常食的野菜。字典上是這麼說的。

  但現在看了這張照片,顧俊有個想法漸漸確切了下來,「如果『萊生』只是借音呢?其實是『來生』?」

  這一生,下一生,下下生……那個男人的一生生,就是他們一個個的化身。

  所有人都是同一人,正如異榕樹會把眾人、眾生融合為一個生命。

  「來生會?」顧俊忽然喃喃出這個名字,心底的狂躁感越發強烈地在洶湧,潛意識深處好像有什麼在翻騰。

  來生會這些人從大海中尋求力量,從榕樹中呼喚未知……他們在追求什麼?永生嗎?

  顧俊感覺自己就是茫茫大海上的一條孤舟,努力地尋找著海岸,終於看到遠方有燈塔散發出的一點點光亮,他似乎找到了方向,駛了過去,卻只是駛進了一片看不到邊的迷霧當中。

  他看著這張照片看了許久,許久,才把它關閉掉,眼神中仍有著一份堅毅。

  「我得想辦法觸發這張照片的幻象,真相是什麼,一定要弄個明白。」

  顧俊想定了心思,便決然地閉目睡去,把精神養好才能應對這未知的一切。他調整著呼吸,屏棄著雜念,努力讓自己睡去……臥室裡一片寂靜,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似乎墜入了夢境,似乎……

  他聽到了一股秘迷的低語,難以理解,時高時低……他好像走在泥濘的路上,走向一棵大榕樹……

  那股低語越來越響了,響徹了天地,這時他也忽然能聽得明白。

  「吾乃厄運之子,汝可知,汝等乃污穢之物,汝等乃愚昧之物,汝等乃卑賤之物……」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30 AM

第五十九章 精神與心理狀態檢定

  那天顧俊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只還記得那句話的意思,卻怎麼也無法想起那股低語用的是什麼語言。

  這只是個惡夢嗎?

  自從那個枯樹惡夢之後,顧俊就不這麼認為了。

  夢境是怎麼回事一直都被人類所研究,周公說會反映運程,弗洛伊德有不同的意見說會反映潛意識。他覺得兩人都有道理,自己今年真的流年不利,而自己的潛意識肯定有些問題。

  是誰在低語?「厄運之子」是誰?汝等是指誰?

  「難道是大榕樹自稱厄運之子對我說話嗎?」顧俊想到這個怪異的可能性,聲音像是從榕樹那邊傳來的。

  顧俊帶著很多的疑惑,第二天就去培訓中心繼續進行實習生未完的培訓。

  他、王若香和孫宇恆三個不需要再做實驗動物手術了,而蔡子軒六人在那三天一直都在練習。所以大家的外科項目都結束,但還有其它的臨床項目。

  顧俊跟了臨床幾天後,又去做解剖訓練,接著又去做精神、心理方面的訓練……

  ……

  半個月轉眼就過去了,在這期間醫學部沒有接到新的異榕病患者,局面一時平穩了下來。

  從東州大賽選拔的精英醫學生進來已有一個月了,他們這天在培訓中心正式迎來培訓的結束。

  「這個月都辛苦啦。」周家強高興地告訴他們,「鑑於你們的優異表現,上頭已經決定,全部予以轉正為G級人員!不過要先通過評審部的一次對精神狀態的檢定。例行程序而已,沒問題的。」

  蔡子軒他們沒什麼顧慮,還很好奇要怎麼檢定。

  顧俊卻有點疑慮,檢定就繞不開潛意識,他上次畫出異文,這次呢?自己潛意識裡怎麼回事他自己也不清楚。

  會不會觸發出幻象?他倒覺得不會,這半個月來他嘗試了很多的辦法,但依然不能觸發出那張黑白照片的幻象,連一點苗頭感覺都沒有,應該需要去有榕樹的海岸邊試試。

  當下,周家強帶著他們九人來到就在醫學部北面靠山的一棟六層小樓,這是評審部在這裡的辦公地。

  他們一邊走進去,強哥一邊殷切地向他們解釋著這個檢定。

  這次不是要測驗他們的人格,而是名為「精神與心理狀態檢定」的一個項目。

  「我們這些老油條都把這個項目叫做『S值檢定』,因為精神的英文單詞Spirit是字母S開頭嘛。我進來的時候就這麼叫了,也不知道是誰搞出來的叫法,明明應該用Mentality的,心態值嘛,哈哈。」

  強哥對學生們侃侃笑談,讓眾人的心情都輕鬆了些,這些信息他們是有權限知道的吧。

  「強哥,叫S值是因為檢定結果會是個具體的數值嗎?」孫宇恆問道,大家也是這麼想。

  「嗯是啊。」周家強邊說,邊領著他們走進評審樓的一樓大堂,「這是個綜合數值。因為局裡的工作特性決定了我們的精神很有受到創傷的風險,心態有時候會崩掉。這就需要時間來休養、治療和恢復,不然就一團糟了。」

  進了大堂後,強哥向前台工作人員打了個招呼,就帶他們乘電梯去二層,繼續講著。

  「S值包括了你的理智性、堅毅性、靈知性等等方面的狀態,100分制的,高了好,低了不好,低於70就需要接受治療和減少工作量,低於50就要強制放假了……嗯但你們這次呢是低於70就不行。」

  大家都聽出強哥顯然在儘量說得輕鬆,他們悄然面面相覷,所謂「強制放假」是辭退的意思嗎?

  這個S值,真有點嚴格啊。

  「所以你們不用偽裝,狀態好就是好,差就是差。」

  周家強語氣多了些鄭重,反覆強調道:「就算讓你們騙過評審員,最後受到傷害的還不是你自己?對不對,不用裝,不用隱瞞,把自己真實的狀態展現出來就好。真有什麼問題的話,也能趕緊得到最好的治療。我們學醫的,有問題要及早治這個道理不用多說啦。」

  「是啊。」蔡子軒認同地點頭,強哥說得對,就是這個理。

  「阿俊、若香、宇恆。」周家強又道,「特別是你們三位,你們參與過手術工作,心裡有壓力是正常的,千萬不要憋在心裡,等會都說出來,可以的。」

  「沒問題。」王若香微笑道,「要說有壓力也不是現在,都過半個月了,被砍一刀也能自癒了。」

  眾人輕笑了幾聲,沒有遺忘那些悲慘,只是溫暖了彼此的心態。

  「剪指甲刀嗎?」顧俊捧哏道,讓大家的笑聲更歡了些。

  周家強見他們狀態這麼好,也能真的放心下來,帶著他們出了電梯,從一條走廊走過,拐彎到了幾個檢定室外面的等候區。這次先做檢定的是王若香、孫宇恆和蔡子軒,三人分別進了不同的檢定室。

  顧俊、江半夏等人則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與強哥邊聊邊等著。

  顧俊當然希望自己可以順利通過檢定,不只是為了尋找種種的真相,他開始真心喜歡這裡了,或者說喜歡強哥、朱主刀、曾一助等善良親切的這些人,還有一起培訓的這些同學。他心裡有了一種久違的歸屬感。

  自從十歲那年他的家散了之後,這種歸屬感也就散了,可是現在它在重新凝聚。

  眾人等了大約半個小時,蔡子軒最先出來了,一走來就對他們感慨了句:「我現在的心情真舒服。」

  這哪是去做S值檢定,這是去做了個SPA吧?

  不過顧俊並不意外,如果子軒過不了,那肯定全部人都過不了。

  蔡子軒不能多說,就被強哥趕走了,讓他自己先回一樓等著。又過了十幾分鐘後,孫宇恆、王若香也陸續結束了檢定,看上去都挺自在的,應該也沒問題。

  這時候,有工作人員讓顧俊進去王若香剛出來的檢定室。

  顧俊站起身來,大步走進了那道打開的室門。

  檢定室與上次的評審室完全不同,更為寬敞、雅緻,燈光卻更暖色調的暗淡,房中間是一張檢定躺椅,旁邊擺有很多的儀器設備。不見上次的那三位評審員,只有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坐在躺椅旁邊的一張靠椅上。

  中年女人見他進來了,頓時起身迎接笑語道:「顧同學,請來這邊坐。我是你的檢定師梁佳惠,叫我梁姐吧。」

  「梁姐你好。」顧俊點頭叫道,心裡在想著……

  這麼熱情,是心理學家卡爾-羅傑斯的那一套「以人為中心療法」嗎?

  不管是安排強哥帶路和解釋,還是這個梁佳惠,都是想讓他們處於一種放鬆和信任的心理狀態。

  但他知道之後一定有刀子,那樣才能談得上檢定,而且他和班長、孫宇恆的檢定肯定是加料的,尤其是他。

  「來,坐,躺著也行,你怎麼舒服就怎麼樣。」檢定師梁姐笑道,「我再給你戴上些儀器。」

  「好。」顧俊想著走了過去,往那張躺椅坐下,繼而整個人平坦地躺下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31 AM

第六十章 催眠

  檢定室昏暗的燈光暖暖的,顧俊躺在這張軟皮長椅上,身體微微陷進去,有一種難得的舒適。

  「顧同學,我叫你阿俊吧。」梁姐笑說道,「我跟強哥瞭解過你了,你很優秀。」

  顧俊看得出,梁姐在用一種溫暖、理解、關心和尊重的態度與他建立治療關係。先把氛圍營造起來了,減弱他心理的防禦,才能展開其它工作。但梁姐的真誠自信的笑容、從容大方的舉止,的確很有感染力。

  「我給你戴上儀器。」梁姐先拿著一雙手套給他戴上,然後是個軟質頭罩,它們都有多個白色傳感器貼著他的皮膚、有多種顏色的一束線纜連著旁邊的儀器。

  經過最近一系列的精神心理學培訓,顧俊也能看出這是什麼東西。

  這雙黑色手套叫「皮膚電反應放大監測器」。通過被試手掌或指尖的電極反映,皮電反應(GSR)能測出其汗腺活動及交感神經系統的變化,從而衡量出一些較可信的參數。GSR向來有被應用在測慌儀等的儀器中。

  而這雙手套是天機局的專利研製,技術更為精準。至於這個灰色的軟皮頭罩,則是實時監測腦電波(EEG)用的。

  心理組那邊還有使用電場技術的設備,但S值檢定似乎不需要用上。S值檢定用的方式和標準,顯然也不同於人格測驗。

  在那邊牆上掛著一面圓鏡子,顧俊瞥了一眼,那是單向透視鏡嗎?後面有其他人在看著他?

  梁姐注意到他這個舉動,頓時笑道:「那只是一面鏡子。」她走過去就把鏡子拿掉放到地上,鏡子後面確實是牆。梁姐指了個上方角落,「那裡有個攝像頭,會把每場檢定錄下來。但那只是作為你個人檔案的資料,沒有人在監視,現在只有我在看著你。」

  她的和善臉很無害,像個廣場上散步的大媽,不過顧俊懷疑拿掉鏡子是專門設計的一個步驟。

  因為根本沒理由往那裡放一面鏡子,很顯眼,卻與房間總體的佈置並不搭。對付子軒那樣沒戒心的,就不需要說什麼;但要對付他這種人,梁姐就會主動揭露,這是一種心理暗示:梁姐向你坦誠,你也該向她坦誠……

  「放心。」梁姐又笑道,走回來坐下椅子,「有什麼想法,你可以跟我談的。」

  「嗯。」顧俊應著,果然……

  人具有接受暗示的能力,「你可以」是典型的隨意性暗示。之前一路上強哥就在向他們暗示,什麼都說「可以的」,梁姐現在是重複暗示,讓他集中於敝開心扉這個想法。

  「阿俊,你可以不用想那麼多。」梁姐哈哈笑了,老江湖還看不出這年輕人在懷疑麼,「我知道你接受過心理學培訓,所以我沒打算跟你耍什麼把戲,相信我,放空心思,我信得過的。」

  顧俊心裡又想,這是肯定暗示……

  不管了,他呼了一口氣,都躺在這裡了,別想了吧,總要接受一次檢定的,也許能有什麼新發現呢?

  「梁姐,我儘量配合,但有些心思冒出來我控制不了。」

  「沒事沒事,你不是唯一這樣的,很多人繃得比你還嚴重吶,最後也沒啥問題。」

  梁姐一番笑語暗示著自己的權威性,又看似隨意地道:「我們先聊聊吧,我看你的自填問卷,知道你在醫學之外,最喜歡電影,還想過不當醫生就當導演。電影我也喜歡,你最近有看過什麼好電影嗎?」

  「唔……」顧俊又冒出想法,這是運用他的興趣愛好建立治療關係,而且似乎有在催眠。

  旁邊梁姐的工作桌上有一個小擺鐘在按相同的節奏不斷響著,滴噠滴噠。

  「我有一段時間沒看電影了。」他實話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上次看是……半年前了吧。我現在挺想再看一遍Beetlejuice,《甲殼蟲汁》,就是部好萊塢老電影,譯名又叫《陰間大法師》。」

  「哦,為什麼?」梁姐溫聲問道,他願意交談,那檢定工作就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

  「很有趣啊……這部電影是蒂姆-波頓拍的,是他的典型風格,詭奇、怪異、但是可愛……而且女主角是薇諾娜-瑞德演的,那角色很獨特,大家都怕鬼,就她反而喜聞樂見。她出場那一幕,她坐在沙發上被搬家公司的人抬著出來,她還拿相機到處拍著,真好玩。」

  顧俊說著說著,話就多了,明知道梁姐在催眠他,但是願者上鉤。

  「有趣的電影那麼多,為什麼你想重溫這部,還有別的原因吧?」梁姐問道。

  「嗯我就是想知道……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超自然的存在,它們會不會像這部電影裡的鬼那麼可愛……」

  「可愛?怎麼說?」

  梁姐就這麼跟他談電影,又談了些發散的相關話題,卻就是不談任何的醫學,也絕不讓他感到有任何的緊迫。

  時間漸漸就過了半個小時,顧俊也漸漸平靜下來,真正地放鬆下來,自願地進入到一種催眠狀態,沉浸在梁姐暗示給他的迷影人角色當中,就好像他不再是醫學狗顧俊。

  但與一些影視演繹的催眠不同,催眠不是變得迷迷糊糊,被催眠者的大腦是始終保持清醒的,只是正常的計畫功能下降,精神高度集中,注意有高度選擇性。對外界刺激不反應,對催眠師的一切要求卻極端敏感。

  而在腦電波的表現上,催眠狀態既不同於睡眠的任何一個階段,也不是正常時的模式。

  「嗯……」梁姐看著工作桌上的腦電波監測器屏幕裡的數值,知道顧俊已經被催眠了。

  像顧俊這種高靈知性的人,最容易被催眠,但顧俊不同尋常的又有著高穩定性,催眠程度很容易減弱。

  梁姐知道自己必須小心地操作,要緩緩地來,「阿俊,其實檢定很簡單,我會讓你做一些情境衝擊,看看你的身體機能表現得怎麼樣。如果你感到不喜歡,你可以提出結束這個情境,好嗎?」

  「好。」顧俊輕喃道。

  梁姐手中有一張「衝擊等級表」,上面列著由低到高的一些常用情境,比如低的有「你目睹了慘烈的事故」,高的有「你殺害了自己的朋友、親人」。這些情境都會把被試帶進一種極度焦慮、驚慌、恐懼的情緒當中。

  然後她就可以從儀器中詳細看到被試的身體機能數據了。

  而且當被試的S值過低,即使是面對低衝擊力的情境,被試也會極度驚恐,甚至不斷嘔吐、顫慄、叫喊。這是檢定的第一階段,視乎被試的反應和要花多久時間才能耗盡驚恐而平靜下來(讓其自行耗盡驚恐本身也是一種療法),從而評定出一套相應的數值。

  第二階段是對被試進行治療,再憑治療效果評定出另一套數值。

  兩套數值互相綜合,就計算出被試的S值。

  通常在一開始,梁姐就會把被試暴露在高衝擊力的情境當中,比如剛才測的王若香,梁姐讓她一開始就暴露在「看見自己至親感染異榕病,截肢手術失敗而死」的情境裡。

  王若香挺痛苦的,在手術室的經歷對她並不是沒有影響,好在她的S值最後評出來還是很高,有90。

  但由於顧俊的特殊性,梁姐不敢按常規的來,怕一下子把他弄醒了,或者他的S值本就很低——他的檔案裡有這方面的警告,他的精神狀態很奇特——一來就高衝擊反而把他刺激得瘋掉。

  所以梁姐只敢從低衝擊試起,悠悠地講道:

  「你走在醫院手術室的內走廊,看到有兩張手術床在前面,你慢慢地走過去,看到那兩張手術床上分別躺著兩具屍體……是你參與過救治,但是手術失敗而死的那兩位患者,老婆婆,小男孩。」

  顧俊的呼吸頓時有點加快,微閉著的眼皮在跳動……

  看著幾塊儀器屏幕,梁姐皺了皺眉頭,情況似乎不太妙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31 AM

第六十一章 被封鎖的記憶

  「阿俊,你可以說話的,沒關係,把你想說的話說出來吧,就像說夢話一樣,可以的。」

  梁姐溫和的聲音悠悠傳來,但顧俊的心頭還是在繃緊,那兩位死者血淋淋的死亡過程在他眼前閃現。

  老婆婆的手術進行到用線鋸鋸斷她的鎖骨,朱主刀負責鋸,他負責拉著老人家的畸肢。哢哢的鋸骨聲、漸變微弱的哀嚎聲,漸漸不需要他壓著,老人家就沒有絲毫的動彈了……

  還有那個小男孩,稚小的身軀使不出多大的力量,卻一直在掙扎,在哭泣,直至死去。

  一同死亡,一同死亡……

  他們失去血色的扭曲面容,失去神采的散大瞳孔,彷彿在拷打著他的靈魂。

  你不是醫生嗎?為什麼沒救到我們?還讓我們承受了那麼大的痛苦?

  「阿俊,阿俊?」梁姐的聲音又傳來,這次帶有一種命令性:「如果你不舒服,請停止想像,深深地呼吸,回到自己身體的放鬆感覺來,離開情境,呼吸,放鬆……」

  「不……」顧俊卻牴觸地喃喃,「我的確有些話想對他們說。」

  「那麼你說,儘管說。」梁姐便不急於讓他抽離情境,而轉入治療階段:「他們就在那裡,會聽到的。」

  顧俊還是沉默了一會,才終於說出話來:「對不起,救不了你們。很老套的說一句,我、還有朱主刀他們都已經盡力了。讓你們白受了那些苦,很不好意思……希望你們可以安息……」

  「會的,他們會理解你的。」梁姐安慰道,也是以她那充滿權威與被信任的話語,治療驅散他內心的陰影:「阿俊,醫生不是萬能的,我們都只是普通人。為了治癒患者,有時候確實會讓他們承受一些痛苦,但你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不要責怪你自己。」

  雖然這番話只是老生常談,可是人在催眠狀態中,暗示性會明顯提高,甚至是不加批判地接受催眠師的暗示指令。

  所以梁姐說的這些信息,會更加有效地讓顧俊接受,從而達到改變認知和消除焦慮的治療目的。

  梁姐繼續灌輸道:「有同理心是好事,但你不能被同理心矇蔽,因為你是醫生,以後面對生生死死還會很多,只要你堅守醫德,心硬一點是好事。先把自己照顧好,才能救治別人。」

  梁姐看著顧俊的面部肌肉越來越放鬆下來了,治療有效。

  她再看看儀器屏幕的GSR數據和EEG波形走勢,都顯示顧俊在平靜下來。她頓時有了些判斷,心裡已往檢定報告中添上了一句:「被試非常在意手術結果(程度為8),對兩名死亡患者懷有愧疚,同理心高,未見有邪惡情緒」

  被試這麼在意這件事,對他而言,這倒反而是一個很高衝擊力的情境。

  「梁姐,你能理解吧……」顧俊喃喃,「真的已經盡力了。」

  現在他感覺心裡舒服多了,有些壓在心上半個月的烏雲消散不見,怪不得剛才子軒的樣子像做了個SPA……

  待顧俊放鬆了一會兒,梁姐再讓他想像了一個「親手解剖好友蔡子軒的屍體」的高衝擊力情境。

  而出來的結果符合她的預想,顧俊的反應不大,竟然還能說笑:「子軒的顱頂質量真高,沒有頭髮遮著,真清晰啊。」要不是儀器表明他還處於催眠狀態,梁姐肯定要認為他已經清醒了過來。

  她這算是見識到顧俊檔案中的人格測驗結果了,真的讓人奇怪!靈知性高的人,通常想像情境很容易陷進去,表現得比別人都要激動,像靈知性B+的王若香就是那樣的,所以在計算S值時,靈知性的影響會被平衡回去。

  顧俊A+卻還是能保持穩定,這麼一算來,他的S值就很高了。

  不過顧俊的評審報告裡,有著這樣一句評審員意見:「推斷被試的潛意識裡存在異常記憶,其靈知性高是否與之有關係暫時未明。」

  有些時候,這種令人驚奇的天賦就是一種異常的本身。

  「阿俊,在我小時候,我媽媽經常讓我多吃點飯。」梁姐說道,開始下一步評測,「你媽媽也會這樣嗎?」

  「我媽媽她……」顧俊的呼吸頓時又急了,「我不太記得她了。梁姐,你肯定知道我的身世……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沒騙你,什麼萊生公司,他們在研究什麼,我真不知道。」

  「我沒權限看全你的檔案,你說的萊生公司我也不清楚是什麼。」

  梁姐把話聲放輕放緩,沒有冒犯他的心理防線,「我是知道你的潛意識裡可能有異常記憶——像是別人洗腦進去的虛假記憶、或者別人讓你忘掉的喪失記憶。我們能不能把它翻找出來呢?可以試試的。」

  顧俊有些牴觸,但又有些想試一試,會是什麼?如果真能這樣找出來……

  「好吧。」他說,「我也想知道答案。」

  「那就開始了,你保持放鬆,聽著我的話去想像就好。」

  梁姐先讓顧俊安靜放鬆了一小會,才正式開始道:「周圍只有一片漆黑,你就在漆黑之中,但你看到前面有光亮,你慢慢地走過去,一步一步,那邊有一道門,光亮就是從門後面照映進來的,那後面就是你隱隱約約有感覺發生過,但怎麼也想不起來的記憶。你慢慢走過去,走向了那道門,走出去……」

  顧俊閉著雙目,感覺前方真的出現了一些朦朧光亮,一扇紅門。

  他一步步地走過去,走出紅門,走進了光亮裡……

  「告訴我,你看到了些什麼?」梁姐問道。

  顧俊走在光影中,走在迷霧裡,環顧四周,看不清楚,他的呼吸漸漸變重,眉頭皺起,目眶凝動……

  「是你到過的地方嗎?」梁姐做了點暗示引導他,「是你家裡嗎?」

  所有記憶都有場景,因為人的知覺就是在具體場景下發生的,當時不需要特別地留意,腦子裡就會自然形成無意識記憶。只要勾起場景,記憶就會出來。這也可能是既視感產生的原因之一。

  顧俊聽著,就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在腦海翻湧,那些看不清楚的光影變得有了些形狀、景象……

  「是一個房間。」他喃喃,「我在一個房間裡面。」

  「這個房間是怎麼樣的?是你的房間嗎?」

  顧俊看著周圍,這是個佈置得溫馨典雅的兒童房,牆上畫有很多彩色圖畫,有些歪歪斜斜,像是孩子畫的……他雖然感到似曾相識,卻說不出這是哪裡,自己到過這兒嗎?

  「一個小房間,有很多圖畫……」

  「圖畫?是誰畫的?有人在畫畫嗎?」

  聽了梁姐這麼問,顧俊頓時看到又有些朦朧光影凝定,他描述道:「有個小男孩坐在地板上,可能只有幾歲大,在用水彩筆往紙上畫著東西。」

  「那個小男孩是誰?你認識嗎?」

  「好像是我……」顧俊喃喃地看著那記憶畫面,「是我……我媽媽也在,就坐在我旁邊……」

  他聽到另一把聲音響起,不是梁姐的,是這段記憶裡的,是媽媽在問他:「小俊,那樹木這個詞要怎麼寫才好呢?你告訴媽媽好嗎?」媽媽遞給他另一張畫紙,那紙上畫有了樹木的圖案。

  「嗯!」小男孩欣然地點頭,接過畫紙放在地上,就拿著水彩筆往紙上的樹木邊一通用力的塗寫,「寫好了!」

  小男孩扔下彩筆,雙手把畫紙高高地舉起,興高采烈。

  「啊……」顧俊的眼睛猛地睜開,發出了一聲痛苦茫然的叫聲……

  是異文,小男孩寫出來的「樹木」是那種異文。

  他狠狠地抓著腦袋,無情的記憶碎片卻還在他的眼前繼續。

  媽媽立即把那張畫紙拿過手中,如獲至寶的看了起來,目光裡有著詭異的狂熱,她看了好一會,又給小男孩遞去另一張畫紙:「那這個詞呢?蟲子,你覺得要怎麼寫才好?」

  「這樣!」小男孩接過畫紙放地上,拾起彩筆就又塗寫起來。

  又是異文……蟲子,蠕蟲,同一個詞……

  顧俊猛然看得清楚了,就在小男孩和媽媽的周圍地板上,滿是一疊疊一張張的畫紙,各種各樣的圖案,圖案旁邊都塗寫著相應的異文詞語:黑暗,蘋果,時間,深淵,發芽,太陽,手,骨頭,星星,死亡,天空,大地……

  那種神秘的異文,是他小時候涂畫出來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32 AM

第六十二章 異文能力復甦

  過去都是真實的嗎?

  你最早的記憶是什麼時候?你有沒有自己三歲以前的記憶?

  你記事之前你所有的故事,是不是都是別人告訴你的,比如是你父母告訴你的?

  怎麼樣要東西吃,怎麼樣頑皮,怎麼樣聰明……

  那些故事…真的發生過嗎?你所不知道的一些故事,真的沒有發生過嗎?

  顧俊走出檢定室的時候,面色有些灰沉,從潛意識深處翻找出來的記憶碎片已然成為他心頭最新的夢魘。他沒有如實告訴梁姐關於異文的情況,但他自己又知道多少呢。

  「阿俊,你的異常記憶跟你的幼兒期活動有關。」梁姐結束對他的催眠後,依然對他保持坦誠:「應該離不開你父母的關係。我會把這個情況報告上去的。你的S值還好,但需要接受一些治療,你先不要多想,回去好好休息。」

  顧俊出來後,就跟著強哥走了,他是最後完成檢定的那個,花的時間最長,一個半小時。

  轉正檢定的最終結果會在明天早上出來,在那之前,強哥讓大家都回去宿舍休息。

  一夥人回到宿舍,蔡子軒本來招呼著大家在這邊玩,但顧俊說自己要睡一覺,他們便去了對面單元馬師兄那邊。

  顧俊把自己關進了臥室裡,不管有沒有人監視或竊聽,他重重地一拳打在牆板上,然後又是一拳。

  掌骨的疼痛,卻也麻痺不了內心被幾乎敲碎的痛楚。但儘管如此,他還是需要去細想那段記憶意味著什麼。

  「媽媽很顯然不懂異文,但她知道有這種語言,而且利用我……依靠我來把它寫出來。」

  顧俊回想著那些記憶碎片,頭也有點痛了,「為什麼我反而會?是誰教我的?還是我創造出來的這種語言?」

  他覺得這也太荒謬了,為了研究異文,他有瞭解過一些語言學,知道創造一門語言說不上難,卻需要遵從很多規則才會像樣。從他破解出的線索來說,異文是有規則的語言,而且它的結構相當複雜。

  這不可能是一個幾歲大小孩亂塗亂畫就能創造出的語言,記憶中的他也不是在胡亂塗畫,是在明確地寫。

  而且這種語言有被應用在一些藥物的包裝上,還有圖譜、日記……這些東西都被一股極為強大的未知力量以系統這種遊戲形式,讓他有機會獲得。這股力量背後的緣故,他還沒有頭緒。

  不過為什麼是異文,顧俊想到兩種可能。

  一是系統給的東西就是異文國度的東西;二是系統與他的潛意識結合後,從裡面選用的文字。

  顧俊認為前一種可能性更大,因為系統再智障,也應該知道他最喜歡也最常用中文。

  「是不是因為某些情況,比如萊生公司的什麼研究,使得我懂得了這種異文,當時我雖然是幼童,卻是這個世界上少數甚至是唯一懂得異文的人……然後媽媽那是在把它從我的腦子裡挖掘出來?」

  他整理著思緒,感覺這樣是最可能的,媽媽目光中的狂熱就像看到了神諭……

  這種異文,對於來生會必然是有著非常重大的意義。

  到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一個糟糕至極的情況,爸爸媽媽與來生會的研究有直接關連,而且還讓他參與進去。

  「『那些文件』會不會就是指……」顧俊忽然又想,「我塗寫異文用的那些圖畫?」

  他心頭頓時有了一份新的躍動,爸媽沒把文件交出去?不管他們拿了異文要做什麼,來生會的目的又是什麼,兩者又是怎麼破裂的,爸媽他們最終和來生會是屬於不同的陣營。

  也許一開始,爸媽他們並不清楚來生會的殘暴邪惡,也是被利用的呢?後來知道了,也就想辦法脫離出去。

  這份新的想法,讓顧俊心裡舒服了很多,積極的態度又回來了。

  這個記憶片段的恢復令他忽然懂得了些異文單詞,從檢定室出來到現在還在增加著詞彙量,就像對中文一般熟悉,是母語的感覺……這些學名叫「內隱記憶」,正如人說不清楚自己怎麼學會的說話走路,但就是會。

  不過異文詞在他腦海中恢復的速度和數量也在不斷下降。

  「現在我對那段記憶的感覺還很強烈,只是時間過去越久,感覺就越弱,能記起來的字詞就越少……而且『潛意識裡的異常記憶』很可能不是只有這個片段,還有些其它別的,說不定跟那些幻象有關係……」

  事情始終要去面對,顧俊走到床邊的地板盤腿坐下,挨著床沿,靜靜地冥想那些記憶。

  冥想是他在心理學培訓時學習的,如何呼吸、如何放鬆身心、如何去想像……

  那股感覺頓時被放大了,隨著他的冥想,一些異文單詞重新湧躍了出來:花朵,鳥兒,武器,醫生,警察,老師,食物,信念,生命,故事,秘密,戰爭……

  顧俊沉浸在混沌的記憶漩渦當中,一個個異文就像一道道光亮閃過。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他漸漸不得不睜開眼睛停下來,冥想本來會讓人神清氣爽的,但現在他頭痛欲裂,精神都差了很多,而且對那段記憶的感覺消耗得差不多了,搜腸刮肚都無法再搜出哪個新異文來。

  一看手機時間,顧俊有點驚訝,「已經傍晚了嗎,這就過去幾個小時了……」

  他按按腦袋,做起了整理,這次他收穫了有上百個單詞,加上之前忽然記起的,詞彙量大概在五六百個。

  不過這種異文是一詞多義的,這一點相比漢語更像英語,所以他對它已經有著一定的認知了。

  比如蘋果和果實是同詞,黑暗也可以指黑夜。

  深淵,還有著大海的意思。

  所以那行血字,還能意為「黑暗的果實自亙古的大海長出」

  這自然讓顧俊有個想法:「這就是爸媽去大海科研的原因?尋找『黑暗的果實』?」

  蟲子和蠕蟲同詞,還有著僕從的意思。

  死亡,非常奇怪的,有昇華的意思,「昇華的僕從將與天地一同長久」

  顧俊喃喃了這句話一遍,渾身有點生寒,又想起那個枯槁男人玩味的話:「死?不,你不明白。」

  原身的死亡……是一種昇華?

  「先不管了。」顧俊甩甩頭,打開腦海裡的系統面板,準備再看看那張殘缺的圖譜和那三頁日記是什麼意思。

  他先打開圖譜,心念看了一下,圖譜上那塊未知生物的胸部標本的結構標註,如今全部都能看懂了!胸、肌、骨、神經、膜……之前的破譯都是正確的。

  顧俊不由有點興奮,接著再看向圖譜下方那段潦亂的筆記……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33 AM

第六十三章 筆記與日記

  【我的前面就有一隻怪物,我嗅到它……的氣味,胃部在抽搐。

  這些……怪物,侵佔了我們的城市,帶來的只有毀滅。人們一直都說,如果我們的……文明被這種邪惡造物所更替,那是最沒有道理的事情……天神都已經死去了嗎?

  還是主宰這個世界的,本來就是惡魔?

  我一直……也覺得,但是這些怪物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野獸,我與這隻怪物溝通了許多話題,它表現出的智力並不比我差,如果它……收起對我的蔑視,可能我們會談向更深奧的……(圖譜部分缺失)

  我解剖了它,發現它的身體構造竟然……先進。醜陋的外表只是我們的定義,正如它們定義我們是醜陋的一樣。但公平的說,它們的身體……更……我騙不了我自己。

  別人稱我「鐵之子」,但我現在懷疑我們的抵抗是否還有意義,我們的力量……嗎?或者它說的才是對的?

  它們比我們優秀?

  它們比我們優秀?

  它們比我們優秀?

  它們比我們優秀?】

  顧俊看這段筆記能看明白個七八成,看不懂的地方大概也能猜出是什麼筆意。

  他越看著,那個地下室幻象越在心頭湧現翻騰,彷彿能聽到那個寫下筆記的男人滿是彷惶、茫然的喃喃……

  「看來這張圖譜並不屬於這個世界。」顧俊心說,「起碼不屬於這個世代。」

  侵佔城市,帶來毀滅,顯然這個男人的種族與文明被這種怪物逼至了絕路。

  而這種怪物也已經在這個世界出現了,數量應該還不少,他都親手解剖過它們的一塊胸部標本……

  「那個地下室還用煤油燈,紙張還是羊皮紙這種東西……筆記中的世界的科技水平應該只相當於歐洲工業革命前夕的狀態吧?我們智人雖然身體素質也不如這種怪物,但科技水平高,所以現在天機局還能消滅它們。」

  顧俊思索著,加特林機槍每分鐘可以射出1000發以上的子彈,這種怪物的板骨肯定擋不住。

  只是他想起了異榕病……機槍再厲害也需要人去控制,如果爆發瘟疫,那比怪物還要可怕吧……

  顧俊看了幾遍,才把這張圖譜關掉了,轉而打開那三頁日記看起來。

  他一邊看,一邊在心裡喃喃讀著,給一些看不明白的詞語補上自己的推測:

  【玫瑰年十月二十一日____瑞布迪-佩亞尼

  今天的雨下得很大,人們時常都說玫瑰年不會下這麼大的雨。但與最近的事態相比,天氣顯得微不足道。

  咳血病的傳染範圍又擴大了,從比倫城到埃利城,都已經失去控制。我們莎爾城,也出現了第一宗病例。

  這個消息讓我想要嘔吐,我不應該是這種反應,我從帝國最高醫學院卡洛普學院畢業,學習了所有已知的醫學技術,鑽研了人體運行的種種原理,並不是為了在一種疾病面前瑟瑟發抖。

  人們總是對卡洛普學院的醫學生寄以重望,認為我們是女神派到人間的使者,掌控著生命的奧義,用智慧之光照亮這個愚昧的世界。

  因此,我們享有著帝國最高的榮耀,獲得人們無條件的信任。

  但是現在,在比倫城、埃利城這兩大帝國最繁華的城市都成為地獄之後,人們清醒了,我們也清醒了。

  卡洛普學生並不是女神的使者,只是惡魔蔑視的玩物。

  是這樣嗎?我希望我可以堅持自己的信念儘可能地久,但即使在求學的時候,我也並不是最優秀的那個。

  我們這一屆當中,最優秀的人莫過於萊洛雷-蘭頓,他總是能得到最多的讚譽,深受所有人的喜愛。

  蘭頓的解剖學尤其學得好,在第一堂解剖課時,我們的手都在顫抖,但蘭頓拿著解剖刀就像他的手指一樣。

  因為他這堅硬的心志,以及解剖刀是鐵製的緣故,我不知道怎麼叫了他一聲「鐵之子」,這就成了他的綽號。

  蘭頓和我是好朋友,他雖然最有著高傲的資格,但為人十分謙遜,而且非常風趣。大家都說,蘭頓以後會幹出一番大事業的,他的思維和行動力,足以成為女神真正的使者,把舊有的醫學徹底改變。

  畢業以後,我回到家鄉莎爾城,而蘭頓留在學院所在的國都。

  我沒有想到,他為我送行的那次,就是我們最後一次會面。

  今天早上我剛剛收到一個秘密消息,「鐵之子」萊洛雷-蘭頓自殺了,他用解剖刀割喉自刎而死。

  這個消息大眾還不知道,如果讓他們知道,這將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蘭頓留下了一封遺書,據說沒多少內容,只是把他孤身在已成廢墟的霍克城得到的信息和一些想法留下。至於他為什麼尋死,我未被告知,大概他是忍受不了那些怪物和咳血病吧。

  蘭頓在信中提及了我,因此我才能得到消息。蘭頓在信中說:「告訴佩亞尼,不要放棄,但我要先走了。」

  如果連鐵之子都沒有辦法堅持,我又能怎麼樣呢?我並不是最優秀的那個。】

  「呼。」看完第一頁的日記,顧俊深呼吸了一下,走出臥室去倒了一杯水喝。

  這份所謂的診療工作日記,內容跟他想像的完全不同。不過同為醫學狗,他能感受到瑞布迪-佩亞尼看似穩健的筆跡裡的巨大壓力……佩亞尼一定是拿著日記薄翻來覆去,卻寫不下有價值的診療內容,才寫下這些……

  顧俊望著陽台外天空的夕陽,殘陽如血。

  這種異文是有源頭的,似乎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文明。

  再看看吧,他一邊喝著水,一邊繼續閱讀下一頁日記。

  【玫瑰年十一月八日____瑞布迪-佩亞尼

  短短十幾天時間,莎爾城已經淪陷了。

  我的家鄉莎爾城被譽為是鮮花之鄉,這裡過著的是寧靜的生活,不像國都的喧鬧,也沒有那些機器般的冷酷。

  莎爾人總是抓著一切機會,用盡一切辦法去結識新朋友,到了最後,這裡幾乎每個人都認識彼此。

  在每年的花季,大家都會把自家院落里長好的鮮花,摘下來互相贈送。即使是街頭上最落魄的流浪漢,在花季也會每天有鮮花的香氣環繞。像是迎秋花、黃金花、柔芳草、百合、月季……

  當然了,在玫瑰年,鮮豔的玫瑰繁茂地盛放在莎爾城的每一處角落,成為每個人的頭飾。

  我曾經是那麼的熱愛這種「莎爾文化」,只是現在,我對它越來越憎恨了。

  過去所有真純的快樂,在這十幾天裡都化為了更甚的痛苦。

  最先死去的是瓊森叔叔,他在迎秋花街開了一家鞋店,每次當我路過的時候,他總會熱情地問我的近況,並推銷他店裡的新鞋子。瓊森叔叔沒有到過任何有疫情的地方,他這一輩子都沒有出過莎爾城,但他忽然就染病了。

  所有的咳血病患者都是那樣開始發病的,肺部出現水腫,肺功能開始衰竭……(此處無法推測內容)……迸裂……口腔大量噴血……最後血液從胸口的皮膚也自動溢出,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我們這些神聖而偉大的卡洛普醫生啊!

  連咳血病是一種病毒疾病,還是一種寄生蟲疾病,都無法弄清楚。

  它的傳染方式也是不明不白,它不是從空氣傳播的,不是從食物傳播的……它……

  我們束手無策。

  前幾天,米拉死了,卡格德死了,奧朗頓死了,南尼死了……我認識的朋友一個個地死去,全城的玫瑰都枯萎了,但他們咳出的血還在染紅著這座城市。

  還有我的父母……他們就死在我的眼皮底下。

  我現在很擔心莉達,她今天出現了一些咳嗽的症狀。不要是她,不要……

  生命女神,如果你真的存在,求求你了。】

  「呼……」顧俊看罷了第二頁日記,皺著眉頭揪著心地繼續看最後的第三頁。

  這一頁寫於「紫羅蘭年二月五日」,如果玫瑰年後接著是紫羅蘭年,那也已經過去幾個月了。

  【紫羅蘭年二月五日____瑞布迪-佩亞尼

  莉達死於咳血病快三個月了,我一直不願意去想這件事,更別談寫下來。

  我和莉達相識於少年時期,她的出身並不高貴,是鐵匠的女兒。但我在百合街第一次邂逅她的時候,就被她的魅力所折服,為她深深地迷戀。她一身很普通的白色長裙,長得纖盈輕巧,笑容純潔而真摯。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百合街所有孩子的大姐姐,就是她整天跟他們蹦蹦跳跳,讓他們的家長都能騰出手做其它事。

  這是我最喜歡的性情。但初次邂逅時,我對她毫無瞭解,卻已經認定了要娶這個女孩為妻。

  我對莉達的追求很順利,我雖然沒有蘭頓那般優秀,但也有能讓莉達欣賞的優點。

  在卡洛普學院讀書的那幾年,我們一直保持著書信聯絡,她曾憂心我會選擇畢業後留在國都不回去,卻又希望我會為自己的前途著想,畢竟莎爾城是個鄉下地方。

  可是她怎麼知道?我的心一直從未離開過莎爾城,更從未離開過她。

  莉達從發病開始,病情就發展得很快,到了第五天就離開了。我沒能留住她,哪怕是再多幾天。

  莉達死去後,我所有的希望也已經死去了,這個世界怎麼樣對我而言再沒有任何的意義。

  我的絕望與蘭頓不同,我已經看過他的遺書了,他有著更為崇高的追求,也有著更為崇高的破滅。

  然而我只有著一些平凡的思想。我的父母、我的老管家、我的姨母、我的朋友、莉達……如果他們中有任何一位還在世,我也許還能支撐下去,但他們都已經離去。

  莉達的死亡讓我明白了,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神明,有也已經被惡魔所打敗。神明不會允許像莉達這樣的人那樣淒慘地死去!她最後跟我說的話是「瑞布迪,對不起,我不能撐到婚禮了。」我們原定在玫瑰年十二月完婚的。

  什麼死亡是回歸到生命女神的懷抱當中,是一種生命的昇華。我不相信。

  這個世界就要化為一個殘破的廢墟了,但這有什麼好悲傷恐懼的呢?

  我所有的悲傷恐懼,都隨著莉達的離去而去了。

  我不害怕這個世界的毀滅,我害怕她在地獄深淵中被人欺負,或者死亡之後還有著更糟糕的事情?我也擔心我認識的每一位朋友。他們的骨頭都已經融化,神經都不再跳動,但他們仍然在傳播著疾病之果,不是用的病毒,而是用他們的死亡。

  父親,母親,蘭頓,莉達,請原諒我,請等等我。

  因為我,瑞布迪-佩亞尼,將與你們一同死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35 AM

第六十四章 媒介

  顧俊看完這三頁日記後,天色已經漆黑下來了,他的眼前浮現著日記觸發出的那個教堂幻象……

  那些人、無頭屍體、骷髏,全部深深跪伏在地上朝拜著教堂的上方。

  是不是就在這個教堂裡,瑞布迪-佩亞尼與他的家人、愛人和朋友們重聚了?

  但在教堂上方的那個存在……肯定不是「生命女神」……

  「但願你們都能安息。」顧俊輕聲自語,在為他們感到難過的同時,整理起這些新得到的信息來:「這是另一個文明,也許是地球上的遠古文明,也許是別的星球、別的位面的文明。」

  之前顧俊傾向於後者,可現在他覺得前者也有可能。

  因為這個文明也是一年十二個月,每個月似乎也是三十來天。這是星體相同的氣候變化導致的必然。

  而且異文人的人體結構與機能應該與智人高度相同,甚至就是一個樣?不然他們的藥物不可能對他有效,不只是他,對於其它的人源腫瘤也有作用,這點在異文藥實驗的裸鼠身上已經得到驗證。

  系統的任務獎勵寫的是「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宿主信息裡對他的種類分類是「人類-智人」

  想起這兩點,顧俊如今有了些新想法:「這種藥是對所有『人類』生物都有效,不管異文人是不是智人,都屬於是人類。對了……還有『卡洛普學院』。」

  按日記中的說法,卡洛普學院是那個國度最為崇高的醫學院。

  困難任務的獎勵時不時就會是「卡洛普牌解剖刀」或者「卡洛普牌解剖剪」之類的醫療器械,這兩個卡洛普是同一個東西吧,那些解剖刀、解剖剪也是那個文明的產物。

  但有一個情況是讓顧俊非常想不明白的。

  首先,從佩亞尼與莉達保持聯絡的方式是「書信」就可以推斷出,這個文明沒有電話、手機、網路這些玩意,沒到信息技術革命。不然以兩人的感情,別說天天煲電話粥,微信也要發吧,除非「書信」是個APP的名稱。

  這個文明應該也還沒到電力革命,但是有著一些「冰冷的機器」。

  而且還是「帝國」,佩亞尼有寫到莉達的出身不高貴,鐵匠的女兒,看樣子似乎封建階級的意識還很重。

  從佩亞尼不斷提到「生命女神」來看,這應該是這個帝國崇拜的神祇。還有他說到的「女神的使者」「生命的奧義」等,宗教在這個文明中佔著非常重要的地位。

  這就是讓顧俊奇怪的地方,拿智人文明的發展來參考,這樣的文明階段不可能擁有多高的醫學技術,可是……

  人家都有髓母細胞瘤的靶向藥了啊!智人這邊還只能等死。

  「這個文明在某些方面比我們落後……但在某些方面,比如醫學,卻可能比我們先進得多。」

  顧俊一邊反覆翻著那三頁日記,一邊思索著。

  是不是就由於宗教信仰的原因,這個文明點出了一條不同的科技樹?

  他們最是推崇醫學,不斷地研究醫學,不斷地點這方面的技術。從那解剖圖譜、日記中有說病毒、寄生蟲等信息來看,他們已經掌握了智人的現代醫學,連癌症都不再是什麼問題。

  「真不知道異文人的醫學發展到什麼程度了,又是以什麼方式發展的?」

  顧俊身為醫學狗,很清楚現代醫學的發展離不開那些高精密的儀器,沒有顯微鏡的話,怎麼觀察細菌?而這些儀器的研發製造又離不開科技支撐。異文文明的「科技」是什麼?

  「等等……」他忽然想,對比是要互相的。

  自己剛才只想著異文文明沒有智人文明的什麼,卻沒有想智人文明沒有人家的什麼?

  智人文明之所以會這麼發展,是因為「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並不是智人一開始就要這麼發展,而是蒸汽、電力、信息等這些技術勝出了。

  為什麼這些技術在異文文明中沒有勝出?勝出的又是什麼?還能是魔法嗎?

  魔法?顧俊心頭一愣,隨即猛然躍動起來……

  見識過系統這樣的力量後,他並不懷疑這個世界上有其它的奇異力量存在。

  一切的奇異背後都有真相,但人類連雙縫實驗是怎麼回事都搞不清楚,何談宇宙的本質?

  「這會不會就是來生會所研究追尋的東西?」

  顧俊想到這,不由在陽台踱了幾步,感覺漆黑的夜色中有一些難以名狀的存在,亙古就有。

  來生會是在想辦法獲取異文文明的那些智人文明沒有的知識與技術?

  治癒癌症的藥物,或者延長壽命的方法,不都是能讓人為之狂熱的東西嗎?

  「媽媽狂熱的,會不會就是異文人的醫學技術?」顧俊喃喃,媽媽看著異文的狂熱目光,仍在刺痛著他……

  但現在這麼一想,他心裡又舒服了很多,如果關係到破譯那些高超的技術,換他他也會狂熱。

  「也許來生會是接觸到、甚至擁有著一些異文典籍之類的東西,但是完全看不懂,破譯也無從入手。然後……來生會搞了些研究,爸爸媽媽有份,導致我懂得了異文……由我往圖紙塗寫事物的名稱來破譯……」

  顧俊整理並推測著這些線索,「我似乎是兩個文明之間的一種媒介,負責把異文文明的東西拿過來……」

  媒介?存儲和傳播信息的工具。

  「媒介嗎。」顧俊長長地深呼吸了一下,想通了這些連繫,心頭卻更茫然了。

  幼兒期是異文,現在是這個系統,這系統不正是一種力量更為驚人的媒介嗎?

  圖譜、日記,都是信息;但藥物、器械,那是實物。

  「泰然手……」顧俊驟然心頭更是一驚,這些「能力」會不會就是異文文明的「魔法」?

  或者說,是卡洛普醫學生所修習的「醫學技術」?

  正因為有著這些如同魔法的技術,彌補了他們在科技上的不足,這些技術和能力在醫學領域甚至要比智人的科技更好使……

  「我是某種媒介嗎,還是哪個異文人的來生?」顧俊自嘲地搖搖頭,「相比蘭頓,我可能更像佩亞尼,除了花心這一點。」

  他沒有細思這個想法,想過就算了。因為即使是,他也想不出究竟來,這種神秘學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知識範疇。

  還是想想媒介吧,來生會到底做了什麼,才讓他變成的這樣?

  而且來生會知道成功了嗎?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放他自由,而不是關小黑屋裡,還給他500萬揮霍?

  來生會是怎麼接觸到異文文明的?已經擁有著什麼?

  天機局對於這一切,又知道多少?

  還有那種怪物……是什麼來頭?又是什麼力量使得它們出現在地球上?

  它們與「咳血病」有沒有關係?咳血病會不會有一天……也降臨並肆虐智人文明?

  相比之下,只需要及時截肢就能救治的異榕病彷彿只是兒科患者的感冒發燒。

  醫學那麼先進的異文文明都被咳血病摧毀了,如果咳血病降臨這個世界,會不會也將是末日的到來?

  寒冷的夜風吹過,顧俊的心頭也在發涼,有著太多新的疑惑在翻騰。

  「必須抓緊時間想辦法觸發出那張黑白照片的幻象,我需要更多的信息來解開這些謎團。」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36 AM

第六十五章 G級人員

  第二天早上,天氣告別了入秋以來連日的雨水,變得頗為晴朗。

  顧俊、蔡子軒等這一批九位實習生再次集合於培訓中心的一個小會議室,經過昨天的S值檢定,那其實也是一個小小的心理治療,又休息了半天和一晚上,大家的精神氣色都好了很多。

  還是強哥管的他們,強哥的氣色也好了很多,昨天他們聽他說老婆出差去了,少了老婆在耳邊嘮叨的緣故吧。

  「這些就是你們的S值檢定結果單子。」周家強拿著一疊文件一份份地給他們發下去,不同於人格測驗報告,S值是允許個人知道的,像血壓一樣低了也能知道要調節。

  眾人坐椅子上拿過文件還沒看呢,強哥就大笑地劇透了:「全員通過!恭喜你們,大家都很正常。」

  高興的聲音頓時哄起,他們看了單子紛紛說出自己的數值。

  江半夏、馬嘉華、楊銘、程毅鋒都是95,周怡97,蔡子軒則是極高的99。

  而去過外科樓幫忙的三人,孫宇恆92,王若香90。

  周家強笑著由他們說,因為S值屬於個人隱私,你告訴別人也可以。當然只有這些菜鳥才會這般做派,在天機局待久了,他們自然知道S值並不是什麼好話題,還有著法令禁止談論別人的S值,除非是當事人主動跟你談。等會他得提醒他們一下。

  這時候只剩顧俊的S值了,大家的眼神好奇,會不會是100那麼逆天?

  顧俊看了看這張報告單,只見上面寫著75,還有一些他看不太懂的詳細數據,他還沒接受過S值檢定的培訓。

  單子上的梁姐評語肯定不是全部,因為連「異常記憶」都沒提,他能看到的只有這麼幾句:「被試精神壓力大,需要進行每兩週一次的團體心理治療。另建議多給被試安排康樂活動,擴展他的人際關係,建立更多的情感支持。」

  精神壓力大?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75。」顧俊揚了揚手上的單子,滿足了眾人的八卦心。

  會議室裡頓時冷場,歡聲笑語頓時凝滯……低,全場最低的那個,而且比別人都要低上一大截。

  強哥說過這次入職檢定低過70就不行,大家連90都沒破,各方面最優秀的顧俊一下子75。

  這孩子的思想包袱,很重啊。

  「壕俊。」蔡子軒感慨的聲音打破沉靜:「你回去想喝什麼湯?我煮給你吃。」

  「你經歷的是什麼情境?」王若香接著問道,「錢花光了?」她有意逗他。

  「沒有,都差不多。」顧俊笑著搖搖頭,大家關心的目光像陽光一般,讓他心裡暖暖的。梁姐顯然知道他對於父母的感情有所破裂,就要他多多發展新的人際關係和情感。但有這些同學,其實就不錯了。

  忽然想到什麼,他心頭微突,卡洛普學院是不是曾經也像眼前這麼熱鬧……

  「沒事,阿俊純粹是壓力大。」周家強沒讓大家多談,組織對顧俊自有安排,「你們把這些合同簽上吧。」

  強哥又給他們派了合同,雖然是走程度,還是叫大家把條款好好看清楚再簽。

  其實為國家秘密機構辦事,合同的效力真的有嗎?不過眾人聽強哥的,靜靜地逐頁看個清楚。

  顧俊看得尤其仔細,果然在關於工亡、工傷、精神失常等的條款上定得非常細,讀下來的意思就是:「乙方為國效力,搞成這樣天機局醫學部也很難過,但早就告訴過你了。」不過賠償金很高……

  等眾人簽完這只有一式一份的合同,周家強都收走之後,便當即走出會議室去,似乎是要把合同交給別的人員。

  等強哥回來的時候,合同已經不見了,卻帶回了他們一個月前被收走的手機,還有屬於各人的嶄新的工作證。

  「好啦,從今天起,你們都轉正為天機局的G級人員!擁有G級人員權限。一直沒跟你們正式說,天機局的人員級別是從A級到G級,再是實習生。強哥我呢是F級,比你們高一級。」

  周家強撓撓佈滿痘印的臉,笑嘆了一聲,「我進來十幾年,才混到F級,你們可不要學我。」

  會議室裡一陣輕笑,在這個時候,不管是臨床組的還是雜務組的,大家都懷著一股信心和熱情。

  這樣的氣氛讓蔡子軒想起了一句詩詞,不禁吟道:「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這讓大家的歡笑聲更大了。顧俊的心情也輕鬆很多,要什麼團體心理治療?跟著子軒混得了。

  笑過之後,周家強讓大家認真聽:「我要給你們介紹一下天機局的架構,這是我教你們的最後一堂課。然後今天有一個各部門新人員的入職康樂活動,去不去隨你們自願,但我建議你們都去,多認識些人嘛,沒壞處。哦阿俊,你是一定要去參加,釋放一下壓力。」

  「好的。」顧俊點點頭,看來最近的事態有所緩解,不然哪有時間讓他們康樂。

  可是為什麼,他心中隱有不安,來生會重新開始活躍是有原因的吧……

  「強哥,我要去。」「我也是。」他們都是年輕人,哪有不喜歡湊熱鬧的,有這種活動當然要去。

  這時候,周家強把會議室的掛牆式大屏幕打開,播放起了一些內部宣傳片來,慷慨激昂的配樂聲響徹周圍。

  除了顧俊、王若香,眾人都熱血沸騰起來,雖然這些宣傳片都製作得很土味,但國家在這方面的能力向來比較弱,就諒解一下吧。

  「天機局有三十多個部門。」周家強一邊控著遙控器,一邊講道:「各個部門之間,沒分地位高低的,大家的職責不同而已。我們醫學部是其中一個大部門,負責治病救人;評審部你們也有接觸了,負責各種評審、測試、檢定的工作。」

  眾人都認真聽著。顧俊更是豎起兩隻耳朵,從進來第一天起他就想瞭解這些信息,現在終於解密了。

  「評審部被我們醫學部心理組和調查部所制衡,因為那些評審員也需要被人評估的。調查部呢,也是一個大部門。」

  周家強手上按了按,大屏幕上便換了影像,出現了一些穿著黑色制服的人員,男的硬朗,女的英氣,看著就像警察。果然強哥說道:「調查部是警察部門,設有很多不同的調查組,像是外部調查組,內部調查組,異常力量調查組……」

  異常力量調查組?顧俊聽著頓時著了意,「異常力量」指的是什麼?

  而這時,馬師兄替他也是替大家問出這個問題:「強哥,異常力量是指什麼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40 AM

第六十六章 異常力量調查組

  異常力量調查組,這個名字聽著就有東西。

  「我就知道有人會問,我當年也是這麼問的。」強哥一句話把大家都逗樂了,早有準備的道:「曼德拉,南非的那個,都知道他吧?接著我要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先別說出來,拿筆往自己的檢定單寫下答案,然後大家再對比一下。」

  周家強掃視了眾人一眼,問道:「曼德拉逝世於哪個年代?哪一年?死因是什麼?」

  他們中聽說過這個理論的人頓時明白強哥要說什麼,沒聽說過的則疑惑著,當下都寫下自己的答案。

  顧俊是聽說過的,卻仍然不記得具體哪年……他便不管正確答案了,寫下最初的印象:「80年代,1985年,出獄後當上總統後遭到刺殺。」

  待眾人寫罷,強哥就讓大家把答案亮出來,他們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王若香寫的是「80年代,1980年,被刺殺」蔡子軒寫的是「80年代,1986年,在獄中病逝」還寫上一句「黑色肌膚給他的意義,是一生奉獻膚色鬥爭中。」孫宇恆寫的2010年,病逝……

  九人的答案主要就是兩種,一種是80年代,死因跟監獄、刺殺、****有關;另一種是21世紀,在2010年左右,病逝。

  「正確的答案是2013年12月5日。」周家強微笑地說道,「活了95歲,病逝。」

  「啊!?」除了顧俊,那幾個寫80年代的人懵圈了,95歲???才死了沒幾年?

  蔡子軒不由一抓光禿的腦門,驚問道:「強哥,你沒有記錯吧?」

  「我也不知道。」周家強說得很認真,表示自己沒開玩笑:「我年輕的時候,我就記得曼德拉已經死了的。但大概在2005年左右,忽然有一天我看到新聞說曼德拉出席活動,我當時的心情跟你們現在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我們對曼德拉不夠瞭解導致的嗎?可是這個情況在全世界都普遍發生,一大部分公眾認知的就是曼德拉早在80-90年代就死了,還看過這方面的報導、紀錄片、曼德拉的葬禮。即使是你們這些新生代,也還在繼續出現這種認知。這種現實與人們的集體記憶不相符的情況,就叫『曼德拉效應』。」

  周家強講了一通,又頗神秘的道:「曼德拉效應並不只有這個,還有些別的,有公眾知道的,有公眾不知道的。」

  「曼德拉效應,就屬於是一種異常事件,是社會心理原因?宇宙原因?還是背後有異常力量在作怪?這就要靠調查組去查了。我不想把事情說得太玄乎,我們相信所有玄乎都有著我們暫時不瞭解的科學原理。」

  眾人默默地點頭,這麼說來,調查部的同僚面對的怪誕詭異,可真不比他們醫學部要輕鬆。

  顧俊沉吟,如果是在以前,他會覺得曼德拉效應只是一種群體記憶錯亂而已,但現在……

  這背後真的沒有異常力量作祟嗎?

  他見沒人提問,就自己問道:「強哥,能不能多給我們講幾個異常事件?」

  「彭加木事件、黃延秋事件,有些事件公眾都說爛啦。」周家強擺手道,「你們可以去局裡的圖書館翻閱的,能看到多少內容就看你們的權限了。總之異常力量調查組就是乾的這個活,現在異榕病的病源,他們也在查著。」

  顧俊聞言心頭一跳,就是他們負責查的嗎,都查到些什麼了?

  周家強沒有多談異常力量的話題,畢竟適不適合講他也有點拿捏不準,簡單介紹過調查部後,又到「仲裁部」。

  仲裁部是法官部門,負責與天機局有關的一切仲裁,所有部門人員的紀律、道德、倫理等方面的嘉獎或處罰,都是由其原部門提出,再由仲裁部最終拍板。仲裁部幾乎沒有年輕人,都是些有資歷有聲譽的高級別人員。

  仲裁部負責裁決,「懲教部」負責執行。

  「我希望你們永遠不會接觸到懲教人員……」強哥皺眉地嘆了一聲,似乎想起了往事與故人,「永遠不需要進牢房,那裡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

  強哥說的「牢房」顯然是專門用來關押那些秘密罪犯和內部罪犯的,眾人紛紛想像起牢房裡面的景象……

  而浮現在顧俊心頭的,是一些已經徹底瘋狂、做過瘋事的人;還有一些人看上去很正常,智性和理性都還在,但生而為人的心理情感已經完全改變,應該把這種人稱為瘋子嗎……

  不待他們多想,周家強繼續講起了「科研部」,這是非常大的部門,各種學家待的地方,包括了物理、天文、生物、化學、語言等等,為其它各部門提供技術支持。還有局裡各種有用沒用的科技產品,都是從科研部出來的。

  然後是「行動部」,從天空、陸地、海洋,全方位給各部門提供重裝火力支援,是軍隊部門。

  顧俊聽著聽著,真有些自嘲的感慨。

  「來生回事件」的檔案肯定有擱在異常力量調查組的桌上,科研部的語言組可能有關於異文的資料,來生會的哪個成員說不定就關在懲教部的監牢裡,甚至哪個基地曾經被行動部搗毀過……

  果然醫學狗在哪裡都是醫學狗,這麼多的部門,怎麼看都是醫學部最沒有機會接觸到機密!

  接著,周家強又介紹了一些部門,都是負責後勤工作的。

  事務部:文職部門,天機局的權力中心,管理局裡的人力資源、財政、發展等等。

  公關部:給各部門在媒體大眾那裡擦屁股,「宣傳工作」其實是反宣傳工作:「交火?沒有這回事,煙花爆炸而已。」

  培訓部:負責常規的人員選拔與培訓,強哥、李華龍都是這條路子出來的。

  康樂部:負責吃喝玩樂的安排,想方設法讓各部門人員得到放鬆,最重要是開心!宿舍工作人員就是康樂部的。

  還有工程部、運輸及交通部、圖書資料管理部……

  「最後,我要著重地介紹一下機動特遣隊。」周家強的聲音提高了幾個調,目光掃過眾人,似乎特別地看了看顧俊,「這是天機局最厲害的部門,沒有之一。」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41 AM

第六十七章 機動特遣隊

  「機動特遣隊。」周家強一邊強調道,一邊按動遙控器往大屏幕播放起宣傳片。

  在多個土味宣傳片後,眾人終於看到了一段製作精良的影像,一群群不同的人員似乎組成了不同的隊伍,有的是在車庫靠在一輛坦克車的旁邊,有的是在深山絕跡的路上,有的是走在無邊沙漠之中……

  「這個部門每一位成員都是從各個部門抽調出的最優秀的人員,精英中的精英!就是由這些精英組成了一支支隊伍,類型、規模和任務目標各有不同,比如作戰隊伍、調查隊伍、醫療隊伍、綜合隊伍等等。」

  強哥頓了頓,語氣中有著一股尊崇:「然而相同的是,機動特遣隊負責執行最前線、最危險也是最重要的任務,每支隊伍都有自己的獨立性,但也隨時給各個部門提供支援。」

  「一句話,哪裡需要機動特遣隊,機動特遣隊就出現在哪裡。」

  眾人聽得心有嚮往,尤其一些男生更加的熱血沸騰,聽上去好帥啊。

  顧俊雙目微凝,明白了,自己一定要爭取進入這個部門。

  他是學醫的,不可能跑得去調查部,但只要加入機動特遣隊,就有機會接觸到天機局的核心事務。

  「你們想進入機動特遣隊,就多多努力吧。」周家強又說,「現在那邊也是很缺人的,機會多得很,但是……」

  強哥躊躇了下,還是說道:「那邊有常青隊伍;有臨時組建,任務結束就解散的隊伍;還有的呢,隊伍沒有解散,但是已經無法再出任務了,為什麼?」他嘆了聲,「因為已經全員陣亡。」

  眾人一片沉默,感覺空氣中多了些危險的氣息。

  捕獲人體異榕樹的人員是誰?轉移那些異榕病患者的人員又是誰?行動部?還是哪支機動特遣隊?

  對於這份潛在的危險,顧俊尤為感受深刻,因為他是九人中唯一一個近距離看過人體異榕樹的人。當時他沒看到那異榕樹上有什麼槍傷或外傷,秦教授也說了是真空實驗致其死亡,那樹是活捉的。

  但如果沾到異榕樹的黑液就會感染……

  「機動特遣隊的飯,不是那麼容易吃。」強哥說,「你們也清楚,阿俊是最接近的那個,先以他為目標吧。」

  眾人紛紛點頭,沒有感到奇怪或不服氣的,共同培訓一個月下來,這都不用說了。

  周家強也不怕害顧俊驕傲,這小子太理智了,有時候是可以更驕傲一點的,那樣精神才會愉悅輕鬆。

  「強哥,我是不是最近就有機會?」顧俊不禁問道,雖然這個場合不怎麼適合問,但他真想知道。

  現在大家還沒收到正式入職後的崗位安排通知,可是只有他培訓了那麼多項目,「野外」。

  顧俊現在算是明白了,這應該是拿他當機動特遣隊的後備生來做培養。

  「不知道。」周家強攤開雙手,「真的不知道,怎麼安排你們可不是我參與決策的。阿俊,你先別想那麼多,今天先放鬆一下。」強哥都勸上了,「幹我們這一行的,要注意勞逸結合。」

  眾人也出聲幫腔,S值75,還不松一鬆找瘋嗎。

  顧俊聽著點頭應是,心裡也勸自己,大家說得對的,今天就鬆一鬆吧。

  ……

  周家強給顧俊等人上完最後一課後,就有其它事情忙去了,有康樂部的人員來接他們前往入職康樂活動現場。

  時隔一個月,他們第一次離開醫學部基地,一起坐著小巴回到外面的世界,回到東州市區。

  擁擠的街頭、堵塞的馬路、刺耳的車鳴聲、喧鬧的廣場舞,這些平時惹人煩惱的事物卻對他們有著一種久違的可愛,就連滿是汽車尾氣的城市空氣都好像比山區邊基地的空氣要新鮮。

  活動的舉辦地並不是什麼秘密地點,就是青雲區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裡的一個大型宴會廳。

  他們到達的時候已近中午,寬敞豪華的宴會廳裡已經相當熱鬧了。

  上空精緻吊燈的燈光照亮全場,也照映著各部門新成員們的年輕面孔,大家走動、交談,宴會以沙龍形式進行,所以餓了自己隨時能去找吃的。

  看到那些美食,還有那些其它部門的美女,是沒有福爾馬林和消毒水的氣味……

  男生們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康樂部的重要性!個個都感覺自己的S值在迅速恢復中,要怎麼搭訕才好呢?

  而女生們,可也發現了很多其它部門的帥哥,是沒有禿頂的樣子……來啊,互相嫌棄。

  顧俊還在觀察著熱鬧的周圍呢,突然就聽到一聲欣喜的叫喚:「顧俊!老鐵,哈哈哈。」

  他轉頭一看,就見有一道身影衝了過來,張著雙手幾乎一下要擁抱住他,卻是多時未見的李樂瑞。

  這傢伙剪掉了那個浮誇的爆炸頭,現在是微微蓬鬆的短髮,一身普通的休閒衣服,精神面貌都不錯,他的右前臂也已經拆掉石膏了,揮來揮去的看來恢復得很好。

  「李樂瑞。」顧俊不由哂笑,雖然猜到他們沒事,但現在眼見為實,總是高興的。

  「吳東!吳東!」李樂瑞扯著嗓子大叫,「小棠,小棠!顧俊在這邊,快來啊!」

  旁邊王若香、蔡子軒他們疑惑著呢,就看到又有兩個人走來,顧俊都認識,肌肉男吳東,叛逆少女林小棠。

  他們的衣裝風格都有了變化,林小棠更似乎成熟了些,沒了那種故作凶狠的樣子,笑盈盈的。

  「顧醫生!」吳東再次激動地握著顧俊的雙手不肯放,「真想你啊,終於又見面了。」

  當下,眾人一通互相認識。李樂瑞三人都是康樂部的新成員,「G-」的級別,意思是權限受限的狀態,康樂部很多人員都是這種狀態,只能擁有G級人員的一部分權限。

  雖然康樂部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部門,但顧俊仍然覺得,這三個傢伙把全局的格調都拉低了……

  「我告訴你們,顧俊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李樂瑞給大家繪聲繪色地講述著當天在龍坎深潛的事情,「那時候啊,一片混亂,我撞來撞去,但顧俊一把把我抓住!然後在潛水器裡給我包紮止血,那是真的牛批。」

  對於顧俊能幹出這種事,眾人不意外了。而蔡子軒聽著,頓時感慨道:「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是啊。」一談起這事,吳東就心有餘悸,「要不是有顧俊在,我當時都要嚇死了。」

  王若香疑惑地問顧俊道:「你不是說自己努力惡補了一段時間嗎,就是去旅遊努力的?」

  「旅遊回來努力的。」顧俊說道。

  「唔。」王若香這就有點無語了,那就是努力了半個月時間就趕了上來……

  顧俊還有問題想要瞭解,而其他人不方便參與討論,就直接對大家道:「我有些事情想跟他們三個單獨說一下。」

  眾人表示理解,當下三三兩兩的散開去認識人了。

  「我們分開之後,都發生了什麼事?」顧俊向李樂瑞三人問道,面容很認真:「那部手機是你們寄給我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43 AM

第六十八章 入職康樂活動

  「手機?」李樂瑞疑問道,「我的那部嗎?在直升機上就被小棠不小心掉進大海了啊。」

  顧俊正心頭猛地一沉,眉頭也不禁皺起,卻看到林小棠翹著嘴角笑了:「鐵憨憨,我說你們就信。」

  李樂瑞和吳東都忙問怎麼回事,顧俊卻是暗鬆一口氣,這傢伙……

  「你們覺得到了馬爾代夫,天機局的人找上來,我們能保住手機嗎?」林小棠問兩位同伴,原來她還在游輪時就想過了,一到馬爾代夫就把手機寄給顧俊,她說道:「能保住就保住,不能保住麻煩也是顧俊的。」

  顧俊終於明白了那天林小棠意味深長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有給你添麻煩了嗎?」林小棠一副好心的語氣。

  「沒有。」顧俊說道,事實上你還幫了我一個大忙。他沒多說什麼,這種叛逆期少女,越理她她越來勁。現在他有太多的事情,可沒有興趣和時間跟這種沒長大的小妹妹玩。

  「哦?」林小棠有點失望,沒讓調查部的人把他帶走嗎?看來她把事情做得太隱密了。

  「那現在手機呢?」李樂瑞卻驚喜不已,「我好多照片都在裡面。」

  「爛了,打不開的,我把它交給調查部的人了。」顧俊看了看林小棠,「調查部什麼都知道,你自己注意點。」

  林小棠頓時語塞,心生一股自作聰明的悶氣……

  「你們怎麼加入天機局的?」

  顧俊這一問真是給了李樂瑞滔滔不絕的機會。他們因為家庭的關係,一直就知道天機局的存在,李樂瑞哥哥就是公關部的一員,他從哥哥那無意聽到了龍坎有異常情況的消息,才有了龍坎探險一行。

  三人從馬爾代夫被帶回來後,由於已經涉及機密,又趕上天機局大招人,而且雖然他們沒別的本事,但在吃喝玩樂方面很有想法,三人因此得到機會進入康樂部當實習生。

  經過一個多月的培訓,今天轉正為G-級人員。

  不過林小棠已經報了培訓部的一些課程,可沒想一輩子待在康樂部。

  「我在康樂部就好。」李樂瑞說得滿臉自豪,「這裡最適合我。」

  吳東遇到了知己似的,臉上的橫肉很有些感動,「是啊,我只能在康樂部,只能在這。」

  自從他們看了一些異榕病的圖片之後,還不是實物標本,卻吐得昏天黑地,他們就知道自己的能耐了……

  「呃。」顧俊還能說什麼呢,李樂瑞就算了,吳東這個身形不是應該去行動部嗎,倒是林小棠還有點志氣。

  與此同時,宴會廳裡越來越多人,都是東州一帶的年輕才俊。

  顧俊還沒怎麼樣,就被很多人包圍住了,調查部的、科研部的、行動部的……他們都主動來認識他。不管這是不是與梁姐給他開的單子有關,多交朋友多拿情報正是他想要的,所以顧俊來者不拒,一律結交。

  「顧俊,你都成我們行動部培訓老師的『別人家的孩子』啦,我們一表現不好,老師就拿你來說。」

  「我們調查部這邊也是,老師說醫學部有個叫顧俊的實習生都在手術室當上二助了,你們還敢不努力?」

  「老師們是統一口風了吧,科研部也是。」

  聽著眾人欽佩的笑語,顧俊才知道了有這麼一回事,甚至已經有風聲說他是機動特遣隊的後備生。

  另一邊,李樂瑞、吳東和林小棠都被眾人擠到了最外圍,大叫都沒有人理會。

  儘管三人都是富二代,在普通世界往哪裡一站都會受到追捧,在這裡卻沒人知道和在乎。

  畢竟康樂部很特殊,連大媽也可以擔當要職——如果有足夠多的天機局職員喜歡跳廣場舞的話。

  「厲害啊。」吳東瞪大了牛眼,顧俊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這場面真是不得了!吳東鼓著勁地對兩位同伴道:「那天在游輪甲板上第一次見到顧醫生,我就知道他厲害,不然我早跟他動起手了。」

  「給你十個膽你都不敢……」林小棠撇嘴地嘟囔,卻是暗下決心,一定不能只是待在康樂部。

  李樂瑞始終是個人精,去拿了個餐盤放上些飲品,回來就嚷嚷著混進去:「飲料,各種飲料,誰要呢?」他一混進去就是談笑風生,「小弟李樂瑞,我跟阿俊認識很久了,老朋友,哈哈。跟你們說過龍坎深潛那件事沒有?有至少G-權限才能聽哦,話說當天……」

  他再次繪聲繪色講起來,各部門眾人都聽得挺有滋味的,女生們尤其雙眼冒星星,不時插嘴贊上幾句。

  但顧俊是真的無奈,有些事情越多人知道就越大影響,會出現什麼後果都不好預料。

  看著李樂瑞那張不斷張郃的嘴巴,顧俊想像著用什麼縫合法給他縫上,就單純連續縫合吧,速度快。

  ……

  這場入職康樂活動在這家五星級酒店裡從中午持續到晚上,大家都抓著這個難得的休閒時光,玩得很開心。

  入職活動只有一次,而且誰也說不好,明天會不會又要投入到連續的高強度工作中。

  到了很晚上,活動才散了,顧俊他們坐上來時的小巴車回去醫學部基地。

  這個夜晚,顧俊在宿舍臥室睡得很安穩,雖然事情撲朔迷離,但與李樂瑞三人重逢,確實是份安慰。

  第二天,恢復了精氣神的眾人果然就被安排到工作中去了,都成為了實習醫生。顧俊、王若香、蔡子軒、孫宇恆都是去外科樓幫忙,而顧俊還要抽空繼續進行一些培訓。

  現在已是九月下旬,東州大學早就開學了,他們的學籍還在,狀態算是無限期休學。

  顧俊跟的還是骨科的朱瑞文小組,繼續擔任二助,有空的時候又被叫去其它科室幫忙。

  上一批異榕病患者之後,還沒有新患者被送來。但異榕病患者並不是外科樓唯一收治的患者,九月底的這一天,就有一批56位的行動部的傷員被救援直升機緊急送來搶救。

  顧俊在忙碌的走廊驚訝看到,這些傷員多數都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或者是麻醉狀態中,他們無一不是受到了嚴重的外傷,有的是肢體破碎,有的是腹部爛成一團,最嚴重的是下半截身體都沒有了……

  這不是槍彈傷,這像是被猛獸正面襲擊導致的,但行動部人員,全都裝備有重裝火力。

  而且不是一個兩個傷成這樣,是五十六人,已經當場死亡的又有多少?

  顧俊趕到手術室的醫生辦公間的時候,這裡的氣氛很沉重,這次的傷員每一位都是同僚。

  曾一助、李華龍他們在看著這些傷者的傷情資料,朱主刀見他來了,從辦公桌也拿了一疊文件給他看,「傷者都是被同一種異類生物襲擊受的傷,傷情有著特殊性。阿俊,你先看看資料。」

  「好的。」顧俊接過文件看了起來,異類生物?是那種「怪物」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44 AM

第六十九章 清理寄生蟲

  看到資料第一頁配圖裡的生物,顧俊眉頭一皺,不是那種怪物。

  圖裡的都不是人形生物,而是一條超巨型蚯蚓般的玩意,“潛土巨蟲”,資料上標著這個名稱。

  這種蟲子的成蟲長度能達到十米,寬和高都能到半米左右,是名符其實的巨蟲。它的習性與蚯蚓類似,平時潛伏在地底數米以下,有能力以極快的速度突然鑽上來攻擊噬食其它動物,比如人類。

  資料上沒有多寫潛土巨蟲的歷史、分佈地等,上面重點介紹的是對於遭到蟲噬的患者的手術處理。

  掃過那一張張手術圖片,顧俊看得一陣心寒和胃疼。

  潛土巨蟲的攻擊除了能造成嚴重的外傷,還會在噬咬的同時把大量微小的寄生幼蟲帶到傷口上,這些幼蟲就在傷口迅速生長,形成一個個囊腫。如果不作清除,它們就會繁殖得越來越多,患者最後多器官功能衰竭而死。

  資料的一張病理解剖圖片中,那滿滿的囊腫和蚯蚓般的寄生蟲,像是要把整具屍體都噬食殆盡。

  如果是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現在肯定要大叫著扔掉這些資料。

  顧俊即使是醫學狗,也真的不想再看這張圖片第二遍……

  但他們這些醫生的任務,就是抓緊時間,趕在患者傷口的寄生蟲還沒有擴散之前,把它們清除乾淨,再對傷口作常規處理。一定要確保是清除乾淨,連一條蟲也不能留下,因為只要有一條,最後又會變成千條萬條。

  “唔呼。”那邊李華龍把資料放下,雙手互撫著自己的手臂,皮膚上都滿是雞皮疙瘩。

  顧俊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行動部同僚有重裝火力都傷成這樣,那一定是個極為慘烈的場面……

  也難怪剛才在走廊看到的傷員們,躺在特製救護床上,都被玻璃罩罩著,那是作無菌隔離啊。對於患者是防止感染其它病菌,對於別人是防止染上寄生蟲。

  那種板骨怪物、潛土巨蟲,還有系統深淵任務裡出現過的食屍鬼、深潛者、巨噬蠕蟲……

  真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多少的“異類生物”——天機局對此的定義是“無法確定應該歸於哪個界門綱目科屬種”。

  系統的定義似乎也是,所以人面犬不算異類,潛土巨蟲應該算是。

  “主刀,我們這方面的手術經驗怎麼樣?”顧俊這問題既是關心手術也是想套話,如果經驗多,就意味著潛土巨蟲不是什麼罕見的異類。

  “不多。”朱主刀的胖臉有些沉,“我以前只在書上學過,今天是第一次做。不過取寄生蟲的手術經驗,我有不少。大家先再看看影像資料吧,總部那邊剛剛傳過來的。”曾一助同樣是首次做。

  這不是顧俊想要聽到的情況,這說明最近的異常力量,真的是什麼都活躍起來了……

  當下,眾人圍到電視屏幕的前面,看起手術影像資料來。

  他們看得都感覺不容樂觀,這個手術很難,那些幼蟲不是每一條都那麼明顯的,有些還沒形成囊腫,就只是肉眼無法看清楚的微點,普通的沖洗又洗不掉,需要用顯微器先找到,再作切除。

  如果傷口是肢體,而又病情緊急,則可以直接作截肢處理。

  出於這個考慮,上頭交給他們小組的一名患者是傷的右上肢,他們做得來人家就保住右手,做不來就截掉。

  這次56位患者他們只分到這一位,只要把這位患者的手術做好就行了。

  這是搶救,時間必須抓緊。他們看了一會影像瞭解過後,朱主刀定下先試保肢不行就截肢的方案,就立即去更衣消毒,再前去手術室。為防止患者傷口感染,這次手術用的是無菌手術室,有著顯微鏡和屏幕等設備。

  四人走進手術室的時候,又如平常那樣,麻醉師已經坐在麻醉機後面盯著,護士們也都準備就緒了。

  而患者已經躺在手術床上,全麻,靜如死人,這是比異榕病手術唯一好的地方吧。

  這位粗獷強壯的大漢已是面無血色,右上肢從肩膀到手掌,就沒有一塊好肉,彷彿是從巨蟲那滿口獠牙的嘴巴裡硬生生拔回來的手一樣。之前患者被送來的路上,軍醫只做了些簡單的縫合止血處理。現在他們需要都拆開,檢查裡面的組織有沒有寄生蟲。

  這場手術甫一開始,朱主刀就做得滿額頭是汗,叫巡迴護士擦了又擦。

  曾一助打起十二分精神,李華龍總有點緊張的微顫。

  顧俊也感覺到艱難,其實這段時間得益於“手術生涯列表”這個系統功能,他的手術水平進步得很快,但是現在仍然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要切除那些微小的囊腫和幼蟲,真不容易。

  而且看著一層層組織裡全是囊腫……S值又下降了。

  這台手術考驗著他們的耐心和細緻的技巧,也考驗著體力和精神力。

  從上午10:32開始的手術,一做就做到了晚上23:45,他們一邊做清理切除一邊做縫合,歷時十三個小時多,才終於有驚無險地完成了手術,患者的生命體徵平穩,右手保住了。

  “好了,好了。”朱主刀長呼出一口氣,趕緊往休息凳坐下。年紀最大的曾一助精神一鬆,幾乎要倒地。

  這十三個小時裡,四位醫生一直就是站在手術台邊,一分鐘都沒有休息過,最多不過是伸展一下手腳。

  “啊……”李華龍往凳子坐下時的聲音簡直是呻吟。

  顧俊累得雙腿也已經發麻發軟了,真不是他身體虛,十幾個小時站下來誰都要虛。他也往自己的凳子坐下,腦海裡看了看手術生涯列表,這場手術的結果是“成功”,他的個人貢獻度為23%,第2位。

  大家在手術室裡稍作休息,就出來走廊了。

  有護士拿來了幾瓶500ml的冰鎮可樂,四人扯掉口罩,一人拿過一瓶,都惇惇敦地喝了個痛快。

  沒什麼比做完手術出來,來一瓶可樂更讓人滿足的了,不要罐裝,必須得500ml才過癮。

  “這次手術,阿俊出力很大!”朱主刀稱讚地舉了舉可樂瓶,“給他點掌聲。”

  眾人都微笑地拍了幾下手掌,的確,這次顧俊做的活兒比一助還要多。

  顧俊舉起可樂瓶回敬他們,這樣的手術結果是最令人高興的,十三個小時的辛苦完全值得。

  這時候,又有一位護士走來報告道,“朱主刀,有調查部的人來了,在前廳等了幾小時了,是來找阿俊的。”

  顧俊聞言一怔,但又是早有了心理準備,可以說,他最近一直就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什麼?”朱主刀他們卻很疑惑。當下,眾人快步來到了前廳,只見有一隊三人的調查組人員坐在等候椅上,兩男一女,都穿著黑色的調查組制服。

  一看到他們走來,三人都起了身,目光盯著顧俊看,為首的那個國字臉男人上前說道:“你們好。顧醫生,你好。我是調查部異常力量調查組的分隊隊長王軻,有些情況需要你跟我們走一趟。”

  “怎麼啦,什麼情況?”朱瑞文真有些不滿,“顧俊是我二助!才做了十幾個小時手術,這都快十二點了,你們什麼情況也要先讓他睡一覺啊!”曾建國也聲援道:“你們要謀殺嗎?”

  “各位醫生,我們的調查是機密。”王軻嚴肅地道,“恕我不能細說,顧醫生可以在車上休息的。”

  “沒事,朱主刀,曾一助,沒事!”顧俊勸住激動的朱主刀他們,心裡很感謝大家的好意,但他知道得更多,“大家都是辦事而已,王隊長,我跟你們走,不過我要先沖洗更衣。”

  “當然。”王軻點頭,跟著顧俊去了沖洗消毒間和更衣間一圈,一直緊跟著像在監視犯人。

  然後,眾人便眼睜睜地看著顧俊被三個調查人員帶走……

  朱瑞文連忙拿手機打給邱組長詢問情況,但邱組長傳出手機的聲音也相當鬱悶:“都是因為……唉。反正現在調查組在懷疑一些很滑稽的事情,讓他們鬧吧,過兩天就該把人送回來了。”

  什麼事情?朱瑞文知道不該問,因此沒問,可是心裡真的納悶,才剛剛做了十幾個小時手術,剛剛救完人!

  就被調查人員帶走!還好像押人犯似的。

  不管是曾建國、李華龍,還是護士們,眾人都憤憤不平。

  顧俊這個人啊,要說他做出了什麼壞事,他們可都是不相信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45 AM

第七十章 山中的隔離營

  顧俊被帶出外科樓的時候,正好是零點,夜空漆黑如墨,周圍群山裡傳來的鳥鳴獸叫頗為森沉。

  他已經和三位調查人員重新認識過了,除了王軻隊長,另外那位男人叫曹亦聰,較年輕一些,三十出頭;女的叫唐子瓔,又再年輕一點,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幾歲,一頭短髮很爽朗,她先一步去自動售貨機買了幾條麵包和幾瓶礦泉水。

  三人帶著他坐上了一輛警車,這就是外觀最普通的那種警車,標的就是「公安」「警察」,沒有天機局的標誌。

  有進出外科樓的醫護人員看見這一幕,都不由疑惑,但警車立即就駛動離去了。

  出了醫學部後,警車沒有朝東州市區那邊駛去,而是前往東北部的山區。

  「王隊,我可以問問是什麼情況嗎?」顧俊坐在後排,旁邊是王軻,開車的是曹亦聰,唐子瓔在副駕上。

  「路還很遠。」王軻拿過唐子瓔剛買的麵包和一瓶礦泉水,遞給顧俊,「顧醫生你先吃點東西吧,再休息休息。」

  顧俊不熟悉王軻隊長的脾性,但這似乎是個面冷心熱的男人,而且從其這個態度來看,自己在他們那裡似乎不是什麼十惡不煞的人……先別想了,做了一天手術下來,的確是累了。

  他吃了幾塊麵包,又喝了些水,就挨著車椅閉目小憩起來,不管怎麼樣,蓄足體力都是正確的。

  只是雖然他很疲累,卻沒能睡著,車子的顛簸越來越大,走的都是崎嶇蜿蜒的山路。為了知道去向,他時不時睜目看看車窗外面,車子是駛進了荒僻的群山裡,這肯定不是前去調查部。

  王軻隊長也沒有阻止,並不怕讓他看了去。

  群山險峻,朦朧的樹木倒影如同鬼魅,各種昆蟲嘶悉的聲音不斷響著,黑夜給這一切都蒙上了陰森的氣息。

  時不時突兀地劃破夜空的啼鳴聲,也不知是哪種夜行鴉雀的叫喊,還是什麼未知存在的詭語。

  車子駛了有近一個小時,漸漸沒那麼顛簸了,到了一片平坦的地區。顧俊也就看到前方出現了朦朧的燈火,是一條村莊,又駛了一陣,就到了這次的目的地。

  「顧醫生,這裡是目前臨時安置術後異榕病患者的地方,所有離開醫學部的患者都被安置隔離在這裡。」

  就在這偏僻的群山中,有這麼個拉起隔離網的安置地,巡邏士兵、關卡守衛都是荷槍實彈的行動部人員。

  警車一路接受檢查地通過了幾重關卡,才得以駛進那道隔離大門。顧俊不斷看著車窗外面,高桿射燈照得明亮,周圍有些軍綠色的裝配式營房,更多的則是藍白色的簡易活動板房。

  顧俊聽著王軻隊長的話,問了句:「我可以知道這裡有多少患者嗎?」

  「幾千。」王軻沒有細說數目,看著車外的那些板房,堅毅的國字臉也有點傷感,「都是東州一帶收治的患者。他們全是一村一村的地區群體發病,而且這些村子裡全都有著大榕樹,沒有例外。」

  顧俊沉吟,以異榕病的傳播方式來說,村民們都需要接觸過病源榕樹才會這樣,可這說不過去啊……

  即使村裡有一棵大榕樹,也不可能每位村民在幾天內都去摸摸碰碰它,除非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醫生,你想到疑點了吧。」王軻面沉沉的說道,「我們異常力量調查組,從來不相信有巧合。」

  「嗯……」顧俊默然點頭。

  他們下了車子後,顧俊被帶進一個裝配式營房裡面,營房裡有十幾個人正在各處忙著,有的看著電腦,有的看著文件,有的討論著什麼。見到他們進來,眾人停了停,紛紛叫了聲「王隊」,應該全是這支小分隊的調查部同僚。

  這都凌晨一點多了,他們這麼爭分奪秒,是事態有了什麼變化嗎?

  「顧醫生,我們要先給你看幾段監控視頻。」王軻讓顧俊往一張椅子坐下,正對著一塊電視屏幕。

  顧俊還沒坐穩呢,周圍就已經圍過來四、五個人,不加掩飾的看著他,又是那種頗為警戒的目光。

  「播視頻吧。」王軻說了聲,那邊唐子瓔就操作起來,電視屏幕隨即亮起了影像:

  是在醫學部外科樓六層的走廊,擠滿了躺在救護床上的異榕病患者,醫護人員在忙碌走動,而這個時候,周家強帶著一群實習生走過,突然一個患者朝他們瘋狂地叫嚷……

  顧俊並沒有感到意外,這就是他的心理準備,因為他早就發現外科樓的走廊上都裝有監控攝像頭。

  有三位異榕病患者朝著他發狂,如果這都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調查部就全是一幫飯桶了。

  果然,在播完走廊視頻後,唐子瓔又播起手術室的視頻,而且這個視頻有聲音,是25號患者激動淒厲的叫喊聲:「你們……榕樹裡的東西!不,不要……」這聲音使整個營房的空氣都在凝固。

  視頻播到這裡,電視屏幕上的畫面定格住了,調查隊的眾人十幾雙眼睛都在望著顧俊。

  「顧醫生,『榕樹裡的東西』是部分異榕病患者在譫妄狀態下看到的一個事物,這些患者分佈各地,唯一的共同點是靈知性都比較高。但在術後,他們都不記得譫妄時看到什麼了。」

  王軻說出了一些調查情況,「我們懷疑這與異常力量有關。我們跟你們醫學部心理組有合作做過一些嘗試,比如催眠患者尋找譫妄的記憶,但是都沒能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他們發病前後的記憶,都徹底不見了。」

  這是顧俊第一次得知這些信息,他微皺眉頭,連內隱記憶都不見了嗎……

  「前些天,醫學部給我們提供了新線索,心理組認為你就是那部分高靈知性異榕病患者說的『榕樹裡的東西』,是他們的應激物,正因為這樣才導致他們心理崩潰,加速了他們病情的發展。由於這件事很可疑,又結合你有異常記憶,還可能有著不一般的幼兒期活動……」

  王軻說到這,眾人的面色雖然沒有變化,但正是這種沒有變化給人一種沉重。

  不一般的幼兒期活動?顧俊想,他們在懷疑什麼?

  「所以,」王軻頓了頓又說道,「我們做了個小測驗,播影像。」

  顧俊頓時明白過來,這個測驗應該證明了他離不開關係……

  只是他心裡還有著一些不願放棄的僥倖:在那三位患者之後,我就沒再讓誰應激了,不可能那麼多患者都正好靈知性不高。可能是有著別的緣故呢?

  與此同時,電視屏幕上播起了新的影像。

  一個空白的小房間內,一位裝著右腿義肢的患者坐在唯一的椅子上,緊張地望著鏡頭方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46 AM

第七十一章 遺失的往事

  營房內很寂靜,顧俊望著那塊電視屏幕,感覺影像裡的那個患者也在望著他。

  「這是個簡單的辨認程序。」王軻隊長解釋道,「辨認人是營內所有1024位出現過譫妄狀態的患者。」

  辨認程序嗎?顧俊知道這是個刑事偵查方式,一般是由被害人、證人對犯罪嫌疑人進行辨認……

  「我們把三十張人物照片混雜在一起,身形、五官和髮型都不同,心理組那邊確定了裡面不存在特徵暗示。在進行辯認之前,我們也不向哪位患者做任何暗示。」

  王軻又說道,「辨認的過程是用電腦以隨機順序向辨認人播放那三十張照片一遍,先不作辨認,在第二次隨機播放的時候才問辨認人,有沒有哪個人像是你在譫妄狀態時見過的?讓你選擇一張照片的話,是哪一張?」

  這時屏幕影像裡面,那位患者的眼睛忽然微微睜大,抬手指了指,「是這人,我見過這人。」

  影像隨即切換了一個機位,顧俊這才看到在患者的前面置有一台電腦,電腦屏幕裡停下來的照片,是一張天機局實習生證件照。是他,顧俊。

  「……」顧俊沉默地深深吸氣,卻舒展不開揪起來的心,他不認識這個患者,從來沒有見過。

  不待他多想,影像裡又換成下一位患者,然後是下一位……但是停下來的照片都是同一張,顧俊。

  站在周圍的調查隊眾人,冷厲、銳利、質疑的各種目光都在剜著他,似乎在向他要一個說法。

  這又或者是他們的心理攻勢,給他壓力,叫他乖乖坦白從寬。

  「顧醫生,1024位辨認人裡面,其中751位的辨認結果是你。」王軻隊長也許是扮紅臉的那個,語氣還是很沉穩客觀:「其餘206位沒有作出選擇,67位選擇了其他人。而在選擇了你的那751位辨認人裡,有超過半數的397位說想起來在譫妄幻象中曾經見過你,但想不起具體的事情。」

  曹亦聰、唐子瓔等人已經幾乎是瞪著顧俊了。

  他們對顧俊沒什麼私下瞭解,相處了這一會下來還感覺他挺順眼的。

  然而73%的一致性,這個數字即使在普通的刑事辨認中也很高——那還可能只有幾個證人、十來張照片而已。

  可現在是1024位辨認人,三十張照片,73%一致選出同一個人。

  顧俊並不是公眾人物,也沒有過任何的新聞曝光,他連自己的照片都沒往網路上傳過。

  這些情況,調查隊都是已經查清楚了的,所以為什麼會這樣?只能是因為異常力量。

  「顧醫生,我們懷疑……」王軻寬獷的國字臉此刻只有嚴肅,「你就是異榕病患者口中的『榕樹裡的東西』。」

  「王隊,各位。」顧俊輕聲,心裡的那份僥倖徹底被這盆冷水澆滅了,徹骨的寒冷造成了徹骨的茫然,「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真相……」

  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卻發現除了王軻隊長,眾人的目光依然很嚴厲,還在向他施加著壓力。

  這讓他驟然有些火氣冒起,我跟來生會那幫殺人凶手不一樣!

  他想起了王若香、子軒他們,想起了朱主刀他們,想起強哥,想起古教授……

  想起在實驗室的拚命,在培訓室的努力,在手術室的奮戰,那些歡欣的笑聲,那些掉落的淚水。

  那些重新建立的歸屬感,以及自己那份終於踏實下來的從醫決心。

  「我是個醫生。」顧俊凝著雙目,說出的話聲平靜而有力:「我來這裡之前剛剛參與完成一場手術,把傷者右上肢傷口裡的潛土巨蟲幼蟲一條一條取出來,所有的滋養體、包囊、卵囊也都要清理乾淨,大家做了十三個小時。」

  他從噩夢中見過來生會的殘暴,從幻象與記憶中也掌握到一些線索,並不懷疑來生會甚至自己在這件事背後有連繫。

  但是……顧俊掃視過王軻、曹亦聰他們的臉龐,「各位警官,我跟你們一樣痛恨異榕病背後的元兇,我巴不得今晚就能幫你們把他們抓個乾淨,可我負責的是治病救人,我只有這份能耐了。」

  聽了顧俊這鄭地有聲的一番話,眾人的目光紛紛柔和下來。

  十幾個小時的手術,一滴水也沒喝過,的確是條漢子。

  「顧醫生。」王軻也溫和了一些,「我們並不是懷疑你害得他們染病,是有著個中關聯。這些懷疑都是建立在線索和證據上的,這件事只是我們掌握到的其中一個情況。」

  「還有什麼情況?」顧俊疑問。

  「我們先做個實驗吧,時間緊張,顧醫生你就當上個夜班。」

  當下,王軻帶頭與幾位下屬帶著顧俊移步到了旁邊的另一個小營房裡,這就是個辨認室,前室和後室之間有一道透明玻璃牆隔開,顧俊被安排坐在後室的一張椅子上,正對著前室。

  「顧醫生,接下來我們會讓那1024位患者,十人一隊的進來看看你,試一下會不會發生什麼情況。」

  王軻給他說罷,就帶著隊員們出去前室了,關上了兩室之間的隔音門。

  「……」顧俊可以注意到四周上方角落的攝像頭,透過玻璃窗,看著外面王軻他們站到了一邊。

  很快,唐子瓔和另一位調查員就帶著一群十人患者進來辨認,患者們男女老少都有,有是坐著輪椅的老大爺、有是撐著枴杖的中年女人、有是已經能熟練使用義肢的年青人、也有是空了一邊袖口的女童。

  他們一看到他,頓時都有些激動、恐慌和難以置信,譫妄幻象裡的人影,怎麼就真的坐在了那裡?

  那個女童則是嚇白了臉,慌忙躲到大人後面去,可就是這樣,還是哭了出來,被唐子瓔提前帶走。

  顧俊沒有動,神情也沒有變化,就只是靜靜地坐著,隱約聽到外面患者們對調查員們嗡嗡的低語聲……

  一批患者出去,又一批患者進來,驚慌恐懼的面容不斷增多,那嗡嗡的聲音不斷響著,響著……

  那些面孔和那股低語聲也在不斷衝擊著顧俊。他的頭開始痛了,朦朧而狂亂的光影在眼前隱現,這種感覺他已經不再陌生,難道是那張黑白照片的幻象……要被觸發出來了麼……

  「為什麼會是這個情景?」顧俊漸變劇痛的腦袋想不明白,這根本不是照片中的情景。

  而且現在……他就在攝像頭的拍攝中,也在調查人員的眼皮底下,任何的異狀都逃不過這些人的眼睛。

  別在這時候來啊!他忍痛咬牙地抵抗著幻象的出現,只是隨著一批又一批的患者出現,那些紛亂的光影變得越來越真實……彷彿有低語在他耳邊響起,越來越響亮……

  顧俊不禁雙手狠狠地按住腦袋,卻見到那些患者每一個人的面孔,都好像變成了同一張面孔。

  那個枯稿男人的面孔。

  如果……這就是王軻隊長他們要的情況呢?這就是那張照片的幻象唯一觸發方法呢?

  「我需要真相,我需要答案……看看吧……」

  意念剛一痛苦地改變,顧俊頓時間就墜入了幻象之中,卻又是那個噩夢。

  天空陰暗得怪異,一棵巨大的榕樹矗立在那裡,粗彎的枝條和繁亂的鬚根,好像扭曲了世界。

  就在那泥濘不堪的土地上,上百個黑衣人和十幾個紅衣人全部跪伏在地上,腦袋深深地抵著那腐臭的泥漿。他們在朝拜著那棵大榕樹,喃唸著不可名狀的低語,似是譫妄的錯亂,似是狂熱的讚頌。

  那棵大榕樹的主樹幹裡,有著一個腐爛而成的巨大榕樹洞。

  樹洞的裡面,一道人影巍然的坐在那裡,那是個只有幾歲大的小男孩,穿著一身詭奇的異服,頭上戴著一頂由榕樹的枝葉和鬚根纏繞編織而成的頭冠,如同國王,如同神祇。

  小男孩俯視著那些跪拜者,稚幼的臉龐沒有表情,兩隻眼睛裡一片深淵般的顏色,全是黑暗。

  那股響徹了天地的冰冷聲音,卻是小男孩正在說著的話語:

  「吾乃厄運之子,汝可知,汝等乃污穢之物,汝等乃愚昧之物,汝等乃卑賤之物……」

  顧俊認得出,這個小男孩就是他自己。

  顧俊,榕樹裡的東西。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48 AM

第七十二章 厄運之子

  童年的回憶,帶來的不應該是甜美的滋味嗎?

  無憂無慮的奔跑,強要買東西的哭鬧,靠牆測量身高的期盼。

  如果……童年的回憶帶來的只是驚駭、恐懼、悲哀與憤怒。

  那麼它遺落在潛意識的某個角落裡,或許是一件極為幸運的事情。

  就在此時此刻,顧俊看著這幻象的迷秘一幕,有些零散的記憶碎片從那塵封已久的角落湧了出來,猶如一個久違的夢魘再次侵入了夢境,擾亂了做夢者虛妄的安寧。

  他看到了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還在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時候。

  那時候,他就已經在接受一些怪異莫名的訓練。在他的周圍,還有著一些其他孩子,他和大家都在看著一張張圖片,那是各種奇形怪狀的大樹,密結的藤蔓,扭曲的枝條,繁蕪的枯葉……

  這些圖片往他們幼小而空白的心靈,種下了不知道何樣的種籽。

  那種籽最後長出的……是黑暗的果實嗎?

  當他們年歲漸長,會走路會奔跑,會說話會思想……

  顧俊突然發現周圍變得一片虛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站在那裡,各種詭怪樹木的之間。他已經遺忘了其他孩童的面孔,怎麼也想不起來,似乎是分離之後,大家再也沒有見過面。

  他是特別的。

  很多人的目光告訴了他這一點,欣喜、期待、好奇。

  形形式式的目光裡,總都是帶有一種狂熱,就像看著一份驚人的寶藏,正如他母親的狂熱那樣。

  那個女人真的是他母親嗎?顧俊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懷疑,但也只是懷疑。因為女人講故事哄他睡覺時的溫柔、喂他吃飯時的微笑、看到他摔倒時的驚怕……也全都是真實的,那是母親的感情。他確信。

  但是為人母親,又怎麼會這樣對待孩子呢?

  同樣是這個女人,讓他塗寫那些畫紙圖案的名稱,寫出所有的那些異文來。

  也是這個女人,給他戴上那頂由榕樹枝葉和鬚根纏繞編成的頭冠,「小俊,你坐在那裡不要動就好。」她說,聲音中有些緊張和複雜,她是在猶豫嗎,還是難過?

  不過很顯然,最後還是那股狂熱佔了上風,就像一個偉大的實驗即將要迎來偉大的結果……

  對於這個結果,她無法捨棄。

  實驗在母親懷胎的時候就開始了,顧俊覺得,那些朦朧的胎教音樂與低語,也在內隱記憶的深處隱現。

  他是來生會的實驗品,從尚未降臨人世之前就是如此。

  可問題是,他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造物?

  幻象的畫面在搖晃不定,像有些模糊的裂痕在蔓延,但顧俊仍然還能看到那景象。

  那冰冷聲音使烏沉的天空彷彿要崩塌下來,那些黑衣人和紅衣人還在朝著榕樹跪拜,並不敢抬起他們的頭顱哪怕望向前方的榕樹洞一眼。似乎即使是望一眼,可怕的事情就會發生。

  就如同俄耳甫斯經盡艱苦的下冥河救出愛妻歐律狄克,冥王叫他們走時不要回頭看,但在重返人間大門的前一步,俄耳甫斯忍不住回頭望了妻子一眼,卻讓妻子永留地獄。

  又如同亞伯拉罕和妻子在逃離被天神毀滅的索多瑪時,亞伯拉罕的妻子回頭望了一眼,而瞬間變成鹽柱。

  神沒有讓你看的,你不可以看。

  凡人,不可試探神。

  「厄運之子,誠如你言。」那個跪伏在最前面的紅衣人以一種極為卑微的聲音說道,泥濘腐爛的土地散發著惡臭,但那張醜陋的面孔卻如同抵著的是最最芬香的天國之地。

  「我們是一群污穢、愚昧、卑賤的蠕蟲,是所謂的『生命女神』遺棄的信徒……」

  那跪伏著的每一個人員,都發出了因為咬牙切齒而響的憎恨聲,像是末路野獸嘶啞的嗚咽。

  生命女神?顧俊曾經在瑞布迪-佩亞尼的日記中看過,這是那個異文文明所尊崇的神祇。

  遺棄的信徒……這些來生會人員,是以異文人的身份在說話嗎?

  你們覺得,自己是異文人的來生嗎?

  「舊有的世界已被毀滅,我們降生於這個世界,卻失去了自己的力量。我們的力量是我們的文字,可如今我們連一個字詞也無法認出來。」紅衣人低聲說著,身體有點在發顫:「但我們還記得,真神賜予我們的承諾……」

  顧俊心頭猛地一跳,來生會果然不知道那些異文圖紙的存在,爸爸媽媽偷藏起來了。

  不管是什麼,爸媽他們有著與來生會不一樣的打算……也許,也許……

  「低等的生命。」榕樹洞裡的孩童,發出毫無情感的詭異話聲:「低等的願求。」

  得到這只有輕蔑的回應,眾人一陣意亂的顫慄,紅衣人的聲音也沉了些:「是不是這個軀殼,並不能讓你滿意?所以他無法接納屬於我們的力量?是不是需要……拿他進行血祭?」

  孩童沒有說話,但沒有說話或許也是一種回應。紅衣人喃喃著:「這個孩子是祭品,是厄運的開端……」

  「祭品,祭品,祭品……」其他那些黑衣人紅衣人們,紛紛一同喃念。

  此刻,顧俊感到自己頭痛欲裂,一切都在扭曲的狀態中,但也感到心中有一股火焰在燃燒……

  所有複雜的心緒積聚一塊,洶湧而出。

  驟然間,他大喊了出聲——

  過去都是真實的嗎?

  為什麼量子力學的雙縫實驗顯示,未來可以改變過去?

  隨著他的大喊,烏沉的天空終於崩塌,雷聲轟隆,滂沱的暴雨衝落大地。榕樹洞裡的孩童的聲音變得更加狂亂扭曲,好像是有兩把聲音扭結在一起,令人瘋狂,令人顫抖。

  「這個孩子是被選中之人。」孩童沉沉地說道,「吾不許汝等低賤的畜生動他分毫。」

  那些黑衣人和紅衣人微微顫抖,仍然是不敢抬頭看。

  他們也就沒有看到,那個孩童的雙眼有了些神采,就像黑暗深淵裡燃起的一團火焰。

  「這個孩子會茁壯長大,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你們不可打擾他,不可冒犯他,讓他忘卻這一切吧。但是未來有一天,這個孩子會再次站在你們的面前。」

  榕樹洞裡的孩童說著,扭曲而自然,這番對話在過去、現在和未來都是如此,一句不多,一句不少。

  「到了那時候,所有的債都將進行清算。這是吾對汝等的誓言。」

  顧俊也在說著,一字一頓,最後一句話是在心頭說出:到時候,那將是你們的末日。

  整棵龐然巨大的榕樹在暴風雨之中飄搖不定,發出沙沙悉悉的嘶啞聲。

  而那些跪伏在地面的信徒們,發出無可言喻的狂熱聲音,應諾著神明賜予的誓言。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0 06:48 AM

第七十三章 有異文的照片

  顧俊從幻象中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外室裡那些異榕病患者都已經走了,但王軻隊長他們就在旁邊看著他。

  「王隊、各位,我剛才想起了一些幼兒期的記憶……」

  「你先跟我們來看看錄像吧。」王軻隊長說道。

  當下,顧俊跟著回到了剛才的大營房,心裡對於那個記憶幻象的意味,一時難以整理。

  這裡面當然有著異常力量……

  來生會那些人,與異文文明離不開關係。也許是那個世界被異類和怪病毀滅的前夕,一部分異文人認為生命女神拋棄了他們,而轉向一個黑暗的「真神」,因而殘缺的意識在這個世界甦醒。

  又拿他和其他一些小孩為實驗品,搞了些獻祭、降神的事情。

  雖然他不瞭解自己怎麼能從譫妄中到了過去說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通過系統接納屬於其它世界的力量。

  他和普通人有分別嗎?別說腫瘤絕症了,他15歲時得過一次流感,就幾乎離開人世了。

  顧俊知道自己也是一個濁骨凡胎而已,正如系統標明的「人類-智人」。

  「肯定是這樣……」他對自己心道。

  營房那塊電腦屏幕上,很快播起剛才辨認室的錄像。顧俊只見自己坐在椅上,神情越來越痛苦,雙手捂著腦袋,突然似乎進入了譫妄中,先是死一般的沉寂,然後發出一股斷斷續續的怪異語言,並持續了十幾秒……

  顧俊沉默地嘆了一口氣,可能又不只是那樣,降神活動對他還是有了些影響。

  「顧醫生,我們談談吧。」王軻拉過一張椅子讓顧俊坐下,對著營房的一個攝像頭。

  王軻的國字臉上寫滿了誠意,如同是老友聊天:「我告訴你一些情況,你也要告訴我一些情況。不管聽上去是多麼離譜荒謬的事情,我們互相坦白。我先說我們帶走你的另一個原因吧,你在評審部那次人格測驗中寫出的那種疑似的文字,剛有了新發現。」

  「哦?」顧俊精神一振,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他渴望獲知的信息。

  「這關係到行動部最新的這次行動。」王軻的面色轉而沉重,旁邊曹亦聰、唐子瓔他們也是低沉下去。

  「這次行動有一個營500位同僚出動,送到你們醫學部救治的那56人,是活了下來的,其他444人當場陣亡。」

  王軻說到444這個陣亡數字的時候,呼吸的氣息重了幾分,因為這是一個十分慘重的數字。

  而且這個數字,太像是一種故意的挑釁。他們這些調查員,不相信巧合。

  「他們是去一個懷疑與異榕病有關的秘密組織的窩點進行搜捕,但在那裡遭到了一群潛土巨蟲的襲擊。顧醫生,你明白吧。」王軻沉聲,「我們的敵人並不是什麼手無寸鐵的人,他們可能沒有槍械,卻有著別的方法。」

  顧俊不由微微呼氣,自己剛才真的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那些黑衣人紅衣人只是一群瘋子……

  然而他們有著什麼樣的能耐,他從來都不清楚。

  四百四十四條大好的人命,就這樣沒了……

  「什麼方法?」他皺眉問道,「那些人有能力利用異常力量嗎?」

  「顧醫生,該你告訴我事情了。」王軻隊長只是嚴肅道,「坦白是大家的機會。異榕病這宗事件牽涉很大,局裡不會輕易放過可能的線索的,我不希望你要被抓去進行一些強制措施。」

  顧俊頓時自嘲地笑嘆了一聲,自己一直小心謹慎的了,還是要面對這樣的局面啊。

  「我會說的。」他看看眾人,講了起來:「我想起一些幼兒期的記憶,萊生公司——我父母參與的組織,他們拿我做實驗,還有一些別的小孩……後來他們讓我看圖寫字,我好像寫出了些文字……還有一次,他們把我放在一棵榕樹的樹洞裡,然後他們在前面朝拜,不知道搞什麼。最後可能發生了什麼,我被放棄了,我父母又出了海難,我就成了孤兒。但我覺得這麼多年來,那些人一直在暗中監視我。」

  他這些話全是真的,只不過有些地方作了模糊,他不能不先保護好自己。

  一眾調查員都在盯著顧俊看,觀察留意著他任何的一個微細表情。

  「顧醫生,我先不管你有沒有隱瞞。」王軻沒有逼問什麼,「你的記憶與我們掌握到的情況是相吻合的。」

  「萊生公司已經被調查部列入邪組織了。這個組織最早可能創立於民國時期,一直高度隱秘,不向普通民眾發展成員,它的招募原則我們尚未掌握,但有一條可以肯定的是,它會向成員後裔發展。

  由於國家建立以來,直至前一段時間,這個組織都沒有什麼危害公眾行為,而且萊生公司對外的活動全都是正規合法的,所以它一直沒有進入國家部門的視線範圍。」

  王軻拿過一疊照片遞給顧俊,說著道:「但根據最近的調查,萊生公司有著大量非法活動,而且你的父母被懷疑是當中的核心成員……至於他們後來怎麼轉去海上科研,在龍坎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尚未查清。」

  顧俊接過這些照片,一張張地看起來,都是些他父母與海鳥號的舊照片……

  有些是他第一次看到的,那兩張面容沒有與記憶中的相差多少。

  「顧醫生,你並不是我們對話過的唯一一位萊生公司曾經培養的『靈童』。」

  聽到王軻隊長這句話,顧俊心頭猛地一跳,幾乎要瞪大眼睛。

  這真是個意外,在幼兒期跟他一起接受訓練的其他孩子?

  「就是因為有這位靈童的配合,我們做了一些挖掘記憶的嘗試,從而找到那個窩點。沒錯,這次行動部去搜捕的秘密組織就是萊生公司。在那個地方,行動部搜到了一些你寫出的那種文字。只是這位靈童完全看不懂,也沒有參與過你說的看圖寫字、坐榕樹洞的那些活動。我有理由推斷,你是那一批靈童裡勝出的那一個。」

  王軻又從辦公桌上拿過幾張照片,在遞給顧俊之前,又道:「顧醫生,我們相信跟你的記憶相比,萊生公司已經有了很大不同,他們應該是有了什麼突破性的力量,才能製造出異榕病。」

  「所以如果你能看懂這三張照片裡的文字,還請如實告訴我們。」

  王軻鄭重地把三張照片交到顧俊手上,唐子瓔他們也都在凝目看著。

  「嗯……」顧俊既好奇又疑惑,在剛才的記憶幻象中,那個紅衣人說過他們不能識認舊世界的文字……

  那是十幾年前了……

  這些文字是怎麼來的?是他們寫的嗎?

  他接過照片,馬上就看向第一張,只見一棵龐大的榕樹樹身上有著一行血淋淋的異文:

  【我們已經錯信過一個神,不會再相信任何哪個真神假神,包括你,厄運之子。】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1 06:43 AM

第七十四章 滴血的挑釁

  【我們已經錯信過一個神,不會再相信任何哪個真神假神,包括你,厄運之子。】

  【顧先生,我們比你瞭解你自己。】

  【第一樣災禍過去,第二樣災禍快到了。】

  三句寫在不同榕樹樹身上的血語,三張照片。

  顧俊看著那形狀怪異的樹身,鮮血淋漓的異文字,沉默了很久。

  這是毫無疑問的挑釁,對天機局的挑釁,更是對他的挑釁。

  他本以為來生會那些人就是一群瘋狂的邪信徒,為了呼喚黑暗的力量而做盡惡事,但自己已經掌握到主動,已經觸摸到了真相,已經瞭解到了自己的過去……

  卻突然間,就像剛剛爬出無底的深淵,還沒來得及品嚐喜悅,就發現其實自己是爬到了更深的地底。

  未知的,仍是一片迷霧。

  黑暗的,更加黑暗了。

  「顧醫生,你看得懂這些文字嗎?」王軻隊長問道,眾人都以一種期待的目光望著他。

  「大部分吧……」顧俊說出了這三句話的意思,只隱藏了「包括你,厄運之子」這一部分說自己沒看懂。但他相信科研部那邊馬上就能認出「你」和「厄運」來,因為「你」在第二句就有,而厄運和災禍的寫法幾乎相同。

  眾人聽罷這三句話,全都面色微變了。王軻即使早已練就穩重的心性,面部的肌肉也是在跳動。

  如果顧俊不是在撒謊的話,那麼這次行動就完全是萊生公司設計的圈套。

  從起因到結果,一切都是人家計算好的步驟,引導他們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444位行動部同僚犧牲,這個數字……不只是挑釁,已經是一種最為惡劣陰暗的羞辱。

  「那個靈童是奸細?」唐子瓔茫然道,她一說話,曹亦聰等其他調查員也紛紛出聲,有懊惱與憤怒,也有慌張與沮喪,「我就說事情怎麼會這麼順利!」「我們害死人了……可惡啊……」

  正是依靠他們提供的信息,行動部才有了這次的出擊。

  同僚們死傷慘重本就讓他們非常難過,但如果獲得了些勝利的果實,那也可以告慰生者和死者。

  然而,本以為是有價值的文字信息,原來只是敵人的嘲弄。

  如果萊生公司的目的是要重創他們的精神狀態,那傳回來的現場照片裡犧牲同僚們的可怖死狀,已然成為他們最新的噩夢……

  「大家不要亂。」王軻大聲說道,壓下這股挫敗的氣氛,不能任其蔓延加劇,「總要有人做事的。」

  眾人便讓自己有節奏地深呼吸,用調整氣息法冷靜下來。

  「這個結果本身就是一種信息。」王軻寬獷的臉龐上保持著信念之光,誰都可以亂,作為隊長的他不能,「現在我們至少知道了,萊生公司對我們天機局很瞭解。我們被算計一次了,就不要再被算計第二次。」

  隊員們紛紛點頭,隊長這句話的意思可多著:靈童是好是壞,顧俊的話是真是假,這都是要慎重處理的。

  「我覺得那個靈童……」顧俊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忽然覺得失去了所有頭緒,「有可能是奸細,有可能不是。」

  他說了句廢話。那個靈童是狂信徒嗎?他連那傢伙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別說來生會了,瘋狂的信徒做出瘋狂的事情還少嗎?以獻身的心理混進天機局提供假情報,完全是可能的。

  不過,他們信奉的是什麼?

  來生會明明確確地說,我們不再信任哪個神明或者惡魔。降世以來一直是這樣嗎?還是什麼時候發生的變化?

  他們又是什麼時候重新掌控到異文的?

  顧俊就在這紛亂的心情中,回答了王軻他們的又一些問題。他儘量如實地回答,但不該說的就不說。

  而且有些問題是真的不知道,比如讓他和大家都十分疑慮的第三句話。

  第一樣災禍指的是什麼?異榕病?還是行動部這次傷亡慘重的行動?第二樣災禍……指的又是什麼?

  問詢過後,王軻去打了個電話作溝通,回來就讓顧俊寫下所有懂得的異文和它的中字意思。

  到了這個份上,顧俊也沒什麼好藏私的了,如果自己死掉了,那只有來生會懂這種文字,將會是可怕的情況。

  他懂得五百個左右的異文,當下給他們寫下一百五十多個,有常用的詞也有偏僻的詞,他對王軻說:「王隊長,自從上次入職S值檢定後,我每天都能想回幾個異文詞彙,現在暫時就只有這些了。」

  顧俊覺得只要自己還有獨特的價值,就有一定的安全保障。

  王軻再打電話向上頭作了報告後,這才讓曹亦聰把他帶到旁邊的一個小營房單間裡去休息。

  這個時候,已經是半夜三點多快四點了,營房單間有個小窗戶,望出去,夜色仍然漆黑。

  「呼。」顧俊躺在鐵架床上轉了個身,其實是特意觀察簡樸的四周,但沒發現有攝像頭。

  輾轉了幾圈後,他望著窗外,想著心事……

  「來生會已經知道我在天機局了,他們算好這三句話會被我來破譯,他們都算好了多少事情?」

  顧俊越想,越有些心寒,似乎在自己還一無所知的時候,就已經被安排上了。

  他想了一會不想了,他的手機一直就沒被收走,這裡也有網路信號,難道這是一種故意的放羊式監視?

  不管了。顧俊拿出手機按動起來,先打開了「密信」,一款天機局科研部做的內部聊天APP,名字很山寨,功能也很簡單,但規矩是如果要談局裡的事情,就只能在這裡談,辦公、閒聊都是。

  他的帳號「醫學狗咕咕菌」加了不少的好友了,各個部門的都有,在那次入職康樂活動上認識的。

  從昨天早上到現在,顧俊都沒打開過密信。

  這一打開,就提示有一堆的新消息,其中31條都是李樂瑞發來的,全是些沒有營養的表情包、沙雕圖、段子。

  「這傢伙是不是有任務在身啊?」顧俊再一次懷疑,因為打從重逢以來,李樂瑞每天都雷打不動的給他發幾十條這種搞笑信息,這真的不是康樂部給他做的心理治療嗎?

  不管怎麼樣,的確是有些療效吧,他看著這些熊貓頭什麼的,苦中作樂的笑了幾聲。

  關掉李樂瑞的對話框,再看看其它的,朱主刀他們都發來了些問候,蔡子軒也有幾條:「手術做完了嗎?」之後可能知道他的情況了,發了一句詩:「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哈囉?」王若香也發來了信息,「聽說你被調查部帶走了?涉及機密的不要說,我不想也被帶走。」後面帶著一個熊貓頭表情包:慫。

  顧俊看著又笑了出來,這些傢伙啊……

  他都只是看看,並沒有回復,免得給他們惹麻煩。

  他被帶走這件事在幾個群組裡也有談論,通訊軟件讓世界變得很小,大家都知道了。上頭並沒有下禁令不讓說,但強哥讓大家好好休息,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阿俊沒事的云云。

  「強哥,這回真不一定沒事。」顧俊自嘲地嘀咕。

  看過這些信息後,他又瀏覽起了網頁。

  異榕病的事情最近在網上並不是全無風聲,倒不是這個病洩密了,而是東州一帶有些村莊離奇的被封鎖了。

  但馬上就被刪帖和闢謠,有的是拆遷,有的是有了考古發現。網民們看過之後,還沒時間多作思考,視線就被哪個明星網紅的事情帶走了。公關部的工作一向做得不錯。

  看這看那的看了一會,顧俊關掉網頁,放下手機,閉目漸漸地睡著過去……

  沒有夢境,只有一片黑暗。

  他應該睡了有幾個小時,忽然就被一些腳步聲擾醒,他睜開朦朧的眼睛看了看,發現窗外已是明亮的天色。

  「顧醫生,醒醒。」走進來的是王軻隊長,聲音很響亮,「起床收拾一下吧,機動特遣隊的人來了,你要跟他們出一趟任務,他們需要你的異文技術支持和醫療輔助。」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1 06:44 AM

第七十五章 獵魔人小隊

  被王軻隊長喚醒後,顧俊就起床了,到旁邊的衛生間營房作過洗漱,就跟著王隊走去。

  「由於一些原因,我們目前推斷那個靈童並不是奸細。現在我們要穩著陣腳,因為那幾句話也可以是敵人見勢不對,臨時抹上去矇蔽我們的。雖然上次的行動,沒有抓著人……但是有搜查到一批物品,當然有不少線索。」

  王軻說著最近的情況,顧俊默默聽著,確實有那種矇蔽可能,只是他感覺不像。

  現在早上八點多了,營地裡的許多人都在活動開來。

  顧俊邊走去邊可以看到,軍士的身影不多,多數是異榕病康復患者民眾,他們都有肢體殘缺,遠遠的望著他,流露著那種恐懼和疑惑。

  「這次來的機動特遣隊是『獵魔人』小隊。」王軻話聲滿是敬重,「這是一支小型探險隊伍,特別擅長與異常力量有關的任務,成立十幾年了,人員換過幾批,但任務總都能完成。」

  獵魔人小隊,顧俊這時可以看到前方有一隊十幾個人就在那裡等候著,旁邊是好幾輛裝甲車輛。

  「獵魔人小隊的常規隊員只有15人,最前面那個大塊頭就是小隊的隊長,薛霸。」

  王軻介紹著,「很多人第一印象都以為他是行動部出身,不是的,薛隊長是從我們異常力量調查組出去的。」

  如果不是王隊說了,顧俊肯定也要那麼認為。

  因為薛霸真的是人如其名,看上去不到四十歲,190cm以上的個子,平頭的髮型,方正的臉龐,濃密的鬍鬚,手臂的、胸口的、大腿的肌肉都彭起了軍裝衣服,充滿剛猛的氣概。

  吳東那身一看就是在健身房練出來的死肌肉,薛隊長卻像是從遊戲《魂斗羅》裡走出來的人物。

  「我和薛隊長以前共事過。」王軻提點道,「別以為他是個粗漢就糊弄他,薛隊長是個很有智慧的人。」

  顧俊點點頭,這是肯定的吧,天機局每一重的評估審核都那麼嚴格。

  既然可以擔任一支機動特遣隊的隊長,薛隊長不可能是什麼有勇無謀的莽夫,必定有著其獨特可靠的智慧。而且不得不說,有個大塊頭頂在前面,顧俊心裡都多了些安全感。

  「老王,顧醫生。」那邊的薛霸向兩人招手喊道,嗓音非常洪亮。其他隊員頓時紛紛望來,打量著顧俊。

  顧俊走過去後,就在王軻隊長的介紹下與眾人一通認識。

  一下子十五個人,不同的面孔、名字和隊內職責,顧俊也是努力記著,有人是科學技術支持的,有人是火力支持的,有男有女,大都有著一種很個性的氣質,每個人都是精英中精英呢。

  「走了走了。」認識過後,薛霸就讓眾人上車走人了,離別之際拍了拍王軻的肩膀,「回頭請你吃飯。」他又嘭嘭地拍著顧俊的右肩,「阿俊,你上醫療車吧,跟著蛋叔熟悉一下。」

  「呃嗯……」顧俊感到肩部的鎖骨和肩胛骨快要被拍散架了,這傢伙真的不是莽夫嗎……

  蛋叔,大名叫羅旦,是小隊的醫生,全隊年紀最大,看著有五十多歲了,在這群人裡最是熱情開朗,似乎跟大家都能逗趣,像是活透了的那種人。

  這時聽了薛隊長說的,蛋叔哈哈笑道:「來,小夥子,跟我來,我總算盼到個助手啦!」顧俊不由微笑。

  當下,獵魔人小隊的眾員分別走上幾輛車,隨即就開動離去。

  顧俊上的醫療車就像大型救護車,車廂內置滿了一些醫療設備,有移動式手術床、無影燈、擔架等等,當然還有充足的藥物和冷藏血液等。顧俊因為之前接受過一些野外醫療培訓,所以對於這輛車還是熟悉的,上手不難。

  車上除了他、蛋叔,還有一個三十出頭的男護士叫張火伙,也是很強壯魁梧,正在前面開著車。

  「蛋叔,我們這是去哪?」顧俊問道,看樣子不像只有他們這些人,護士還要兼當司機?不存在的。

  「一個很奇怪的地方。」蛋叔有點賣關子,「阿俊啊,你信不信這個世界有超自然的東西?」

  顧俊心頭一跳,蛋叔這是什麼意思,「我以前不信,但現在持不可知論。」

  「你這樣就對了,世界上有太多東西是我們還不知道的,做好心理準備。這次任務,可能什麼都有。」蛋叔剛說了句認真的話,就又歡諧地笑起來,「吃早餐吃早餐!幹什麼沒力氣都不行的。」

  與此同時,這支車隊往著東州市北部方向駛去,駛向那更加郁蔥的群山。

  當車程過了近一個小時,顧俊看得出,這是前去古榕村的方向……

  又大半個小時後,陰冷破敗的公路路牌證實了他的猜測,就是這一片偏僻的旅遊山區。

  距離古榕村還遠遠的,路上就已經出現軍事管制了,他們的車從關卡暢通而過,但普通人肯定會被攔下驅逐。在網路上,古榕村被封鎖的原因是發現了古代遺址,地下可能藏有很多文物,所以全村被搬遷安置,遊客也不得進入。

  車隊駛過一片片寂靜的山林,顧俊望著車窗外面,這本是幽美的景色卻讓他心頭在生起著一股躁動……

  太靜了,在這種地方應該是鳥鳴不斷的,但他還沒有聽到哪怕一聲。

  只有當山林間隱約有黑影掠過的時候,才有了點詭異的沙悉聲,也似乎使得那瀰漫空氣中的樹木腐味變得更重。

  漸漸的,車隊轉過了幾條彎路,顧俊就望見前方出現了一條村莊,古榕村。

  一棵已然完全枯萎的大榕樹,就矗立在遠方的那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1 06:45 AM

第七十六章 異化的榕樹洞

  古榕村是一個臨河而成的聚落,以前人口近一千。曾經那些低矮的平房、新建的小洋房都住有村民,裝潢古雅的旅遊民宿也會有些驢友遊客,有老人坐在榕樹下,有小孩和狗奔跑在河岸邊。

  但是現在,寂靜,只有一片詭異的寂靜。

  四處都沒有村民的人影,狗、貓也見不著,就連那些機警的老鼠,也不見了蹤跡。

  不過村子裡多了一些天機局行動部的巡邏隊,有了多處新搭建起來的哨塔,時刻都有人在塔上守崗。

  烏昏的天空,似在醞釀著一場雷暴雨,陣陣陰冷的山風吹拂著路邊那搖搖欲墜的電線杆。

  顧俊一直透過車窗看著外面的景象,車隊又經過一棟氣派豪華的政府樓,已經亦是破敗,那也是古榕村「文化旅遊區管理委員會」的地址所在,他曾經往那裡打過一通電話……

  「這個古榕村是異榕病的一個發病點。」蛋叔對他說道,「是不是源頭不知道,但這裡的疫情是最早的。」

  「嗯……」顧俊默然,如果是現在,那些村民應該能被醫學部救治下來吧。

  與那棵大榕樹還有一段距離,車隊就在一片河邊空地停下來了。這裡搭了些裝配式營房,連著周圍幾棟村民的住宅,成了一個指揮中心,有些天機人員在其間忙碌走動。

  獵魔人小隊和顧俊下車後,就和這邊的異常力量調查組的人員會合。

  顧俊只是站在一邊看著,前方那棵大榕樹跟旅遊宣傳照上的不同,再沒有了那些青翠和生機蓬勃,扭曲的枝條、凋零的葉子都只有枯萎的灰黑顏色,像是死去了多時。

  他注意到,在榕樹主幹的底下腐爛出了一個巨大的洞口,裡面很漆黑,又似乎有一點點隱約的光亮。

  「蛋叔,那棵榕樹還有傳染性嗎?」顧俊看著那榕樹,毛骨有點寒意。異榕病的傳播方式之一是直接接觸病樹,但怎麼全村都染上卻是個謎團。

  「有的,不過我們暫時不能燒掉它,等薛隊給你解釋吧。」蛋叔就喜歡賣關子這一點不讓人喜歡。

  過了好一陣,與調查部人員談完的薛霸才走過來,「阿俊,你知不知道平圖拉斯河手洞?」

  顧俊好像有印象,但說不出來,「不知道……」

  「簡單的說,那是在阿根廷一個狹谷的山洞裡的壁畫,是遠古人類繪製的,其中以一些密集的手印最出名。」薛霸娓娓地道來,像是老師在講課,可是他的魂斗羅塊頭和學霸範兒,真的不相合。

  見顧俊微微皺了下眉,薛霸頓時有點急:「真的,我說真的!不信你查查。」

  蛋叔在後面擠眉弄目地向顧俊作著提示,別跟薛隊長急,這傢伙最在乎自己的學霸形象了。

  「我信,我以前聽說過。」顧俊點頭道,「這個的關係是?」

  「你看看那棵榕樹。」薛霸遞給顧俊一個軍用望遠鏡,「就在腐爛樹洞的那裡。」

  顧俊接過望遠鏡對準看去,這下可以看得清楚了,就在樹洞的周圍,灰腐的樹皮上有著一些凌亂的手印,又似乎是樹皮天然生成的紋路,一雙雙的像是在掙扎……

  他看得心頭突起,「那些是村民的手印嗎?」

  「不是,調查組那邊採樣對比過了,那裡一共有16個手印,沒有一個匹配的。」薛霸頓了頓,剛勁的臉龐隱有一絲困惑,「16個手印,16個人,這是榕樹洞空間目前的最大容量。」

  「榕樹洞空間?」顧俊一怔,不是就指那個樹洞吧?那裡怎麼也擠不進去十六個人。

  「裡面有個異常空間。」薛霸直接道,轉頭尋找著哪個成員,「科研部那邊都要瘋掉了,林墨,過來解釋一下!」

  林墨是隊內的科研人員,三十多歲,這時被叫到卻沒有走過來,只是給隊長豎了一根中指。

  「呵呵呵。」薛霸自得其樂,這才向顧俊解釋道:「愛因斯坦來了估計也說不清楚。你知道蟲洞吧,蟲洞可以扭曲時空,有一種理論是穿過蟲洞就能穿到其它地方去。那個榕樹洞就像是蟲洞,裡面有另一個空間。」

  薛霸的語氣說得風輕雲淡,好像是在說自己家後面有一個院子似的。

  好像全然沒有覺得,這番話和這個事情,會對整個世界的認知造成怎麼樣的衝擊。

  會讓無數科學家狂喜,也會讓無數科學家崩塌。

  蟲洞?顧俊望著那個深不可測的榕樹洞,心臟跳得有點過快……

  「告訴過你了。」那邊的蛋叔大笑,這本不是G級人員有權限知道的事情,也就是顧俊特殊的原因。

  當下,顧俊聽他們詳細說起緣由。

  在古榕村的疾情被發現和控制後,調查部馬上就發現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情況,大榕樹周圍三米範圍都成了個奇異的區域,磁場、重力等都混亂了。

  於是,調查部、科研部、行動部等多個部門聯合成立了一個「古榕村應急小組」,並叫來他們獵魔人小隊支援。

  薛霸用手機給顧俊播放了一些影像。

  一開始,應急小組用遙控機器人、無人機等機器去探索榕樹洞,只是一進去信號就斷了。後來他們才弄清楚,外面的信號進不去異空間,但裡面可以傳出來地波無線電,但由於衰減得太嚴重,就只有這個指揮中心範圍能收到。

  接著是實驗動物,可是進去後就失去控制,幾天後就餓死了——熱量儀信號和後來進去的人員證實了這點。

  「動物有佩戴攝像和錄音設備,不過在裡面拍攝的、傳出來的圖像和影像都是這樣的……」

  薛霸又給顧俊看了一些圖片和視頻,全部是扭曲模糊的不可名狀模樣,「科研人員努力恢復過了,不行。」

  一個星期前,應急小組首次嘗試讓活人進去,冒險的正是獵魔人小隊。

  本來還有一些行動部人員,但只能多進去了一個人,也是這個時候,榕樹洞的「容量」被發現。

  「我們進去之後,就發現……」薛霸回憶著那些異度的景象,「那裡面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1 06:46 AM

第七十七章 異度空間

  「那裡面啊,除了我們從那走出去的一截枯樹,就是一片黑腐的廢土。」

  薛霸回想起那些乾枯與死寂,即使早已見慣了異常力量,仍是有感到衝擊,「枯樹那裡是中心點,我們向周圍不管哪個方向走,走上1037米的直線距離,就到達高牆了。四面都是石砌的高牆,我們是被圍在裡面。」

  「多高的牆?」顧俊不由問道。

  「不知道。」薛霸說到這有點感慨,「我們用帶進去的無人機飛上去看看,最高飛行高度超過1500米,還是沒能飛出去。再高一點,無人機就會失控掉下來。拍到的影像也是模糊的。」

  超過1500米的圓形石砌高牆,而且直徑有2074米,那該是何等的巍峨壯麗……

  顧俊沉默地皺眉,那會是人類的造物嗎?

  「那圈牆讓我們沒有去路。」薛霸又繼續解釋。

  獵魔人小隊就在那片廢土進行地毯式探索,這花了有半個月時間。上頭一直沒敢讓他們做過激的嘗試,比如用炸藥對那面高牆進行爆破,擔心因此會破壞這個異空間的穩定,導致榕樹洞通道坍縮。

  但小隊探索完了都沒有什麼發現,上頭就給他們放假幾天去參加康樂活動,調節心情。

  直至昨天有了新突破——在萊生公司窩點搜查到異文字,並由顧俊確定那是一種文字。

  而小隊曾經在一處高牆上見過有疑似文字的一行異文。當時應急小組就有重視了,只是照片影像拍不了,而且小隊眾人的精神也會受影響,出來後再回憶就只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模糊印象,無法寫出那行異文。

  之前就有語言學家隨隊進去過,還不只是一個,卻都毫無頭緒。

  「可是我一看到萊生公司寫在樹身上的那幾句話,就想起來就是這種文字!蛋叔他們也很確定。但是我們還是沒法把那行異文寫出來。」薛霸說罷,拍了拍顧俊的肩膀,「所以這次任務就是帶你進去看看,那是什麼意思。」

  顧俊明白情況了,有些想法隨即湧出來,那個異空間會不會就是異文文明的世界?

  來生會的實驗……把兩個世界連接起來了?

  他頓時有很多問題要問,「薛隊長,只有這裡是這樣嗎?其它病源點的榕樹呢?」

  「只有這裡是,但我們懷疑萊生公司有掌握著別的通道。」薛霸的方臉上有些凝重,「昨天行動部在那個窩點沒抓著人,他們已經看到幾個人影的了,最後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異空間的情況以前天機局遇到過嗎?」顧俊又問。

  「類似的倒是有過,這樣的……應該是第一次。這事其實現在是總部在直接指揮的了。」

  「薛隊長,那種胸部有板骨的異類是什麼來路?」顧俊神情很認真,因為這個問題很重要,「我覺得它們有萊生公司有關係,是一種確切的感覺。」

  「哦?」薛霸頓時疑了疑,「調查部的調查結果認為,那種異類和異榕病是兩個不同的事件。」

  顧俊連忙道:「不是,我敢肯定有關係!這就是一件事。而且我懷疑它們是通過這種榕樹洞,從另一個世界跑過來的。」來生會應該沒能力控制那種毀滅了他們舊世界的異類,卻有能力把災禍引過來……

  「那好,我去把這個情況上報一下。」薛霸自然明白這個可能的嚴重性,就要走去。

  顧俊望了望那棵枯朽的巨樹,忽然又有一個可怕的念頭,16個手印,16個人。

  獵魔人小隊加上他,不就是16個人嗎?

  「薛隊長,等等!」顧俊急忙叫住薛霸,「我們的手印比對過沒有?」他的手印在評審體檢時就錄入過天機局的數據庫了。

  「哈哈,你小子考慮夠周全。」薛霸爽朗的笑了聲,「都比對過了,沒事。不然還能派我們進去?但是每次進去能不能活著出來,都是沒個保障的。你抓緊時間寫封遺書備著吧。」

  看著薛霸走遠,顧俊自嘲地搖搖頭,以為異文能力會給自己安全保障,沒想到反而把自己推進險境。

  當下,他去找蛋叔要了紙筆,寫下一封簡短的遺書,主要是感謝古教授、強哥、朱主刀他們的照顧,以及慰勵蔡子軒、王若香他們,如果他死了,讓大家傷心過後,繼續努力。

  然後,他假裝被那棵榕樹刺激得頭痛欲裂,並且起了譫妄,一通大呼小叫後,對緊張地圍過來的眾人喘息道:「我忽然想起了好多異文……」之後把自己目前懂得的五百異文都寫給組織了。

  此一時彼一時,凌晨時他藏私是為了自保,現在則是為了……遺書裡提到的那些人吧。

  顧俊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有沒有被誰人識破,反正大家沒人說他什麼。

  只是薛霸他們看了他新寫出的異文,依然不能想起這裡面有沒有高牆上那行異文的影跡。

  「你的情報已經引起總部重視了。」薛霸告訴顧俊,「情況緊急,我們得抓緊完成這個任務。」

  之前獵魔人已完成了異空間裡的空氣成分測定,除了含氧量很低,只有13%-15%,並無對人體有害的毒氣。但眾人還是要穿上特製的防護服,皮膚絕對不能與榕樹有任何的直接接觸。

  每個人還要再背上一個背包的不同東西,加起來的總重量是個精確測量的數字。

  因為榕樹洞對生命體和死物這些外來物質都有「容量」限制,東西放在裡面了也是在數,像杯子一樣,滿了就沒法再裝水進去,所以無法進行搬運。

  要嘛帶這些,要嘛帶那些。

  「這把MP5,給你,掛身上。」

  出發之前,薛霸從裝備車拿了一把微型衝鋒槍扔給顧俊,「射擊很簡單的,拉開這裡保險,上膛,對準就射。這槍滿子彈的,給你就是以防萬一,沒事不要開保險,絕對不要拿槍對準自己人!不然被我見到,我當你S值過低,會搶先斃了你。」

  「明白……」顧俊聽得出薛霸不是在說笑,如果精神失常還拿微沖對著自己人……

  這把槍握在手中沉甸甸的,這是他第一次碰真槍,至少在他已知的記憶裡是這樣。

  從抵達古榕村過了三個小時多,終於在指揮中心人們的目送下,裝備齊全的獵魔人小隊和顧俊,走向那棵大榕樹。

  榕樹腐爛的氣味被防護服隔離在外面,顧俊呼吸著氧氣罐供的氧氣,看著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薛隊長擠進了榕樹洞裡,隱沒於那片黑暗之中,然後下一位隊員,又下一個隊員……

  「阿俊,跟上。」接著蛋叔也要進去了,話聲從無線電對講機來去,「別怕啊,有什麼事蛋叔罩著你。」

  「好。」顧俊看著蛋叔也在大樹洞裡消失之後,就邁出腳步走去,走向那個腐爛灰黑的詭洞。

  一步,兩步,三步……

  他隱約看到前面,出現了一片光怪陸離的模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1 06:47 AM

第七十八章 高牆上的異文

  榕樹洞裡似有一條黑暗的通道,顧俊往前走著,感覺自己被黑暗包圍、吞噬、掩埋……

  他的身體並沒有異狀,頭腦也保持著清醒,所以能察覺到此刻的寂靜,連自己的腳步聲也消失了。

  漸漸地,眼前有了一道依稀的白光,他朝著那個方向走去,如同要進入催眠的幻境。

  微弱的談話聲打破死寂,顧俊驟然走出了通道,只見薛隊長他們就站在前方,談話聲也變得清晰響亮。

  顧俊深呼吸了下,第一反應是看看周圍,那截通道枯木就在身後,就只是一截光禿禿的殘破的巨型樹幹,底下也有腐爛的樹洞,看不出是什麼樹種。

  而腳下的便是黑腐的泥土,並不泥濘,聽薛隊說也沒有惡臭,卻讓人想到了死亡。想必這些泥土死去了已經很久很久,所有生時的痕跡才會消失得如此乾淨。

  獵魔人小隊此前早已帶了這裡的一些土壤出去做測定,成分分析得出來,但是年齡無法測定。

  現今發現的地球最古老土壤是約37億年前——那是在格陵蘭島的一塊岩石中發現的土壤遺留物,而地球年齡約為46億年。這裡任何一處的泥土,都要更加古老,古老得讓放射性同位素等所有測定方法都失去了效果。

  這個異空間,不在地球上。

  「呼。」顧俊一眼望去,視線可以看到的範圍全是這樣的廢土,像是惡魔巨大的倒影。

  天空是灰白色的,灰白得寂然不動,因而不像是烏雲,而像是有一層塔頂蒙罩在上空。

  這是一個中空巨塔嗎?還是一個籠牢?

  四周的地平線都被那些石砌高牆截住,仰頭望也望不到牆的頂部,高牆矗立在遠端,也矗立在心頭。

  「阿俊,怎麼樣?」

  顧俊的通信頭戴對講器傳出薛霸的聲音,在這個空間裡無線電是可以正常使用的,他回應道:「一切良好。」

  薛霸向他點點頭,就向另一個世界的指揮中心報告道:「指揮中心,獵魔人小隊到達高牆空間,所有人員狀態良好,準備分作兩隊,A隊向異文牆出發,B隊留守通道口。完畢。」

  他們的信號可以發出去,卻不能收到指揮中心的回復,所以這是單向通訊。

  隊伍的拆分還在外面的時候就分好了,一共16人,A隊10人,調查和科研人員多;B隊6人,雜務人員多。兩隊都有火力輸出人員坐鎮,人人配備重裝槍械。

  同時雖然拍攝的影像都會扭曲模糊,但是兩支分隊都有人員在拿攝像機拍著,影像以地波信號發送出去。

  其實對於分隊一事,顧俊並不喜歡,因為在驚悚電影裡面,通常都是隊伍分開行動就會出事……

  不過看看眾人的裝備,連RPG火箭炮都有,蛋叔一個隊醫還佩著一把M16A4自動步槍,還是有些保障的。

  「A隊,跟我來。」薛霸當即帶頭往一個方向走去,其他九人相繼跟上,在這破敗的廢土上前行。

  在這裡指南針是失靈的,他們是以枯木通道口來定方向,異文牆在北方那邊。

  顧俊跟在蛋叔、張火伙的旁邊走,除了隊伍輕微的腳步聲,周圍就只剩寂靜了,連一點風也沒有。

  但三位行動部出身的火力輸出人員樓筱寧、周毅、高明鵬,仍是在一絲不苟地留意著六路八方。樓筱寧是隊內少數的女隊員之一,三十來歲,身形不算高大,卻就是她背著的RPG火箭炮,她是隊內的火力頭子,個性彪悍。

  在路途中,顧俊想到了什麼,而向薛霸問道:「薛隊長,這裡有晝夜更替嗎?」

  「沒有!」蛋叔搶先答了,「你說是不是見鬼?永遠是這個亮度,天空永遠是那種顏色。」

  這些話大家都能聽到的,樓筱寧沒好氣的道:「蛋叔,你可是我們的醫生!居然反過來整天製造恐慌,不想失業是嗎?你這老頭子壞得很啊。」

  眾人笑了起來。「那要不我給大家講個段子咯。」蛋叔樂道,隨即講了起來,還是個葷段子。這讓大家的笑聲更大了,顧俊也在輕笑,真是個油膩大叔。

  薛霸並沒有阻止,蛋叔講葷段子是獵魔人小隊的固定節目,事實證明可以有效地緩解大家的緊張情緒。

  1037米的路程沒有多遠,十人走了10分鐘左右,就抵達了高牆的前方,距離不到二十步了。

  早在之前,顧俊就看見了這高牆的恢宏,它由一塊塊灰色的巨石砌成,石頭之間的縫隙幾乎不可見,造工之精緻令人咋舌。它高不見頂,兩邊蔓延成圈,即使經受了無盡歲月,牆面仍然不見有任何的殘破。

  這一圈高牆的龐大巍然,超過了人類建造的所有古建築。

  與腳下的土壤一樣,地質專家測不出那是什麼石頭,不清楚為什麼每塊巨石上都有著一些奇特的細紋。

  眾人往高牆之下走近,薛霸指了指說道:「阿俊,那行異文字就在那裡。」

  「我去看看。」顧俊繼續了腳步,薛霸和樓筱寧護在他的左右。

  距離還有十步,顧俊就看得到牆上的那行異文了,漆黑的顏色、狂亂的筆跡,就雕刻在最底下的一塊巨石上。

  他又上前了幾步,凝著雙目細看起來,感覺那些文字在蠕動、在隆起、在甦醒……

  【那永遠長眠的並非是亡者,在詭奇的亙古中連死亡也會湮滅。】

  顧俊在心裡喃念了這句話一遍,仰頭望了望那望不到頂的高牆,一股渺小感從心頭茫然而生……

  「阿俊,能看懂是什麼意思嗎?」薛霸問道,話聲中並不掩蓋心急與期盼。樓筱寧、蛋叔他們也在密切聽著。

  「看得懂……」顧俊微微點頭,正要說出這句話。

  突然間轟隆巨響,那塊有異文的巨石崩塌了下去,成了一堆碎石沉入腐土之中,在原本的巨石位置後面顯露出一個黑漆的地下入口,有石砌的台階往下,裡面深不見底。

  眾人正被這驚變嚇了跳,對講器又傳出B隊人員那邊的驚聲:

  「隊長,枯樹突然崩裂,通道疑似倒塌……光亮不見了,通道不見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1 07:01 AM

第七十九章 阿拉伯瘋人

  在眾人一片驚訝之際,薛霸鬍子一抖的當機立斷道:「B隊全員馬上全速過來會合,狙擊手注意支援!」

  「收到,4分鐘後到達。」B隊隊長楊鶴楠快聲回答,「走走走。」

  「隊長,那些碎石完全沉下去了。」這邊林墨肅然道,這個變化讓他又想豎中指,他們看這石頭就沒事,顧俊一看就爆開,這是什麼科學原理?

  他們都在望著那個地下通道入口,不知道裡面是通往哪裡?

  「阿俊,怎麼回事?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薛霸皺起了濃眉,銳厲的眼神分明帶有警告的意味:不要耍花樣。

  雖然早感覺分隊行動會出事,但顧俊對這個驚變還是很意外,一時間心頭有很多紛亂的想法,卻沒有一個凝結成形。這時看到薛隊長的懷疑,他並不介懷,天機局剛剛才被來生會算計了一把,他的身世又那麼敏感。

  現在又出這種事情,薛隊長的懷疑合情合理。

  「那永遠長眠的並非是亡者,」顧俊說出剛才未完的話,「在詭奇的亙古中連死亡也會湮滅。」

  眾人聽著這句話,有些莫名的寒意……

  「唔,怎麼會?」薛霸頓時一驚,見眾人不明白,有點急道:「你們不知道嗎,哦這是D級權限的資料……現在是緊急情況,沒關係了。這是『阿拉伯瘋人』阿卜杜拉-阿爾哈薩德的詩句。他曾經夢到過一個地方『無名之城』,是一個在荒漠深處的廢墟城市。我說真的!不信你們可以查查,回去再查,哦你們沒權限,唉!」

  這大塊頭直要抓頭,其實大家倒沒有懷疑薛隊這個知識,皺眉只是因為驚奇而已。

  「那個阿拉伯瘋人是誰?」顧俊更茫然了,夢到過?他夢到過通往這裡的古榕村大榕樹。

  「資料不多,是個古代傳說人物。據說他寫過一本書叫《死靈之書》,可是從來誰也沒有找到過。」

  薛霸說罷,當下不管信號還能不能傳出去,繼續向指揮中心作報告:「指揮中心,我是薛霸,顧俊表示那行異文是『阿拉伯瘋人』阿卜杜拉-阿爾哈薩德的詩句……懷疑這裡與無名之城有關。」

  「靠。」樓筱寧嘀咕了聲。林墨搖頭嘆道:「我當初就不該讀理科。」

  「有啥?」蛋叔樂呵地調和氣氛,「這種夢還差著點,我夢到林志玲的那次才叫刺激。」但眾人現在沒什麼心情笑了。

  古代傳說人物嗎,顧俊沉思地望著那個黑漆的入口,仍然抓不到頭緒。

  那一定不是巧合,是他觸發了一種機關,但怎麼觸發的?那行異文有人看懂?有人默念?像芝麻開門那樣?可是他之後說了一遍,現在再默念幾遍,都沒任何事情再發生,他不明白……

  四分鐘轉眼過去,B隊全員安全過來了,他們剛才拍下的異變影像還是模糊的。

  不過薛霸已經脫下防護服面罩,用望遠鏡看清楚了,那截枯樹已經倒塌,原來的出入口樹洞消失不見。

  薛霸指揮小隊就在地道入口旁邊做好防禦工作,準備先守在這裡。

  在這個高牆籠牢裡,沒有任何的制高點或者躲避點,如果出現異類敵人——比如從上空落下,他們可能就需要退到地道里去。當然怪物亦可能會是從地道出來,所以也有兩位隊員專門看守好這個點。

  由於榕樹洞的「容量」有限,在武器方面,他們只夠每人帶一把槍和一些彈藥,以及三個RPG火箭筒而已。因為還需要帶上水、食物、醫療箱和其他工具等等。那些更強力但也更重的槍械、導彈什麼的就沒辦法帶進來。

  這都是權衡過後的選擇,以便可以更靈活地應對各種情況。

  即使如此,水和食物只夠撐一週,他們倒不擔心氧氣,因為這裡的空氣可以呼吸。

  現在這個時刻,真的是考驗薛霸智慧的時候了……

  是進去地道?還是用掉RPG火箭彈轟炸高牆某處看看如何?但在以前的厚度測定中,測了一千個巨石點,高牆的厚度都沒有測得出來。

  「你們有沒有感覺好像……有髒東西在盯著我們?」蛋叔忽然疑道,「不是玩笑,不是嚇你們,是直覺。」

  「有,我也覺得。」那邊的林墨一邊皺眉說,一邊雙手提著雷達生命探測儀掃著地面。

  楊鶴楠、周毅等好幾位隊員也說有這種感覺,周圍雖然一片寂靜,卻似乎有東西潛伏在暗處……

  顧俊握緊手中的這把MP5微型衝鋒槍,心中的不安也在加重起來。

  他不安的另一個原因是,今天系統任務列表是這樣的:

  【普通任務:今天內成功完成一次急診搶救。任務獎勵:人類腦幹腫瘤靶向藥1盒

  困難任務:三天內完成二星級手術(成功)的個人貢獻度累計達到150%。任務獎勵:卡洛普牌解剖刀1把

  深淵任務:一週內完成解剖1只食屍鬼。任務獎勵:未知】

  顧俊已經摸準了,系統任務與他的生活密切相關,尤其是普通級和困難級的任務,往往都有達成的條件。

  可是現在,他不希望這個條件出現……

  想起昨天的那場手術,顧俊看向了黑腐的廢土地面,問道:「薛隊長,會不會就是地下有東西?潛土巨蟲之類?」

  「林墨,你那邊有沒有動靜?」薛霸便問道。

  那邊林墨還在用雷達生命探測儀掃來掃去,「沒有……但結果不能保證,你們知道這裡有異常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驟然間,他腳下的泥土就爆濺開來,慘叫聲起:「啊!」

  顧俊心臟猛地一揪,只見不到十米開外的那裡,一條巨大蚯蚓般的異怪的頭部從土地裡衝了出來,滿是獠牙的嘴巴已然合住了林墨的下肢。潛土巨蟲,跟資料圖片上的一模一樣,暗紅的皮膚,可怖的體形。

  「操尼瑪的!」樓筱寧已經大吼一聲,有幾分好看的臉容上怒目圓瞪,一邊走過去,一邊提起手中的95式自動步槍對準地面邊緣的巨蟲身體就打,噠噠噠噠噠,一連串的槍聲響起!

  那條巨蟲冒出來的頭部一部分頓時被打得血肉飛濺,它吃痛之下鬆開獵物,立即鑽回了地底去。

  周毅、蛋叔等幾人連忙上去拉住慘叫著的林墨,他雙下肢的防護服已然是一片破爛,露出裡面血肉模糊的傷口,但都是巨蟲的咬傷,並沒有槍傷,因為子彈沒能打穿巨蟲過去。

  「撤!」薛霸立即喊道,方臉上保持著鎮定,「全員往地道撤進去!就停在入口處。」

  這下不進去不行了,留在這外面的話只會被潛土巨蟲一個個地干掉,他們還不知道有多少巨蟲。

  「阿俊,快來幫手!」蛋叔也在大叫,正與護士張火伙合力把林墨拖進地道,是他們這些醫護人員做事的時候了。

  周圍眾人在有序地撤退,顧俊奔跑在前面,應著蛋叔:「來了!」

  止血,麻醉,然後必須立即做手術,趁那些寄生蟲還沒有進入到傷口深層組織,立即做手術。

  顧俊一邊跑著,一邊回想著昨天那場手術的種種操作。

  在這種時候,他反而出奇的冷靜。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1 07:03 AM

第八十章 詭異的音頻信號

  古榕村的天空上陰雲密佈,一場暴風雨就要落下了。

  而一場風暴已經早一步席捲了應急小組指揮中心,然後是天機局東州分部、再是全國總部。

  連接古榕村和高牆空間的榕樹洞通道崩塌!

  裡面獵魔人小隊的每句話語,都是同步往這外面發出信號的,包括蛋叔那些葷段子。

  雖然還原出的聲音聽著十分古怪詭異,就像不屬於是人類所發,但指揮中心營房裡的眾人一直留神聽著:

  「阿俊,能看……意思嗎?」薛霸說。

  「看得懂……」顧俊說。

  就是這個時候,聲音突然變得無比扭曲,而在外邊,那棵枯敗的大榕樹轟然倒下。

  經過最開始的驚亂,應急小組迅速接受局面,重新應對起來。一隊行動部士兵已是全副裝備地上前去探查榕樹的情況;通訊科研人員們作著各種嘗試,信號並沒有完全消失,只是變得極為微弱,更難還原。

  應急小組設有一位總指揮,是總部派下來的要員姚世年,一頭蒼蒼白髮,與異常力量打交道幾十載了。

  小組還有六位副指揮,有的是總部要員,有的是東州分部的各部門高層,其中以調查部部長孟赫、科研部部長董文睿、行動部副部長郭大軍最有話語權。

  這時候在指揮中心旁邊的總指揮營房裡,姚世年和幾位副指揮在討論著事況,不在現場的有屏幕遠程連線。

  「顧俊的嫌疑很大。」孟部長沉吟道。

  儘管評審部給顧俊過了關,可隨著現在情報越多、事態發展越糟糕,顧俊的立場也越來越存疑。

  「現在我們不能排除任何的可能性,但也不能急匆匆的下定論。」

  姚世年想過了,更早已把顧俊的檔案都看過了,萊生公司的人說他們比顧俊還瞭解他自己,姚世年卻也瞭解到一個顧俊,雖然他藏著很多事,正是考慮到他身份的複雜性,不應該簡單地判定他。

  「就現在掌握到的情況,顧同志是向著我們的,不能冤枉了他,讓他和其他同志寒了心。」

  聽了姚總指揮的話,孟部長等人也就點點頭,先不去討論顧俊是不是內鬼這種還缺乏證據的事情了。

  他們確定了些新的應急措施後,就有人來通報,大榕樹被行動隊重新扶起了,榕樹洞的奇異能量確實已經消失,但區域的物理異常仍在,而通訊信號成功恢復,完整度比之前差得多,但可以聽到一些字詞。

  姚世年和幾位副指揮立即奔回旁邊指揮中心,原本建得寬敞的營房十分擁擠,一旁放滿了無線電接收機等大型設備,正前方是幾塊通訊屏幕,顯示著只有模糊的影像信號,以及音頻的波形線和電腦識別的音頻說話者。

  他們走進營房的時候,就有著斷斷續續的詭異聲音在響起,除此整個營房靜悄悄的。

  幾排工作長桌的數十個電腦屏幕前的一眾工作人員們,全都在豎耳聽著,借助電腦技術辨認著。

  「長眠……非是亡者……死亡……湮滅……」

  現在的聲音時而低沉、時而尖銳,像是從黑夜遠處的山林中傳來的鬼魅之聲。

  這跟之前小隊十六人的聲音全都不一樣,而且各方面的數據不斷變化,無法採樣辨認是誰在說話,內容也只能靠猜測補全。

  但是姚世年一聽到這幾個詞語組合,一雙發白的鷹眉就高高皺起,「是阿拉伯瘋人的詩句。」

  為什麼這句詩會出現?一眾副指揮頓時也都心頭一沉。很快,那股詭聲又響起說:「我是薛……異文……爾哈薩德的詩句……無名之城有關……地下道入口……」

  對於「阿拉伯瘋人」,姚世年即使有著足夠高的權限,卻也知道得不多,因為資料就那麼點。

  但這是一個不祥的符號,過去有些極為奇怪可怖的事件都有著阿拉伯瘋人這一詩句的魅影。

  「高牆空間會是無名之城嗎?」孟部長疑惑地喃喃。

  在過往的認知中,無名之城只是一個阿拉伯傳說,就像其它的天方夜譚那樣。而且傳說中那裡雖然是廢墟,卻有著華麗至極的宮殿群,高牆空間裡什麼都沒有……

  或者,曾經有過?在無數的歲月後,現在都已經化為了一片廢土?

  這只是個猜測,更讓眾人注意的是那句「地下道入口」,獵魔人小隊似乎找到了一個新的出口。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進去探索的話似乎就像一步步走進陷阱……

  眾人的心緒在持續下沉,時間在過去。

  這時一道身影匆匆走進來了,是醫學部的秦老,大家都向他點頭打過招呼,他是乘直升機趕來的。

  秦老以前是醫學部部長,現在半退役狀態,主要擔任人才選拔和培養的工作,在東州非常德高望重,與姚世年亦是老相識。而顧俊正是他一手提拔出來的,現在出了這種事,叫他來也是要問個意見。

  與此同時,音頻信號變得越發不穩定了,時不時有一些劇烈的波動,小隊的聲音變得更加扭曲詭異。

  營房裡所有人都分不清楚,那是一個人在說話,還是多人在說話……

  「好像……髒東西……」

  「地下有東西……潛土巨蟲……」

  「林墨……」

  「有異常……啊!!」

  慘烈的叫聲驟然響徹了指揮中心,屏幕上那模糊的影像仿似有了些鮮血噴湧的顏色。

  眾人的面色紛紛劇變,那些戴著耳罩負責細細辨聽的人員的心在被撕碎……那遭受著極刑般的慘叫聲斷斷續續,但也持續響著,是被潛土巨蟲襲擊了嗎,對萊生公司窩點搗毀行動的情況再次發生?

  槍擊的聲音隱約響起了,還有混亂的叫喊聲。

  「撤進地道……」

  「阿俊,來幫手!」

  在這一刻,很多人難受得想罵粗口,孟部長就忍不住一聲罵娘,行動部郭副部長頓時也罵上了,有人受傷!

  這時那聲音在快速說著:「小隊遭遇……重傷……撤退……」

  「小隊的醫療條件怎麼樣?」姚世年嚮應急小組醫學部的副指揮楊睦問道,其實也知道肯定情況不妙。

  「很糟糕。」楊副指揮搖頭的沉聲道,「主醫羅旦,護士張火伙,顧俊可以當助手,人員很缺但是有;只是他們沒有設備,小隊帶去的醫療箱、藥物和血袋只夠普通的野戰外科救援,對於潛土巨蟲的噬傷,只能作截肢處理了。」

  由於榕樹洞的容量限制,小隊攜帶的東西必須做足考慮。

  第一考慮是怎麼對付可能出現的異類敵人,所以武器排第一位,為此小隊帶去了一個全方位的方案。

  比如槍支威力、子彈口徑有著不同的幾種。考慮的就是在射擊潛土巨蟲的時候,既要造成殺傷,又不能讓子彈穿過去傷到被咬著的隊員。對於其它的最近活躍的異類也有考慮,這樣形成一個組合。

  第二位是水和食物,第三位才是醫療——因為必要的時候,傷重的隊員是可以被放棄的。

  在天機局歷史上,機動特遣隊的犧牲人數向來居高不下。

  小隊原來的計畫只是進去看一下異文就出來,現在的情況……即使有犧牲,也沒有人會責怪誰人。

  「但不能無菌操作,做那麼大的手術,傷者很容易會感染。」楊副指揮說著又是微微地搖頭,「很難,很難……」

  高牆空間的空氣是適合人類呼吸的,病毒檢測、微生物檢測等都做過了,都沒事,理論上人可以不穿防護服的在裡面活動。然而那個「地道」裡面怎麼個環境,卻是完全的未知。

  「很難,不過還有機會。」秦教授出言說道,「阿旦是有技術的,顧俊也能幫上忙,截肢術對於他們不難。」

  這時候讓眾人驚訝的是,在獵魔人小隊進入地道之後,信號清晰了許多,聲音不再那麼扭曲,也變得連貫了。

  他們聽到蛋叔、顧俊給傷員林墨的雙下肢都紮上止血帶,然後注射了麻醉藥,就做起了傷情判斷,林墨的左下肢傷勢嚴重,右下肢則輕一些,兩人又討論起了手術方案。

  「右腿能挽救一下……蛋叔,我昨天才做了一場這種手術,我有信心把這條腿給林墨留住。」

  「小子啊,這裡沒有顯微鏡,沒有無影燈!怎麼找蟲?」

  「我昨天看的資料說,在大約一小時內,這些幼蟲不會移行,它們就是覆在組織上逐漸形成囊腫……囊腫形成了,才有了快速增殖的能力……而且幼蟲很顯眼的,所以在一小時內,我們可以爭取清理好右腿!再把左腿截掉。如果一小時內沒清理完,那就把右腿也截掉。」

  「啊嗯……是有這個機會,可是風險沒法控制……阿墨,你自己決定吧,哪種方案?」

  聽著這些話,指揮中心裡眾人都很驚疑,尤其是醫學部的眾人,楊副指揮、秦老也是愕然。

  顧俊你在想什麼啊,什麼時候了還清理寄生蟲!那只是理論上的可能!

  你能保證手術確實成功了,而不是自以為的成功嗎?只要還剩下一條幼蟲沒清理完,傷者都會走向死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11:50 AM

第八十一章 地道裡的手術

  地下道的每級台階都有近三米長、一米寬、半米高。

  每一階就是一塊巨石,與高牆的石頭是同一種石材,石面佈滿了一種奇異的暗紅色細紋,像是有著血液流動的血管。這條台階通往地下而去,兩邊的牆和高有十幾米的頂部也都是這種石頭,見不到半點泥土,也沒有任何像菌類植物等的生命痕跡。

  彷彿整條地道是在岩石層裡開鑿的,所有的石頭都是一個整體,但那些石面怎麼會如此平整?宛如天然造物。

  獵魔人小隊進來後就停在入口處十米範圍,也即是十個台階,仍有著外面照進來的光亮。

  有人守在入口,有人守在第十階。薛霸在第十階,用高亮手電筒照向下方的地道深處,眾人看到的是好像無限延伸下去的台階,可視的盡頭被逐漸低下去的頂部所掩蓋。

  他們此行沒有帶環境檢測的相關儀器,然而要實施手術,病人林墨、兩位醫生和一位護士都必須把笨重厚實的防護服脫掉,否則無法進行任何精細的操作。

  「蛋叔……我……」

  先前小隊在第五階中間放上幾個平整的裝備箱子,再鋪上深綠色的無菌布,再讓林墨平躺在上面。

  林墨那張斯斯文文的面容已是一片蒼白,聲音也在變得虛弱。不過嗎啡打下去已經起效了,他的精神狀態還好。他左手背上也已紮了個針頭靜脈滴注著抗生素,一把09式狙擊步槍擱在旁邊靠著台階,藥瓶就掛在槍頭上,而血袋還在解凍當中。

  而蛋叔、顧俊和張火伙都已經做好了術前準備,先是用礦泉水做手部清理消毒——洗過手的水都用防護服先盛著,必要時還得繼續飲用,然後換上無菌衣、帽、口罩和手套,雖然不能保證無菌操作,但儘量減少污染了。

  「我是建議直接雙下肢截肢的。」蛋叔從來都不是悲觀主義者,這回卻真的不看好顧俊的方案。

  林墨看看難得嚴肅的蛋叔,又看看眼神毅然的顧俊,苦笑道:「我也懂點醫學,知道現在什麼情況,我這條命很難了,感染就有我受的,拼一把吧,我選擇拼一把,說不定就成功了呢……」

  「也好。」蛋叔雖然皺著眉,但尊重病人自己的意見,例行轉頭問道:「薛長,你意思怎麼樣?」

  「林墨的命他自己決定。」那邊的薛霸回話道,「一小時不多,這都過去十分鐘了,抓緊吧。」

  其他隊員們都沉默著,面面相覷,其實都不怎麼支持顧俊的方案。這麼大的難度,蛋叔忙得過來嗎?而顧俊還只是剛剛轉正G級的菜鳥啊,再有天賦那也還只是天賦吧?

  顧俊向林墨點點頭,沒有給病人什麼一定成功的承諾,只說了句老套的話:「我會盡力的。」

  他念頭一動,在腦海裡接受了一個系統任務。

  【困難任務:三天內完成二星級手術(成功)的個人貢獻度累計達到150%。任務獎勵:卡洛普牌解剖刀1把】

  接受任務

  「接受任務完成!」

  顧俊之所以堅持這個方案也是出於系統的一個幫助:手術生涯列表裡對於一場手術的成敗判定。

  直至目前來看,系統這股神秘力量就是有辦法準確地判定,這也讓他在這種時候有著至關重要的情報。

  如果手術做完,結果顯示為「失敗」,那時候再把這條右腿截掉不遲。

  情況緊急,在蛋叔的指揮下,四名隊員過來也戴上口罩,分別拿著高亮手電筒從四個方向照向術部,組成一個簡易的無影燈效果,減少陰影干擾,讓兩位醫生有了還過得去的術野。

  而樓筱寧、楊鶴楠等火力輸出還在守著頭尾兩邊,隨時準備著戰鬥。

  「你們還有48分鐘。」薛霸看表喊道,不是要給他們壓力,是時間必須明確。

  顧俊張了張郃雙手,那種橡膠手套的緊迫感正讓他迅速進入狀態。

  他感覺周圍的石頭變為了手術室明亮的牆體,上方有掛著無影燈的懸臂系統,下方是電動液壓手術床……

  不管條件多惡劣,這也就是一場手術。

  開始吧。

  旁邊的張火伙已經把礦泉水、滅菌器械盒等手術用具放好在旁邊。

  蛋叔先要了一把皮膚縫合器,哢嚓哢嚓的直接把林墨左下肢的一些出血點釘起來以減少出血。這條腿是怎麼都要截掉的,蛋叔釘完就不去管它了,轉而和顧俊一起對付右下肢。

  右下肢的大腿傷勢較輕,前後只有四處巨蟲的牙印傷口;小腿和腳部傷勢較重,有十幾處傷口。

  這手術之初,缺乏這種手術經驗的蛋叔負責大腿,昨天才做了13個小時的顧俊負責小腿,分開同時操作。

  現在水非常珍貴,但是要做手術就要先把創面清洗乾淨,兩人都是省至最小程度地用水的了。

  「棉花。」顧俊接過張火伙遞來的無菌棉,把血水沾掉後,藉著光線和拉鉤,可以清楚看到這個在小腿比目魚肌位置的傷口裡有些小蚯蚓般模樣的寄生蟲,覆在那裡就像腐爛而生的蛆蟲。

  它們微微地蠕動,對周圍的組織鑽著噬著……有的已經小半截鑽進了皮肉裡。

  這一幕讓周圍幫拿手電筒的隊員們紛紛皺眉,那些詭異的蟲子也在鑽著他們的心。

  「的確是潛土巨蟲寄生蟲。」顧俊說道,卻是很高興看到這種醜陋玩意。

  這說明剛才噬傷林墨的確實是潛土巨蟲,這些幼蟲都是噬咬的瞬間由巨蟲嘴巴噴濺出來的,在初時並不會移行,所以深部組織裡不會有,囊腫也還沒有形成,只要清掉淺部的這些蟲子就行。

  「手術剪。」顧俊接過手術剪後,往傷口裡夾住一條蟲子就扯出來,放進旁邊的不鏽鋼器皿裡。沒有粘連的這種手感告訴他,蟲子果然還沒有立足,應該多數都可以直接夾掉。這很好,很好。

  他夾掉一條,馬上又去夾下一條,夾不動的就把組織連著一起剪下來。

  周圍幾位隊員都在認真地看著,看到顧俊手腳非常麻利的或是夾掉、或是剪掉,再看看蛋叔……

  他們頓時有些不懂了,怎麼好像顧俊的操作速度,比蛋叔還要快?是不是蛋叔那邊有什麼特殊情況?

  「咦?」蛋叔瞧了瞧,卻也不由驚訝,這小子的技術怎麼……這麼溜呢?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11:50 AM

第八十一章 器皿裡的寄生蟲

  在這種環境和條件下,還是半彎著身子操作,換作別的年輕人能穩住就算好的了,可是這個顧俊……

  蛋叔看得出,顧俊有這種速度靠的是精確的力道、高超的穩定,這兩個方面很多時候都要由經驗鑄就。

  顧俊這哪像是才做過一場寄生蟲清除術,簡直就像經常在做。這說明顧俊對於經驗的吸收轉化,達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不是一般的所謂優秀資質可比。

  難怪這小子會鼓吹這個大膽的方案,他是真的有實力啊!

  蛋叔頓時感覺振奮起來,自己這邊手速也快了。這不是老油條該有的心態轉變,但蛋叔的確是直到這一刻才看到了手術成功的希望,這份希望是靠顧俊的手速硬生生拼出來的。

  「阿墨啊。」蛋叔一邊夾著蟲子,一邊對有些痛聲的林墨說了句:「撐著點,你這條腿說不定真能保下來。」

  周圍眾人聽了都一疑,薛霸、樓筱寧等人望了望這邊來,蛋叔為什麼這麼說?

  護士張火伙和四位舉電筒隊員卻明白原因,他們看得滿心驚奇,懂不懂醫術都看得出現在的手術局面,顧俊完全是開著拖拉機在一路狂飆,蛋叔則成了一輛小破摩托車在後面追著。

  因為顧俊處理的小腿是傷情更嚴重的,卻比蛋叔還要快,快得多,完成一處傷口又下一處,鳥兒啄蟲一樣快。

  「唔?」薛霸從第十階走上第六階牆邊張望著,樓筱寧也走了上來,兩人便也看清楚了什麼情況。

  「靠。」樓筱寧嘀咕,成熟姣好的臉容面無表情,突然就爆了句粗:「頂你個肺,誰特麼才是隊醫啊?」

  她還在想這個顧小子什麼來路呢,沒想到手術台上這麼猛!

  薛霸也興奮了,一身肌肉都興奮得咣的跳了跳,聽說過顧俊是機動特遣隊後備生,真不知道這麼得勁!剛才聽他說自己昨天才做了13個小時手術,薛霸是真以為他是站在旁邊遞東西的那個。

  「這小子狠人一個。」樓筱寧跟薛霸說,「我們小隊必須吸收。」

  「林墨這還沒死呢。」薛霸說了個笑,身為隊長有責任讓大家戰勝低落。

  從對講器聽到的眾人紛紛苦中作樂的笑了,氣氛放鬆了很多,忽然間大家都感覺林墨這回能活下來。

  但是顧俊和蛋叔沒有參與,一秒都不敢浪費,他們是這裡最清楚時間有多麼緊張的人。

  手術必須要盡快完成,不只是要跟寄生蟲趕時間,還因為術中止血帶用得太久的話,有可能導致深靜脈血栓形成,這在下肢的發生率尤其高,甚至是肺栓塞,兩者都有著致死性危害。但是他們不能沒有無血術野,做別的手術可能還行,做這個清除不行。

  所以手腳要快,兩人都是清完一處傷口的蟲子,先不做縫合了,繼續清下一處。

  隨著一小時的時限越來越近終點,兩個方形手術器皿裡都已經裝滿了血水、受破壞組織、以及蚯蚓般的寄生蟲。

  它們纏繞成一團,不斷地翻來蠕去,醜惡,但是脆弱,一腳就能踩扁。

  讓人不禁有些難以置信,這樣的小蟲子竟可以成長為那樣凶殘可怖的巨蟲。

  每一條完全體潛土巨蟲的背後,是多少生命被吞噬消化,而成了那些骯髒的皮肉?

  這些念頭即使在顧俊的心頭閃過,他也暫時不去想,所有的心思都在手術區。

  時間過上越久,有些蟲子鑽得越深,顧俊漸漸就必須要用上手術刀把它們切除下來,切口要儘量的小,這樣才失血少、好癒合,他使出著自己在水果皮上訓練來的、也在手術台錘煉過的刀功……

  蛋叔早已完成了大腿區域的清除,加入到顧俊這邊,也在作著切除。

  眾人又看到了對比,蛋叔畢竟上了年紀,這樣彎著很不舒服是吧,使刀手上就更慢了,但是顧俊依然快狠準,所以場面看著還是顧俊更溜……有時候年輕人的亂拳真的比老師傅要厲害。

  可是好幾人看看表,已經要到一小時了!

  過不了一會,薛霸就聲音洪亮的道:「一個小時到了。」但這只是個必要的提醒,他說罷就沒有再打擾兩位醫生,也打手勢讓眾人保持安靜。

  顧俊和蛋叔沒有停下來,「約一小時」是個平均數,多一些時間是完全可能的,而且只剩下腳部的兩處傷口了。這樣又過了六分鐘,兩人才總算切離了最後一條可視的寄生蟲扔進器皿裡。

  接著第一時間,蛋叔就給林墨這條右腿解開止血帶,不然缺血壞死了,沒蟲子也得截掉。

  「呼……」蛋叔滿頭的汗,「火伙,幫我擦擦汗。」這場手術的緊張度在他的職業生涯中都可以排在前面。

  旁邊顧俊沒有停下來,已經開始了縫合工作。

  年輕就是好啊。蛋叔剛喘上一口氣,把止血帶給林墨重新紮上,就也加入縫合。這一步操作對於他們沒有難度,兩人縫起來都很快,到了皮膚層,很多位置都直接用縫合器打釘處理。

  因此只用了大半個小時,這條右腿的傷口就全部縫好了,到了這個時候,兩人也可以鬆一鬆了。

  眾人卻很緊張的等待著醫生宣佈結果,他們看不出這手術成功了沒有,超時給添上了極大的未知數。

  「……怎麼樣?」躺著的林墨喃喃問道,面色比術前又更蒼白了些,但眼神中還有著求生的光亮。

  「蛋叔。」薛霸向蛋叔使了使眼色,不管怎麼樣,儘量挑好話來說!

  「我們程序上是成功了。」蛋叔照實說,儘量讓自己語氣樂觀:「是不是真的成功嘛,得幾天後才能知道了。你不用擔心那麼多,你小子命硬的,起碼第三條腿沒被傷到。」

  「蛋叔,你確定是沒傷到嗎?」那邊樓筱寧搭話說,「就那麼點,我還以為是被咬了半截呢。」

  隊員們頓時又發出一陣苦中作樂的輕笑,林墨自己也是傻笑了起來,精神都好了很多。

  與此同時,顧俊默默地打開腦海中的系統面板,點開手術生涯列表。

  他只見列表中多了一場新手術「潛土巨蟲寄生蟲清除術」,二星級,「結果」顯示的信息則是……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11:51 AM

第八十三章 大腿截肢術

  【潛土巨蟲寄生蟲清除術,二星級,成功,個人貢獻度55%/排名1 】

  第二名是蛋叔40%貢獻,第三名是張火伙3%,四位舉手電筒的隊員加起來2%。

  成功!顧俊看到這個結果,才真正的鬆出一口氣,也感受起了小隊這份剛強的樂趣,被口罩半遮的臉龐露出微笑。

  「阿俊,怎麼樣?」但蛋叔見他沒說話,以為他有什麼隱慮,頓時有點緊張,畢竟這場手術實際上是由顧俊主刀完成。

  「沒,我感覺就是成功了,我的感覺向來很準的。」顧俊向眾人點頭道,又鼓勵林墨說:「剛才整個手術過程都沒發現有囊腫,寄生蟲清除乾淨了的。」

  說了兩句話,他和蛋叔就繼續著手林墨左下肢的截肢。

  這條滿是鱗傷和血跡的左腿已經是大片發青發黑的了,張火伙之前已給止血帶松上一分鐘再紮上,為了防止出現深靜脈血栓和肺栓塞。

  因為傷情未及髖部,兩位醫生定下來的是大腿截肢術,在這種環境下當然手術難度很大,不過相比剛才,時間上沒那麼緊張,醫療箱裡又有著更充足的手術工具——截肢是探險小隊最常發生的手術之一。

  蛋叔先給林墨的腰麻做好藥效延長,一邊注射一邊又說笑:「你這手術容易得很,一是你傷的位置好,我們定的截肢平面不算高,可以用止血帶,出血能控制住;二是你的股部肌肉不算豐富,切起來更好處理。」

  「哈哈……」林墨苦笑不已,「之前我還羨慕薛隊的臀大肌,原來我這樣乾癟癟的才好啊……」

  這自然只是玩笑話,打了麻醉後,肌肉多少都是一樣的切。

  但顧俊知道蛋叔不全是在扯淡,這也是在測試病人的精神狀態,看林墨這樣子還撐得住,不需要上全麻。截肢,是會給病人精神上也帶來巨大創傷的。

  在周圍人的注目和遠處薛霸他們的張望中,顧俊和蛋叔拿著手術刀開始了手術。

  兩人先往這左腿大轉子頂端以下20cm處做截斷平面,這不是最理想的位置,但再往下一點就是傷口了。他們切好皮瓣,再完成上翻,接著往截斷平面結紮、切斷大隱靜脈……

  這次主刀的是蛋叔,但顧俊下刀也不少。

  顧俊做過那二十場異榕病患者的截肢術之後,而且這段時間又經常用系統進行重溫和總結,就像做過了上百場,現在再做這種按常規處理就行的截肢術,彷彿是在尋找房間裡的大象一樣容易。

  蛋叔也看得出,因此做著做著,當自己因為疲累而狀態下降,就把更多工作交給顧俊了。

  這讓周圍的隊員們又看得頗是驚奇,這些操作是比剛才清蟲的操作更加精細的,尤其是對那些股動、靜脈和隱神經的切斷和處理,但顧俊的手術刀,是真的能精確找到所有的位置和力道。

  也是因為還沒有寄生蟲移行上來吧,手術做得很順利。

  往截斷平面下3cm環行切斷肌肉直達股骨由顧俊來做,往截斷平面切面骨膜也是由顧俊來做,他對層次和紋理的嫻熟把握,讓眾人想起了「庖丁解牛」這個成語。

  這就到了鋸骨的環節,只要鋸斷這根股骨,就可以離斷病肢。

  「阿俊,繼續由你來鋸。」蛋叔認真的道。

  股骨可是人體最粗大的管狀骨,又不是用電鋸,對手力就很有要求,現在顧俊的手力明顯比自己更大更穩定,蛋叔不介意給後生讓位,上了年紀就是會退化的啊。

  大家熟悉蛋叔的為人,對此並不意外了。

  「好。」顧俊沒想那麼多,從張火伙手中接過線鋸,這把線鋸裝上了2mm的鋸齒狀鋼鋸線。

  他凝神往術部架進去,對準了裡面的股骨,就緩緩地拉動起來,力道與速度逐漸加上去,到了頂點就保持著均勻,嘰嘰嘰的鋸骨聲響起——

  「啊……」林墨發出一聲悶叫,倒不是有什麼痛感,只是看著顧俊持鋸的身影,心裡忽然有些發慌。

  「有時候醫生可真下得了手,真特麼可怕。」那邊的樓筱寧小聲說,讓她殺人殺異怪都可以,但現在遠遠的看著同伴被鋸骨,牙就已經在發酸了。

  「你們當他在搞裝修就好了,骨科醫生都兼職搞裝修的。」薛霸安撫了隊員們一句。

  聽隊長這麼一說,眾人越看越感覺像,顧俊瘋狂地鋸動著,像是在鋸一塊木材。

  那瘆人的嘰嘰聲響持續了一會兒,突然似是有哢嚓一聲,那根股骨終於被鋸斷了。

  顧俊停了下來,蛋叔當即把這條離斷開的殘腿拿起,放到旁邊地上的一塊深綠色創布上,由其他人拿開裹成一團準備燒掉處理,這血肉模糊的殘腿裡可藏滿了能入侵別人的寄生蟲。

  在這同時,兩位醫生繼續處理大腿後側的血管和神經。

  如果有足夠的血袋和藥物,他們會選擇做開放性截肢,因為林墨術後感染的機率不輕。

  但現在什麼都缺,兩人處理完後側之後,還是把直肌瓣往股骨後面的肌間隔縫好,又將筋膜和皮膚徹底縫合。

  再包紮上一層紗布,這場手術也就宣告結束。

  「搞定,全部搞定。」蛋叔這下可以脫掉手套,自己抹汗了,「阿墨,你有什麼不舒服立即說,你不出現嚴重感染、不冒出寄生蟲,就能挺出這一關。這場手術啊,蛋叔我這個人很公平,阿俊出力比我多。」

  「嗯……蛋叔,顧俊,真要謝謝你們……」林墨感激道,雖然現在還是生死未卜,但大家都盡力了。

  眾人都知道蛋叔的話是真的,要不是有顧俊在,林墨的右腿首先就保不住。

  到了這個時候,獵魔人小隊每位成員對顧俊的心感都有了不同,他們看得出什麼叫著緊、什麼叫全力以赴。

  「必須吸收。」樓筱寧又對薛霸說,「蛋叔老了,不中用了。」

  「樓姑娘,我能聽到!」離著幾米的蛋叔嚷嚷了聲。

  眾人這下大笑起來,紛紛調侃:「蛋叔,寧姐說的是實話呀!」「大家別刺激蛋叔了,他精神壓力很大的。」

  「哎,我是正好最近有這方面的手術經驗而已。」顧俊大聲笑道,哪敢邀功自傲呢,「如果不是有蛋叔坐鎮,把皮瓣設計好、一個個步驟安排好,我還得發慌,有力也使不出。」

  「聽到沒有?」蛋叔樂道,走向牆邊坐下,「不跟你們扯淡了,我得歇會,老了,累死我了。」

  當下,張火伙負責收拾善後那些工具,眾人也馬上安靜下來,讓林墨、蛋叔和顧俊都能好好休息。

  顧俊一邊脫掉手套、手術衣等,一邊在腦海打開系統看看,手術生涯列表裡又多了一場。

  【大腿截肢術,二星級,成功,個人貢獻度55%/排名1 】

  兩場手術他的貢獻度都是55%,加起來110%,距離完成困難任務還差著40%。

  希望就只是這樣吧,顧俊並不想這三天內再有什麼手術了,那意味著又有險況、又有傷亡。他接下任務只是理性行為而已,因為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而他可能很需要任務給予的獎勵。

  一把卡洛普牌解剖刀?跟普通的解剖刀有什麼分別?應該也能觸發出什麼幻象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11:52 AM

第八十四章 靈感

  天空的烏雲已是化為暴雨降下,驟猛的雨水打破了古榕村的沉寂,也在洗滌著這裡的塵土。

  微弱的無線電信號從那棵倒塌的大榕樹處傳出,在指揮中心營房裡轉為音頻,讓所有人都為之驚訝。

  蛋叔、顧俊、張火伙和林墨都已不在對講頻道,但是聽其他隊員的話,尤其是樓筱寧的,什麼手術情況很清楚了。

  「顧俊還真主刀完成了一場寄生蟲清除術?然後又一場大腿截肢術?」

  他們雖然不在現場,但薛霸有一次次地向指揮中心報告著地道的情況,中心也在不斷發送信號試圖聯繫。

  而根據薛霸的文字描述,技術人員當即用電腦3D建模,把地道的環境模擬出來,並把小隊眾人的位置、簡易手術台等模擬好,顯示在大屏幕上。

  因此眾人可以直觀感受到這裡面的困難,醫學部的人員們都有些語塞了,這的確出乎他們的意料。

  「老秦,你真的挑了一個好苗子啊。」總指揮姚世年對老友慨嘆道。

  「顧俊的學習力特別強。」秦教授對自己提拔出顧俊還是欣慰的,「我們原本就打算把他往機動特遣隊培養。」

  「應該的。」姚世年點頭,心裡有過些複雜的想法,如果這苗子不是身世那麼複雜……不過,現在還不知道那對於天機局是不是一筆財富,但願是吧。普通人很多,不普通的人很少,像顧俊這種不普通的,又是鳳毛麟角。

  這時,楊副指揮也讚道:「之前就聽秦老誇過顧俊,還有我們臨床組的邱組長也誇過,現在看是貨真價實啊。」

  調查部的孟部長一方面為顧俊的能力感到欣賞,另一方面又有著職業性的懷疑,提出道:「我有個疑慮,這會不會是顧俊的殺人策略?本來雙下肢截肢的話,林墨活下來的機會很大,可現在過個幾天,林墨有可能會死於寄生蟲爆發,而且有感染其他人的危險……」

  「孟部長。」秦教授聞言老眉一皺,倒不是盲目信任顧俊,但對於前線醫生拚命過後卻被人懷疑,總有點不悅。

  秦教授嚴正道:「我覺得只憑音頻,我們瞭解到的情況不會比薛隊長他們多。既然薛隊長選擇相信顧俊,那肯定是有什麼打動了薛隊長,讓薛隊長認為這人值得相信。」

  「嗯……」孟部長沉吟,薛霸是他帶出來的,他清楚薛霸的判斷力和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靈感。

  但孟部長也有自己的靈感,放不下心中的疑慮,嘆道:「秦老,你也知道顧俊這個人有古怪,我最怕的不是他有居心有計畫這樣,最怕他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在做著什麼。」

  這下子,秦教授、楊副指揮、姚世年以及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當中。

  那樣的話,的確是一種可怕的情況。

  但是現在他們只能等著,等總部的增援,等異常力量調查組出新的成果,等獵魔人小隊的新情況……

  指揮中心已經做過了推演,根據小隊的物資情況,如果兩天後通道還沒恢復的話,小隊只能往地道下方走去。

  用C-4炸藥炸高牆會被薛霸排除的,除了出去有被潛土巨蟲襲擊的危險,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從地道的情況來看,高牆的厚度不可估算。

  他們甚至不清楚高牆空間是不是藏在石層內,所謂的地面是不是深淵之底。

  ……

  在高牆空間裡似乎沒有晝夜之分,外面永遠是那個灰茫茫的亮度。

  這讓顧俊不禁懷疑,如果這裡是別的星球上,那這顆星球是被潮汐鎖定了嗎,永遠以同一面向著另一個天體。

  他做完手術後就閒了下來,休息、聊天、與眾人一起找蛋叔的樂子,不讓自己的意志落入低潮。只是進餐吃軍用壓縮餅乾的時候,他還是不由惦掛起醫學部食堂那份長長的菜單,更是無比懷念蔡子軒的靚湯。

  雖然沒頓好吃,不過小隊採用輪班守崗,大家都能得到充足的休息。

  第二天在匆匆中過去,林墨出現了低燒的感染症狀,讓眾人緊張了半天,但打藥後退燒了,精神狀態還不錯,所以顧俊和蛋叔又能放下心來。

  到了第三天早上,小隊眾人仍然沒有踏出地道半步。

  薛霸還在保持著向指揮中心做報告,一遍遍用望遠鏡觀察外面的情況,高牆空間依然一片死寂,中心點的枯木依然只有破敗,通道的光芒沒有再出現,潛土巨蟲還潛伏在廢土之下。

  小隊的物資消耗得越來越少了,尤其是水。之前手術用掉了兩天的份量,現在只夠再撐三天。

  還有藥物和血袋,血袋裡的都是適合他們通用的O型血,但現在的量經不起再有人重傷了。

  薛霸與三個副隊長楊鶴楠、樓筱寧和蛋叔討論了一番,都確定要下去地道深處看看。

  「如果那塊石頭是個機關,那應該還有別的機關在其它地方。」

  之後,薛霸的方臉一臉正容,向全隊宣佈決定:「地道的盡頭不管有什麼,還不知道要走多遠,有可能一小時,有可能一天,也有可能是一週。水我們省著用,差不多能撐一週。所以我們必須現在就行動起來。」

  下去看是一定要的了,問題只在於要不要分隊?

  而無論如何,都要帶上顧俊,因為只有他看得懂那種異文,也似乎只有他可以觸動機關。

  「顧俊,你有什麼想法?」薛霸問道。

  分隊或者一起走,都是一次賭博。但跟異常力量打了這麼多年交道,薛霸知道有時候存在著一種預見性的靈感,尤其顧俊是個高靈知的人,又是這次事件繞不過去的人物,他的靈感非常重要,會決定賭博的注碼偏向哪一邊。

  大家的目光望來,顧俊早就有著態度,認真的道:「我覺得全員一起走比較好。假如A隊到了盡頭,觸發了一個機關是地道入口這邊崩塌,那怎麼辦?既然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不如集中火力一起應對。」

  他當然沒有說,其實自己就是覺得,恐怖電影裡面分頭行動最後都會死得很慘,一起行動最好。

  「嗯,你說得有道理。」薛霸點了點頭,也不問其他人意見了,一拍手掌,「全隊一起走吧。」

  樓筱寧、蛋叔他們並無異議,因為他們也明白靈感的重要性。

  當下,小隊帶上東西,開始出發。經過這兩天的方便需要,十六人早已全都脫掉了防護服,現在也沒再穿上,只是帶在旁邊。他們都輕裝上陣,如果需要戰鬥,這會有幫助的。

  薛霸、樓筱寧他們在前面開路,顧俊和張火伙用擔架擔著林墨,蛋叔跟在旁邊,楊鶴楠、周毅他們斷後。

  獵魔人小隊一個一個台階的,向著這條巨石地道的黑暗深處走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11:53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9-7-13 11:53 A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黑色的狂風

  這條巨石階道並不破舊,也沒有陰濕,它似乎非常古老,但又乾潔如新,連一點塵埃都沒有。

  這正是讓獵魔人小隊感覺詭異的一點,塵封地下已久的階道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太乾淨了,也太靜了。

  最前面開路的幾個隊員走了九十個台階,停在這入口第一百階上面,薛霸又作起了不知道能不能發出去的報告:「指揮中心,我們到達第一百階,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一百階,毫無變化!所有石階的角度、比例,都保持著一致,那宛如天成的石牆依然見不到有一絲縫隙。

  如果不是入口處的光亮已經消失,不是有十六個人一起作證,而且有人專門出聲數著台階數,這定會讓人精神恍惚,以為自己是在原地踏步。

  「真的不可思議……」躺在擔架上的林墨感慨說。他是隊內的科研頭子,地質、建築都懂一些,即使是不懂的人也明白,要建造出這樣的地道,就算是用現代機械也難以達成。

  這地道與高牆,到底是何方造物?

  幾只高亮手電筒照亮著周圍,卻照不透下方的黑暗。

  這難道是一條無盡的地道嗎?

  眾人此時都有些沉默,薛霸敏銳地察覺到這股升騰的壓抑,報告完就道:「蛋叔,講個段子吧,有沒有葷的?」

  薛霸知道什麼「這只是地道而已,大家別怕」這種是廢話,段子卻可以緩解沉悶的氛圍。

  「有啊!」蛋叔自然會意,和氣的圓臉故作起一副曖昧的樣子,頭頂上那只剩下的那一撮毛髮都像豎起來了,笑著道:「我跟你們說說我見女網友的那次吧,真人真事……」

  很快眾人就發出輕笑,但顧俊沒有在聽,他一直抬著擔架的前頭走在隊伍中間,心神漸漸就被周圍巨石石面的暗紅色細紋所吸引,越發感覺有血液在其中流動。

  生命力,他感受到一股強盛的生命力。

  是因為自己在移動導致的錯覺嗎?顧俊叫擔架後頭的張火伙一起停步下來,再看周圍,那股感覺分明在變重……

  忽然,好像有什麼拂了他的臉龐一下,每個微細的毛孔都在悚立。

  「風……」顧俊喃喃,「有風……有風!」他連忙大聲了些,「薛隊長,有風吹來了。」

  有風?眾人頓時驚疑地留意,卻沒有感覺到,連就在顧俊旁邊的林墨、蛋叔和張火伙,也都說沒有察覺。

  那邊拿著個小型空氣檢測儀的隊員也搖頭,數據沒有變化,仍是令人困惑的穩定。越往地下,氧氣應該越低的。

  可是薛霸不敢輕視,方臉上的濃眉皺起,顧俊這個靈感意味著什麼?

  蛋叔作為隊醫有著另一種考慮,顧俊是出現幻覺了嗎?每個人的S值狀況,從外表都是看不出來的……

  「它在呼吸……」顧俊還在揣摩著自己的這份感覺,「是這條地道在呼吸,我們喚醒了它。」

  「嗯?」「地道呼吸?」眾人面面相覷,經過這兩天相處,大家互相都已經開過很多玩笑了,這下樓筱寧頓時笑罵道:「小子,你這是不會文藝的裝修佬不是好醫生嗎?」

  「不,真的有風……」顧俊的心跳驟然在加快,只因為清楚地感到了周圍石頭的呼吸甚至是心跳。

  也清楚感到了那股風,他急道:「我們快避到旁邊,風很大!」

  「聽阿俊的!」薛霸雖然疑惑,但還是立即大喊,「互相抓著手,坐下來靠著牆!阿俊、火伙,你們把擔架放在後面頂著,抓住擔架,兩邊的人也抓住。」

  小隊全員當即行動,都跟顧俊往階道的左手邊躲去,坐下結成了一面靠牆的人牆。只有顧俊和張火伙這兩個年青有力的傢伙,是雙手抓擔架,並擋在前面。

  寂靜地過了十來秒,他們的心都在繃緊,呼吸也為一場未知的惡夢是否會降臨而變得粗沉。

  就那麼突然的,每位隊員的毛孔也能感受到了,風……有風從地道深處吹來。

  幾乎就在同時,洶湧的狂風隆隆呼嘯而至,一瞬間就完全淹沒了他們,巨大的風力把小隊的東西吹得七零八落,也幾乎把他們掀起,呼隆的風聲中似乎混雜著什麼詭秘的低語,就在他們耳邊席捲而過,哭聲、嚎聲、咒聲……

  「大家撐著!」薛霸猛地大喊,喊得渾身的肌肉青筋暴跳,「都不要鬆手,不要聽那聲音!」

  除了被綁定擔架上的林墨,每個人都已經是使出了全力撐坐在原地,也盡力不去留意那怪異而瘋狂的聲響。

  但是他們看到了,這股暴風有顏色,是黑暗的顏色……

  風是空氣的流動,人類的肉眼不應該看到顏色,那些黑色不是空氣,是風中混有的大量其它物質。

  一股驚駭立時在他們心頭升起,這是直接的皮膚接觸,他們也直接把那些物質吸進體內了。

  「先別管了,撐著!」薛霸又大喊,但他的聲音在風聲之中顯得那麼微弱,就像隨時會消散的薄霧。

  與此同時,顧俊的腦袋開始作痛起來,好像有無數難以名狀的景像在湧進著他的腦海深處……

  怪異、狂亂、可怖……這種感覺只有那天在龍坎海底,他目睹那一支半人高的尖峰岩石的時候才有過……

  「啊……」顧俊不禁發出痛叫聲,頭痛得像要爆炸,再看周圍的牆體,那些暗紅的細紋分明就是在流動,甚至是變幻,形成了各種的紋路和圖案,像是那尖峰上的種種神秘雕刻。

  是力量,一種生命的力量……

  他看到了在狂風之中,有無數的身影。

  顧俊的異狀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太多注意,因為在這個時刻,叫喊出聲的並不只是他一個,樓筱寧就發出著困獸般的嗚鳴,薛霸還在大喊撐著撐著,他們使著力氣,也使著意志。

  然而這股狂風並不是一陣子就終結,半小時過去,它依然在呼嘯,一小時過去,它還在咆哮。

  到了這時候,即使是塊頭最大、體力最強的薛霸,都已被狂風幾近摧毀,喊得沙啞的嗓子已然喊不動了。而蛋叔、張火伙等其他人更只是靠著一口氣在撐,一旦這口氣洩掉,就只能任由狂風帶走……

  灰暗的情緒悄然蔓上眾人的心頭,人在異常力量的面前,卻是如此渺小。

  突然,薛霸看到、蛋叔看到、樓筱寧也看到……顧俊鬆開了抓著擔架上的雙手,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

  眾人驚詫疑惑的看到了,顧俊雖然搖搖欲墜卻沒有倒下……

  在狂風之中,他走到了自己所處台階的中間,望著地道的深處,發出了一種古怪的語言。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8:36 PM

第八十六章 異文的力量

  晦澀,古老,神秘。

  此時在狂風呼嘯中,又有著幾分詭異。

  這就是薛霸、樓筱寧等人聽到的顧俊發出的語言,他就那樣屹立在黑風中,一遍遍地發出相同的一句話。

  但他們並不清楚,在這抵禦狂風的一個小時裡,顧俊幾乎一直都浮沉在那股幻象洶騰的痛感當中。

  他漸漸抗下了那些痛苦,撥開了困惑的迷霧,看到那若隱若現已久的啟示,變得明亮、變得富有生命力。

  他明白了,在萬千宇宙當中,各有法則,有屬於這個世界、那個異文文明的力量。

  雖然他也還不完全清楚,那到底是怎麼樣的力量。

  「停下!」顧俊用異文語言說道,聲音不高,但是堅定,「停下!」他又一遍說,對著前方盡頭的黑暗。

  不管這條地道是一堆石頭,還是一隻巨獸,他此刻都是要與它進行溝通,沒有恐懼,也不驚異,只是一種生命與生命之間純粹的交流,甚至是兩種生命形式之間相見的喜悅。

  他告訴它,他不喜歡這樣,它不應該這樣。

  「停下!」顧俊再一遍說道,「停下。」

  薛霸他們驚訝地看到,黑色的狂風似乎能聽到聽懂顧俊號令般的話語,竟然漸漸地減緩下來……直至消失。

  突然之間,這條巨石層層的地道里恢復了一片寂靜,只剩下他們喘氣的以及東西呯嘭落地的聲音。

  周圍的石牆依然光潔平整,那股黑風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但眾人知道那不是幻覺,這時再看去顧俊那道隱於半黑中的挺拔身影,紛紛都是蒙了……

  與此同時霍地一聲,樓筱寧已經拾起地上的一把95式自動步槍對準了顧俊,她的右手食指就輕放在扳機上。

  「小子,別動。」她成熟的面容非常嚴肅,「交待清楚之前,不准再講那種語言一個字,默念也不行。」

  「哎……」蛋叔本能地叫了聲,緊張地擺手道:「別別別,樓姑娘你千萬別手顫了,是阿俊叫停那怪風的!」

  「蛋叔,我沒有瘋,只是不能任顧俊說話了。」樓筱寧的目光緊盯著顧俊的嘴巴,「你們沒看到嗎?是他讓石頭爆開的,是他讓風停下的,是不是他讓風來的?如果他會巫術,我們不拿槍,完全沒辦法對抗。」

  她當然不會隨便就開槍,但顧俊必須被控制。

  聽了樓筱寧的話,楊鶴楠、周毅等人也沒話說了,默默地把地上的槍支拿過手中。

  擔架上的林墨急道:「大家冷靜點!有話好好說。阿俊才救過我一命呢。」

  「潛土巨蟲是怎麼出來的,還是個未知數。」樓筱寧說道,一旦要懷疑就要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在巨蟲出來之前,也是顧俊在問會不會是地下有東西,潛土巨蟲之類。」

  「阿俊,請你解釋一下怎麼回事。」薛霸沒有阻止這場突發的對峙,方臉上也很沉,「儘量解釋清楚。我們是專門調查異常力量的探險小隊,就算你是鬼,我們都能接受。」

  顧俊沒有奇怪、也沒有責怪他們這個反應,這個就是專業啊。

  樓筱寧看上去是個五大六粗的女漢子,薛霸看著是個肌肉男,但其實個個都心思慎密、聰明過人。

  「薛隊,寧姐,各位。剛才那場狂風讓我的一些內隱記憶復甦了,我對那種異文有了更深的理解。」

  這全是實話,因此顧俊說起來,神情與語氣都坦蕩蕩的:「這種語言可以結合別的生命力量,而形成一種新力量。在我們的世界能不能起效,我不清楚,但在這個異空間裡,它可以展現。」

  「之前那塊有異文的巨石就是這樣。」他又說,「那不是普通的一行異文,是蘊藏著巨石之力的。所以如果不懂運用,就沒辦法拍下來、畫下來、或者記下來,那些力量都會把複製品變得失衡扭曲。」

  疑惑和思考在眾人臉上閃過,薛霸皺眉問道:「你是說,異文可以作為一種咒語使用?」

  「我不清楚那算不算咒語。」顧俊搖搖頭,「它和我們的語言都不一樣……」

  其實他亦是剛有的頭緒,還不能完全釐清,只能邊說邊整理:「但我覺得,這種語言是活的,有著……生命女神給予的生命力、感知力,使它可以與其它生命的力量結合,比如石頭,比如樹木。」

  眾人只以為他說的「生命女神」是個比喻,即使真能結合力量,那也是某種物理吧。

  「石頭也是生命。」顧俊又道,「這條石道也是。我不是說它也能想我們所想、說我們所說,不要進行擬人化,它是另一種不同機能、形態、意志的生命。能被異文結合。」

  「小子,那你就是施咒讓風停下的嗎?」樓筱寧還沒有放下戒心。

  「我沒有,那不是咒語。」顧俊如實說道,「我覺得我只是觸發了機關。要先懂得這種語言的活力,憑此作為橋樑再能感受到結合之物的生命力,然後把語言念出來,默念似乎也行,可能有發出腦電波的原因。這就能觸發了。」

  不少隊員都聽得迷糊,但薛霸有些聽明白了:「你是說,一要溝通異文,二要溝通咒語的結合之物,三要念出咒語。這樣去進行一種靈知感應,並且成功了,咒語就會起效。」

  「對!」顧俊頓時雙眼一亮的點點頭,薛隊的確有著學霸的一面,一下就把他的意思總結出來,

  這讓他的想法也通暢了很多。

  異文本身的力量在於可以結合運用其它的生命力量,形成了咒文或者機關這些東西。

  這種特性,可能是地球人類語言並不具備的。

  而咒文的結合之法,顧俊毫無頭緒。

  「之前石頭爆開,是我在心裡完成了這三個步驟,我的默念或許發出的腦電波就感應觸發了咒文。剛才我也溝通到了石道,我說的就一句『停下』,也許腦電波、聲波觸發到另一個機關,風就停下了。」

  蛋叔、林墨他們聽著顧俊的話,即使是跟異常力量打慣交道,還偏向信任他的,都感覺這非常玄乎。

  如果是換著行動部的人,早衝上去把顧俊按在地上了。

  然而眼實實的,他們見到了兩次。

  樓筱寧還架著槍對準顧俊,薛霸一臉沉思……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8:36 PM

第八十七章 前方的紅門

  「我說的都是真話。」顧俊雙眉微皺,被人用槍對著總不是什麼好滋味,「其它的我也不清楚。」

  薛霸終於點點頭,做出了決定:「筱寧,把槍放下吧。我相信阿俊,一種感覺,我這個人很相信感覺。」

  「嗯。」樓筱寧隨即垂下了手中的步槍,重新拉上保險。她一直都在細察著顧俊的神情,他的第一反應是怔了怔,開頭是壓著的冷靜,試圖理解她的動機,但有點不爽,這份不爽往後越來越重。

  這樣的反應還可以,不是並不在乎或者早有偽裝準備的模樣。

  她認真道:「你會生氣就好,救了人還被懷疑就該生氣的。我也賭相信你,如果這樣都被你算計了,那我活該。」她主動走過去,向顧俊伸去手,「剛才的試探,我向你道歉。」

  「你真是個討厭的傢伙。」顧俊嘀咕,啪的一聲用力地與樓筱寧拍了拍手,「薛隊沒搶先一槍斃了你呢。」

  「唔咳……」被吐槽的薛霸嗆了下,「阿俊,我們都知道你曾經是萊生公司的靈童,前幾天行動部又出了那種慘況,試探你並不是針對你,算是例行的處理程序。」

  薛霸說著環顧了隊員們一圈,「不過既然我們選擇了信任,那就不要再懷疑了,知道嗎?」

  周圍楊鶴楠、張火伙等人紛紛點頭應是,明白此刻團結一致的重要。

  其實他們本來就沒什麼懷疑,但要消化顧俊說的那番關於異文咒術的話,他們還需要一點時間。

  「好咯好咯,沒事了。」蛋叔適時走出來當和事佬,樂道:「我可是『閱人無數』的,好壞我一眼就看得出。阿俊,別生氣啦,有時候是這樣的,你拿『槍』對著女人,女人拿槍對著你,因果循環。」

  蛋叔的語氣太過曖昧,眾人都聽出其意,一陣輕笑化解了剛才的緊張氣息,顧俊也是不由失笑。

  「阿俊,你覺得你現在能不能再觸發那個石頭機關,把通道恢復回來?」薛霸問道。

  「我感覺那個機關已經完了。」顧俊搖頭,「之前我就有試過,沒有任何的感應。」

  「那我們休息一會,再繼續走下去吧。」薛霸對隊員們道,沒有別的選擇了,「有風吹過來,盡頭應該有出口。」

  當下,小隊把散落在階道上的東西收拾好,而楊鶴楠帶著幾位隊員走了段回路想找回被狂風吹走的物資,但他們一直走了一百階回到地道入口處,也見不到失去的物資,想來都被狂風吹進了外面的腐土裡。

  現在小隊面臨的困境不只是物資減少,還有體力嚴重下降,大家都渴得很,因此不多的水消耗得更快了。

  為了節省體力和加快行速,再次上路的時候,薛霸讓眾人把一些用不上的儀器拋下,剩下的防護服只帶走三套。如果那股黑風有什麼病菌,他們都已經惹上了。

  如今聽過顧俊那番話,以及親眼見識過那種神秘未知的力量,眾人越往下走,越感覺就像顧俊說的那樣:

  這條石道是活的,那些暗紅細紋就是其生命力的明證,自己彷彿是身處於一頭巨獸的腹中。

  走到第二百階的時候,還是毫無變化。

  第五百階,也是一樣。

  第一千階,依然如故。

  三個多小時後,第一萬階已經就在前方不遠。

  每個台階一米寬,半米高,那裡也即是距離入口處一萬米、地下五千米的位置,氧氣濃度依然沒有變化。

  但顧俊忽然有一種感覺,那邊有光亮。

  他沒有說出來,免得增添眾人的疑慮。又走了一會兒後,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有光!」「好像是燈光。」

  「小心,準備作戰!」薛霸下令道。他們放慢了腳步,樓筱寧等幾位火力人員把槍口對著前方,一個個台階地推近。很快,他們就見到在第一萬階後面是盡頭的石牆,最下方有一道紅門,兩盞造型奇異的煤油燈就掛在門邊牆上。

  那淡黃色的燈光,就是從煤油燈裡所發散出來的,輕柔、溫暖,好像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顧俊猛地一下心悸,這種造型的煤油燈,燈盞上那些詭美的雕刻……他在那個地下室幻象裡見過……

  地下室?前方的紅門之後,不就可能是一個地下室嗎……

  而這道紅門,它的造型、顏色,他似乎也見過,是那次催眠進入被封鎖的記憶前的那道紅門……

  突然間,顧俊有一股想要嘔吐的生理反應。

  瑞布迪-佩亞尼日記中的一段信息在他心頭湧現:

  【蘭頓留下了一封遺書,據說沒多少內容,只是把他孤身在已成廢墟的霍克城得到的信息和一些想法留下。至於他為什麼尋死,我未被告知,大概他是忍受不了那些怪物和咳血病吧。】

  已成廢墟的霍克城……外面的高牆空間……

  霍克……「霍克」這個讀音在異文語言裡,不就是石頭的意思嗎……

  「阿俊,阿俊?」在距離盡頭還有二十階的時候,薛霸就讓眾人停下來了,這時候正疑惑地叫著顧俊,看得到他的面色有點不對勁,「怎麼了?感覺到什麼了嗎?」

  隊員們有的望著顧俊,有的望著前方,但他們都看不出那道紅門是什麼材質所造,只能確定不是周圍這種巨石,似是一種木材。它的紅色不像是塗上去的油漆之類,而是天然如此。

  紅門平整光潔,除了中上位置有一個小小的隱有白光透出的門孔,什麼都沒有。

  「我又有些頭痛……」顧俊說出話時,聲音已不覺得沙啞。

  他心中仍在凌亂,一股躁動感越發地強烈,王軻隊長的一句話在耳邊閃過:「我們異常力量調查組,從來不相信有巧合。」

  如果這不是巧合,會是什麼……

  「頭痛是因為感知麼?你能不能感知一下紅門後面的情況?」薛霸問道,蛋叔、林墨他們也頗是期盼地看著顧俊。

  那邊是否有機關?是否有什麼古怪?是否可以把門推開?後面是什麼?

  「我試試。」顧俊揉了揉腦袋太陽穴,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凝神嘗試感應了起來……

  但過了一會,那只是加劇著他的頭痛,他無奈的道:「沒辦法,那道紅門隔斷了我全部的感覺。」

  「好吧。」薛霸只能略有失望的微微點頭了,小隊此行沒有帶遙控機器人那些東西,必須要有人過去看看。

  薛霸便做了個常規指揮,樓筱寧、周毅和高明鵬等六位隊員,拿著槍以沖房戰術往紅門走去。

  眾人看著突擊小隊前進的身影,都有些緊張。顧俊也在看著,心頭的躁動不斷在翻騰……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07 PM

第八十八章 門孔後面

  六人攻堅小隊以沖房戰術到達了石牆紅門的兩邊,左邊、右邊都有隊員待著。

  樓筱寧位於左邊,她抬頭觀察著那兩盞燈,疑聲道:「沒有發現異文,是煤油燈,裡面的煤油有三分之二滿,燈芯還很長,都像是剛換進去還沒一小時的。」

  石道上方的眾人聽得心情都很沉,是誰換上去的?

  這條石道一萬階只有上下可走,他們一路走下來除了那股狂風什麼都沒遇到。

  如果是有人或者什麼東西給燈盞添油換芯,那現在只能是進了那道紅門的後面。

  「紅門也沒有發現異文,沒發現縫隙,門好像是鑲在石牆裡面的。」樓筱寧又觀察道,她雙手戴著手套,此時她右手持槍,左手向隊員們打起倒數手勢,三,二,一,她的左手使勁地推了紅門邊緣一把。

  兩邊的隊員都屏著呼吸,凝聚著所有的注意力,一旦紅門被推開就要衝進去。

  但是,紅門紋絲不動。

  「不行,沒有回力。」樓筱寧報告道,「紅門的厚度很大,或者跟周圍的牆體是相連的。」那邊的薛霸指揮道:「三個人一起試試。」周毅、高明鵬便也從兩邊出來,與樓筱寧一起推,但也是毫無回力。

  與此同時,顧俊還在嘗試感知這道紅門,卻只感到病態與扭曲,好像是一團混沌……

  「試一試門孔。」薛霸又道,「不要直接看,小心點,那可能是個機關!之前的黑風應該是從那門孔出來的。」

  這是他們認知範圍內最合理的推測,如果黑風不是憑空出現,那只能是從門孔出來。

  那麼細小的門孔,竟然能湧出那麼猛厲的狂風。

  「那真的是邪門。」蛋叔說笑道,但這個雙關語笑話沒人捧場,現在大家的心都在繃著。

  樓筱寧先用槍頭戳了戳那門孔,又拿手電筒照了照它,再拿其它一些工具擺弄了下,都沒有反應。她再用一根從儀器剪下的電線往門孔裡捅去,一點點的把這段有一米長的電線幾乎完全塞進去。

  「門後是空的,至少有一米範圍。」她把電線重新拉出來,看了看,電線毫無變化,連一點塵埃都沒有沾到。

  直到現在,樓筱寧都沒有魯莽地湊向門孔去看裡面,也沒讓自己暴露在門孔正前方。

  獵魔人小隊並不是菜鳥隊伍,他們明白這種行為會有多麼危險。

  門孔的後面,沒人說得定會有什麼東西。

  「阿俊,還不行嗎?」薛霸再一次詢問顧俊,但看到他滿頭大汗的,就知道還是沒結果。

  「我覺得……那應該是要用咒文開的。」顧俊沙聲道,「可我不知道咒文是什麼。」

  「攻堅小隊,你們先撤回來。」薛霸先招招手,又對顧俊說:「你試試阿拉伯瘋人那句詩看看怎麼樣。」

  「好。」顧俊也有這個想法,待樓筱寧他們撤回來了,他就望著那道紅門,以異文語言緩緩地念道:「那永遠長眠的並非是亡者,在詭奇的亙古中連死亡也會湮滅。」

  眾人再次聽到這晦澀而詭異的語言,皮膚的寒毛悄然豎起。

  但他們也看著的紅門,仍是沒有半點反應……

  「不是這一句。」顧俊深呼吸了下,雖然沒成功,腦袋卻有一種精神急耗的緊繃感。

  但他提起心神,再試了「開門!」「鐵之子,萊洛雷-蘭頓!」等話語,把那一句也說出了:「黑暗的果實自亙古的深淵長出,死亡的蠕蟲將與天地一同長久。」

  到了這時,顧俊已是有些站不穩了,面色煞白得像隨時要暈厥過去,他感到周圍都在旋轉、模糊……

  「阿俊,別試了!夠了,聽到沒,你小子想暴斃嗎!」

  薛霸連忙叫停下來,顧俊卻似乎聽不到別的聲音了,還在喃喃唸著什麼……薛霸只好伸出肌肉隆隆的一隻手,一把拽起顧俊,這才打斷了他,然後交給蛋叔和張火伙扶他去一邊休息。

  眾人有目共睹,顧俊確實是出盡了全力……他們沉默地面面相覷,輕聲討論起來,現在只有幾個選擇了。

  一是轉頭出去,二是用炸藥炸門試試,三是讓誰往門孔裡看看,主動觸發這個可能的機關。

  第二個選擇是沒有回頭路的。如果紅門就像是大榕樹、中心點枯木的性質,正常打開的話,門後面就是通道,通往另一個空間,那麼把門炸爛就完蛋了。在缺乏情報的狀況下,把東西炸爛始終是下策。

  而第三個選擇,非常危險,卻是靈活的嘗試,因為上前犯險的只是一個隊員。

  他們當然覺得讓顧俊去看看或許會有什麼變化。可是顧俊太重要了,這裡只有他懂異文語言、懂觸發咒文,所以不能直接讓他去犯這個險,小隊裡誰死也不能是顧俊先死。

  必須要先有人去探一下路,即使知道那是陷阱,也要踩進去看看是什麼陷阱——這也是一種情報。

  小隊需要更多的情報。

  進入機動特遣隊做生存訓練的第一天,教官就在不斷強調:「你們要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為的不是人民,為的是隊友!你為隊友死,隊友為你死,這就是機動特遣隊。」

  「操蛋,還是要去看看吶。」這時沒有等誰說什麼,樓筱寧就嘆了一口氣,自顧自的把步槍放到牆邊,那微型導彈背包之前就放下了,她大咧咧地對眾人道:「如果我瘋了,一槍嘣了我,記得要爆頭。」

  樓筱寧一向是隊內的敢死隊第一號,她之前懷疑顧俊,並不是怕死,是職責而已。

  「我們知道的。」薛霸點點頭,並沒有阻止她,方臉上面無表情,「大口徑,保證就痛一下子。」

  此刻,眾人都很沉默,這是一定要做的事情,跟樓筱寧是爭不了的……

  「樓姑娘,你是好樣的。」蛋叔嘆氣道,轉頭讓張火伙做好急救的準備。

  顧俊還在靠著牆邊休息,腦袋仍是像一團漿糊,並不知道小隊該不該做這個嘗試……

  待狙擊手、醫療隊都準備好了,樓筱寧一路走下了這十幾個台階,再次到了紅門的前面。

  這一次,她沒有去躲避那個門孔,反而是湊近過去,面容上並不是沒有緊張與沉抑,但更有著勇氣。

  那個門孔很小,也就成年人一根拇指頭那麼大,裡面隱約散發著白光。

  在後方眾人的注目中,樓筱寧以右眼對準了門孔,望了進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07 PM

第八十九章 耳邊的低語

  就在樓筱寧望向門孔裡面的同時,顧俊的心臟也在發緊,詭異地感覺外物在扭曲,意識也在扭曲……

  他恍惚地隱約聽到一股低語,帶著某種難以名狀的寒冷、僵硬、吸引力,從黑暗的深處傳來:

  這個女人懷疑你,在你救了他們之後,她拿槍指著你,她不信任你,不把你當隊友,她懷疑你……

  那邊猛然間,樓筱寧發出了低沉卻狂亂的、像是喉嚨破裂而出的怪聲,她渾身顫抖了起來,卻還伏在紅門上。

  她的聲音太過怪異,比絕望的尖叫和痛苦的哭泣都要叫人毛骨悚然,似乎目睹了某些最恐怖瘋狂的事物。

  「快把她拉上來!!」薛霸急忙大喊,沒讓其他人跟著她一起去是提防出現爆炸之類的情況,但早有六人解救小隊準備著,他們當即衝下去,楊鶴楠和周毅一人一邊抓住樓筱寧,要把她拉走。

  然而兩人驚訝地發現自己拉不動。樓筱寧是火力頭子不假,但畢竟是女性,平時的力氣比不過他們中哪一位。可是現在,她雖然發著顫,卻堅如磐石的紮在地上。

  旁邊的其他幾人見狀連忙也去幫手拉,六個人一起用力,才把樓筱寧從紅門上扯開來。

  也就是她被扯過來後的一瞬間,眾人都看到了,「啊……」「寧姐!」

  樓筱寧那張本來頗為姣好的面容滿臉暴現起來的血管青筋,翻騰著歇斯底里的驚駭,像被尖嘯刺骨的風暴席捲摧毀過後的枯槁破木。她那只看進了門孔的右眼,依然瞪得極大,眼眶鼓脹了起來,鮮血在湧流,呆滯,恐懼。

  似乎什麼都看不到了,又似乎還在什麼可怖景像當中無法逃脫。

  看到她這個模樣,眾人都毛骨發寒,石道里突然猛烈湧起了一股壓抑已久的恐慌,什麼都在錯亂扭曲。

  「快撤上來!!」薛霸還能維持著冷靜,一聲大吼讓解救小隊幾近機械地把樓筱寧抬了上來。

  樓筱寧沒有掙扎亂動,她猶如死去的僵直屍體一樣,但還在發出著那種怪厲的聲音,面色越發變得可怕,右眼球已被鮮紅的血絲幾乎覆蓋,從眼眶越發彭大突出,瘋癲而病態……

  薛霸滿臉的焦急與憤怒,「急救小隊!」

  蛋叔、張火伙這邊也是早做好了準備,林墨靠牆坐在一塊舊創布上,擔架空出來了,當下楊鶴楠他們把樓筱寧放到擔架上並且綁定。

  「樓姑娘,樓姑娘,能聽到嗎?能看到我嗎?」蛋叔同時在旁邊問著,樓筱寧沒有任何回應。蛋叔急道:「糟了,神志不清,可能在譫妄……」又用手電筒檢查她的兩隻眼睛,左眼還有對光反射,但右眼已是全然壞死。

  蛋叔越看著那隻右眼,越有點心神不穩。

  這眼有古怪,不知道是什麼,但全在這隻眼裡……蛋叔深吸一口氣,作出了醫療判斷,大聲叫道:「阿俊,過來打麻醉!她這只右眼要立即摘掉!」晚了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眾人看看牆邊的顧俊,他從剛才到現在都在恍惚之中,好像置身於事外……

  像楊鶴楠、周毅他們心裡頓時生起一股氣,即使說了要相信顧俊,即使知道他剛才也是拼了命。

  可是樓筱寧的慘狀攪亂了他們的心緒,不懷疑顧俊是故意的,卻要審視顧俊是不是一隻棋子?背後的棋手他們不知道,他也不清楚。這次行動是不是早已被設計好的一場局?就像行動部的那一次?

  別說顧俊了,他們開始有這樣的念頭閃過:在這次行動中,自己有沒有哪裡被人設計操縱了而不自知?

  從進入高牆空間到現在,一步步都像早已被人安排好了,因為顧俊的異文能力而激活設計。

  目的是什麼?他們不認為答案是自己的性命,一支機動特遣隊固然珍貴,但還沒不可替代到這種程度。

  如果不是要他們的性命,要的是什麼?

  「先救人,先救人!」薛霸拍掌地高聲道,感覺到眾人情緒的變化,但自己那股值得信賴的直覺也是亂了。

  「局麻。」蛋叔一邊去洗手消毒——由於水的稀缺,之前的準備沒做這一步,一邊向起身走來的顧俊喊道:「一共4.5ml,2%利多卡因加等量0.5%布比卡因!」

  本來樓筱寧處於失控的狀態,全麻會更加安全。

  但蛋叔考慮到異榕病手術的情況,超過80%的全麻患者即使手術成功了,醒來也是完全喪失意識的。

  這個空間與異榕病有關,蛋叔不敢打全麻。

  「哦好……」顧俊走去簡單洗了洗手,在張火伙協助下迅速把麻醉藥調製好,就馬上去給旁邊的樓筱寧注射。

  蛋叔快聲說著道:「球後麻醉,外下方、外上方和內上方三個點進針,每個點在眶尖部打1ml,然後退到半球再打0.5ml!球結膜別管了,那些血絲有古怪,別去動它了。」

  「明白。」顧俊到了擔架邊,頓時近距離地看到樓筱寧那古怪萬狀的面容,以及那異變的右眼球……

  她譫妄般的聲音還在石道不斷迴響,而那股黑暗低語變得就像之前的狂風,吹擊著他的心魂:

  就是這個女人懷疑你,他們都在懷疑你,就算你救了她,他們還是會懷疑你,還會把槍對著你……

  低語像一曲深淵的樂章,以某些奇特的旋律,越來越攝人,讓他的心臟跟著旋律在跳動:她懷疑你,可現在不是需要你救治嗎,卑微,卑微的蟲子,你跟他們不是同類,從來不是,從出生起就不是……

  顧俊的腦袋作痛起來,好像有什麼在破殼而出,這種感覺……他好像有過……

  是坐在榕樹洞裡接受那些黑衣人紅衣人跪拜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不只是顧俊,他還是「厄運之子」。

  「阿俊?快點啊!」蛋叔見顧俊忽然停著,不禁催道。薛霸他們也很驚訝疑慮。

  「讓我來!」張火伙看不過了,一把搶過顧俊手中裝著麻藥的注射器,俯身就往樓筱寧的右眼球刺去。

  但是很快,才完成兩個點的注射,張火伙就有些搖搖欲墜,「蛋叔……這眼球有異常力量,對我的精神造成影響了,不能看……」張火伙強撐住打完第三點,才喘息著別過面避開,臉色已經煞白了。

  蛋叔早就有這個察覺,只是沒料到影響力這麼大,並且越來越強烈。

  這穿上手術衣、頭罩、手套回來,蛋叔只直視了那隻眼球一眼,身子一晃就幾乎倒地。

  如果是肢體,那只是死物。臉龐、眼睛,卻有著靈魂。

  蛋叔彷彿看到了一個無比痛苦的靈魂,而且那是他自己。

  「蛋叔!」薛霸管不上無菌原則了,不得不伸手扶住蛋叔。眾人這時都已有些驚亂。

  「大家不要再望樓姑娘的眼睛……」蛋叔喘氣著道,中年的圓臉忽然顯得有幾分憔悴老邁,「這手術我做不了,阿俊,阿俊,你來試試……」顧俊是個高靈知的人,對他的影響可能更大,可顧俊是特殊的那個。

  他們注意到,顧俊一直在望著那隻眼球,卻似乎沒受到這種影響,但他的臉龐上有著另一種的詭異。

  面無表情,傲然,冰冷。

  「哦。」顧俊緩緩應了聲,那股低語還在耳邊縈繞:

  這些蟲子懷疑你,可還不是要求你來救治嗎……卑微的蟲子……

  由她死亡吧,由她死亡吧,只有死亡,才可以讓她昇華。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08 PM

第九十章 誰人的意志

  對於卑微的蠕蟲,死亡是一種昇華,因為那是它們唯一窺見真理的時刻。

  顧俊應了蛋叔一聲後,卻就站在原地沒有動,臉龐的冷意越來越盛。

  「阿俊?」蛋叔看得出顧俊的不妥,心裡暗道了聲糟糕,他似乎碰上其它的異常力量了,「昏頭了嗎?醒醒!」

  不管站著的薛霸、還是靠牆坐著的林墨,眾人也是看出端倪了,顧俊的眼神分明在失去著活性……

  此刻顧俊的心魂就像飄蕩的夜風,游離在大地之上,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歸於何處,是那大海的深淵嗎,或是這條古城的石道。他沙啞的道:「蛋叔,我沒做過這種手術,我不懂……」

  「沒關係,我說你做,你知道眼睛的結構就會做。」蛋叔叫喚著他,「不用消毒了,趕緊戴上手套,馬上做!」

  「蛋叔……」顧俊雙目微微斂動,有一部分心思僵硬了,另一部分心思也想動起來,但身體不聽了使喚。

  「你還在想什麼啊!」蛋叔喝斥道,不管這小子是丟了魂,還是個內奸,現在都要把他拉過來,「搶救搶的就是時間,這都不懂嗎!顧俊,醒醒!救人要緊,你是醫生啊!」

  眾人中哪個想出聲說話的,都被薛霸抬手阻止下來,直覺告訴薛霸,這裡只有蛋叔說得動顧俊。

  當然,顧俊對蛋叔毫無惡意,跟著小隊這幾天,一直承蒙著蛋叔的照顧,聽了不少段子,學了不少東西……

  蛋叔這一通斥責讓他的心臟驟然有些抽搐,彷彿是冰窖被點燃起來,這種怪異的痛感卻帶來了一絲清醒。

  為什麼,為什麼我剛才會說「我不懂」?

  顧俊腦袋發痛,報復樓筱寧嗎,看著她這樣的慘狀,聽到眾人苦苦的哀求,得到了快感嗎……

  因為他們有理由的懷疑,就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死亡,甚至乎……玩弄嗎?

  那股低語,這條石道……似乎在呼喚著他的邪惡面,誘惑著他墮入黑暗……

  「你不救拉倒!」蛋叔知道沒時間扯淡了,「火伙,開瞼器!」醫療箱裡有帶開瞼器,因為眼傷也是機動特遣隊的常見傷。蛋叔一拿到這小小的雙頭鐵鉤,就不顧一切地看向樓筱寧,要給她那隻右眼裝上開瞼器。

  蛋叔的面色迅速變差,雙手顫抖,顫得裝也裝不上去,「啊……」

  眾人被這無能為力鑽心的痛,薛霸急忙上去要把蛋叔拉開:「不行了,別把你自己搭進去!」這句話,比整條石階都要沉重。但蛋叔還是不肯走開,話聲幾乎瘋癲:「救得了,只要把這隻眼球摘掉,救得了……」

  直接一挖眼球就挖出一顆圓珠,那只是影視作品的處理。事實是眼球被眼附屬器所牢牢保護,連接著6條眼外肌,如果亂挖亂捅只會搞得一團糟,比如眼球連著肌條半垂出來,或者一半挖掉,另一半爛在裡面。

  但現在也沒其它辦法了,薛霸把蛋叔推開,怒容喊道:「火伙,手術刀給我,我把它剜下來!」

  看著蛋叔的痛苦、眾人的混亂,顧俊心頭清醒的漣漪越來越大,舊有的意志在洶湧……

  以人類的標準,這裡絕對不是一個聖潔的地方。

  它有一股詭特的力量……在製造著分離、驚慌、懷疑、隔閡、恐懼……製造著邪惡。

  它在設計……如果從他們十六人進入榕樹洞起,這一切都是設計……

  那塊咒文石頭,那條潛土巨蟲,那場狂風,那場紅門……是不是都早已設計好?

  小隊眾人一路上多次討論這條石道為了什麼而建造……是不是為的把他拉進黑暗?

  「顧先生,我們比你瞭解你自己。」

  石頭上那句咒文,是黑色的。

  石道的那股生命力,也是黑色的。

  自我的意志重現,顧俊霍然明白了,一股沸騰的怒火在心中呼嘯而起,他咬了咬牙,對那股從耳道鑽進腦子的低語心道:「給我閉嘴!樓筱寧這條命,我還真就救定了,我是個醫生。」

  他的心火燃燒著那股狂亂的躁動,也把那要破殼而出的未知壓下去,壓下去……

  這裡不是霍克城,前面紅門之後的也不是鐵之子蘭頓的地下室。

  就算是又如何?這就是一個局。

  有些人、有些力量懷著未知的目的,想抹掉他的靈魂!想讓那個「厄運之子」降臨。

  「薛隊長,慢著……我來,做這個手術。」

  顧俊的話聲忽然響起,恢復了大半他平時的腔調,那些屬於人的情感。

  「唔?」薛霸拿著手術刀就要往那眼球剜下去的大手堪堪停住,也已經被那異常力量影響得滿頭大汗。

  薛霸疑惑,眾人也驚訝顧俊好像變回來了,蛋叔頓時大喜過望:「快點,洗手,戴手套!」

  「來了。」顧俊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倒了些礦泉水洗手,戴上頭罩、口罩和手套,奔過去拿起開瞼器,就給樓筱寧那隻鼓突膨脹的右眼裝上。他直視著這隻眼睛,並不是全無受擾,但他忍得住……

  「有齒鑷,剪刀!」蛋叔做起了器械護士,一邊遞給顧俊工具,一邊道:「往近角膜緣處把球結膜提起來,再剪開一個小口,再把剪刀從切口伸到結膜下面,用緊貼角膜緣環形一週的方法,剪開球結膜!」

  顧俊一戴上手套,拿著手術器械,那熟悉的感覺頓時讓他越發專注起來,誰在耳邊低語都已經比不過蛋叔的指揮。

  眾人只能望著他的身影,而他聽著蛋叔的話來操作,先切開球結膜,再分離結膜下組織,再剪斷眼外肌……

  這些組織都已在壞死了,但沒有異榕病患者的那種扭曲;樓筱寧也沒有掙動或慘叫,仍只是發著那種怪聲。

  因此他的每一步操作都算不上難,再剪斷視神經之後,他用剪刀就把那隻充滿恐懼、佈滿血絲的眼球挽了出來,一整顆的就像影視裡挖眼的效果。

  「啊,成了嗎?」蛋叔連忙問道,眾人也是忽然能感覺到,籠罩著石道的那股陰影似乎正在消散。

  「成了。」顧俊隨即就把這只詭異的眼球扔在地上,一腳猛踩下去,頓時似有嗞的一聲……

  眾人看得愕然,但是那陰影彷彿一下被破滅,周圍都變得明朗起來。

  不管你們是誰、是什麼玩意,我跟你們不是同類,從來不是,從出生前就不是。

  顧俊在心裡說道。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09 PM

第九十一章 爆炸

  樓筱寧的右眼球被摘除下來後,她那怪異的聲音就停下了,變得呆呆滯滯的。

  那股異常已經消散,大家都能看著她了。顧俊繼續作最後一步的縫合球結膜關閉傷口,都是用可吸收的羊腸線,最後往結膜囊內塗了點抗生素眼膏,再放入紗布團,加蓋敷料,做單眼壓迫繃帶包紮。

  至此手術宣告完成,顧俊剛鬆出一口氣,腦海裡系統連續彈出提示框:

  「你參與完成了一場成功的二星級手術【異常眼球摘除術】,個人貢獻度75%/排名1」

  「你的泰然手熟練度上升,+1000,現在的等級為第二重(25000/30000熟練度)」

  「目前任務累計貢獻度:185%,困難任務-任務完成!」

  「有任務獎勵等待被領取:卡洛普牌解剖刀1把,點擊領取你的獎勵」

  顧俊都幾乎要忘記還有任務這一回事了,現在才發現原來還在任務時限之內,儘管很想知道那把解剖刀有什麼特別,但現在暫時不能領。這次泰然手的熟練度加得很多,是因為第一次做眼科手術和精神受影響的原因吧。

  也是到了這時,他踩著那隻破碎眼球的右腳才移了開,他先自己看了看,那已是一灘爛物,晶狀體、玻璃體等液體濺在地上,但那股令人狂亂的可怖已經消失無蹤。

  薛霸、蛋叔他們看看,都沒說什麼,因為剛才大家都快要發瘋了。

  這種有著未知強大力量的應激物固然有著極高的研究價值,但就現在的環境,顧俊一腳踩爛可能才是正確的選擇。

  「之前是這條石道讓我不要救人。」顧俊如實告訴眾人,「那種感覺控制了我,它利用我們的芥蒂在搞事。」

  「我信你。」薛霸鄭重地點頭,剛剛也是有過直視眼球的經歷,明白那是一種怎麼樣的詭異感受。

  其他人也紛紛應和,之前大家都有被那幻覺所迷惑。

  張火伙用一塊創布將地上那灘爛物蓋住,顧俊、蛋叔他們剛剛脫掉手套,樓筱寧就回魂般悠悠轉醒過來了。

  「啊……靠。」她發出了正常人的叫痛聲,一看自己被綁在擔架上,再一看周圍的眾人,她苦笑了出來:「你們這幫混蛋也在啊,那我肯定不是在天堂了,還在這個鬼地方……」

  眾人都被她逗笑了,蛋叔以恢諧的語氣把剛才的事情講出,薛霸才問她道:「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不知道……我說不出來……」樓筱寧臉露痛苦,那隻還完好的左眼滿是茫然,「一片白光,有些混沌的光影……我突然就動不了了,好像鬼壓床那樣,你們試過吧,動不了,夢醒了還有夢……混沌……」

  薛霸默然點頭,又向楊鶴楠使了記眼色:盯好她,因為她現在有了什麼變化,是個什麼東西,誰也不清楚。

  有時候,有些瘋狂是隱藏在皮囊下的。樓筱寧現在也是被特別看管的對象了。

  「行了,我知道規矩。」樓筱寧察覺到的說了句,繼續由人綁在擔架上,不以為然地呼氣道:「正好休息一會。」

  那道紅門還是要繼續對付,這次薛霸帶著顧俊和三位火力人員下來到紅門前方再檢查一遍。

  除了不去看門孔裡面,顧俊什麼都看了,到處觸觸碰碰,還把那兩盞煤油燈拿了下來,什麼情況都沒發生。

  「阿俊,你怎麼想?」薛霸沉聲問道,「你想不想看一看那個門孔?」

  他這句話並不是開玩笑,因為顧俊和他們是不同的,他們看了發瘋,顧俊看了說不定卻是觸發機關。

  當然這還是在詢問意見的商量階段,或者說詢問顧俊的靈感。

  「不看!」顧俊說得毫不猶豫、不假思索並且斬釘截鐵,也不隱瞞自己的心思了:「各位,我是個影迷,很受電影的影響。在驚悚電影裡面,那樣做純粹是作死,正確的做法應該是轉頭就走。」

  薛霸、高明鵬他們聞言一怔,這?關電影什麼事?

  周毅瞥了瞥薛隊長,小隊又多一個忽然說其它知識的傢伙啊。

  「但現在我們沒回路可走,那就炸吧。」顧俊望著眼前這道有1.5米寬、2.5米高的紅門,「我們用C-4炸藥炸爛它。」

  眾人聽得又心動又疑慮,炸紅門是不可挽回的……

  「如果炸門就是敵人想我們做的事情呢?」薛霸因為深思而皺著濃須方臉,「把門後面的東西釋放出來?」

  「我覺得萊生公司不會缺少一點炸藥,用不著這麼費勁。」顧俊認真道,「我想我現在對他們的目的多少有些明白了,薛隊長,是上去看還是炸門,這都不重要,他們想要的是我們變得害怕、慌亂、互相猜疑。」

  他掃視過思索著的眾人,「我們一路走下來,變化越多,考慮得就越多,說白了我們的S值就越低。他們想把我們弄得神經兮兮的,那些負面情緒也就是這條石道的食糧。」

  「具體的目的我還不明白,但應該是……」顧俊頓了頓,「他們想把我變成另一個人,原因應該跟我曾經的靈童身份有關。這是我不想看門孔的另一個緣故,我覺得敵人不是要我的命,是要我的靈魂,往門孔看就是送上門了。」

  顧俊說得非常認真,年輕的臉龐上有著幾乎不相符的成熟與沉著。

  因此眾人聽著更感覺他的話有說服力,不過想來確實有道理。

  「嗯……」薛霸微微應聲,再這樣耗下去,物資的短缺、傷員的增多,都會使大家的心理防線越來越脆弱。

  尤其是有身世敏感的顧俊在,再有什麼風吹草動,小隊可能會崩潰的……

  如果到時大家都把恐懼、怨氣發洩到顧俊頭上,連他薛霸都阻止不了,那將是一個可怕的局面。

  人失去了理智就變為了野獸,那樣的局面,可能就是敵人真正的目的。

  「炸。」薛霸決定了,渾身的肌肉一鼓,必須搶這個時間,「炸出一條出路。」

  顧俊振奮地點頭,雙目裡有火,已經等不及看到這道詭門被炸成碎片了,「他們有咒文,我們有炸藥。」

  隊長既已決定,隊員們也沒什麼異議,就樓筱寧嚷嚷著要親自去安裝炸藥,但最後還是得被綁在擔架上。

  當下,小隊立即行動,周毅幾人去拿了僅有3個的遙控爆炸裝置的1公斤C-4炸藥包中的一個,去安裝到紅門上,那兩盞煤油燈之前就被顧俊帶走了。

  然後小隊全員又背林墨、又抬樓筱寧的退到了一百階即100米開外,紅門被上方石牆遮住了。

  以炸藥爆炸造成的衝擊波逸散範圍,他們這個位置已經足夠安全。

  「大家準備好了。」薛霸拿著引爆器,告訴周圍眾人。周毅等六人組成的突擊小隊列在最前面,神情專注,槍口對準前面,準備炸藥一爆完就向前衝房。而楊鶴楠等人守著後面。薛霸倒數道:「三,二……」

  此一刻,每位隊員都面容嚴肅,來吧。

  顧俊還是站在中間,輕蔑地咧開了嘴角,什麼低語,什麼紅門,都炸個稀巴爛吧。

  「一!」薛霸重重地按下了引爆按鈕,噠……

  驟然之間,隨著轟隆一聲巨響,眾人感覺似乎整條萬階石道都震了震,空氣一下變得凝滯。

  呼轟轟,是前方有什麼被炸塌的聲響,響了一會才停下,這可炸得燦爛了。

  「衝!」薛霸抬起自動步槍,親自帶著突擊小隊往前方的爆炸點衝去,他們眼神裡都多了一股如同爆炸的灼熱。

  衝下了一些台階,眾人頓時就看到了,第一萬階那裡已是一片狼籍,那面盡頭石牆有些破塌,而那道紅門已經不見,但在廢墟般的地上散落著一些破敗的紅木碎片。

  你們有咒文,我們有炸藥。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11 PM

第九十二章 卡洛普牌解剖刀

  之前的石牆與紅門已成了殘毀的廢墟,1公斤C-4炸藥爆炸是沒有火光的,也沒燃起什麼。

  薛霸帶著突擊小隊以沖房戰術陣形走近,沒看到樓筱寧說的混沌白光,那隻病異眼球的那股干擾精神的異常力量也沒有再出現,只不過那些破缺的石頭裡……

  那些暗紅色的細紋彷彿有血水在滴落,他們凝神看個清楚,互相核對過,才確定那只是錯覺。

  邁過這片斷垣,他們到了原本的紅門後面,這本是一個石室,約有一百平米大小,在中間又有一條石梯,是迴旋向上的,每個台階高約20cm,比外面的石道細窄得多,梯欄也是渾然一體的石頭,連轉彎處都顯得平滑。

  有隊員打起強光燈往上方照去,他們望了望,上方全是空的,沒有天花板,而迴旋石梯一眼望不到盡頭。

  薛霸再用望遠鏡望了望,7倍放大,依然是看不到盡頭,落入了漆黑。

  他們現在身處於地下5000米的位置,這條迴旋石梯直通地上的話,就有5000米高。

  接著,突擊小隊在這裡石室裡搜查了一遍,沒找到任何的東西,這個石室完全就是空的,連一點塵埃都沒有。

  「可以了,阿俊,你過來看看。」薛霸回頭喊了聲,其實通信頭戴對講器就把他的話聲傳給各個隊員。

  待在後頭的人員這才被允許走過去。顧俊蹬蹬的下了台階過了斷垣,一看到是這麼個環境,心頭頓時鬆了一口氣。

  沒有天花板,也沒有那些雜物、長木桌等。

  這裡不是「鐵之子」蘭頓解剖異類作圖譜的那個地下室。不過這個高牆空間……依然有可能是霍克城。

  顧俊瞧了瞧那堆斷垣破石,之前就有動著的一個心思浮了上來。

  「我需要那份任務獎勵……」他心裡默道,「那把解剖刀說不定能提供什麼幻象線索。」

  在這種步步都被敵人料算好、連帶著什麼東西進來也沒有意外的情況下,忽然出現的物品可能會成為破局之物。

  那並不是一把普通解剖刀,是卡洛普牌解剖刀,異文文明的崇高醫學造物,說不定會帶有什麼咒文力量?

  但小隊有什麼,進來前就清點得一清二楚,之前狂風席捲後又清點了一遍,不可能突然多出來一把解剖刀。

  所以,顧俊一邊假裝觀察周圍的環境,來到斷垣一處角落,右手伸進一道疊石縫隙裡,腦海裡念頭就點下「領取獎勵」

  那股神秘未知的強大力量驟然降臨,似乎扭曲了時空,什麼「空間容量」根本阻攔不住……

  而在這同時,顧俊有一些非常奇怪的感覺,沒錯……這裡是任務獎勵物品的源頭,這個世界才是。

  他的右手一握,一把解剖刀就出現在手掌中了,僅憑刀柄的長短寬窄的手感,他就認出這是一把最常見的23號解剖刀,緩緩抽出手來一看,果然如此。

  這把刀的形狀、大小與23號刀幾乎一致。

  這再次證明異文人和地球智人的相似性,因為只有相似的手部結構和使用需求,才會導致了這種相同。

  但分別在於,地球的解剖刀一般是不鏽鋼材質,為了耐腐蝕、高強度、不生鏽、能承受較高負荷卻重量不大的特性。可是這把卡洛普解剖刀,是另一種材質,佩亞尼的日記上有寫「以及解剖刀是鐵製的緣故」。

  可是顧俊不知道該不該稱這為鐵質,因為顯然與地球的鐵質不同,有經過了什麼加工處理。

  它非常輕盈,這讓他的肌肉與神經很有些不習慣,卻又很奇妙,似乎能迅速地融合到手指之間……

  「這是解剖刀本來的功效?還是因為我自己的緣故?」顧俊疑惑。

  解剖刀的造型像極了光潔的流水,如果不是刀片閃爍著鋒利的寒光,他甚至能用「溫柔」一詞來形容它。它的刀柄端上面有些詭美的印紋,還有一個異文,他認得出,這是「卡洛普」的意思。

  這個異文的字體設計得猶如是一位美麗善良的女子溫柔的舞蹈姿態……是異文人信仰的生命女神。

  顧俊默默拿著這把解剖刀,稍微感應了一下,想要催發幻象。

  然而就這麼一下,他的腦袋就一下劇痛,幾乎要爆裂開來一般,不行,之前精神消耗得太大了……

  「怎麼了……?」這時候薛霸已經看到了,濃眉頓時皺起,「那是什麼?」

  「這裡有一把解剖刀,就在這裡的石縫之間。」顧俊表現得有些驚訝地向他們展示手中的解剖刀,說道:「刀柄上寫著『卡洛普』,我覺得是牌子名字,或者是刀主人的名字。」

  這下子,眾人頓時又驚訝又小心地圍過去,但沒有應激現象,便紛紛說著奇怪,周毅最是有點撓頭。

  剛才就是周毅負責搜查這個角落的,剛才明明沒有東西的,但現在周毅不敢確定了,「應該是我的疏漏……」

  「阿俊,」薛霸卻有其它的注意,「你為什麼覺得這是解剖刀,不是手術刀?」

  兩者是一樣的,區別只在於用途定義。

  顧俊一怔,這個漏洞是他剛才沒想到的……他便搖搖頭,「不知道,我就覺得是解剖刀,一種感覺。」

  但薛霸這句話提醒了他,為什麼系統標的是解剖刀?而不是手術刀?

  難道這把刀……與地下室幻象裡「鐵之子」蘭頓用的解剖刀,有什麼關係嗎?顧俊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哦。」薛霸沒有再問,只想著顧俊這種靈感有什麼意味,又對周毅幾人道:「我們把這些破石頭搬開,看看還有沒有其它東西。」

  這幾個大漢當即就合力把地上的碎石逐一搬開,但最後並無發現。

  顧俊站在旁邊默默看,而蛋叔拿過解剖刀擺弄了幾下,卻就一臉嫌棄的道:「太輕了,什麼東西啊,這種刀一下就要切過頭。」蛋叔既討厭解剖刀與萊生公司可能的關係,也真的不喜歡這種手感。

  然後張火伙也來試了試,他雖然是護士,卻不是沒有弄過刀子,有時候還切個皮膚什麼的。

  「太輕。」張火伙亦是直搖頭,「形狀拿著也不舒服。」

  難道……那種刀骨相融的感覺只是我有?顧俊的疑惑更重,為什麼?因為泰然手?我對異文世界的熟悉?

  這把卡洛普解剖刀最後由醫療小隊暫時保管,薛霸提醒他們三人不要被它迷了,一旦有任何不對勁立即匯報。蛋叔和張火伙都沒什麼興趣,也就顧俊以觸發靈感之名,重新把刀據為己有。

  小隊在石室休息整頓了半天後,把一些東西拋下,只帶上必要的武器和物資,以及那兩盞煤油燈。

  他們便走向這裡唯一的道路,踏著那條迴旋石梯往上方走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11 PM

第九十三章 上方的石板

  整整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獵魔人小隊在這條迴旋石梯上走走停停,輪流睡覺休息,而後又前進,慢慢靠近著五千米上的地面位置。

  軍用壓縮餅乾還有很多,但乾淨的水在11個小時前就消耗完了,眾人開始飲用那些醫療人員手術前洗手過的水。如果這些水帶有什麼不可抵擋的病菌,恐怕他們都早已染上了。

  林墨一直由隊員們輪流用擔架抬著走;樓筱寧則是自己走,但依然不能持槍或者拿其它武器。

  越往上爬去,周圍的空間越變狹窄,到最後樓梯與環形石牆之間只剩不到一米,他們好像被夾在獸腹一樣。

  而且越發有一種整條樓梯搖搖欲墜的感覺,每個人甚至都能聽到類似於木樓梯震動的嘰嘎聲響。

  這不像是他們的幻覺,因為石梯的、石牆的暗紅細紋都越發少了,卻多了一些蜘蛛絲般的裂痕,很顯然這上面的生命力越發凋零,似乎隨時就要轟然倒塌。

  在詭奇的亙古中連死亡也會湮滅,顧俊想起了阿拉伯瘋人的那句話,這些石頭正在死亡,消逝,湮滅。

  到了離地面還有數百米的時候,小隊的氛圍已是十分低落,因為大家的體力、精神都耗損到了一個程度,頭皮繃緊,全身的骨頭都軟麻痠痛,由於缺水而口乾舌躁,嘴唇都起了一層乾裂的皮屑。

  而腳下這條該死的迴旋樓梯,還沒有走到盡頭。

  這種生理狀態滋生了一股躁亂,哪怕是再堅強的意志,也不斷受著其侵蝕。

  獵魔人小隊是東州分局的機動特遣隊不假,卻是第一次經歷這般的異常空間,這樣噬人心志的難關。

  往上走得越高,越渺茫。

  這時又有一個令人生寒的情況,薛霸用夜視望遠鏡望到了,上方是有頂的,封住了去路,不過……

  「阿俊,你看看。」薛霸看了一會,就先把望遠鏡給旁邊的顧俊。

  顧俊接過望遠鏡就看了起來,迴旋石梯是通往了一個石平台,就沒有可以再往上走的了,但平台上空不到一米就是頂了,也是與周圍連為一體的石頭,不過在平台正上方有一塊明顯不同的像是厚石板或是頂門的東西。

  那塊石板的底部滿是詭奇的紋路,看著是人工雕刻的,是各種鮮花的形狀……

  顧俊忽然想起了佩亞尼的家鄉「鮮花之鄉」莎爾城,那石板上面應該有著莎爾城的風光吧。

  只是他越看,越有些心神浮動起來,疲累的腦袋隱有幻象感在湧現……這裡有幻象可以觸發嗎?

  但過了一小會,那股感覺也沒能成形,只是加重了心神的凌亂。

  石板上沒有異文、沒有鎖、或者其它裝置,但它四邊的邊緣都有著極為微小的石縫,似乎是可以推開的。

  「薛隊,我沒有什麼特別發現。」顧俊把望遠鏡還給薛霸,「不過我感覺,那裡就是出口了。」

  薛霸點點頭,便讓其他隊員也看看。

  很快,眾人都明白了怎麼回事,要出去就得打破那堵障礙,能不能用C-4或者微型導彈炸爛它?

  「不能炸。」林墨一聽就反對道,他現在倒是精神好多了,沒出現有寄生蟲殘留的症狀,「石板離樓梯太近了!就算控制再準確,衝擊波也會影響到樓梯的,碎石也會壓下來,這條石梯要是就那樣塌了,我們就要掉下去幾千米。」

  「我也覺得不能炸。」這次顧俊也是搖頭,因為他能感受到周圍石頭的脆弱,比荒破的枯木還不如。

  「先上去看看。」薛霸就帶著突擊小隊先一步抵達盡頭的平台下方幾階,離那石板只有半隻手的距離。

  果然那種搖晃感更強烈了,石頭的裂痕也更多更大,卻依然中斷了外面的光亮……

  他們先用槍支用力頂了頂那塊石板,沒什麼動靜,又往左頂、往右頂都試試,似乎往左邊推的動感特別大。

  「我們用手推一下試試。」薛霸說道,這種情況用手推更能使對勁。

  現在小隊除了槍支彈藥、水和食物、醫療工具等,幾乎就沒有別的了,用手推最原始也最實用。

  突擊小隊留下兩人警戒之外,薛霸等五人紮著馬步,抬起雙手按著石板底,「三,二,一,推!」

  他們用力地同往左邊推去,五張大漢的臉龐都憋得面色漲紅、青筋暴現,「啊……」

  然而那塊石板只是被頂起一些,有外面的光芒隨即湧下來,只是他們堅持了二十幾秒就不得不無力地鬆開,石板頓時重重地落回原位,並發出了可怕的一聲「嘭」,周邊石頭的裂痕都更大了些……

  「上面有光!這就是出口!」薛霸語氣振奮的鼓勵著隊員們,卻半句沒提就算是自己體力充沛的時候也推不動,更別說疲累的現在。

  只推了這一次,薛霸就明白就他們這幾個人推純粹是浪費力氣,可現在他們每一點的體力都非常寶貴,水已經沒了,體力只會隨時間的過去而不斷下降。

  薛霸便讓大家先停下,叫顧俊先上來近距離看看。

  但顧俊除了內心隱約有一份不安在湧動,還是做不了什麼。

  薛霸只好讓所有人都上來,方臉肅然的道:「剛才我們已經推開一點了,有光!只要有足夠的力量,就可以推掉這塊石板!我們大家一起來試一次,使足力氣,這一次就要成。」

  當下,他們都彎身坐進了平台上去,薛霸的頭都要頂到石板上。

  為了集到最大的力量,就連缺了一條腿的林墨也坐進去。

  因為也許就是差著他的這一點點力量而失敗,而他們可能不會有第二次的力氣了。

  眾人擠好了位置,雙手都舉起按在石板底上,就準備一同發力往左邊推去……

  但是驟然間,顧俊有一個念頭驚然而起,大榕樹上的那十六隻不同手印,十六個人。

  那些手印形狀古怪、似是在掙扎……按著這塊石板凹凸不平的花紋,不正是讓他們的手印有了詭異的變化嗎……

  似乎打一開始就不管怎麼樣,他都會上到這裡,要嘛他一個人,要嘛一隊人,卻都會上到這裡。

  這個想法不只是在顧俊心中驚現,在蛋叔、林墨、楊鶴楠等人那裡也是,眉頭紛紛皺起了。

  「別管那麼多!」薛霸早就在留意著,因為他早有過這個悚人的想法,吼道:「不管你們有沒有在想,那只是敵人的把戲而已,一旦我們沒死在下面,來到了這裡,敵人就用這個來迷惑我們。不要多想,準備推!」

  不留給眾人胡思亂想的時間,因為恐慌的情緒是會導致身體發軟的,有力也使不出。

  「三,二,一!」薛霸大叫,渾身肌肉一炸,「推!」

  猛地一下,小隊十六人都爆發出自己能爆發的最大力量,或是咬著牙,或是咆哮著,雙手推著石板!

  這讓他們的面容都有些變得扭曲,一雙雙眼睛瞪大,而樓筱寧還未癒合的右眼眶上的紗布被鮮血滲紅,外面灰蒙的光芒再度撒下,那推起石板的那些手臂已經在發抖……

  顧俊當然也在全力推著,但那股之前就隱約湧現的幻象感,驟然變得強烈。

  一些模糊的光影不再死寂,瘋狂地湧襲在他的眼前。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12 PM

第九十四章 血色幻象

  周圍變得陰冷而潮濕,空氣中帶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令人反胃。

  有可怖嘶啞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不斷地迫近,漸漸成為怪誕畸形的重重陰影。

  顧俊已經是墜入了幻象,是這塊石板的觸發嗎?這次幻象的感覺很不同,不像是到了另外的地方,他還在這裡,這條迴旋石梯的盡頭平台上,還在與別人一起合力推著堵住出口的石板。

  但這些人的身影有了不同,詭麗的衣服制式也不是小隊裡任何一員所穿的……

  他們說著混亂、恐慌的話語,那是顧俊既陌生又熟悉的異文語言。

  隨著陰影越來越近,他們開始顫抖,恐懼扭曲了每一張面孔和每一句話語,哭泣著乞求著什麼。顧俊聽不清楚,只聽到些:「放我們出去!」「不要,它們來了!」「我不想死……」

  這些聲音,他好像在譫妄的異榕病患者那裡聽到過。

  這些人是霍克城的居民嗎?霍克城已經淪陷,他們從石道逃離到這一萬米之外,後面就有異類在追來,他們多麼想離開這裡,可是石板卻重重的壓在上面……

  在外面地面上……有人在嗎?這些逃亡者淒慘的哀嚎,有被別人聽到嗎?

  為什麼要把出口堵住?不讓異類生物出來?可是,這些霍克城居民……都已經被拋棄了嗎……

  突然間,那些惡毒的陰影近在咫尺了,腥風濃烈至極,苦推著石板的眾人紛紛看去,一瞬間眼神全部劇變,崩潰的尖叫撕破了每個喉嚨,他們瘋狂拍打著石板,想要逃跑,卻無處可逃。

  顧俊感覺自己的目光也看了去,心臟猛然一揪,是那種有板骨的異類!

  他親手解剖過這種異類的胸部,這卻是第一次見到它們的面目,竟是從模糊的幻象當中。

  這是種人形生物,也有頭部、頸部、軀幹和四肢,但渾身上下的表層都覆蓋著那種角質死皮,那就像是它們天然的服飾和防護物。它們的體形要大一號,肢體都特別長,手部整個結構都是畸形的,有指頭也有長爪……

  他沒有全然看得清楚,但只看了這朦朧的幾眼,卻有點冷汗霍地冒出,那種結構似乎更加適合攀爬。

  幻象開始有些劇烈晃動,顧俊現在已有經驗,知道這是自己的精神快要支撐不住,而幻象將要結束的前兆。

  他竭力再看清楚些,以人類的審視而看,這種生物骯髒、怪異、令人憎惡。

  可是它們面部的構造,幾乎與人類沒有二致,只是皮膚亦是死皮,顯露出的牙齒尖銳、密集、呈黑灰色,那是因為附有一層腐臭的病菌嗎?

  它們的眼神,都帶著一些輕蔑、嗜血與惡毒,以及無可名狀的黑暗。

  這不是野獸的眼神,這些情緒由智性而產生……

  它們的眼神,是屬於人類的眼神。

  這種異類……曾經是人類嗎?

  「啊!」極度驚駭的慘叫聲突然爆起,讓幻象更加搖動起來,更多的慘叫接連響起了,一開始還迴蕩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但越去越遠,直至消失。

  顧俊看到,那些異類走上前來,伸出它們詭畸的手把擠在平台裡的人一個個地揪出去,然後隨手往迴旋石梯那深淵般的中間或外面扔下去,這裡距離地面五千米。

  在被扔下去之前的一瞬,每個人就已經被恐懼擊得支離破碎。

  驟然,顧俊感覺自己也被猛一下揪出去、扔下去,如同掉進了一個無窮的血色噩夢。

  五千米高的迴旋石梯上的每一階,都伏滿了殘缺的屍體,有些還滴流著鮮血,有些已經腐爛發臭。

  這些霍克城民眾的鮮血流淌在石梯上,也濺沾在石牆上,他們的肉與骨終會爛在石上,時間把一切消化、融合。

  那些暗紅色的細紋,是否就是他們的鮮血……

  石階地道和迴旋石梯那股邪惡的生命力,是否就是他們的怨毒……

  顧俊俯視的目光與密室的地面越來越近,只見到地面上是密密麻麻的屍堆,無數的肢體、器官、面孔……混濁地堆積如山,如同是投向了煉獄裡的一瞥。

  嘭!!顧俊感覺自己砸了下去,一陣非人的痛感遍佈全身,就像每一條血管都寸寸破碎。

  但這股痛苦,也把他的心魂霍地拉了回去,他頓時連連地喘氣,卻見到上空一片灰白的光亮,那塊石板不見了。

  「推開了,推開了!」蛋叔欣喜若狂地叫嚷著,薛霸、楊鶴楠等幾人已是推著站起身冒出地面了,他們都憑最後一股勁立即拿起槍支對準了周圍,粗重的喘息遮蓋著蛋叔的聲音。

  「呼,呼……」顧俊滿臉蒼白、冷汗,看上去像剛剛死過了一場,但周圍其他人的面色也沒好到哪裡去,因此沒有人留意到他的異狀。他再看周圍,知道幻象中的地方就是這裡……只不過那些往昔都已經湮滅。

  可卻是誰人,要把這慘厲的一幕重演?

  「那塊不是石板……」薛霸沉啞的話聲從上空傳下。樓筱寧等人也紛紛撐著站了起身。

  顧俊亦是搖晃地起身,頓時就見到被他們推倒過去的那塊「石板」是一個祭台,由於奇特的造型導致了左邊重右邊輕。他再掃視起周圍的環境……

  「怪了,這裡是個祭壇。」蛋叔已是嘀咕道。

  這是一個石砌祭壇,距離黑腐的地面有十幾米高,到處有些殘殘破破的了,就連矗立在壇上四個方位的巨大石柱也有毀壞,那每根柱子上都有一圈圈古老的華麗雕刻,但同樣滿是破損。

  他們所處的位置就是祭壇正中間的祭台位置。

  祭台是用來放祭品的,而現在,小隊十六人似乎就是祭品。

  在這個祭壇的四周,瀰漫著灰茫茫的迷霧,正如天空的顏色那樣。他們從那些迷霧之間,隱約可以看到陰森扭曲的巨樹把這個祭壇包圍了起來,有死靈發出般的嘶吼聲穿破迷霧而來。

  顧俊看得到,薛霸他們也看得到,就在那些巨樹之間,若隱若現著數不清楚的野獸陰影。

  其中還有著一些黑衣人身影,以及幾道紅衣人身影。

  那些人,在望著他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13 PM

第九十五章 一首歌謠

  灰濛的天空上,有一群黑色的鴉雀從林間飛起而過,它們發出的難聽的鳴叫聲,讓周圍的迷霧更顯扭曲。

  「那些是萊生公司的人。」顧俊話聲低沉,「我認得出,我的記憶裡他們就是這種衣著。」

  其實那些身影被迷霧模糊著,那似乎也不是長馬褂,但他就是認得出。

  薛霸等人都已是準備作戰,除了樓筱寧不能拿槍,火力隊員的槍口都對準了四面八方那些敵影,只是迷霧越發大了,那些人影隱沒於巨樹的後面,變得不可見。

  「看不到……」快速架起了狙擊槍的楊鶴楠喘氣道,熱成像瞄準器穿不透那陰森的巨樹。

  眾人都還在喘息未定,而那野獸的嘶吼聲,卻是越來越猙獰了。

  顧俊看到那重重的野獸陰影有一些漸漸走出迷霧,這下他們都看得清楚,那是一種未知是異類還是猛獸的生物,似是狼的軀體,但每一隻都有棕熊般的體型,皮毛像是黑色的刺尖,露出的獠牙與滴落的垂液更令人生寒。

  還不待薛霸要喊什麼談判的話語,突然間,周圍的異狼群就洶湧奔來,到處都是,源源不斷。

  「火力隊開火!」薛霸立即道,濃胡方臉上滿是剛毅,「其他人待著,不要浪費彈藥。」

  周毅、高明鵬等人扣動了步槍的扳機,四個方向各有兩名隊員,全部開火起來,噠噠噠,槍聲四起。

  子彈殼砰叮的掉落在祭壇上,這種人類最為信賴和依賴的武器不斷發出火光,而後坐力翻騰著他們的肌肉,讓他們本就筋疲力盡的身體繃得快要破開,散架為一堆零碎。

  那些猛獸卻根本不知道恐懼為何物,即使衝在前面的被子彈打得血肉飛濺,後面的還在衝過來。

  同類發出的瀕死嚎叫聲、惡臭血腥味,都只是更加激發著異狼群的瘋狂,它們沖得更快、更多了,如同風暴海潮。

  「啊……」樓筱寧發出焦躁的聲音。

  蛋叔有負責留意她。這種猛獸皮糙肉厚,一槍打中身體並不能將其擊倒,必須爆頭才行。

  但它們的速度很快,他們的狀態又差,槍槍爆頭是不可能的。作為隊內的火力頭子,樓筱寧的命中率長期高居第一位。如果她還是個正常人,此時只能站在一邊看著,很憋氣吧。

  林墨等幾位科研隊員則是越發難以置信,從遠處的巨樹邊到祭壇,已經倒了一地的猛獸屍體。

  它們就不會害怕麼?這真的違反了自然天性……

  但顧俊想的是,它們是真的嗎?

  這一點薛霸也在懷疑,當即讓搭檔周毅放一隻異狼進入祭壇,然後才爆頭打掉。兩人一邊開火一邊往前走去,用腳踢了踢壇上的獸屍,確實是存在於那裡的,這並不是幻覺。

  可是異狼群的潮湧還沒有減弱的勢頭,他們的彈藥就去掉快一半了,這樣下去子彈很快就會打光。

  「準備突圍!」薛霸大聲告訴眾人,又問顧俊的想法:「往哪一邊去好?」

  「我不知道……」顧俊真的沒有想法,腦海只有些躁亂。

  薛霸便憑自己的感覺,決定選擇與高牆空間相反的方向突圍,林墨上了擔架由顧俊和張火伙抬著走。

  當下,他們一邊殺著異狼,一邊往祭壇外面走去。

  可也是這個時候,迷霧中傳出了古怪的聲音,似乎是萊生公司那些人在唸著異文語言,似乎是歌聲……朦朦朧朧,卻能穿透眾人的心頭。顧俊的躁亂、眩暈感更重了,喃喃道:「這好像是……這個世界的歌謠……」

  【石道里漆黑無聲,那是生命之初

  媽媽的夢境中,出現了毒蛇、蠕蟲與惡魔

  從早到晚,有了很多痛苦】

  「怎麼……」小隊眾人走了數十步,這段距離早已足夠走出祭壇,他們卻驚疑地發現自己還在原地,似乎是打轉了一圈,但他們明明是朝著外面走去的。

  子彈能打出去、野獸能奔進來,應該不是空間的原因,是他們的精神受影響了。

  忽然間,他們連撤回去迴旋石梯也找不到路。

  這種感覺就像在夢境中知道了自己在做夢,一番動作以為自己醒過來後,卻不過又是另一層夢境。

  此時,眾人都如此認識到小隊的缺失,也是天機局的不足。

  面對被控制施放的異常力量的時候,他們沒有相當的招數。

  「是那些歌謠聲!」薛霸喊得青筋大跳,試圖打破自己及眾人的迷亂,「凝神摒棄雜念,不要去聽!」

  他們聽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卻能感覺到心神的迷亂,想不去聽並非那麼容易……

  不管是因為高靈知還是聽得懂意思,顧俊是聽得最深的那個,眼前已經有一些異像在閃爍。

  那歌謠聲更響亮了,更詭迷了……

  【夢魘每天壯大,等待從大地破出

  媽媽每天在想,孕育腹中的是稚嫩造物,還是食屍鬼在居住

  她有時憂傷的想

  生命的誕生離不開痛苦

  她有時寧靜的想

  生命的誕生離不開痛苦】

  「生命的誕生離不開痛苦……」顧俊失神的輕喃了句,驟然間,那些在錯亂的異象畫面變得清晰可見。

  那不是幻象,似乎是他生來就有的一些記憶,復甦在了眼前。

  這個祭壇……顧俊想起了,這是異文人舉行成年禮的地方。

  從霍克城到祭壇的那條石道、石室、迴旋石梯,都是儀式的一部分。

  與地球人類文明喜歡建造通天塔來觸近天神不同,異文人認為大地母親(生命女神)滋養了一切。

  走萬階石道是要先深入地下,入石室是回歸到象徵母親孕育生命的地方,登爬迴旋石梯是出生的過程。迴旋石梯是不被允許從上而下走的,只能從下而上。推開祭台亦是儀式的一環,如同新生命擠出來一樣。

  包括石梯上方搖搖欲墜,快要破裂也是建築的原設計。

  因為母親在生產的時候也是處於巨大的風險中,新生命的誕生同時是對母親的一種傷害。

  這一首歌謠,是成群成群剛成年的少年少女參與儀式的時候,一路走一路唱的……

  「可是為什麼我會知道這些?」顧俊落入了茫然中,「為什麼我好像曾經親自參與過……是小時候的經歷嗎?」

  野獸的咆哮聲,隊員們開槍的砰嘭聲,還有瀰漫於迷霧的歌謠聲,混合成了詭異的聲響。

  突然,在這其中又傳來了一陣薛霸、蛋叔他們也聽得懂的冰冷而誘導的呼喚:

  「顧俊,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周圍吧,睜開你的眼睛!」

  這呼喚聲好像重錘一樣擊在顧俊的心頭……

  與此同時,隨著這呼喚聲,祭壇四周的迷霧當中出現了那些黑衣人的身影,從不同的方向,一同走來。

  幾個狙擊手隨即對他們開槍,但子彈只是穿過了身影而去,也沒有慘叫聲響起,那只是扭曲的幻影嗎……

  如潮的野獸還在湧襲,卻對那些黑衣身影如同未視。薛霸、周毅等人的面色都皺緊,小隊的自動步槍子彈已經打光了,他們已經要拿過像顧俊的衝鋒槍等槍支來使用,但彈藥也是越來越少了。

  「顧俊,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周圍,看看你自己到底是什麼。」

  一道道黑衣人的身影,從四面八方走出迷霧,走近祭壇。

  也是這時,薛霸他們錯愕的看到,這些人,全部長著同一張面孔。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20 PM

第九十六章 棄信者

  這些黑衣人都是身穿的大袖長袍,風格很讓眾人陌生,但看長袍上的那些怪異花紋,與那煤油燈、祭台和祭壇石柱的紋路屬於是同一種風格,是那個異文文明的風格,只是似多了一份畸扭。

  「打他們啊,現在不一定也打不中!」樓筱寧又怒又急,幾乎忍不住要去奪槍的樣子,被蛋叔攔了下來。

  不錯,對方走出迷霧了,但如果能中,他們會走來嗎……

  薛霸還是下令試試,在擊殺異狼群的同時,火力人員對好一些的黑衣身影都開了槍,子彈卻全都是穿了過去。

  四周的黑衣人有上百個,腳步不停地在走近,四個方向又各有一個紅衣人,同樣是打不中。

  「見鬼了,見鬼了……」林墨喃喃,獨腿坐在擔架上,走也走不動,這讓他心裡更多的徬徨無力。

  眾人不清楚那些是蜃景,是幽靈,還是他們的精神受到干擾而出了差錯。

  只見那一張張毫無表情的枯槁男人面孔,眼神都十分混濁,全都在張動干萎的嘴巴,一致地說道:

  「顧俊,睜開你的眼睛,看看你是什麼,你和他們真的是同類嗎?」

  薛霸他們只是感覺心神有些亂,但這些話聲伴隨著歌謠聲,如同電鑽開動般鑽入顧俊的腦子裡……

  鑽破他的意識,也鑽破他的潛意識,把一些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詭秘意念翻騰出來。

  「你能叫出他們的名字嗎?」

  腦部發脹,渾身顫慄,在錯亂的痛苦之中,顧俊感覺對自己的身體有些失去控制,像扯線木偶那樣轉頭看了隊友們一圈,薛霸,蛋叔,樓筱寧,林墨,張火伙,楊鶴楠,周毅,高明鵬……還有呢?還有呢?

  他突然只能叫出這八人的名字,其他八人就好像變得模糊遙遠,變得不再真實,他叫不出他們的名字。

  「這些人真的存在過嗎?你,顧俊,真的存在過嗎?睜開你的眼睛。」

  周圍凜冷的呼喚聲越發刺骨,顧俊再看眾人,薛霸、蛋叔、樓筱寧……還有呢?其他人都叫什麼?都是誰?

  名字是有力量的,名字賦予靈魂,也賦予存在,屠宰場裡的動物從來沒有名字。

  忘記了名字,他與那個人之間的記憶與情感聯繫,似乎就被切斷了。

  他的心智,越發只剩下孤獨獨的一個自己,空白,無物。

  而另外一些異象光影卻在洶湧翻騰,是之前在石道聽到那難以名狀的低語時,那股有什麼要破殼而出的感覺……

  野獸的吼叫聲、槍聲都聽不見了,顧俊只聽到那些黑衣人紅衣人又說:「睜開你的眼睛!」

  「阿俊,醒醒!」薛霸在焦急地喊著什麼,「你是顧俊,真實存在的!」蛋叔也在喊著:「阿俊,聽到嗎!」

  他們在喊,可為什麼聲音這麼小?顧俊已經只能還聽得見他們兩個了,其他人的面孔都已模糊,聲音都在遠去……

  顧俊並不是沒有抵抗,但那歌謠聲把他拉扯得支離破碎,他在尚是胎兒的時候,就已經聽過了嗎?

  還是……比胎兒還要更早的以前?

  他好像被分開了兩半,另一半已經不知道屬於何人……是小時候坐在榕樹洞裡時的那種感覺……

  祭壇的四根殘破石柱都變得好高,而他自己在不斷墜落……是進入了譫妄?還是回歸到虛無的寂然當中。

  與此同時,空著手沒槍的蛋叔等人驚訝看到,顧俊的眼睛驟然變得充血,一條條血絲佈滿如同那些石頭細紋。

  而他的臉龐上,再一次變得冰冷、僵硬、面無表情。

  「汝等棄信者……」一句嘶啞陰沉的話聲響起,竟與顧俊平時的嗓音全然不同,他在望著前方的一個紅衣人。

  那個紅衣人似乎是特別的,蛋叔他們能看出,那身紅袍上的花紋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樣,更加詭奇怪誕。

  但他們聽不懂這句話,什麼棄信者?卻知道現在的顧俊,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顧俊。

  他這副身體,就像被另一個人格所奪走……

  「先別動他!」薛霸喊住要做什麼的張火伙幾人,一是不清楚情況,二是直覺顧俊還沒完全喪失……

  這時候又有新的情況要了他們的注意力,腳下這個破敗的祭壇突然像是活了過來,石柱上的雕刻、石頭裡的細紋,全都有血液般的暗光在流動,一股異常力量運轉起來了。

  他們頓時之間,猶如落入了籠牢之中,動彈不得。

  而異狀顧俊的面色更加難看,看上去也被禁錮著……

  祭壇四周外那些異狼猛獸,都嗚鳴著停了下來沒有再前衝,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怖的事物。

  所有的長袍人影也停步在祭壇邊的周圍,為首的紅衣人平淡的說道:「我們相信,棄信者比被棄者好。厄運之子,你的降生不過是我們培育而有,呼喚而至,你並不是神明,你只是我們給自己獻上的祭品。」

  顧俊還剩有的朦朧意識,忽然徹底明白了……

  「靈童」也就像母親那樣,這麼多年來,他都在孕育著另一個生命。

  就在今天,在他完成了整個成人禮儀式後,靈知極為活躍的情況下,對那個生命進行呼喚,讓其把他吞噬掉,破殼而出。

  厄運之子,降臨世界。

  不過來生會這些人並不是要做信奉的打算,而是以這個祭壇,吸收厄運之子帶來的所有力量。

  這就是這個局的目的,他明白了,他應該是這麼多年來唯一成功降神的靈童。

  來生會對他做的一切設計,都是為了這一刻,收割他們在很多年前就播下種子的黑暗果實,使他們自己得到新生。

  「啊……」顧俊感到自己正在湮滅當中,精神與身體都墜入一片無聲的死寂之地。

  但他還有著一些意志,由師友的溫暖、隊友的冀望、自己的不屈而成。

  一切都是局,什麼是破局之物,破局之物……

  祭壇周邊的那些身影又開始念頌起了什麼來,這一次他們的聲音有著漸漸濃重的狂熱。

  顧俊憑著那意志,艱難地爭過這副身軀片刻,伸出手探向了腰間的醫療工具包。

  他從工具包中,緩緩地抽出那把卡洛普解剖刀……驟然之間,幻象爆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28 PM

第九十七章 毀滅

  祭壇周圍響徹著低沉而一致的詠咒聲音,每一個韻律都透著詭惡和漸重的狂熱,猶如並不是由人類所發。

  就在這詠咒聲的籠罩中,顧俊被手中的解剖刀觸發出的幻象,帶著穿破了過去與未知的隱晦迷霧……

  有一些書信上筆跡潦亂的異文,如同遺失已久的記憶般湧現在他的眼前:

  【我很懷念在卡洛普學院求學的歲月。每天是潛心鑽研醫學,研讀各種的典籍,與老師和同學討論不同的命題,蒙在一種無知的快樂當中。真希望那樣的日子沒有結束。

  可是我知道那已經不再可能,我必須羞恥地承認,我失敗了。

  我的力量和智慧在這場恐怖的風暴前面,什麼都算不上。我想,即使繼續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可能也既無機會打敗那怪異造物,也無機會觸及到生命的、醫學的、時空宇宙的等種種超越我們智性能及的真知奧義。

  死亡或許會給我另一種答案。

  至於救治這個世界的事情……還請轉告我的同學們,每個人都應當有自己的追求,不要因為我的決定而沮喪。尤其告訴瑞布迪-佩亞尼,他的能力足以接過我的工作,不要放棄,但我要先走了。】

  顧俊感覺看到了幻象,但這些幻象又好像赫然是正在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樣。

  在一處死寂的海邊懸崖上,寒冷的狂風不斷吹來,幾乎要吹動懸崖邊嶙峋的怪石,他就站在那裡。

  他望著無際的遠方,海面都似翻騰著黑色的海水。他忽然舉起手上的解剖刀,猛力地往自己的脖子抹去,凌厲的刀鋒瞬間割破了皮肉,把氣管、頸總動脈都一下割斷。

  鮮血當即瘋狂噴湧而出,被海風吹散濺落在石頭上,他頓時發出呼吸不暢的難受聲音……

  疲憊的身體搖晃幾下,終是緩緩跪倒在了地上,他茫茫望著無邊際的大海,喃喃著:「毀滅,毀滅……」

  他一遍遍地重複唸著這個詞,鮮血很快就把他周圍的亂石都染紅,他的聲音越發低落艱難……

  他的靈與肉在重歸虛寂,可也是這個時候,他感覺到後面有什麼默然出現了,緩緩地回頭望去。

  只見就在身後幾步外,不知道從何時起,不知道從何處來,九道身影就站在那裡,都被黑暗所朦朧,看不清楚是人影、獸影、還是什麼異類的形狀。也分不清是真的站在那裡,還是扭曲了時空的幻影。

  「鐵之子,萊洛雷-蘭頓。」那九道身影當中,有一把陰沉的聲音平靜響起,對他說道:「我們的舊日支配者已經有一個惡魔席位給你準備好了。在人類的認知之上,有著更偉大的奧義。」

  他望著那些身影,明明那是黑暗深淵的投影,他卻看到了一道光芒。

  那是終於找到了道路的光芒。

  他搖搖欲墜地站了起身,手中滴著鮮血的解剖刀掉在地上,他用最後的力氣說道:「那些奧義……我想知道。」

  驟然間,這個幻象砰然破碎了,顧俊急促地呼吸起來,氣管在收縮,頸總動脈在搏動,都並沒有斷裂。

  顧俊看到自己還是處身於祭壇之中,周圍的薛霸、蛋叔、林墨等人都還在,他又可以認出他們每一個了。

  手握著這把曾經用於解剖異類、也用於自殺的卡洛普解剖刀,身心都湧起了一股如同久渴後飲到甘泉的滋味。

  他又可以動了,他作為顧俊的意志已是全然回來,牢牢地佔據著這具身軀。

  那些厄運之子的躁亂與陰暗被另一股感覺壓制著,這股感覺因為幻象而復甦,並且滋助了他的意志。在他的腦海深處,那股感覺像是別人的期望,又像是自己的意願:

  「不要放棄……結束混亂……你就是成果……」

  伴隨著這股感覺而來的,是無數看不清楚的模糊光影,也是上千個清晰的異文詞彙。

  以及對於咒術的一些新體會,顧俊依然不知道具體的咒術學問,但是他記得一個咒詞……

  「阿俊?」小隊眾人都被擾了精神,只有意志最頑強的薛霸還能顫聲說出話,也最先留意到顧俊好像變回來了。

  與此同時,詠唱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周圍除了四個紅衣人還平靜如故,那些黑衣人一張張枯稿的面孔上,都有了畸形的扭結。

  他們衣袍上的神秘花紋好像盡皆是咒符,因為他們可怖可憎的咒聲而運轉:

  「???????????????????????,?????????????????,????????!」

  灰霧漸漸退去,祭壇四周的每一顆巨樹原來都是大榕樹,重重陰影之間,那些陰森扭曲的枝條看著像是由各種的屍體結合而成。難道就是這些榕樹,向異空間投影降生,傳播著疾病的苦痛與恐懼……

  祭壇的石頭細紋裡紅光越發強盛,並流轉得越來越快,全部湧向那四根石柱,儀式就要完成了。

  但是突然的,那些異狼野獸最先嗅到了變化,刺毛垂下,有些不安地夾著尾巴。

  本不可能還說得出話語的顧俊,卻開口說話了,聲音沉穩、毫無恐懼:

  「你們……真的知道被你們呼喚降臨的『厄運之子』是誰嗎?」

  知道這個答案的存在,並不會有很多。在異文文明,在地球文明,都是。

  因為那個人,被認定是自殺死亡了。

  他在龍坎海底接納到的力量,卻是來生會還不曾有過清楚瞭解的……

  顧俊掃視過那一張張仍然平靜但明顯已有疑惑的枯稿面容,他的臉龐上冷凜漸重,「你們在喚醒惡魔之前,有做好被惡魔吞噬的準備嗎?」

  蘭頓有懷念的歲月和師友,他也有啊,他不會放棄。

  他體內被壓制著的黑暗意志再一次翻騰洶湧,但這次是他主動釋放的,這些自己無法掌握的黑暗力量隨時會完全吞噬他,此刻他卻沒有懼意,張動嘴巴發出了那句異文咒詞,強行去凌駕操縱祭壇的所有力量:

  「毀滅,毀滅,毀滅!」顧俊一遍遍地唸著喊著,向著不同的方向,把這從深淵傳出的聲音傳去,「毀滅!」

  在異文語言當中,「毀滅」亦即是「厄運」。

  他每多喊一遍,意志中的灰暗就更多一分,眼前的光影錯亂。

  猶如看到解剖屍體時的種種腐爛殘缺,猶如看到石室幻象裡那堆積如山的死屍。

  但他的聲音已成山崩海嘯之聲,只不過是幾個瞬間,整個祭壇瞬間就四分五裂地爆開,那四根石柱也轟然倒下,地底傳出一陣令人悚然的雷鳴轟隆,大地都在震動,那條五千米長的迴旋石梯正在崩塌。

  所有還活著的異狼野獸都發出驚懼的哀嚎,慌忙向四處逃竄而去。

  瀰漫在祭壇周圍的迷離霍然破滅,那些黑衣人、紅衣人的面色都變了,他們顯得比剛才要真實存在。

  而他們的詠唱的咒語聲,早已戛然停下。

  「毀滅……」顧俊整個人搖搖欲墜,面色煞白而詭異。他從旁邊還沒能動彈的薛霸手中搶過了一把衝鋒槍,隨即對準前方的來生會人員們,尤其是剛才說話的那個為首紅衣人。

  「毀滅!」他右手食指就扣動了扳機,火光冒出,砰砰砰砰砰……

  薛霸、還有回過神來的蛋叔、樓筱寧等人,都為這個場面愕然得張口瞪目。

  衝鋒槍打出的子彈終於不再是穿過陰影,而是從那些黑衣人、紅衣人的身體穿過去,頭破骨碎,血肉飛濺。這些剛剛還在褻瀆惡魔的枯面人,紛紛難以置信的倒在血泊中。

  這一片詭林空間,沒了怪異可怖的咒語聲,有了迴蕩在地獄中一般的怨厲慘烈嚎叫。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29 PM

第九十八章 光暗兩面

  毀滅,毀滅!

  顧俊面色煞白,眼睛卻厲紅,架著衝鋒槍掃射著已成廢墟的祭壇周圍的來生會人員們,砰砰砰砰,陌生的後坐力幾乎把他的肩膀掀翻,但手部還是勉強能保持著幾分穩定……

  打光了彈匣的子彈後,他又去拿過楊鶴楠、再拿過周毅手裡的槍,對那些還未倒地試圖逃跑的人員繼續掃射。

  看著他們紛紛被被子彈帶血穿透後倒地,血濺四處,發出令人厭惡的刺耳呼嚎……

  顧俊是第一次開槍,也是第一次殺人……不,這些東西並不算是人。

  那些童年的悲哀與過往的不幸,

  那些深埋在心靈深處的陰霾,

  那些時常會在夢境裡躍現出來的魘魔,

  那些被獻祭者的恐懼,那些異榕病患者的譫妄,那些浴血犧牲同僚的痛苦,

  全部都毀滅!

  難道我不是早已對你們說過嗎,那個孩子會茁壯長大,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並再次站在你們的面前。

  到了那時候,所有的債都將進行清算。

  到時候,那將是你們的末日。

  那個時候,就是今天。

  顧俊拿過了一把狙擊槍,之前在迴旋石梯休息時就有請教學習過要怎麼使用的了,他瞄著槍上的熱成像瞄準器,鎖定了一個落荒跑在最遠處的黑衣人,扣動扳機,砰!那個黑衣人的腦袋應聲爆開,一個。

  一拉槍栓,哢嚓一聲讓子彈上膛,瞄準另一個黑衣人,砰!頸部被打爛了,兩個。

  哢嚓,砰!從後背直穿過去,三個。

  「阿俊,阿俊!薛霸連忙地喊道,「最好打腿,留點活口,我們還需要情報……」

  顧俊瞄準遠處又一個黑衣人的腦袋,砰!四個。再瞄準另一個,砰!五個。

  薛霸沉默了,抬抬手讓楊鶴楠等人也不要強迫顧俊的意願,由他吧。他們的身體還沒全然恢復過來,而顧俊現在的S值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而且以他剛才展現出來的咒術能力……他們還是收起肌肉,看著為好。

  射擊爆炸聲不斷地響著,在異狼野獸的屍體堆裡,到處是人類的屍體和瀕死的殘軀。

  不管是屍體或殘軀,那一張張枯槁的醜臉上擠滿了痛苦、不甘以及一些反噬自身的困惑茫然。

  「顧俊……」那個為首紅衣人倒伏在一灘血泊中,雖也痛得身軀扭曲,卻沒有一聲哀嚎,話聲依然低沉詭異:「看來你的降生者……並不那麼簡單……你能毀滅我們,毀滅不了我們的……」

  砰!紅衣人話還沒有說完,腦袋突然就被打開了花,身體落在腐泥上,再也發不出任何險毒的話語。

  「毀滅不了來生會是嗎。」顧俊喃喃道,「這話你去跟惡魔說吧。」

  對於這個組織,他能猜測到大概了。

  來生會的起源必定是與異文文明的一幫秘密棄信者有關。他們背棄了認為把他們拋棄的生命女神,轉投了另一種力量,把自己的靈魂投射到另一個時空,降生者,來生人。

  也許是某次的因緣際會,第一個降生者在地球世界出現了。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但他們都只有殘缺的記憶與意志,他們秘密結社,發展壯大,研究異文文明,製造更多降生者……

  而他,是一批超級降生者靈童中的一位。應該在他父母結合之前,就有過很多的呼喚儀式。

  降生他體內的不是棄信者,而是他們所認知的一個惡魔,「厄運之子」。

  不過……顧俊扣動扳機,砰!又一個。

  這些人怎麼知道,這位屬於某個什麼舊日支配者手下的惡魔「厄運之子」,也就是「鐵之子」萊洛雷-蘭頓。那個卡洛普學院最優秀的學生,那個孤身深入霍克城解剖異類繪下圖譜的勇士,也是那個留下遺書自殺的落魄者。

  顧俊現在明白,自己那些異文記憶,對於醫學的天賦,在龍坎海底獨是他接納到未知力量……原來都有跡可尋。

  萊洛雷-蘭頓

  黑暗面,厄運之子

  光明面,鐵之子

  現在這不同兩面的力量都被喚醒了,在他的內心深處糾纏對抗,也把他不斷拉扯。

  蘭頓真的只是因為信念破滅而自刎嗎?「死亡或許會給我另一種答案。」顧俊現在卻覺得,蘭頓也許是有著更大的圖謀,化為厄運之子後也仍然保留著幾分以前的意志,等待著復甦,等待著成果……

  他沒被厄運之子吞噬,就因為鐵之子的相助啊。

  砰!顧俊又開了一槍,但這一槍沒有命中,身體晃了晃,幾乎倒下。

  只是從施咒之後,黑暗的力量就漸佔上風,不斷噬食著他的精神……

  「阿俊,夠了,夠了。」薛霸終於再一次勸道,方臉的神情非常真誠,「槍給我,你該歇歇了。」

  「是啊阿俊。」蛋叔也溫言勸道,顧俊的面色白得嚇人,而且嘴唇發紺,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再這樣下去,他們不是怕萊生公司那些人真被殺光,是顧俊墮入癲狂。

  「哦……」顧俊深吸一口氣,動作艱難地把狙擊槍交給薛霸,輕喃道:「薛隊長,我沒有瘋……我甚至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清醒,這些沒人性的畜生,留著他們只是給機會他們唸咒,我們現在已經沒有力氣了……」

  顧俊一交出這槍,那股殺戮之意一鬆,就要跌倒地面,還好蛋叔眼明手快地扶住。

  薛霸立即讓已經能動彈的隊員們,都拿起槍和剩下不多的彈藥去打掃戰場,把那些未死的萊生人員留住。

  「為什麼之前那些人像鬼一樣?」林墨不由問顧俊,作為科研人員,真的渴望知道答案,「後來又現形了?」

  「我想之前是因為……他們給自己施了什麼咒術……」顧俊由蛋叔扶著往一塊斷石上坐下,聲音緩慢而抖動:「但被我破除了……我不會咒術,那一句是我……內隱記憶自帶的……我只是用蠻力把祭壇毀滅而已……」

  「別問了,別說了!」蛋叔大聲打斷,「我得測測你的心率。」顧俊這症狀,完全是心臟驟停前的臨床特點。

  還不待蛋叔診斷,顧俊突然就整個人抽搐起來,顯露出的皮膚全都蒼白髮紺,話說不出了,意識在喪失……

  「火伙,來搶救!」蛋叔頓時驚急大喊,「大動脈搏動消失,瞳孔散大……沒心跳了,快,強心針!」

  顧俊倒在了斷石上,無神的雙目望著灰濛的天空,看到有一些不祥的黑色鴉雀。

  他感覺,一切都在遠去。

  毀滅,毀滅……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7-13 09:35 PM

第九十九章 紙張上的話語

  「小俊,我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顧俊朦朧的感覺自己在黑暗中遊走,若有若無的女人聲音似引導著他走去,是他的媽媽……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是曾經的那個家,典型溫馨的大廳內,沙發,電視機,冰箱,翠綠的植物……

  這好像是爸媽最後一次出海的前夕,那時他還不到十歲,之後家就被清空了,他搬去了託管所。

  據說人將死的時候會看到自己懷念的遺憾的景象……

  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和一個長髮的女人身影就站在那裡,面容都蒙在一層模糊中。

  顧俊卻隱約注意到一些當年未曾留意的細節,他們神情中,好像有著一份憂懼。

  憂懼?為什麼?去龍坎探尋神秘力量,不正是他們的願求嗎?

  還是有著其它什麼緣故?

  「我們馬上又要出海了。」像記憶中那樣,媽媽溫柔地告訴他,「你要去託管所住一段時間……」

  顧俊聽到一把小孩的稚嫩聲音響起,「那你們這次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啊?」

  「很快。」媽媽有點遲疑,他感覺在這一刻,媽媽的眼神有著真實的不捨,「你要好好讀書,乖哦,你說過以後要當個醫生的呢。以後遇到什麼困難,你都要堅強面對,知道嗎。」

  「知道啦。」小孩答應道,有些生著悶氣,奔走開去了,「整天就知道出海。」

  顧俊的意識在浮沉,感覺自己隨著小孩在家四處奔跑,給收拾家當的爸媽幫倒忙。

  他不被允許進入書房,但就在爸媽臥室的衣櫃裡,他從一件大衣口袋裡找到一團皺巴巴的紙,展開看看。

  「小俊!」媽媽驚呼的聲音突然傳來,她衝過來就把紙張奪走,「快出去玩,我要收拾衣服了。」

  顧俊驟然一驚,這件小事當時並不被他著意,後來也已是遺忘,歸入臨別時自己搗亂一事。

  即使之前翻查記憶也沒想起來,因為在他的認知當中,所有重要的東西都在禁地般的書房。

  可是就在剛才,他分明看到在那張皺紙上,畫著些像是一張海圖的部分的線條,以及一些文字。

  那些文字密密麻麻,以黑色鋼筆寫就,筆跡頗為凌亂,全部是神秘詭異的同一句話:

  【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這是什麼,要怎麼讀……

  難道這些才是「那些文件」嗎?

  顧俊的心念越發因為驚疑而銳利起來,他之前以為那是指他幼兒時畫的異文紙張,但來生會並不是不懂異文,卻也可以熟練使用,甚至是他沒有瞭解的咒術……

  他那些圖畫當時應該就交出去了,「那些文件」是另一些秘密,可能是爸媽在大海真正的研究成果……

  爸媽應該是屬於來生會內部的另一股勢力,秘密反叛了來生會,與這些黑衣人紅衣人有著不同的目標。

  可是他們兩人到底是好是壞,為什麼加入來生會,又為什麼分裂,去龍坎是為什麼……

  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收容著蘭頓的鐵之子與厄運之子這光暗兩面的他在這當中又有什麼關係……

  紛亂的心念在翻騰洶湧,驟然好像有新鮮空氣灌進了肺部,顧俊猛地一口呼吸,似是從惡夢中驚醒,但紙上那句神秘的話語還清楚在眼前。

  「醒了……醒了,蛋叔,顧俊醒了!」

  他聽到林墨的聲音在激動大叫,睜開眼睛看到周圍還是祭壇廢墟,自己躺在置於亂石的擔架上。

  「阿俊,認得我嗎?」蛋叔奔了過來,欣喜地給他做起了一系列的生命體徵測量。

  薛霸、樓筱寧等幾人也高興地圍過來,蛋叔講著他心臟驟停後的搶救情況,先做心肺復甦,又打了腎上腺素強心針,才讓他重新有了呼吸和心跳,但他已經昏迷三個多小時了。

  情況真的非常危險,要知道全球心臟驟停的院外搶救成功率只有20%-40%,是臨床上最危重的急症。

  他們剛才還擔憂他是不是神經系統受損嚴重,陷入了不可逆性的昏迷。

  「蛋叔,人工呼吸是誰給我做的?」顧俊有個小疑問。

  「當然是我。」蛋叔說道,中年發福的圓臉上很坦然,「蛋叔我什麼沒有吸過。」

  顧俊沉默了,好吧……真的不能隨便倒下……如果有下一次,那真的不應該隨便問……

  這就是野蠻施咒的代價吧,他的腦袋現在感覺比沒吃腫瘤靶向藥治療之前還要糟糕。那股黑暗意志對他精神的侵噬,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散去,不知道能不能恢復過來。就這樣子,那句毀滅之咒再使用就真的連自己也毀滅了。

  待蛋叔做完了檢查,顧俊撐了起身看看還有人在打掃戰場的周圍,向薛霸問道:「薛隊,現在怎麼個情況?」

  一談到這事情,眾人的喜悅都被沖淡了,薛霸嘆了聲道:「一百一十一個黑衣人,四個紅衣人,全部死了。」

  那些本來還沒死的被俘虜後,都是臉露詭異的模樣,在喃唸著一句異文中死去了。

  經過顧俊的排除,確定是阿拉伯瘋人的那一詩句。他念了些異文,面色就又變差了,蛋叔連忙制止他再說。

  那種異狼野獸沒有再出現,薛霸之前戴上口罩和手套,用軍刀非專業解剖的剖了一具獸屍,皮肉、內臟什麼的都沒有異常,這就是像人面犬那樣的一種猛獸生物而已。

  而蛋叔在搶救完他之後,就和張火伙去解剖首領紅衣人等一些屍體的面部,為什麼都一個樣子?

  那些面部有的被打爛,有的還完好,但都沒發現有植入假體等的整容痕跡,似乎都是天生的。

  「我覺得……這些人都有著血緣關係,比如父親或者母親是同一人。」

  顧俊沉聲說道,這是來生會的一個主體勢力吧,「異文人降生派」之類,他的爸媽則屬於另一個派別,也許與紙上那句話語有著關係……

  肯定有不同派系,因為當年朝著榕樹獻祭跪拜的有十幾個紅衣人,但這裡只有四個。

  這種收割成果的時刻,能來的理應都會來。

  「這就怪了。」蛋叔想不明白,「這幫人裡面老的有七十多歲了吧,年輕的三十不到,會不會就是爺爺和孫子?」

  但那樣也太像了吧,而且連生理上的女性也長的那個樣子。眾人都覺得不是這樣。

  「我意思是他們都是某種存在的子嗣。」顧俊也只是有一種猜測,「並不是普通正常人。」

  薛霸、蛋叔他們微微點頭,但這樣誰也說不清楚。更多的情況,如果有機會做過DNA檢測才可能知道。

  這些屍體是帶不走的,他們沒那個力氣,只能帶走些組織樣本,不過首領紅衣人的頭顱都要帶走。

  現在小隊就做著這個工作,搜查屍體、採集樣本、印下指模等,這幫人的指模倒是不同的。

  這片空間還有沒有其他活人在,也沒人說得准。因為小隊還沒去探索周圍古怪寂靜的榕樹林,這些榕樹是存在有異榕病病毒的可能的,薛霸準備把戰場清理完了,再親自帶隊穿上僅有的三套防護服去看看。

  回去的路當然要找,小隊至今還在挨著渴,喂給顧俊補充水分的都是洗手髒水。

  眾人散開後,說是好好休息,顧俊躺在擔架上卻無法停下心思,關於那張皺紙,關於很多。

  就這樣,過了大半個小時。

  薛霸再次走過來了,方臉上已是不同的一副嚴肅神情,對他道:「阿俊,之前我們在那個首領紅衣人身上搜出了一些東西。剛才你狀態還不穩定,沒讓你看。現在看你還好,你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可以幫我們離開這裡。」

  「哦?」顧俊皺皺眉,頓時坐起身來,那紅衣人會隨身攜帶著的東西,對於來生會一定很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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